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雪蹙眉:“朱樱姐姐?”
朱樱不耐烦的撩开帘子,冷道:“到底是你的事重要,还是我们的事重要?等瞧会,我们便送你出城,急什么?”
“你……”芷玉又要出声,被映雪适时拉住了,用眼神示意她少安毋躁。
等了半晌,那光秃秃的刑场上终于来了行刑官员,一个守将模样的人恭恭敬敬请着当今最得圣上赏识的左丞相上座。
芷玉又坐不住了,叫道:“小姐,就是这个人死了老爷,也差点死了小姐……”
“你给我闭嘴!”一道红绫陡然窜入车厢内,随着朱樱一声呵斥,将芷玉的嘴缠绕了个结实。
芷玉被吓坏了,映雪也被吓到了,“放开芷玉!”
朱樱冷睨她,眼神如毒蛇般毒辣起来:“如果你再不让你的小婢女闭嘴,我就将你们直接在这里抛尸!”
映雪心头一震,直觉这个女人说得出做得到,只道:“你先放开她,我绝不让她再乱说话,暴露你们的行踪。”
朱樱这才冷冷将绑在芷玉嘴上的红绫收回来,瞪了她一眼,转头对旁边的中年车夫吩咐道:“你现在去让兄弟们准备,等那丞相扔下生杀牌,你们便上杀上去营救。”
“可是主上吩咐我们不要轻举妄动。”
“我让你去就去,主上现在不在城内。”
“是。”
车内的映雪这才明了,刑场上跪着的是被朝廷发配到边塞的前朝余孽乱党,此次朝廷派兵来,重点是抓淮州边境内集结的前朝乱党,抓一个杀一个,不用上报朝廷。
只是如果重点是抓乱党,为何要死她的爹爹?这个宇文祁都,是想一箭双雕么?
正想着,窗外陡然传来一阵震天响,只见那刑场上已乱成一片,带刀侍卫与一群蒙黑s面巾的人打得不可开j。而那宇文祁都也不躲,只是静静坐在座位上瞧着撕杀的场面,有敌人被打过来,他一把抓起,“喀嚓”一声,毫不留情扭断对方的脖子。
而这时,朱樱也套了一身夜行装,蒙着面巾,直直杀出去了。
“小姐,我们该怎么办?”芷玉这才敢出声。
映雪冷冷瞧着那撕杀的场面,在那宇文祁都身上盯了一眼,道:“我们现在自己出城,朱樱他们怕是要中计了。”
“恩。”芷玉连忙抱了小少爷要跳下马车。
却在这时,车前的马儿陡然扬蹄一阵嘶鸣,不等车内的人儿跳下马车,受惊般拼命往前奔起来。
“怎么回事?”车内的映雪和芷玉被摇得七晕八素,摔到地板上。
“不知道,小姐,我们是不是被他们发现了?”
映雪连忙爬到车前撩开布帘子,发现马儿的脖子上扎了几根银针,因为r光初起,那几根银针特别闪亮刺眼。
“楚幕连?”映雪大惊,紧紧抓住马车的栏杆,想抓马儿的缰绳。
马儿这个时候已冲出隐秘处,窜上大街了,直直往人少的地方飞奔。而前面的道路上架了一排木柱,明显是表示前面危险,禁止通行的。
迎面,一阵浓浓的硫磺味扑鼻而来,夹杂酸酸的味儿。
“哐当!”马儿已撞开木栅栏,闯入了那片禁地。马蹄一踏进那块荒地的大水潭,马儿立即灼得活蹦乱跳,嘶鸣不已。
马车立即倾斜了,车轮子一陷,铁钉子在那片硫磺水里“滋滋“作响,无辜的马儿更是被困在水里,被腐蚀得皮开r绽。
“呕!”抓住车头栏杆的映雪,立即被那场面弄得g呕不已,她甚至看到马儿的肠子从肚子里流出来,看到那滩暗黄的硫磺水泡着冒冒,在为吞噬一具生命欢呼不已。
她软在车头,感受到马车重重的倾斜,已快要整个翻滚进硫磺水里,而车里的芷玉抱着弟弟在无助惊慌的哭泣,水潭外面围了一圈一圈的人,却没人敢踏进来救人,因为水潭很宽很宽,其四周也布满了浅水滩,同样有硫磺。
这一刻,她开始恨楚幕连的无情。她知道他就在那片人群里冷冷的瞧着,带着他的哑奴,在布置他的天罗地网。
她却没有心思再为这样的人悲伤了,连忙爬回车厢里,安慰芷玉和弟弟不要乱动,自己则又爬出来瞧着那冒泡的灼热y体,心一横,准备跳下去。
她得用自己的力量将马车翻过来,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等着马车整个翻扑进水里,至少这样,还有时间等岸边的某个好心人来救……
而平地上,确实有个男子站在人群里,正是穿了一身藏青锦袍,做商贾模样的连胤轩,他早在马车冲入硫磺地时就带着四个属下过来了。扶在车头的男子,他一眼就瞧出来了。
甫见到这个女人,他瞬息怒气横生,躁动不已,又见她在硫磺潭里苦苦被困,无法上岸,利眸一眯就要飞身将她抱出来,却被连鹰拉住,指给马儿脖子上的那几根银针给他看。
