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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明月作品集第12部分阅读(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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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明月作品集作者:肉书屋

沧海明月作品集第12部分阅读

己手指一抖,果然刺偏了|岤道,一时间脸腾的红起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迭声道歉,轻手轻脚地把针拔出来,小心翼翼地重新刺入|岤道。

银针布好后,待针灸的药力发挥还有一段时间,厉思寒便呆坐着出神。

“咦?”她目光不经意接触到他后颈一处勒痕,脱口而出:“是搜魂手!——哎呀,原来殷离魂是你捉拿归案的?”

铁面神捕只淡淡点了点头,全不以曾生擒过令武林丧胆的煞星为傲。

“那……是鹰潭水红菱的铁菱花!想不到她也是载在你手上。”厉思寒越发惊奇,不由自主说了下去,一处一处地辨认着那些陈年的伤痕,“鞭?是风雷鞭秦公望吧?你真了不起!——还有这一处,呀,是星寒月残剑!”

她面色越发惊讶和兴奋,滔滔不绝地一路说下去,从肩头一直辨认到到腰部,认出了十多位传说中的高手留下来的痕迹,眼睛发亮。

片刻,终于认完了,她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面前宽阔坚实的脊背发呆,最后叹了一口气:“啊……我想,你一生中一定有过很多惊心动魄的恶战吧?你真了不起,如果你身在武林的话,一定可以做天下第一高手!”

铁面神捕没有答话,但也没有令她少多嘴。

自从那旷野一战之后,他也不能象以往那般严格地命令她,毕竟,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一念至此,他心下不由一阵迷惘,可目光却不由渐渐露出了温和之色。

“这样说起来,我被你抓住真算是有面子的事呢!”她兴奋起来。

“——居然能和那些大人物一样,栽在你手里!”

他只听她在背后叽叽喳喳地一大串惊叹和议论,心中突然涌起从未有过的感受——就象从未有人在这之前看过他满身的伤痕一般,也没有人象这个丫头一样从他满身的伤痕来读他几十年来的孤寂人生。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依然冷冷道:“上药包扎吧。”

厉思寒这才乖乖住口,从盒中取出伤药,轻轻抹在他伤口上,一边不停怯怯地问:“痛不痛?痛不痛?”

“没什么。”铁面神捕语声有一丝不耐,吓得她立时闭上了嘴——可她看不见,他的目光中却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温暖之色。

“能伤你的人一定也蛮了不起的吧?”厉思寒只想多和他说几句话,这也是她私心里唯一的小愿望了,“在你身上留下伤疤的人,纵是被抓了,你还是会一辈子记住他们,对吧?”

她边说边包扎他肩头的箭伤,私心里却盼着藉着这个伤口,他……也能一辈子记住她。

可铁面神捕却没回答。厉思寒好生失望,怏怏地开始整理药盒。

“你那天为什么要回来?”突然他开口问。她吓得全身一震,仿佛对方看穿了自己心事一般,一时手足无措。

“你不是一直都想逃走的么?甚至在那一晚,我也知道你准备乘乱伤我逃走……”铁面神捕虽没有回头,可语声如刀般锋利,似乎要剖开她的内心,“但为什么你又要回来呢?我真的是不明白。”

“我……我……”厉思寒讷讷无言,颊上渐渐有一层淡淡的红晕。

这个明丽爽朗的女子从未感到过如此的尴尬,破天荒地扭捏了片刻,口吃了许久,仿佛终于找到了借口,长长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是,那天我是曾打算乘乱对你下手——不过……你让我想起了一件事……”

“我第一次当小偷是在十一岁。我爹死了,我连着好几天没有找到可以吃的东西,那天路过烧饼铺时,因为饿得急了,终于忍不住伸出了手——

“逃走之时,主人追了出来。那些大人们在街角围住了我,棒子象雨点般落下来……这时一个路过的少年过来劝他们住手,他们不听,还一个劲往死里打。”

“我被打得快失去感觉了,突然眼前一暗,身上一点也不痛了——那个不认识的人一边护着我,一边求他们住手……可他们不听,于是他也死死地护着我不放……”

