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龙睁大眼睛,风过云散,无边月色落在对面那群罗刹士兵脸上,以他眼力,轻而易举的找到了那个人。
他今夜围着一圈灰色的披风,看起来毫不起眼,手中一轮手枪正缓缓放下,枪上冒着阵阵青烟。
茅十八。
洪龙冷冷一笑,你终归还是放心不下我么?你还是怀疑我有朝一日会来夺回这伊凡王子的位置么?
月光冷冽,带着一种钢铁般青灰的冷酷,从一名一名罗刹士兵的脸上滑过去。
他们哪里又真的是什么罗刹士兵,除了打头的几人外,其他都是扣着大帽的天地会中人,受到总舵主召唤,纷纷易容改装前来助阵。
而第一阵,就是帮他们的总舵主永绝后患。
无论是权力还是爱情,帝王,都不习惯与人分享。
“茅十八,你真是贪得无厌!”洪龙捂着伤口踉跄后退,那三人其中之一着急捡帽子,另二人趁机在他身上刮了几刀。
“洪大人!”窝窝听了枪声,到底是坐不下去了,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像个球似的在雪地上滚了好几圈。
在窝窝眼里,眼前的都是皇后的军队,既然被他们抓住,那她横竖都是死,还不如跟洪龙死一起,两个人埋一起肯定暖和点。
队伍中,茅十八连忙几个手势,令众人不得轻举妄动……
那三人这才放过了奄奄一息的洪龙,任由窝窝跑到他身边,扶着他,却看到他胸口的血,流满了整只手。
英雄末路不可怕,可怕的是好不容易这个英雄终于不做英雄了,他打算做个普通人,做个好人,不会乱穿马路,不会喝酒,不会打架,只会安心的守着他的一亩三分田,守着他的老婆孩子,直到老死。结果就在这一天来临前,他死了。
被掐断的幸福,总是那么让人绝望。
洪龙死在窝窝怀里,死前,他甚至来不及说完他一直以来想要说的话。
窝窝,我求你件事……如果我对你说,我想娶你,求你笑着说一声,好。
“洪大人!!”窝窝凄厉的喊声穿透夜空。
皇朝霸业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江湖这东西,进的来,出不去。或者说,只能活着进来,却只能死着出去。
笑看埋葬
躺在雪地上的男子,胸口流淌着鲜红热血。
蜷缩在他身边的女孩,就像一只瑟瑟发抖的小猫。
凄厉的悲号,冰冷的雪地,惨白的月光,这一切一切都勾勒出一幅悲凉的画卷,画卷里,来不及对爱猫做出安排的男人猝然死去,那只悲哀的小猫,会一直呆在他身边,舔着他流血的伤口,以为这样做,伤口就不会再流血,他就会再一次宠溺的拍着它的头,呼唤它的名字,把未说完的话接下去说。
茅十八转过身去,朝属下打了个手势。
他居然不忍心看下去,不忍心看他亲手造就的杀孽。
惊悚的鬼面具覆盖在他的脸上,这究竟是他的面具,还是他真正的形态……森罗恶鬼,化作帝王。
“滚开!”窝窝蜷缩在洪龙身上,朝近的几人吼道。
几人也不敢伤她,只是武林中人未免粗手粗脚,伸手抓住窝窝的胳膊就往回扯。
“滚开!我不走!”窝窝哭着喊道。
她站起来的时候,哗啦哗啦吹过的雪风就在洪龙脸上覆盖了一层白。今夜的雪太大了,她害怕,害怕她一不小心转过头去,再转回头来,就再也找不到洪龙了。
“求求你们!给我一点时间!”窝窝哭着喊道。
她一辈子都在卑微的哀求着,却只有此时此刻,这么撕心裂肺的痛着。