“王爷,楚幕连的银针。”
他脚下一顿,隐在了人群里,其他三个侍卫则暗中在人群里搜寻楚幕连的身影。
迫使马儿受惊,似乎是故意而为之,却又恰好发生在他经过的路上,可以肯定楚幕连知晓了他在淮州的行踪。
所以,他得等着楚幕连现身。
半会,却又见得那潭里的马儿瞬息被腐蚀殆尽,马车车厢完全倾斜,一只轮子陷在潭里一点一点被腐蚀,另一只被高高翘在空中滴着硫磺水。那倾斜之势越来越快……
他的心瞬息被提起来,眼见那个傻女人又爬到车头瞧了瞧那冒着泡的灼热硫酸水,眼儿一闭,似乎想螳螂挡车般去拉那庞大的车厢,以缓住倾斜之势。
“该死的!”心脏陡然漏跳一拍,他想也不想,立即飞身点过众人的肩头。蜻蜓点水点过宽潭,在女人跳下去之前,用臂搂住了她:“找死!”
一声怒呵,已搂着她的腰足尖轻点水面顺利返回岸上。
“好轻功啊!”人群暴发出赞叹声。
映雪却一脸惨白,听到马车车厢“扑通”一声砸在水里的声音,身子软在地上站也站不起来:“芷玉,沥安!不!”
她向前爬了几步,眼睁睁看着那潭面冒出巨大的泡泡,整个马车瞬息消失不见,散发一阵恶心的腥味。
连胤轩一把拉起她,让她挂在自己的臂弯上,灼灼盯着她道:“那一大一小就真的对你那么重要么?重要到可以拿自己的命去救?”
她被他紧紧掐着臂膀,整个身子就相当于被他吊着,没有生气。她一直垂着头,不叫也不打他,双肩却在微微的抖动。
“这就是命吗?”她在低泣,终于抬起头看他:“楚幕连说这就是我的命,呵呵,克夫克子克家人,现在芷玉和沥安也被我害死了,你知道吗?下一个就是你,只要跟我接触过的人都会死……”
连胤轩静静瞧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不自觉放松了对她臂膀的钳制,喉结在滚动,却没有出声。
“放开我。”她又道,声音轻得仿佛要随风散去,“等我安静一会便跟你回去,我接受所有的惩罚。”
连胤轩没有放开她,反而又掐紧她:“为什么要逃出来?畏罪潜逃吗?”
她不回答他的问题,微微侧耷着螓首,半晌陡然道:“杀了我,就结束了与楚幕连的所有关联。”
连胤轩墨眸一沉,不再说话,却是瞧了瞧暗卫传递给他的信号,陡然抱起毫无生气的她走向自己的马车。
随即,他坐在车里将她揽到自己怀里,轻轻捧着她苍白的脸蛋,盯紧她颤抖的红唇,俯身,压低,却是掠过她的红唇含住她饱满白嫩的耳垂,挑弄。
她没有丝毫反应,只是任他静静捧着脸蛋,水眸中g涸。连双手,都是软软搭在他身侧的。却陡然,在他贴着她的耳膜低喃一声后,凤眸中闪过一丝眸光。
她连忙拉开窗帘子,果然见到芷玉抱着弟弟站在马车外对她笑,他的三个便衣暗卫静静守在芷玉和弟弟身后。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回头,感觉心房在剧烈颤抖。
他挑眉轻笑,道:“本王只来得及救,可来不及说,是你沉浸在自己的哀伤里拔不出来。不过通过这次,本王收获不小。”
她明白他所说的意思,静静看着他:“总有一天,我会挣脱所有的泥沼。”
“那好,本王倒要看看你能跑多远。呵呵,这次多亏楚幕连,不然本王寻得可辛苦。”
她头一偏,拒绝他在她肩上的抚触,静静望着窗外。他为何要救她,又为何死追着她不放?如果是为报复,他大可让她死在那硫酸潭里。
矛盾的人,既要赐她死,又要让她求生。
他却紧紧揽了她,让她躺在他怀里,和她一起静静看着窗外。
莫待无风空待望第十四章
连胤轩并没有立即带她回卞州,却是在淮州寻了间宁静安逸的小筑住下,夜夜听曲赏舞,rr酌酒会友。
在被他带回来的那天,映雪看到朱樱他们劫持的法场横尸满地,血流成河,座上的宇文祁都不见了,朱樱也消失了踪迹,她与她的同伙不知道是不是已被抓。
然后,淮州大街上巡视的士兵增加了一倍,东西南北四座城门全部关闭,进出城需要守将派发的通行证,且要道明进出城的理由。
这样一来,淮州城内比卞州更是让人惴惴不安,总感觉有大事要发生了。
而来淮州的第四r,映雪抹完药膏坐在院子里给沥安擦脏兮兮的小脸,芷玉在竹竿旁晾晒衣物,屋子里则静成一片。
“小姐,那个银面可能出事了。”芷玉端着空木盆走过来,木盆在石桌上搁了,轻轻在映雪对面的石凳上坐下,并将小少爷牵过去,抱在她怀里。
映雪本来在清理从弟弟身上脱下的外挂,听芷玉这么一说,手抖了下:“你听谁说的?”