她声音有些颤抖起来,道:“我躲在他身子底下,他的脸向着我,用背挡住那些棍棒——我怔怔看着他,看见他被人打得吐了血。那血一滴滴落在我脸上,我忽然哭了起来……

“以后的无数个日日夜夜,只要一闭眼,我便会看见他的脸……我是这样认识承俊大哥的。”她说不下去,但强自一笑,又转了回来——

“那天晚上,你护着我在地上急滚,替我挡开了所有暗器刀剑。我想伤你,你…你却反而为救我受了伤。你也许不明白……在那一刻,虽说周围杀机四伏,我却、却觉得一生中从未有这么安全过。

“当你的血一滴滴流在我脸上,我突然间……仿佛觉得你就是他……”

厉思寒停顿下来,不做声地深深吸气,极力克制着眼角将要滑落的泪水,然而再开口时还是不可避免的带了颤音:“在别人拼命保护我的时候,我怎么可以只顾一个人逃跑!——你、你……你不要看不起我们做盗匪的!”

“你们朝廷里是非不分男盗女娼,可我们江湖人是讲义气的!”

冲口说完了那么一大段的话,她不再停留,拎了这药盒几乎是几步冲出了房。她不能确定自己若再多待一会,会不会说出内心真正的原因!

——而她,是宁可到自己死也不让他知道的。

多么丢脸的事情……她竟然可以为一个官府走狗去死!

―――――――――――

半个月后,铁面神捕的伤势好转,两人便片刻不耽误地重新上路。

这次,为了避开尚可能存在的陷阱和追杀,他们选择了远离官道的荒僻小径,一路翻山越岭,从穷山恶水之间跋涉而去。

这一路时间长久,从泉州地界一路行到东海边,整整用了三个月的时间。一路上,他再也没有对她摆出丝毫押解的架势,不但没有戴上镣铐,甚至在遇到艰险崎岖道路的时候,还买了马匹来节省体力,如此优待犯人可能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他们一路饱览了沿途的秋色,从登峻岭、涉长川,在浩荡天风中翻越风景如画的名山,在山颠双双驻足凝望——如果不是时不时的还会想起此行的最终目的,厉思寒有时候甚至会忘记自己已经是阶下之囚,而身边的人正是押送她归案受死的捕快。

不过……即使这条路的终点是通往死刑台,她也觉得坦然无憾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一生里还有这样平静而充实的日子可以享受。

三个月后,在扬州城外的古道上,两人并骑而来。

这一路行来,两人默默无话。向来喜说爱笑的厉思寒反而沉默了起来,却显得郁郁寡欢。铁面神捕以为是离京日近,她为自己生死担心,也不去理会她。可不知怎地,一想起押她入京后她必被处死,他心中也隐隐有些不快与不愿。

这是怎么了?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他居然盼着一名大盗能不死!

“我……我想去扬州城外的紫村看一下,”路上,厉思寒突地勒住马头,对铁面神捕央求似地轻轻道,“承俊大哥与弱兰住在那儿——我以前对弱兰不好,她一定很恨我……我想去看看她,向她道歉。”

她咬了咬嘴角:“要不然我死都不甘心。”

听到“死”字时,斗笠下的目光微微一变,说了一声:“那走吧。”

在一处村落前,两人下了马。厉思寒也不说话,牵了马在前边领路。

过了一座青石小桥,对岸那一丛竹林近在咫尺,厉思寒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向竹径深处的一间小屋奔去。

“弱兰……弱兰姐姐,承俊哥哥!你们在么?”她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轻轻叩门。开门的是一个小丫头,只有十六七岁,长得很清秀。她开门一见厉思寒,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重重地“哼”了一声。

“请问,你就是小茗么?”厉思寒不以为忤,温言问道,“我是承俊的朋友,特意来看他们的。”

小茗脸如冰雪,看了她几眼,冷冷道:“你就是那个厉姑娘吧?你进屋来。”

她把二人让进房中,眼色一直带着恨意盯着厉思寒。

一进门,厉思寒脸色立时苍白得毫无血色,直直盯着中堂看着,可喉中一个字也发不出——中堂一片素白,贴着大大的“奠”字,灵位上赫然写着“爱妻萧弱兰之位”!

“你都看到了?”小茗转过身来冷如冰雪地问,突然和身扑了上来,“我要替小姐杀了你这个贱人!”

厉思寒瞥见她右手中寒光闪动,但她此时急痛攻心,几乎没想到要避开。黑衣一动,身边的铁面神捕在最后一刹间闪电般出手,一封一夺,已将丫鬟手里的匕首夺下,顺势把她点倒在地。

小茗躺在地上,尤自恨恨地怒骂,直似恨不得将她一口吞下去。

厉思寒不予理会,眼睛直直地盯着灵位,仿佛灵魂出了窍一般,痴痴地问:“弱兰……弱兰姐姐,怎么死了?怎么会这样?……承俊哥哥呢?”

