峥嵘[金玉王朝第五部]作者:风弄
第2节
年亮富板着脸说,“明天还有抽检的船要扣下,你看看这码头,还有空位吗?不懂就少多嘴。”
他是货真价实的处长,这些扣押船只,稽查的事,按理也归他管的。
那看守头子哪里又知道别的。
更不知道衙门里头释放扣押船只,有哪些公文,做哪些手续。
看年亮富的脸色,知道他今晚心情是不好的,谁也不敢惹这个大人物,赶紧地按照他的吩咐去办,把船员都放出来,又叫他们开船停回西边商行惯用的码头去。
船长不想今晚就可以走,喜得对年亮富道谢,又说奉承话。
年亮富不耐烦地挥袖,说,“叫你们少东家还人情?这话可说差了。本处长向来不徇私,公事公办,你们是通过检查的,所以才叫你们开走。别在这碍着我们做事的地方。走罢,走罢。再不走真扣下了。”
他下船,站在岸边,看着洪福号上水手们忙活一阵,起锚鸣笛,缓缓开走,自己才上了汽车。
想起电话里头,绿芙蓉吓得那般模样,不能不去慰藉一番。
反正和宣代云吵了嘴,做丈夫的负气出来,一个晚上不回家,也没什么说不过去。
这是既慰藉美人,又振作夫纲的两全之计。
年亮富便吩咐司机,“去小公馆。”
到了小公馆,绿芙蓉的妈,莫大娘听见汽车喇叭响,知道是年亮富来了,忙忙地过来给他开院门。
年亮富见着她就问,“你家姑娘睡了吗?”
莫大娘说,“哎呀,哪里能睡?本来已经坐在餐桌子旁边,要吃晚饭的,谁知道忽然来了一个电话,她接了电话,就给年大爷您打电话了。后来就推说没有胃口,不要吃饭了。我又见她哭。幸亏年大爷您来了,她也只听您的话。”
说着,把年亮富往里头让。
年亮富在这里,俨然已是半个主人,也没什么可客气的,掀了门帘,径直进了绿芙蓉的房里,见她坐在梳妆镜前,手里攥这一把梳子,正在发呆,便走上去说,“这样可不好,你要梳头化妆,对着镜子也没什么,怎么呆坐着照它?小心魔怔了。老人们说这东西摄魂,大概有一点根据。”
若是宣代云在,必要大大吃一惊。
她是许久未见过自己冷心冷意的丈夫,对女人这般体贴温存的。
绿芙蓉在镜子里瞧见他,轻声说,“呀,你总算来了,看我这样的担心。”
把手里的梳子放到桌上,站起来对年亮富说,“你早这样说,我就不在镜子前坐着了。我听你的,我们到沙发上坐吧。”
她先就坐在软软的沙发里,把背舒缓着,轻轻挨着沙发靠背,扭着半边身子,低低地说,“你过来呀。”
这一扭,腰线极美,是无比的动人。
年亮富半夜里跑了一趟码头,他的为人很少经这样重大的事,到了小公馆,仍有点心跳眉颤,此刻见着自己的情人,倒有一种男人的保护欲油然而生,觉得自己非要从容镇定才好,于是微笑着问,“你怎么不问我今晚的事情办成了没有?”
矜持地慢慢走到沙发边上,两手轻按着绿芙蓉的香肩。
绿芙蓉说,“我还要问么?你是做大事的人,我看做天大的事,你恐怕也只是弹弹手指就能办成。对你的能力,我一百个放心。”
年亮富的笑容,带了一丝骄傲,故作沉着地说,“海关的事,也不像你想的这样简单,我只是先叫他们把船放了,我是有这个权力的。但还有一些手续,明天要去补办。放在别人,是没有能力这样做的。不过,总之我还是替你把事情办成了,不让你担一点心。”
绿芙蓉听着点头,脸上只淡淡的。
年亮富打量着她问,“我以为你会高兴的,怎么好像心事更多了?”
绿芙蓉说,“你别总站着,坐在我身边罢。我和你说几句话。”
年亮富绕过沙发,走去坐在绿芙蓉身边。
绿芙蓉便把他的手握住了,想了想,又改了小动作,把一只白皙温软的柔荑,塞在年亮富掌里,仿佛有恳求年亮富用掌心给自己温暖的意味。
这是任何男人都会心动的楚楚可怜。
纵是这位年处长,也凭空泛起保护的欲望,温柔地问,“你要和我说什么呢?我仔细听着。”
绿芙蓉说,“你知道,我这辈子,进了这泥潭,原是不再指望什么的。可天教我遇上了你,我又生了一点半点对人生的希望来。我想问一问,你是真的要和我一块过下去吗?”
