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这纸珍而重之地折好,放进信封里,又把信封放进怀里,看着宣怀风说:「宣副官那我先走了,您……宣副官,我刚才嘴笨,说的那些话……」
宣怀风说:「放心好了。我不告诉总长,也不告诉你宋队长。」
那护兵千恩万谢地去了。
宣怀风一人留在书房里,想起刚才的话,羞意虽浓,但却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可接受,其实,他已经搬进白雪岚的房间,还有什么可瞒人的?
自己的私事,但求问心无愧罢了。
这样一想,便通达了一点。
转头去看桌上,磨的墨还剩了半砚,心忖,明天赏荷会,自己请的人原不多,既然生病的时候蒙大家探望,又害大家吃了闭门羹,礼貌上是该赔罪的,何不邀大家过来赏荷花?
便去把剩下的空柬拿了下来,拿着毛笔补写了欧阳倩,宣怀抿的两张。
想起林奇骏,倒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还是写了他的一张。
因为林奇骏,不知为何,又忽然联想到白云飞,心忖,白云飞这个人,其实很清雅脱俗,邀他来看看荷花,估计他会喜欢的。
便又添了一张给白云飞的。
四张请柬写好,等着墨干了,宣怀风就踱到窗边,想找个听差送去。
不料很不巧,平时书房前总人来人往的,今天居然不见一个,宣怀风等了好一会,索性自己走出书房,正打算到公馆管事们住的院子那头去,忽的看见一个人从墙角那边远远踅来。
宣怀风便朝他挥了挥手。
没想到连挥了几下,那人都没瞧见,宣怀风只好自己走过去,叫着他名字道:「傅三,怎失魂落魄的?」
傅三闷头往前走着,对周围全没注意,猛然间倒唬了一下,转头看见宣怀风,苦笑道:「宣副官,你吓我好一跳。有什么吩咐吗?」
宣怀风说:「这里有四张请柬,劳烦你,帮我送一送。」
傅三说:「您说话真客气。我们听差给您使唤是分内事,有什么劳烦不劳烦?」
双手接了过来。
宣怀风掏掏口袋,身上的衣服是公馆穿的便衣,竟一张钞票也没有,微笑道:「不好意思,黄包车费,我明天再给你吧。」
傅三说:「您甭客气。我这就给您送去。」
鞠个躬,拿着四张请柬走了。
第二十八章
次日,就正式是白公馆里开的赏荷会了。
一大早,宜怀风起来,听见外面有些动静,出来看了看,几乎全公馆的听差们都忙起来,里里外丰的转,洒水打扫的,搬桌的,换纱帐子的,捧茶碗瓷器的……再转头一看,管家正领着十来个穿得像农夫似的人进来,每人手上都抱着一坛开得很艳丽的芍药,似乎正指挥他们到园子各处摆放。
见到宜怀风,管家忙停了脚步,笑着叫一声:「宜副官。」
宜怀风问:「哪里来的这么些花?」
管家说:「叫外头花社送过来的,总长说,特意请人家过来,只有一池塘荷花,很不够看。公馆后花园这么大,还应该再添一些。您看,这些芍药还过得去吧?外面拉了十来骡车来呢。」
宜怀风瞧了两眼,说:「很不错了。芍药是五月的花,现在都七月了,还能开得客观漂亮,花社这些人也真有本事。」
后头几个抱着花盆子的人,两手都泥糊糊的,大概就是平日花社里照管花的,今天顺便又当了搬运夫,听宜怀风这么说,都咧嘴憨憨地笑。
宜怀风对管家说:「我不耽搁你,你们忙去吧。」
管家答应一声,领着那些人摆花去了。
宜怀风既无公事,又不能出门,便在公馆里四处走动了一下,想起昨天補送的几张请柬,后来也不见傅三来答覆,到底送到没有,客人有没有应承今天过来?
左右看看,听差们似乎也受到嘱咐,今天都穿得格外光鲜漂亮,统一的簇新蓝布对襟长衫,偏偏不见傅三。
宜怀风本来想问问人,把傅三叫过来,后来一想,那四张帖子,一大半是为了还人情缘故,倒没有谁是自己非见不可的。既然已经主动邀请了,人家来不来,倒是人家的事,何必有执念?