白雪落在洪龙的脸上,他安静的睡着,一点一点被埋葬。
“让我亲手……让我亲手……”窝窝哽咽的看着洪龙,身旁的士兵冷酷无情的拽着她走。
她一辈子,从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原谅她所有的谎言,只因为他爱她。放弃唾手可得的王位,只因为她不喜欢。而哪怕再爱她,也尊重她……她不说好,他就压抑着自己,绝对不动她。
“让我亲手埋葬他……”泪水模糊了眼睛,声音早已沙哑,风雪灌入喉中,可是窝窝都感觉不到了。
她一直不懂自己对他的真正感情是什么,爱么?可是爱情到底是什么?是和律大人在一起的满心欢喜,还是和十八哥在一起的沉重压抑,抑或是此时此刻,撕心裂肺的痛楚。
但是,她已经来不及弄清楚了。
此时此刻留给她的只有一样,那就是亲手将他埋葬。然后,哪怕是全世界都忘记了他,她都必须记住这个地方,记住冰雪之下埋葬的这个人。
但是,就连这么一个卑微的愿望,她身后的人也不允许。
窝窝觉得很绝望。
当她被塞进马车里,车门关上,挡去了洪龙的身影时,这种绝望就仿佛雪崩般将她淹没。
她颓然的蹲在马车里,双手交握,流着泪祈祷。
圣诞老人没有神,他们自己就是人造神话。
窝窝祈祷的对象是一个人,那个人支撑着她的心灵,在这苍茫雪原与无尽黑夜里,支撑着她不至于崩溃。
“律大人……律大人……救救我……”窝窝哽咽着念叨,一字一句,虔诚无比,全心投入,黑漆漆的车厢成了她的监牢,成了她的忏悔室,将她与世隔绝。
于是她没有注意到外面的s动。
“什么声音?”一名士兵沉声问道。
沉闷的声音撞击在地面上,也撞击在他们心头。轰——
士兵们面面相觑,觉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轰——
轰——
轰——
他们紧盯着树林,直到一匹黑色的骏马踩着沉重的步伐从林中走出。
骏马上,一个比整个冬天更加寒冷的男子,冷冷的俯视着众人。
“走!”茅十八大吼一声,全员这才回过神来,四处分散逃走。
寒冰般的男子神色依旧冷酷,戴着漆黑手套的手缓缓抬起,向前一指。
沉闷的声音轰然而起,无数黑色骑士从他身后策马而出,手上端着枪与弯刀。
“是哥萨克骑兵!皇后的直属军队!”茅十八队伍中有人喊道。
依旧来不及了,骑兵们如同一把出鞘的尖刀般,带着巨大冲力与茅十八的队伍撞在了一起。
这是一场血战。
不过双方的头领却打着不同的主意。
“怎么会是他?”茅十八蹙眉看着来人,敌军的统帅,穿着笔挺军服,戴着黑手套的男子,居然是大清的建宁王爷。
“总舵主,这次夜路走多了撞鬼,趁弟兄们拦着他们的时候,您快跟几位堂主先走!”身旁的天地会中人对茅十八说,“敌众我寡,没必要吃这个亏!”
“好,我驾马车,你们跟上。”茅十八点头。
“哎哟,甭提什么马车了!拍马跑才是真!”烈火堂主凑过来说,“驾马车能跑得过这些骑兵?总舵主,请务必带着几位堂主回营,此次为执掌罗刹国大政而来,绝不能在这里铩羽而归
啊!”
罗刹国大权,茅十八心中一凛,顿时想起他的使命来,他能不顾自己生死,难道还能让一群跟着自己打打杀杀的兄弟也丢了性命不成?只消来日执掌罗刹国,点齐人马杀将过去,复辟汉人帝位,便可轻易将人抢回……
思及此,他沉声一喝:“退!”