年亮富正容道,“这问的什么话?到如今你还怀疑我吗?当然我是不会和你分开的。就是我家里那一位,要不是看她大着肚子,我不忍心作出伤害她的事情,不然,我早……”
绿芙蓉忙说,“先不谈你的家庭,我知道你那些难处。再说,你的家庭,还不是我们最大的难题。”
年亮富问,“那你说我们最大的难题,是什么?”
绿芙蓉幽幽扫他一眼,说,“你经历今天的事情,心里还不清楚?如今不但我,连你也受着宣怀抿的挟制。这吃白面的祸害,我现在是彻底的领教到了,只恨挣脱不了。连着我家里的人,也是这样地受煎熬。”
年亮富想起宣怀抿在电话里那态度,也感同身受,叹道,“往常你说他厉害,我总看不出来,今天这使唤人的口气,算是露出来了。他想着我们吃他的白面,就要当他的奴隶,我今天帮着他一遭,算是帮自己。但长此以往,我是不能受这种龌龊气的。”
绿芙蓉说,“都是我的错,不该拉着你吃白面。我是猪油蒙了心,自己受苦也就罢了,那是我的命,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要为了我受人折磨。”
说着,又掉起眼泪来。
年亮富急着要帮她擦,可恨出来急了,外套口袋里没装手绢,只好拿袖子在她脸上拙拙地碰了碰,劝她说,“你如今就是哭死,也哭不掉我身上这白面的瘾头,不要哭了。明天你还要上台唱戏呢,小心顶着一双肿眼睛,叫戏迷们看笑话。”
绿芙蓉抽泣道,“我也不想哭,只想起我这般苦命,又是不祥的人,忍不住落泪。总是我对不住你。但我求你,这瘾头,你快戒了罢。从前你总说,有毅力的人,都是可以戒掉的。不但你,我也要戒。总不能被人挟制一辈子,做人有什么意思?”
年亮富说,“就是你说的,确实要戒。我这就答应你,明天开始,我不抽白面了,如何?”
竖起一只手来,就要发誓。
绿芙蓉连忙抓着他的手说,“别。你吃这个,宣怀抿日日供应着你,从没有断过,你是不知道那断瘾的痛苦的。要是说不抽,就能不抽,天底下能有这么多上瘾的人?硬是停下,一来人太痛苦,二来,恐怕反而伤了性命。你不知道,有人戒这个,是活活难受死的。我不要你冒这种险。”
年亮富也听过,戒大烟尚且辗转哀嚎,要死要活,那戒白面的痛苦,更在戒大烟之上,怕是不容易熬的。
他向来不是什么心志坚定的人,刚才要发誓,不过是在情人面前一时激愤。
仔细想想那苦处,倒是心惊。
年亮富便道,“既这样,我就慢慢和他们周旋吧,一边抽他们的白面,一边想办法。其实,这白面也有它的好处,只是为了它,要受人控制,这不好。”
绿芙蓉看他有退却的意思,从他怀里坐直起来,严肃着脸庞说,“你把我的话,听错了意思。我只告诉你,今天晚上,我是想清楚了,非要挣脱锁链不可。白面哪里有一点好处,我抽的日子比你长,你看我这浑身的病,嗓子也没从前好了,可不都是白面的错?你不要以为抽了它,身上有一些舒服,那便是好。岂不知良药苦口,忠言逆耳,这些让你舒服的东西,反而就是要你命的。”
年亮富鲜少见她如此认真,简直是板起脸来教训了,但绿芙蓉就算板着脸,也是娇俏迷人的,何况她的本意,也是为着他着想。
年亮富先是一诧,然后失笑道,“你的话,听起来句句都是真理。但是连在一起,又叫人迷惑。我发誓不再抽了,你拦着,说不要冒险。我说先周旋着,以后再看,你又说我听错了你的意思。究竟怎么样,你何不说个明白话?”
绿芙蓉说,“我们方才说来说去,不就是说戒毒的事吗?你想一想,如今说戒毒,有什么又好又保险的方法?”
年亮富问,“什么方法?”