就作罢了。
这一日,白雪岚也是要去办公的。
宜怀风看着整个白公馆的人忙忙碌碌,倒比往日有趣,不料问了问,才知道白雪岚一点也不肯让他操心,亲自做了一番布置,把执行的事情都丢给管家办了,除了另购鲜花增添趣味,还有准备各种或者中式或西式的高级点心,怕听差不够
使唤,又临时再请了一批眉清目秀的侍者,以殷勤待客;据说还特意叫了一个外国演奏班子来助兴。
鲜花、美食、侍者、歌舞……这些都全了?
宣怀风心里暗暗一算,林林总总,就算往最省处算,恐怕也少不了要用一千块钱。
不由懊悔,早知如此,就不提议办什么赏荷会了。
实在奢靡。
五点钟左右的时候,白雪岚从海关总署回来了,近来见到宣怀风,笑着问:「有人送花过来没有?你见着了吗?喜不喜欢?医生说,养病的人除了要调养肉体,还需舒畅心灵。你整天闷在公司,我又要做事,不能天天陪你,你一个人,应该多看看漂亮的花草,让自己高兴一点。我问过了,那些芍药,是花社用秘方养的,一时三刻不会谢。」
宣怀风这才知道,原来白雪岚买这些花,是给自己看的。
如此心意,倒不好说他浪费了。
腼腆一笑,说:「多谢,多谢。」
白雪岚说:「何必这么客气?」
又说:「我还有叫人准备英国的松饼,不是外头胡乱被人挂著名儿叫卖的那种,是请番菜馆里一个英国厨子特意做的。你上次不是说,留学的时候爱吃松饼吗?」
宣怀风说:「你这样,我很惭愧,一整天什么也不做,只知道吃。再过几天,就要变成一头猪了。」
白雪岚说:「我瞧瞧。」
伸手过来,在他肚子上暧昧地抚,唇边微微露出一点笑意,「养了这么多天,一点也没有胖。我倒宁愿胖一点,抱起来软软的。」
宣怀风红着脸,把他的手给拨开了。
吃过晚饭,时钟指到六和七之间,请柬上说的是七点开始,这个钟点,已经有客人陆陆续续到了——海关总长的邀请,寻常人是绝不敢迟到的,宁愿早到那么一点。
礼貌上,主人家该换了衣服出去招待客人。
白雪岚说:「赏花这种雅事,应该穿长杉才对味。」
宣怀风也赞成,想了想,笑道:「你整天不是穿西装,就是穿海关总署的军装,其实,要是穿长衫,身上就有一股很清新的书生气。」
白雪岚问:「你记得我穿长衫的模样吗?」
宣怀风说:「怎么没有?我们在首都第一次碰面,你去我姐夫家,不正是穿长衫吗?」
白雪岚露出一点深有意味的笑,打趣他:「哦,原来我那天身上有一股很清新的书生气,那为什么你一见我,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避之不及呢?」
宣怀风一时语塞,尴尬地说:「好好的,忽然算起旧账来了。去换衣服吧,别让客人久等,不礼貌的。」
便和白雪岚都换了一身长衫,出前厅招待客人。
厅里几个客人,一到就有听差捧出热茶点心来,都正坐着嗑瓜子闲聊,见到主人出来了,纷纷站起来寒暄,白雪岚自然是当之无愧的主角,器宇轩昂,谈笑风生。
宣怀风因为实在俊朗漂亮,少不了招惹目光,却很少说话,垂手站在白雪岚后面,只安安静静地露着微笑,偶尔搭一句和缓的话,很有副官的样子。但这些客人,多数是不熟的,他也不惯这种无意义的交际,心里着实无趣。
过了一会,总算有一个熟识的人来了。
宣怀风远远瞧见,就已经高兴起来,和白雪岚低声打个招呼,自行迎了上去,扬着手唤:「谢先生,这里。」
