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编剧扬起钵大的拳头，状似随意活动手腕那样，在导演面前转了转。
胡编剧：“这次又是什么问题？经费烧不起？台词不够口语？日景夜景对调？”
导演：“……其、其实也不一定非要改。”
“那是为什么？”
“群演那边协调不好，一条都保不了。”
“……群演？”
导演连忙点头，指向那群在胡亦知进来后就噤若寒蝉的小刺头：“小卫和他们讲了很多次戏，可他们无法理解剧本的意图。”
胡亦知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他就以一种黑社会老大要教训不听话小弟的架势，唬着脸向着那群群演走去。
整个场内鸦雀无声，就连吕霞都捂住了眼睛，又忍不住分开指缝，暗中观察这位彪悍十足的胡编剧要怎么和群演“沟通”。
哪想到他刚走两步，身前便有一道人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拦住胡编剧的不是别人，正是负责指导群演的卫欢。
两人一个高壮魁梧，一个纤瘦高挑，对比反差鲜明。
江子城紧张到心脏都要蹦出喉咙，上一次他这么紧张，还是去看《金刚》电影。
卫欢仰面看向这位大脾气编剧，清冷的声线犹如玉珠落盘：“群演都是未成年人，又是第一次拍戏，确实很难入戏。我会和他们再沟通一次，你不要吓到他们。”
胡亦知一双眼睛定在卫欢身上，微妙的停顿了几秒，怔怔答：“……我没有想吓他们啊。”
“可你已经吓到他们了。”
被卫欢护在身后的年轻群演们，立即飞快点头，像是一群在啄米的小ji。
胡亦知皱眉，解释：“我只是想给他们讲戏。”
“……讲戏？”
“是啊，导演不是说他们理解不了剧本意图吗，我是编剧，我当然要告诉他们这段是在表达什么啊。”
所有围观人员同时在心中尖叫：你这哪里像是编剧给群演讲戏，明明是去寻仇吧？
不过有这位外表彪悍的胡编剧压阵，在之后几幕中，群演们的配合程度直线上升。
该怎么走位就怎么走位，该怎么表现就怎么表现，摄像机换机位时，他们再也不抱怨“怎么还没拍完啊”，一个个规规矩矩地坐在座位上，身板挺得笔直。
胡亦知问导演：“这不是挺乖的吗？”
所有工作人员：“……呵呵。”
……
群演配合度高，江子城和吕霞两个人飙戏时格外顺畅，再也不会有人突然笑场或者咳嗽打断他们了！
他们俩都是年轻演员中的实力派、江子城的能力自是不必说；吕霞是童星出身，只是中间退出娱乐圈安心学习去了，这部电影是她回归的第二部作品，女主角健康积极的形象和她的人设非常符合，宛如量身定做一般。
两个人极为默契，这一天的拍摄任务，居然提前完成，比往常早了整整半个小时收工！
吕霞拉住打算卸妆的江子城，亲昵地说：“娇花你别走啊，咱俩合张影。”
江子城问：“合什么影？”
“发微博营业啊。”吕霞大大方方说，“咱俩可是男女主人公，总要给粉丝发发糖吧。”
江子城现在听到“营业”两个字就头疼。作为一部电影的男女主角，在拍摄时、上映前后做良性互动，是非常正常的营业手段，无可厚非。
可他一想到那条“30岁以下江姓男艺人不能炒cp”的莫名规定，就觉得双腿发颤、眼前发黑。
可他又不能把这个理由直白的说出来，毕竟这件事实在是太荒诞了，没人会相信谢总裁对他的屁股感兴趣，想和他谱写一部《霸道天狼和他的亿万影帝》。
江子城灵机一动，说：“发照片多没意思啊，咱们录个小视频吧。”
吕霞：“可以啊，录什么？唱歌、手指舞、土味情话？”
江子城故作神秘地摇摇头。
他掏出手机，点开特效相机，播放土嗨音乐，然后把手机屏幕对准了他们两人。