绿芙蓉提醒他道,“你只往你老婆那边的亲戚去想。”
年亮富方恍然,哦了一声,说,“我听说海关那戒毒院,现在就是怀风管着,那是他一个人忙活的事,我平时也不大过问。你要不说,仓促间还真的想不起来。怎么?是要我们去戒毒院戒毒吗?这恐怕不行。一则这太丢脸面,二则还关碍我的差事,堂堂一个处长,吃了白面去戒毒,我还能留在海关吗?到时候一穷二白,只剩个抽白面的坏名声。”
绿芙蓉说,“你说的,我也细细思量过了。当然不能就这样进去,但也要试着投石问路。”
年亮富不理解地问,“投石问路?”
绿芙蓉说,“你看我家里人,我娘还有姐妹,都是抽白面的。就算不管我的死活,总要管她们的死活。既然有这么一条戒毒的路子,我很想试试,不如先让我姐妹和我娘去戒一戒。也不知道那戒毒院是不是真有用。要是无用,只好回来依旧地抽罢,倘或有用,天可怜她们没了白面瘾,我们也有一条路子可走了。你这几个月给我的钱,还有我的包月银子,我都攒着,给戒毒院的费用应是够的,但有一个很大的难处,若不解决这难处,我这方法还是不能用的。”
年亮富问,“什么难处?”
绿芙蓉说,“如今我们这番商议,不能让宣怀抿知道,像你说的,没把握之前,好歹要周旋,别让他断了我们的白面。我把家里人送戒毒院里,他如果知道了,岂有不知道我们的心思,不和我们翻脸的?所以这住院的事,必须保密才行。”
年亮富无需多想,拍着胸口道,“这事好办。我找怀风谈一谈,就说我朋友家里的亲戚,又是脸皮薄的女子,想戒白面,又怕公开。他看我份上,总能把这件事办好的。我们又不差他戒毒院的费用,该要多少,就给他多少罢。可你也要叮嘱你家里那几位,要是进入了,不要乱开口说话。你要知道,你我现在的关系,那边屋里,又是他亲姐姐,让他知道了你家里人的身份,那可不妙。”
绿芙蓉说,“知道了,我娘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哪能这样嘴巴乱放风?”
商量得差不多了,绿芙蓉脸上严肃的表情早一丝不存,再度地柔情似水,主动靠到年亮富怀里。
年亮富打个哈欠,推着她的肩膀问,“东西还有吗?你拿些来。”
绿芙蓉说,“方才还要发誓说戒,这么一会子就忍不住了?你的毅力呢?”
年亮富说,“毅力这玩意儿,要存着,等要紧关头才拿出来使。现在一不和宣怀抿翻脸,二要继续周旋,三又不是没有东西,我何必强忍呢?倒是要多抽,让宣怀抿多多供应,费他的钱货,也免得他剩下东西,拿去害别人。”
绿芙蓉嗤地一笑,问,“你还想可着意地抽呀?抽太多了,他舍不得,不给你,那又怎么办。”
年亮富微笑道,“量他也没这胆子。既知道他用大兴洋行的货走私,得罪了我,大兴洋行的船还不天天都被检查吗?他少不了许多求着我的地方。别唠叨了,拿东西来帮我点上,过足了瘾,我们好好耍一耍。”
在绿芙蓉细腰上淫邪地捏了捏。
绿芙蓉便真的起来,从抽屉里拿了一包白面出来,其实年亮富下了水,对她也有好处,至少现在宣怀抿供应白面,比从前大方了许多,也不用绿芙蓉去央求,总是按时送来。
她打开手帕,露出那又贵又害人,又让人欲生欲死的玩意儿,睐着年亮富问,“你是要抽烟卷呢?还是烤锡纸上闻着?”