“外面都在传,闹得沸沸扬扬的,说官府在重兵抓乱党,挨家挨户的搜呢。那个老姑婆的西满楼昨夜也让官府给搜了,抓了几个嫖客,被踢烂了几块门板。”
映雪心头一紧,紧张问道:“那银面和浅浅让他们抓去了?”
“这个芷玉不大清楚……不过那天朱樱不是说银面不在城里吗?朱樱私自劫法场,背着主子以卵击石,只怕也是凶多吉少,那银面身为她的主子,肯定会去救她的,而且这三天没有听到银面的任何消息……”
“芷玉,我先去西满楼看看,你在小筑里照顾沥安。”不等芷玉把话说完,映雪已经着急的起了身,并向门口走。
芷玉在后面道:“那小姐你得早点回来,芷玉怕王爷回来见小姐不在要问起……还有,小姐你得换回男儿装!”
映雪这才又走回来,笑了笑:“只有芷玉最贴心,我现在就去换装,如果天黑前未回,你帮我尽量顶着。”
“好,不过小姐你真的得早点回来,王爷每r戍时便进了小姐房里,到时候芷玉有千百个借口也瞒不住他……”
映雪对她笑笑,走回房里换衣衫去了。
到了西满楼,银面和浅浅果然不在房里,朱樱却在。
由于是白r,朱樱带着一群花娘们在歇息,见映雪到来,披了薄衫散着发便从房里走出来了,一见面,没有好脸s:“朱樱还以为你再也不会来了呢,不知今r到访,是为何事?”
“我来看看银面。”
“嗤……”朱樱又笑了,笑的很不客气:“你和银面是什么关系,顶多一面之缘罢了,那r你决定回京,朱樱就告诉过你后会无期,你不懂‘后会无期’是什么意思么?还有,你是连胤轩那边的人,与我们身份对立,所以奉劝你最好与主上保持距离。”
“我只是想知道银面有没有出事?”
“苏映雪,你够了!”朱樱柳眉倒竖,立即怒了,青白着一张俏脸盯着她:“因为主上信任你,所以朱樱我才容忍你来我的西满楼,让你知晓我们的一些秘密,但是也仅此于此,如果你还想深究或是给我们带来麻烦,我赤罗刹第一个不饶你!”
“我没有要管你们的事,我只是想知道银面的安危!”
“主上的事,与你无关!我简单告诉你好了,主上现在没事,很安全,但是如果你继续再纠缠他,让有心人发现他行踪的话,他就有事了!”
映雪微微一惊,虽为朱樱的不客气感到不悦,却也知晓她说了几分理,轻道:“那我从此不再打扰他了,希望等以后天下太平的r子,我们能有缘再相见,今r来此,打搅了。”
说着,已拜别,转了身走向门口。在她的心里,她确实有种愧疚无地的感觉,她只想以一个友人的身份来看看银面,却不曾想有这么多的阻碍拦在他们面前,银面是个神秘的人,他有神秘的身份,神秘的目的,而她,也是有心人手中的一颗棋子,一不小心,就牵绊了身边的人。
朱樱的话,刻薄,却也点醒了她,让她真真切切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
那一r楚幕连用银针让马儿受惊,连胤轩在最后时刻出手救了她,她回到了连胤轩身边,而她,对楚幕连的那颗心也彻底死了,她的心是空的,所以能安安静静呆在任何地方。
只是每当看到芷玉和沥安,看到银面帮她在西魉河里只来得及捞上来的爹爹衣物,她的心头便会萦绕一股恨,想挣脱,摆脱,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而现在,只有银面能帮她,只有银面肯懂她。
所以,她现在最信任的人是银面,就仿佛当年她信任那个墨衣哥哥一般。
可是……
软靴一迈,她踏出了银面的房间,望一眼院子里的那两颗刺桐,走出银面的世界。
朱樱冷冷瞧着她的背影,在她走到院门的那刻,尖声道:“你最好遵守你的诺言永远不再见主上,不然别怪我见一次杀一次!”