躺在地上的小茗失声痛哭,边哭边骂:“你还有脸说,你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如果不是因为你,公子怎么会抛下生病的小姐,不说一声就走?小姐病了半个多月,天天在昏迷中喊公子——可是你这个贱人却把公子骗走了!”

厉思寒全身一震:是这样?原来……承俊哥哥在出来找被抓走的自己时,弱兰在生病么?他……他因为担心自己,而忍痛离开了病榻上的妻子?

“公子和小姐本来活得好好的,可你这个贱人偏偏要插进来,害得公子三天两头往外跑……你这小娼妇害死了小姐!小姐死前两天水米不进,一直在喊公子……可他没回来,不知被你这贱人勾在哪儿了!”

“那……那承俊大哥现在在哪里?”厉思寒木然地问。

“住口!你这个贱人不许这样叫公子!”小茗疯了一般地喊,脸色惨白,“公子走了……他居然走了,一滴眼泪也没流就走了!他说要去京师办事,就什么事也没有一般地走了!都是你这不要脸的小娼妇、下作的贱人,把小姐害死了,你这个狐狸精!”

她疯了一般,诸般尖刻的毒骂诅咒滔滔不绝地说来,越说越哭成一团。

厉思寒却仿佛什么也没听见,只是脸色愈加苍白,眼光也愈发涣散,身子渐渐开始摇晃。铁面神捕眉头一皱,右手突然连点她后心两处大|岤,内力透入处,厉思寒全身一振,“哇”地一大口淤血喷在襟上。

他知她内心急痛交加,又不发泄,便用内力为她护住心脉,以免血气攻心。这口血一喷出来,厉思寒泪水随之而落,终于痛哭出声来。

她看了灵位一眼,返身冲出了屋子。

她心中浑浑噩噩,说不出有什么剧痛,可一种从心底升出的悲伤与自责,却如钝刀一般一次次割开了她的心,只让她恨不得能立刻死去。

奔上那片长满竹子的小冈,看着那座新砌的坟墓,她停了下来,“哇”地一声抱着墓碑哭了出来——她从未见过这个女子,甚至一直都是痛恨和嫉妒她的,然而,此刻她却恨不得能替墓里的这个女子去死。

“你累了。”他一直跟随着她,此刻却低下头低低说了一句。

铁制的面具在光下闪着冷冷的色彩。那张大理石雕般优美而冷硬的脸,在此刻看来却是温和的,在看见她时,甚至还叹息了一声:

这声温和的问候在她心中如同爆炸一般,反而令她更大声的哭了出来。

她知道她已铸成了一生中难以挽回的大错,亲手毁掉了自己最亲的朋友的一生幸福——她太了解金承俊了。她明白他在弱兰死后虽没流一滴泪,可他的心已经死了。如果不是为了去救她,他现在不是去京师而一定去了九泉,追随他挚爱的亡妻而去。

他以后也不会再活着了,沉痛与追悔必将伴着他有生的每一个日日夜夜。

——她害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都是你不好!”斗然间,厉思寒爆发似地喊了出来,抬起头恨恨地盯着眼前这个人,“都是你引发这一切的!若不是你跟我过不去,承俊也不会来救我,弱兰也不会死!你……你为什么偏偏要与我们过不去?朝廷有无数该杀该剐的,你为什么不去抓他们?我义兄不该死,我不该死,弱兰更不该死!为什么……为什么却——”

她激动中伸手往他脸上打去,深埋在心中的愤怒喷发而出。

铁面神捕没有躲避,只任那一掌落在铁制的面具上,发出沉闷的钝响——脸上没有丝毫痛楚的感觉,然而,内心却仿佛有一根针猛然扎了进来,痛彻心肺。

痛哭了许久,许久,她的身心终于俱已疲乏到了极点,不由自主地倚在碑上睡着了,如此无辜而又无助,仿佛一个没有了父母亲人的孤儿。

铁面神捕轻轻扶她在林中睡下,又解下斗篷盖在她身上。在低头为她盖斗篷时,他看见一滴水晶般的泪水,缀在她长长的睫毛上,颤了一下,又轻轻滴落在他冰冷的手上。

泪,竟是温热的。

那一刻,他凝视着睡去的人,再看了一眼墓碑上新刻的名字,忽然间,铁铸的心里传来一声极细极细的声音,仿佛有什么正在迸裂开来。

沧海(下)