年亮富说,“这两个常用的,不大有意思。我最近,听闻了一样有趣的,不如试试。”
对绿芙蓉附耳说了几句。
绿芙蓉双颊飞红,赧然道,“是哪个作死的,想出这样下流的花招?这东西也能抹在这种地方吗?怪脏的。”
年亮富嘿嘿笑道,“能不能抹,试试不就知道了。我那朋友既然能这样说,大概是可行的,这白面既然能用嘴巴抽,用鼻子吸,为什么就不能用在更快活的地方呢?只他学过几年西医,说要用在什么黏膜的地方,抹了上去,不能干待着,还要揉揉擦擦,吸到皮肤里头去才好。这不正妙了,我本来就要和你揉揉擦擦,恩恩爱爱的。来,我们用这新鲜方法,快乐快乐。”
绿芙蓉禁不住他催促,只说,“要不是看你今晚辛苦奔走,我才不和你合作这种羞死人的事。”
轻啐了一口。
才顺着年亮富的意思,除了衣裳,露出充满曲线美的白皙身体,慢慢行动起来。
第四章
其实年亮富对宣怀抿,也或多或少有了一些误会。
因为宣怀抿那通电话,实在未曾存心要让年亮富难堪,只因展露昭在医院里总算睁开眼,宣怀抿惊而又喜下,哪里舍得挪开半步。
偏偏遇上这洪福号的事,林奇骏又与他对峙着,宣怀抿想着这事是展露昭交予他照看的,若是办砸了,无法向展露昭交代。
他便只能祭出年亮富这张暗藏了许久的牌来,匆匆向年宅打了一个电话。
若在平时,年亮富多问两句,宣怀抿定会敷衍两句。
但他拿着话筒,心早飞到展露昭那里去了,因此年亮富稍多说一点,他就嫌累赘,也不解释,直接挂了电话,再拨一个去给绿芙蓉,要绿芙蓉督促年亮富去办事。
这两个电话打完,宣怀抿别的都不管,忙忙地回病房去看展露昭,只是走开一会,已觉得像走开了两辈子,在医院的走廊上,恍恍惚惚,又不禁担心刚才展露昭那一睁眼,是不是自己太过焦切,看走了眼?或是自己这一走开,他又把眼睛闭上,昏睡过去了,可怎么好?
宣怀抿想着,在走廊上竟是飞一样地奔跑起来。
旁边看守的大兵们见了,都不由吃惊,还以为军长的伤情又反复了。
回到病房,宣怀抿把门一开,首先就往病床那头看。
床边站着两三个穿白大褂的男医生,有两个女护士在旁边,不知道忙活什么。
宣怀抿看见展露昭躺在床上,眼睛还是睁着的,暗中松了一口气,对宣怀抿来说,这就像忽然从梦里醒过来一般,天大的喜事,都成真了。
他竟忽然畏惧起来,生怕自己打搅了医生们治疗,待要出去在外头等,却又舍不得走。
就这般握着门把,站了半日。
等见着医生们散了,往门口来,他还退了一步,给他们让路,只下一刻醒悟过来,忙拉了其中一人问,“怎么样?他总该好了?”
医生说,“中的枪伤,哪有这样容易就好。但这一位的身体真是很强壮的,如今醒过来了,算是过了危险期。只千万的小心照看吧。”
宣怀抿把要问的问完,才松了那医生的白大褂,走进病房里,在病床边坐下,瞪着眼睛,目光有些直勾勾的。
展露昭头靠在枕上,手腕接着吊针,不耐烦地问,“傻了吗?就这样干坐,给老子弄点水来。”
他才醒过来,嗓子沙哑得不象话,说得含糊,换了别人,十成里听不懂九成。
宣怀抿却是眼圈一红,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展露昭恼道,“老子还没死,你嚎得什么丧?滚!”
宣怀抿揉着眼睛站起来,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来,用药用棉签沾了水,在他唇上手忙脚乱地滋润着,一边结结巴巴地说,“我守了你几天……吓死人……你醒了,好不容易的……”
展露昭说,“你是恨不得我死。”
宣怀抿说,“哪能?我恨不得替你去死。”
展露昭无力地呸了一声,说,“本军长逢凶化吉,偏你死呀活呀,专坏我彩头。刚才我听见大兴洋行的船怎么了,你处置好了?”
宣怀抿说,“你刚醒来,不要劳神,养好身子要紧。万事我都能处置好。”
他给展露昭润了润嘴唇,喂了他一小口清水,把玻璃杯忙不迭放下,也不坐回椅子,径直往床边坐了,抓着展露昭的手,只管痴痴凝视着,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时间,两颗眼珠子亮晶晶的。
展露昭被他握着左手,握了一两分锺,也不见他有松手的意思,浓眉皱了皱,说,“不许哭。你也不嫌热?一手的汗,腻歪。”
宣怀抿这两天只怕展露昭再醒不过来,现在被他骂着瞪着,也是满心欢喜,怕他不高兴,连忙把手松了,讨好地问,“躺了几天,你身上一定有汗,我帮你擦一擦身?”
展露昭说,“去!老子这次伤得不轻,要养几天才有心思喂你。”
宣怀抿还想撒个娇,尚未开口,门忽然就开了。
那不速之客塔一样的,人没敲门就闯了进来,到床前居高临下扫了两眼,嗓门很大地说,“好家伙,我以为你这臭小子这次要见阎王爷了!到底阎王爷嫌弃你,把你赶了回来。这神嫌鬼厌的,好!哈哈,这才是我们展家的种!哈哈!他娘的!”