随着摄像头捕捉到人脸，一只硕大的哈士奇狗头，凭空出现在了吕霞的肩膀上，完整遮住了吕霞的小脸。
吕霞：“……”
江子城：“女侠，你没玩过这个游戏吗？你疯狂甩头，就能把狗头甩到我脸上啦！”
吕霞闻言，甩了下头。
果然，那只特效狗头从吕霞脸上消失，这次换成江子城当“狗”。
江子城乐得不行，继续甩头，又把狗头甩了回去。
两人就这样相对“甩头”，你甩我，我甩你，甩了半天，录了一段长达三分钟的甩狗头小视频。伴随着背景的土嗨歌曲，整个小视频不仅没有丝毫cp感，相反还充斥着浓浓的沙雕味道。
江子城：“哈哈哈，是不是很有趣？”
吕霞：“……哈哈哈，是啊：）”
第56章打卡
那支男女主角相对甩狗头的土嗨视频,经由吕霞的微博发了出去。江子城转发时特地选择了颇有象征意义的【doge】脸,一字未说,万语千言皆在视频中。
粉丝们点开视频时,本来想看pl和plgg在镜头前秀恩爱发糖的，哪想到恩爱没有、只剩沙雕，随随便便截张图，就是表情包。
视频录到后半程,吕霞甩狗头甩的特别敷衍,巴掌大的小圆脸写满了“生无可恋”。偏偏她身旁的江子城毫无察觉，自顾自的狂甩脑袋，每一次甩都正好踩在了背景音乐的鼓点上。
这个视频一经发出，瞬间转发破千,每一次刷新后台,都能看到有无数的留言、私信涌入，无一例外都是“哈哈哈哈哈”党。
因为他们两人都是瑞慈娱乐的艺人，瑞慈的营销部门立即给这个视频买了一波大号转发,没过多久，“心爱cp狗头”的关键字就挂在了热搜上。
江子城觉得莫名其妙,问吕霞：“‘心爱cp’？我和你为什么是‘心爱cp’？”
吕霞答：“你是不是甩狗头甩傻了？因为这部电影里，你的角色名字里有‘艾’，我的角色名字里有‘心’,连起来不就是‘心爱cp’吗？”
“那也不对啊！”江子城说,“我是男生,我的名字应该在前,明明是‘爱心cp’好伐？”
江子城也是很懂粉圈用语的！不管是男男cp还是男女cp，肯定是攻方or男性角色的名字在前，在后面的都是受方或者女性角色。
吕霞幽幽看了他一眼，默默卷起衣袖，曲起手臂，亮出了她入组前特训出来的肱二头肌。原著里，女主角是娃娃脸怪力小可爱，电影也延续了这个人设，吕霞为此泡在健身房整整一个月。
江子城：“……”
吕霞：“现在知道为什么我的名字在前了吗？”
江子城：“……”
和女演员炒cp真可怕，三十岁以下江姓男艺人表示炒不起。
吕霞又问他：“对了，作者那天在微信群里说，她特别期待你拍露腹肌的那场戏，你准备好了吗？”
“我倒是准备好了。”江子城尬笑，“可是我的腹肌还没准备好。”
※
为了不让莫内太太失望，江子城从那天开始，坚持每天睡前都要做一整套“腹肌撕裂者”。不管当天下戏多晚、拍摄多辛苦，他都坚持不懈地打卡锻炼。
一段时间下来，江子城觉得自己的腹肌确实要撕裂了。
他是跟着某健身app一起锻炼的，每次完成当天任务后，他就把锻炼截图分享到朋友圈，并且标注上“day1”“day2”“day3”。
中午午休时，剧组的几位主创聚在一起吃饭，聊起了江子城这段时间的“打卡”。
吕霞说：“我真没想到你居然能坚持下来，那天拍‘大夜’，下戏的时候天都亮了，我看你还在朋友圈兢兢业业地打卡。”
江子城怪不好意思的：“我这人从小就不爱锻炼，如果不坚持打卡的话，恐怕过几天就懒得动弹了。”
这倒是人之常情。
大家顺着他的话讨论起来，几位主要演员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都有过相似的行为。
这个说“我以前坚持过每天背20个单词，打卡一千多天”。
那个说“我打卡写日记，不过没坚持下来”。