谢才复从门外那挤得满大街的轿车中穿梭过来,上了高高的台阶,跨进大门,已为白公馆的繁华所震动,茫茫然不知所措,听见宣怀风叫他,忙走过来,心稍微定了一点,强笑道:「宣先生,这种场合,我可不大适应。你看看我这身旧长衫。早知道这么多的达官贵人,到不该来,让你丢脸。」
宣怀风笑劝道:「鲜花是自然之物,人人都有欣赏的权利,为什么不该来?你不来,我更无趣了。来,请里面坐,先吃一点点心,晚一点就去看荷花。」
谢才复这辈子,从未进过这样华丽富贵之所,转头看看,尽是珍奇布置,衣香鬓影,浓浓的脂粉香挤得满鼻子都是,连气也喘不过来了,毕竟还是怯场,试探着问:「这里还有我认识的人吗?」
宣怀风说:「怎么没有?从前我和你一起参加的科学进步社,里面好几个和我谈得来的青年,我都请了他们的。哪些针砭时弊的交谈,我很怀念呢。就是不知道
道什么时候倒。」
恰好,听见身后有人叫,回头一看,很是喜悦。
原来科学进步社的几位朋友也到了。
他们和谢才复一样,都是不太有钱的人,虽不至于衣衫褴褛,但穿着打扮简单普通,在一群十分光鲜漂亮的政府官员中,难免格格不入。
宣怀风很体贴,当即把他们都请到小花厅里,团团坐了一桌,叫听差们送上水果点心茶水来,自己也陪坐着聊天。
在他而言,相比起外面那些不太熟,有好手腕的官僚们来,倒不如几个熟朋友闲聊自在。
谢才复问:「你不用去外面招待吗?」
宣怀风说:「不用,外面有总长在招待。我也就清了你们和另外几个,他们还没到呢。趁着有空,我们先聊聊。我这阵子在家养病,也不知道最近外头有什么新鲜事?」
一个朋友笑起来,指着身边人说:「要新鲜事,就要问万山了。你不知道,他最近改了行,跑去报社当了一名记者,正是最了解时事动态的。」
众人便都要那人发言。
那个叫黄万山的,从前在科学进步社时便是一个热血书生,常叫着要科学救国,所以宣怀风挺乐于交往。现在不知道怎样投报社去了,听朋友们都怂恿他说话,便捏了一颗花生米,丢嘴里嚼着道:「有什么好说的?等你们当了记者,就知道报纸上说的都是狗屁。我虽然知道一点事,说出来只能让各位糟心,倒不如不说,免得辜负了这荷花月色。」
旁边人都催他:「别摆架子了,快说吧。」
黄万山这才说:「我最近,本来撰了一篇新闻稿,是说一个富商家的公子,在大马路上学开汽车,撞死了一个放学的女学生,弃其尸而不顾,扬长而去。」
宣怀风诧异道:「竟然有这种事?应该让社会大大地谴责,警察厅怎么也不追究?」
黄万山冷笑道:「别提了,这稿子被总编整篇截了,当天报纸印出来,我才知道,原本应该刊我稿子的地方,换了一篇某红伶将唱某新戏的捧角狗屁文,值直把我气得半死。我去问总编,反而被训了一顿狗血淋头。原来那撞死人的周家公子,不但家里有钱,还有个极硬的靠山。」
按总编的原话,那姓周的,认的干爹是教育总长,这如何得罪得起?所以那个女学生,算是白白没了一条性命。」
众人都气愤不已,纷纷骂道:「这算什么?竟然没天理了?」
白雪岚在外头不见了宣怀风,正巧找过来,不禁问:「怎么一脸不高兴?」
宣怀风把事情大略说了一说,对白雪岚说:「你看,这样的事,可气不可气?应该管一管。」
白雪岚说:「这种事遍地都是,你管得来吗?实话说一句,这年头,城内外无辜死的难民,乞丐,每天不知多少。这次要不是死的是一位女学生,恐怕你这位当记者的朋友,也不会注意到,把它当一件新闻。」
黄万山不依了,瞪眼道:「照您先生这么一说,这种事遍地都是,就应该放任不管了?」