这一句话却让映雪停住了脚步,她回头,对朱樱冷道:“我的诺言不是不见银面,而是等他完成大业再见,我永远期待这一天!”
“你找死!”朱樱的脸立即青了,恨恨盯着她,袖子里的掌捏紧,运气,抬腕……
“朱樱姐姐,朱樱姐姐……”楼里的小婢气喘吁吁跑来,小手捂在胸口顺气,站在了朱樱和映雪中间,“姐姐原来你在这里,害我一顿好找……姐姐你快去,副将大人在摔东西,说你出来太久冷落了他……”硬生生止住朱樱袖子里即将取人x命的红绫。
朱樱眉头一蹙,没好气道:“急什么,那个急s鬼昨夜才折腾了一夜,真该给他下点蒙汗药……”
小婢听得这话,急道:“姐姐这可使不得,如若惹恼了这位副将大人,我们西满楼r后就不能这么相安无事了……”
“闭嘴!”朱樱打断了她,却微微拉开单衫的前襟露出胸前雪白一片,气汹汹往楼里走,“这些混蛋,老娘真是受够了!”
等着朱樱离去,映雪已静静走出了西满楼的后院,拐出那条后巷,走到了大街。
街上虽然重兵巡视,但老百姓该过的r子还是得过,酒庄茶楼,古董店玉器斋,布庄米铺,敞开大门做生意,迎接客人。
映雪走进了一家做衣裳的店子,寻了几块颜s较为朝气的布匹,再给店家将芷玉和沥安的身高尺寸报个大概,打算给他们做几匹新衣裳。
正说着,有辆马车在店子门口“辘辘”停下,探出张女子的脸,朝路边的行人问道:“请问这位小哥,天上客栈怎么走?”
千蓉?
门内的映雪即刻朝那女子瞧过去,果见到是绛霜的贴身婢女千蓉,千蓉问了这句话就缩回马车里去了,而后马车重新碾动,朝不远处的天上客栈行去。
既然千蓉来了,那坐在马车里的就一定是连绛霜了。她们来淮州做什么?
“就这样吧,我两r后来取。”映雪将最后嘱咐的话对店里老板讲了,走出门去,但是是往小筑方向走。
连绛霜找来淮州,除了为连胤轩,还能为谁?
七月的r头特别炽烈,此刻已过午时,明晃晃烤着大地,车轮一过,扬起大片尘土,映雪穿着袍子,踩着软靴,只感觉脚底板要与地面粘在一块了。
这边境的天气,似乎要比境内来得肆虐得多,可能由于城外是荒地,所以被车轮卷进来的泥土特多,被烈y一晒,全成了四处飞扬的灰尘。
她沾了一脸的灰,掩袖往小筑赶,却无意经过了那r的那个硫磺潭。
那匹受惊马儿被硫酸水生吞活剥的景象立即历历在目,她甚至又能闻到那浓烈的腥味,“呕!”胃里一阵翻腾,再次g呕不已。
她轻轻倚在那重新推回去的木栅栏上,想起连胤轩飞身救她的瞬间。那一刻,她已经横了心要跳下去,带着绷到极点的惧怕,想着结束自己的生命。
对待这样的酸y,没有人不怕,她也怕了,只是让芷玉和沥安活着的念头占了上风。她带着对楚幕连的心灰意冷,带着对他的恨,想溶在那片酸y里。
只是,有人阻止了她。
他救了她,在没有一个人敢出手相救的瞬间,呵斥了一声“找死”,将她捞上了岸。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感激他,只知道在看到芷玉和弟弟站在马车外对她笑的那刻,他赐与了她新的希望。
那一r他将她拉到了爹娘的尸首前,狠狠的刺激她,冷笑讥讽她,却又借肩膀给她靠着哭。她想她是疯了,竟然忘不掉他怀抱的温度。
一个连死的权利都被他掐在手里,对她处处防备却又不肯放她?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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