天地会的人得了令,便不恋战,纷纷退却。
律何许人也,早就通过对方的武艺和面孔猜到来人真实身份。此次他以清朝大将身份与罗刹国女王结盟,就是要与她一起铲除共同的敌人。
冷冷一笑,挥手示意众人跟上,早就在军中得到魔王称号的律绝不可能放虎归山,他心中都已经盘算好了,先把这群天地会领头羊杀光,再俘虏索菲亚公主,待将她带回去之后,秘密与她盟约,帮她成为摄政女王,让一切走上正规……
可却在这个时候,他的耳边飘过了一声熟悉的呼唤,让这一切宏伟设想通通化为风雪,一吹便散。
“律……”
律整个人愣在原地,背后的骑士可不敢冲撞他的坐骑,顿时人仰马翻,追杀计划瞬间胎死腹中。
但是饶是如此,也没人敢责备律一个不是,一群人高马大的哥萨克骑士跟鹌鹑似的,战战兢兢的看着眼前的上司,就怕他回过头来,冷笑着对他们说:“你们的坐姿太差了,全部虚空坐三小时!”他们一定会变成冰雕的……
风雪飞舞着律黑色的披风,他像石雕般愣在原地,呼吸很慢,很缓,像是怕错过了某人的呼唤。
“律……”
直到这一声呼唤再次响起,他一直以来凛冽如寒风的眼眸才忽然变得温暖,策转马头,寻着那声音的方向,很快就发现了那辆被遗忘的,孤零零的马车。
哥萨克骑兵们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一贯以来有条不紊,姿态优雅犹如神祗的上司有些急乱的翻下马来,放弃了他一直以来不急不缓的贵族步伐,在雪地上奔跑着,几步冲上马车,掀开帘子,然后将里面的人抱在怀里。
天晓得他们一直以为这个男人只会用双手命令人,绝不会去拥抱一个人。
“律……我很难受……”窝窝蜷缩在律怀里,嘤嘤哭泣。
律抖开披风,将她包裹在自己怀里,垂下长睫,说:“已经没事了。”
这是第一次,有一个人,忘记了敬语,忘记喊他大人,可是因为这人是她,于是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心满意足。
“再也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伤害你。你已经没事了。”律低声说,“我在你身边。”
一个没有永远的承诺。
只是简单的,我在你身边。
但是为了这句承诺,律放弃了一场胜利。他原本该毫不留情的丢下窝窝,追上前去干掉天地会的领头势力,然后重整这最后的罗刹国政治,而失去罗刹国和神龙岛的支持,吴三桂绝对成不了气候,这次的工作到此为止。
但是他不忍心。
他不能容忍自己把窝窝一个人留在原地,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悲伤绝望,哪怕只是一场游戏。
也许他失去了胜利,但是他至少保护了一个人的心灵。
这就够了。律静静的靠在马车里,抱着窝窝,听着她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这才将下巴抵在她的头上,静静微笑。
这就够了——只要我还活着,我就能继续赢。一两次失败算得了什么,最重要的是,我是为谁而胜。
马车外,一群哥萨克士兵早已被眼前景象震撼成化石。
“猜我看到了什么?将军他激情四s。”车外,在寒风中站岗的哥萨克骑兵甲用不可思议的语气说,“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没有火炉,没有床……还想再马车里单干么?”
“如果这话传到将军耳里,他会让你脱光裤子在寒风中虚坐。”旁边的骑兵乙瘪了瘪嘴。
“你们懂什么?真下流!”一名老兵嗤之以鼻,眼睛湿润的看着车内二人道,“……这是爱情啊!”
身旁的粗人们非但没有感动,反而用更加见鬼的眼神瞪着马车。
爱情?律?这个笑话比冬天还冷。
但很快的,拿律讲冷笑话的骑士们就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他们不得不在雪地上挖坑,直到把洪龙的尸体找出来为止。
窝窝如愿以偿的亲手将他埋葬。然后,将自己的鹿笛留下。
鹿笛在风中发出悦耳的鸣叫声,如果有神,也许会驾着驯鹿的马车飞过雪地,带着他上天堂吧。
今生埋葬你的人会是你来世的情人,洪龙,这是最后的祝福。
笑看杯具
“律,我怀孕了。”
皇后骑兵团的军营中,窝窝一边切着牛r,一边平静的说。
“哦。”
律端起牛奶,喝了一口,平静的应了一声。
早饭在一场诡异的宁静中度过,饭后,窝窝回了房间,而律去了军营。
负责收拾盘子的侍从摇着头,嘟囔道:“吃个牛r而已……至于把盘子都切破么?”侍女则端着牛奶杯,迷茫的说:“将军……居然会喝牛奶么?”“不可能。”侍从摇头道,“将军说了,这是给猫准备的。”
房间内,窝窝内牛满面,咬着枕头:“妈妈!他果然不想要这个孩子!嗷嗷嗷!”