就连看上去很不好惹的胡亦知胡编剧都说：“我每天练笔，少则三五百字、多则几千上万，不管有没有灵感，都要写。”
此话一出，引发众人一连串的惊叹。
待所有人都说完，依旧有一个人没有开口。
江子城把视线投注在那个坐在人群边缘的身影上，有些犹豫要不要把卫欢男神拉进话题里。剧组开机这么久，他靠着一张笑脸和能说会道的好性格，和所有人打成一片，可惜他最想接触的卫欢男神，却依旧冷冰冰的。
卫欢像是一株生在天上的高岭之花，江子城使劲蹦啊蹦啊，怎么都摘不到他。
江子城在心底给自己打了打气，用一种轻松的口吻说：“卫师兄，你呢，你以前打过卡吗？”
空气一静。
谁也没想到，江子城会把冷冰冰的卫欢拉过来。在空气静默的那几秒里，江子城虽然脸上在笑，其实心里尴尬的不行，后悔自己的多嘴。
他现在根本不是什么被娱乐媒体看好的“明日之星”，他就是一个最最普通的小迷弟，在偶像面前即想表现、又怕表现自己。
哪想到，卫欢真的开口了。
卫欢说：“我以前也‘打卡’过。”
江子城终于找到了台阶，立即眉飞色舞地问：“打卡做什么？”
卫欢：“看我能坚持几天不洗脸。”
江子城：“……？？？”
卫欢声音冷冷，说得仿佛不是他自己的事情：“我上大学时，大家还在用‘人人网’，我就每天发一条状态。比如‘第一天不洗脸’‘第二天不洗脸’……”
江子城已经不知道自己要摆出什么表情了：“然、然后呢？”
卫欢：“在我打卡到第二十二天的时候，辅导员闯进我的寝室，让我舍友把我按住，强行给我洗脸。”
所有人：“……”
卫欢并不知道，在那一刻，他原本在迷弟江子城心里构建了整整十二年的“神祗”形象瞬间坍塌。
这哪是什么冰山美人，这明明是个冷面笑匠嘛！
※
远在千里之外的帝都。
谢北望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静静看着脚下的花园。
瑞慈娱乐的办公园区是在十年前建成的，当年地价还没有飙升，老谢总买下了一大块地，建成了一座主楼、两座翼楼，并且请来了香港的园林设计大师，为整座园区进行绿植设计。
谢北望上任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把主干道两侧的枫树林全部改为了银杏树，几年过去，银杏大道成为了京城一景。
入冬后，京城接连下了两场大雪。白色的雪花铺满整座花园，把原本光秃秃的银杏树妆点的分外美丽。
谢北望静静望着这片银装素裹的世界，神色肃穆。忽然，办公室的大门被推开，一串脚步声响起，最终停在了他的身后。
“谢总。”走进办公室的人是谢北望最信任的一位助理，“您要的资料我已经整理好了，请您过目。”
谢北望转过身，大步向着助理走去，伸手接过了那薄薄的一页a4纸。
若是江子城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大声惊呼“谢北望你干嘛调查我男神的资料？！”
没错，现在被谢北望拿在手里的这张纸上，正印着卫欢的所有资料。
从他的毕业院校、到他参演过的电影、再到他毕业后这几年辗转各剧组的经历……每一条都清清楚楚，事无巨细。
卫欢的经历很干净，寥寥几行就写的很清楚。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独自穷游，待花干净身上的最后一分钱后，又去剧组工作赚下一次旅行的钱。
他的足迹踏过很多地方，从巍峨的乞力马扎罗雪山，到神圣的梵蒂冈，他一直在行走，从未停下。
谢北望看着这纸履历，凝眉问道：“……卫欢只演过一部电影？”