展露昭躺在床上,脸朝上仰着,笑了笑,说,“叔,你甭担心。”
展司令说,“担心个屁!买卖没做成,还中了人家的黑枪,我瞧着替你臊!等你好了,这场子你要自个找回来,别他娘的给你叔丢人现眼。”
他忽然一转头,瞪着宣怀抿说,“站在这里等赏钱啊?去去去!这里没你的事,到外头等着。”
司令开口,宣怀抿是不得不遵命的。
但他对展露昭,现在是一刻也舍不得把眼光挪开,勉勉强强地后退,一步一回头。
磨蹭到门边,听见展司令喝着说,“关门!谁偷听老子毙了谁!”
宣怀抿只好咬牙把门关了。
展露昭在病房里头,对他叔叔说,“我的副官怎么得罪你了,这样不待见他?”
展司令道,“就是不待见。整个一条骚狐狸,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偏要和这人搅上,要说好看的男人,还不如把上次那个唱戏的叫来玩,叫白什么飞的,不是挺好?给一两个钱,睡了就睡了,下床就两清。干嘛非弄个骚货当副官,让底下那些给你玩命的兵看着也不象话。再说,这次你怎么就挨了枪子?”
展露昭眼神一厉,想了一会,问,“叔是怀疑他通风报信?”
展司令狠狠地哼了一声,说,“这次丢货又丢人,本司令谁都怀疑。我笃定自己人里面有虫子,只不知是哪一个,等查出来,瞧我怎么弄死他!你现在这浑样,就不要想东想西了,老老实实躺两天。你那副官,你防着点,和洋人的交易走了风,我瞧那小子可疑。大兴洋行的船早不扣晚不扣,就在送这批最大的货时扣下了,你说有鬼没鬼?”
展露昭慢慢地说,“刚才林奇骏来了,扣船的事我听见了,要是海关抽查,问题不大。海关有一个处长在我们手上攥着呢,让他出面,放行是一句话的事。宣怀抿已经处置过了。”
展司令问,“你笃定他能办好?”
展露昭说,“他再不好,这点本事还是有的。我看他对别人不怎样,对我还算忠心。”
展司令嘿了一声,笑骂道,“放你娘的屁!我看你是骑骡子骑得舒坦,眼睛都闭上了。小兔崽子!本司令先给你提个醒,叛徒这件事,本司令亲自来查,万一查到是他,不许你给他说情。”
宣怀抿守在门外,没来由地一阵心惊肉跳。
旁边许多护兵看着,也不敢当着他们的面贴着房门偷听。
忐忑不安地等了半日,房门开了,展司令大步走出来,只当没瞧见他似的从他身边过去,风光赫赫地领着张副官和几个护兵走了。
宣怀抿立即回到病房里,又坐了床边,低头问,“刚才司令和你说什么呢?”
展露昭说,“我们叔侄说话,轮不到你管。狗拿耗子。”
说完,把眼睛冷冷闭上。
隔一会,又睁开眼睛,瞪着宣怀抿问,“你到白雪岚的公馆去闹事了?”
宣怀抿说,“没亲自去,叫范大傻子去的。警察厅不是东西,在里头拦着。”
展露昭问,“范大傻子去闹的时候,见着你哥哥没有?”
宣怀抿脸一绷,说,“你问这话什么意思?他见没见着我哥哥,和你有什么相干?就算他见着了,也不是你见着,你也没得可以得意的。”
展露昭说,“老子就得意,少他妈的和老子顶嘴。”
宣怀抿的心脏,仿佛被人狠狠砍了几刀,鼻子直冒出一股浓烈的酸味来。
他忍耐了一会,语气平静了些,低声说,“你受伤了,我不惹你。我给你擦身吧。”
展露昭说,“不擦身,老子兴致来了,你给老子吹一吹。”
宣怀抿怔了一下,猛地脸色大变,霍然站起来,说,“你是想着那个人,你下面就……就……”
他气得不轻,后面的话竟说不下去,一张脸庞,气成了紫红色,几乎渗出血来。
心里对他那哥哥的恨,已非世间之语可以形容。
若有什么法子可以把宣怀风这虚伪可恶的人给毁了,他是宁愿付出自己的性命,也要去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