军营里,律面无表情的召集了所有的部下,包括哥萨克骑兵,火枪手,以及随他而来的清朝旗将。
“结过婚的向前一步!”律双手背在身后,站在三路人马前命令道。
战战兢兢的鹌鹑们不敢怠慢,虽然完全不能理解这个命令。
“现在开始报数。”律冷酷的看着那群倒霉的已婚者,“用你们赞美怀孕妻子的一句话报数。”
众人在寒风中踉跄了一下。
“一!……亲,亲爱的你真了不起!”
律蹙眉挥了挥手:“何等缺乏创意的语言啊,去将基础练习做一百遍。下一个。”
缺乏创意和基础练习有什么关系么?一号泪流满面的在风雪中蛙跳,百思不得其解。
剩下的人终于了解到律是认真的,于是一场踊跃的赞美妻子大会开始。
“二!你知道我等这天多久了么?亲爱的,你们是我的高原瑰宝!”
“三!一个不够,娘子让我们再接再厉!”
“四!……”
律时而点头时而摇头,不断的有人加入蛙跳的队伍,留下的人越来越少,而身旁书记官手里的资料越来越多。
终于,在剩下五十人的时候,律喊了停。
以为终于逃过一劫的人刚松了口气,就听到律淡漠的开口说:“那么接下来,用赞美孩子的一句话报数。”
“……”众人。
将军啊,您还有完没完啊!
中午,律心满意足的从军营离开,留下三军全体在风雪中蛙跳。
结果还是一个都没逃掉。
“回答也死,不回答也死,哎。”一名骑兵边跳边说。
“将军的心神鬼莫测,比我老婆的心还难猜。”一名队长叹息。
“……将军他该不是想用这种惨无人道的方法告诉我们,他老婆怀孕了吧?”一名士兵惨淡的说。
众人鄙视之,伟大的律殿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却不知律在屋内,与窝窝吃完午饭之后,立刻冲回书房,接通九十九层。
“律大人!”九十九层的鹌鹑们战战兢兢的站好军姿,敬畏的看着充斥着巨大屏幕的律。
“恩。”律淡漠的说,“好久不见了。”
众人心里咯噔一声……律大人说什么?好久不见?谁来翻一下辞典,这是不是问候语?一定是辞典搞错了吧,这些字组合在一起绝对不会是什么问候语,也不会带有任何温情的色彩……
“大人有何吩咐?”秘书长恭敬的问道。
实在听不惯啊听不惯,请命令我们吧命令我们!
“请帮我个忙。”律淡淡的说,“搜集一份资料……赞美妻子怀孕的一句话。”
一名戒律者突然哽咽起来,一名研究员突然捂脸痛哭,这悲催的情绪风暴般影响到了所有人,屏幕黑掉的时候,一时间哀鸿遍野。
“他说了……他真的说了……他居然说了……”秘书长老泪纵横,“他说了请!还说了帮
忙!”
“我们是不是要死了?”戒律者擦着眼泪道。
“如果不能在律大人回来之前搜集完备的资料……我们就死定了!”一名研究员颤抖的说。
这一句话提醒了所有人,一股巨大的危机感袭来,众研究员冲回办公桌,开始搜集上下五千年……不,还是从原始人开始吧,从古至今所有记载在册或者口口相传的资料,从中国到埃塞俄比亚一个地方都不错过,孕妇啊!我们赞美你!
这种没有预设时间限制的命令是最折磨人的神经的,所有人都在害怕,害怕下一秒屏幕上就
会出现律的身影。
可是律压根就没打算要回来。
那个杯具的士兵猜的没错,他就是来诏告天下,他老婆怀孕了的。
在一杯牛奶的时间里,律就已经思
第24部分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