“是的，十二年前演过一部《高中生》，中韩合拍，获了不少奖。”助理立即体贴的说，“等到把他签进瑞慈娱乐，我们会立即给他着手安排金牌经纪人、一流资源，凭借他的演技和他的外貌，只要资源够好，三年之内绝对能拿遍国内奖项。”
“——停。”谢北望皱眉打断，“我什么时候说要签他了？”
“……啊？”
助理心中打鼓：难道不是谢总看上了这位美艳的小明星，打算捧他，才会命人去调查他的资料？本来大家都在私下八卦，说谢总终于要步上谢老总裁的后尘，开始沉迷包养小明星了，哪想到事情真相不是这样！
谢北望拿着那纸轻飘飘的资料，随手放到了一旁。
他只是想“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之前他从未从江子城嘴里听过什么“男神”，哪想到随随便便进了一个剧组，居然就让江子城遇到了！
谢北望问：“我这个月还有多少工作安排？”
助理答：“您明天约了陈总；后天与上海市政府合作的公益项目需要您出席；大后天到月底要在悉尼……”
谢北望公事繁忙，这个月的行程拍的密密麻麻，一直延续到了明年一月中旬，硬是一天都挪不开。
想了想，他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熟悉的电话号码。
听筒里传来嘟嘟嘟三声盲音，很快就被接通了。
——“哥！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啦！”
女孩欢快的嗓音从听筒里传来。谢小姐上的是私立国际女校，校风甚严，住宿制，每个月仅能回家一次。
谢北望问：“盈盈，你是不是下周就要放圣诞节假了？”
谢小姐答：“是啊，不过只放三天，回来还要准备期末考。”
“三天也够了。”
“啊？”
“你好久没有放松了，想不想去海南度个假？”
第57章腹肌
这天江子城刚一抵达片场,他便注意到整个片场从内到外都洋溢着一股紧张的气氛。上到导演、下到场记,人人都打起了十二分ji,ng神，就连走路都比往常轻了不少。
剧组员工是有专门的工作服的，只是平常很少有人穿。可今天每个人都套上了那件印有“怪你太可爱”几个大字的浅粉色t恤衫,看上去像是要组团参加同性恋游·行。
剧组员工大多是男性，一个个黑不溜秋的，穿上粉红色的t恤后特别滑稽。唯有卫欢皮肤白净、眉眼ji,ng致,被粉红色一衬，显得更加雌雄莫辩了。
一旁,统筹正对着胡亦知说好话：“胡编剧,胡大编剧,求求您了。您就把胡子剃了吧,头发也好好梳一梳,下午投资人爸爸们就要来视察了！这几天就不要把二维码穿在身上了，好不好？”
胡亦知意义不明的“哼”了一声。
江子城被这草木皆兵的氛围吓了一跳，忙问吕霞：“这是怎么了？”
吕霞说：“这你都看不出来？——‘上面’要来人啦！”
瑞慈娱乐是这部电影的最大投资方,今天早上制片组收到消息,“上面”有人过来探班。这种名义上的探班，实质就是来视察，怎么能不让剧组紧张呢？
江子城被剧组上下这股风声鹤唳的氛围所传染,觉得心里发慌，太阳x,ue一跳一跳的。
不……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他赶忙掏出手机联系他的“线人”。
是江子城不是江城子：谢小姐在吗？
是江子城不是江城子：剧组说,今天下午瑞慈有人来视察。
是江子城不是江城子：来的人不会是你哥吧？？？？？？？？？？
谢：……
谢：不是。
江子城这才放心。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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