更新时间20037622:51:00字数:22312

京师。

天香楼上,丝竹齐奏,丽人翩翩起舞。座中一位贵公子模样的年轻人左拥右抱,开怀畅饮,情态风流。

突然一道白影掠入,北靖王抬手一抄,收入了掌中。他不动声色地推称酒多欲呕,起身出席。在楼外,他展开手中纸团,面色大变。

纸上只有三个字:“厉思寒”。

他一低头,只见楼下街对面站了一位素衣青年,正转过头望了自己一眼。北靖王立时认出,此人正是当初厉思寒口中的“承俊大哥”。

他不再迟疑,立时长身离席,跟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默不作声地穿街过巷。一直来到了郊外,金承俊方才站住身,回过头来,对着他微微颔首,似是招呼。

北靖王见他似乎颇为憔悴,比起几月前在京师初见时的丰神俊秀,直是判若两人,不由心里一震——莫非是……莫非是那个丫头已经……

“你还愿意救她么?”然而,在他迟疑之间,对方却已先开口,声音沙哑。

“什么!那小丫头还活着吗?”北靖王心头一阵欣喜,一把握住了金承俊的手,就算是心机深沉,也无法掩饰此刻心里的喜悦,“岭南日前传来密报,我还以为她、她与铁面神捕在半路遇伏死了!”

“小寒很好,目前已到了扬州。”金承俊缓缓道,“如无意外,铁面神捕应快要押送她回京了。”

“那就太好了!”一向真正的喜怒不行于色的北靖王忍不住笑逐颜开。

“北靖王,我此次前来,是有事需要拜托——”金承俊淡淡开口,语音中憔悴异常,却又含了关切,“小寒罪名重大,押回京中论罪必然当死!你……你可否能看在她与你相识一场,尽力替她开脱?”

北靖王顿了一下,终于压下了脱口答应的冲动:“这小丫头的案子实在重大,何况又是铁面办的案!——他经手的每一案,主凶没有不定罪处死的。只怕……”

金承俊淡淡一笑:“王爷若是为难,就当在下没说此事。告辞了。”

“且慢!”北靖王一手拦住了他,神色郑重:“小寒之事,本王自当一力承担,尽心尽力而为之,金兄请放心。只是……很多事本王不宜直接出面,可要拜托金兄去办了。”

金承俊霍然回身,喜道:“多谢小王爷应允。但有所托,无论杀人放火,无有不从!”

“倒不必杀人放火。”北靖王沉吟点头,“请随小王回府,慢慢再谈,如何?”

室内灯火辉煌,有如白昼。

美仑美奂的房间内,一名白衣贵公子正在灯下执着酒杯,蹙眉沉思。他剑眉紧蹙,眸中闪着烦乱而焦虑的神色,带着汉玉斑指的手指不停地轻叩桌面。

“听说那丫头三日内便要入京了,事情越发棘手唉……父皇危在旦夕,朝中一片混乱,我不得不把全副精力放在这上面,出不得丝毫差错啊。”他苦笑着对坐在另一边的一名黄衫青年道,“承俊兄,很多事我不能亲自出面,这件事也只有劳烦你了!”

金承俊疲惫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焦急,立刻长身而起,慨然答允:“小王爷,只要能救小寒,无论任何事在下都不会推辞!”

他一字一顿地说着,一边轻抚横放在膝头的名剑“明月出天山”。

“承俊兄,你明晚替我走一遭大理寺……”北靖王淡淡说着,眼睛里有隐约莫测的深意,“先稳住大理寺寺监再说。”

――――――――――――

而风尘仆仆赶路的人,尚不知京城里已然有人为自己焦虑。

离京城只有几天的路了,铁面神捕每念及此,内心深处总有无形的隐痛。可表面上,依旧是寡言而冷峻,对一切丝毫不动容。

这一路上行来,厉思寒仿佛是在梦中一般,行路时一言不发,吃饭住宿时更是恍恍惚惚,直形同槁木。她也是什么都不想了。死,也许是一种解脱。

唯一的遗憾,就是在这世上过了十九个春秋,有许许多多的朋友,却没有过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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