白雪岚说:「我没这么说。只不过,管闲事,总该先瞧瞧自己的分量,没本事把天下人照顾好,不妨先把自己身边几个重要的人给保护好了,再做别的。」
那几个人进来时,恰好白雪岚不在,宣怀风便没有帮他们引见。
谢才复却是认识白雪岚的,忙插进来,对黄万山说:「万山,你这乱找人吵架的脾气躁就该改改,这位白总长,就是这地方的主人家。」
白雪岚转过头,向谢才复微微颔首。
黄万山却一怔,嘀咕道:「原来又是一位总长,怪不得……」被身边朋友一扯袖子,才闭了嘴。
他这些话,哪里逃得过白雪岚那双灵耳。
本来,以白雪岚的身份地位加上口才,三言两语就能把他挤兑得无地自容,但白雪岚转眼已看,宣怀风正坐在席上,伤他朋友的脸面,岂不是让宣怀风难堪。
白雪岚便淡淡一笑,转出去了。
宣怀风正担心他发怒,看他忍气吞声的出去,倒很过意不去,赶出来和他说:「我朋友心直口快,你不要在意。」
白雪岚笑着问:「那你觉得我和他两方,哪一方对呢?」
宣怀风却答得很睿智,说:「他是理想主义,你是务实主义,两方面都没错。不过,若论我自己的看法,当然是希望作恶的人,能够恶有恶报。」
白雪岚说:「你虽然也是理想主义,却比你朋友可爱多了。」
身子往前一倾。
宜怀风见他很有在此吻他的打算,忙说:「这里人来人往,你不要轻举妄动。」
白雪岚又一笑,守规矩地退开,说:「那好,我非礼勿视,非礼勿动。」
宜怀风说:「辛苦你,先到外头招待客人们,我再陪陪这几位朋友,再过来找你。」
两人分开,宜怀风又回到小花厅里,刚好又听到黄万山还在说那些不能公开发表的,令人可悲可怒的时事。
「……不过巡捕房一个小巡警,论起薪金来,一个月才多少块?也不知道他怎么捞的黑钱,几年就买了五、六处屋子,虽然不是什么上好的宅子,租给那些穷人,每月租金也够瞧的了。
这也就算了,有一户租客,欠他两个月的钱,交不出来,他上门索要,又一眼看中了人家的闺女,居然当着人家母亲的面,把门关上,在里面一拴,就做了禽兽之事。这事告到巡捕房,竟然说这是合法索要租金,那个被侮辱的女子,还应该以私自卖淫论处,不过是以嫖资抵了租金罢了……」
每说一件,众人便痛骂一轮。
到后来,竟真如黄万山所言,越说越糟心,人人摇头喟叹。
黄万山便总结说:「这世道,凡是当官的都黑了心肝,没一个好东西,通通该天打雷劈。」
他说得太直,一时没想到在座的宜怀风也算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员。
谢才复看宜怀风脸色尴尬,忙解围道:「你这样一竿竹子打死一船人,完全没有道理。黑心的官员不少,但也有为国为民的官员,你怎么不想想,宜先生前阵子为什么挨了子弹?」
众人注意力顿时被吸引过来。
他们中大部分人消息不灵,而且海关总署又不宜扬,所以宜怀风中枪的事,其实都在他出院后才有所见闻。现在听谢才复提起,都问:「外面都说被烟土贩子打的,还几乎把京华楼拆了,是真的吗?」
宜怀风受众人关注,好像自己做了很了不起的事似的,更为尴尬,点点头说:「是在京华楼,不过我只是赶巧过去,不慎中枪。真正做事的是我们总长,就是刚才被万山走的那一位。他在京华楼设宴,把一个叫周火的烟土贩子给埋伏了。」
黄万山「呀」了一下,说:「这个周火,我可听过,是个很凶狠的黑道混混,作奸犯科,无恶不作,身上还背了不少命案,怎么外面报纸上说,是警察厅长设埋伏,把他杀了呢?」
他当着记者,早懂得报社媒体的手段,话一出口,不待宣怀风回答,便已明白了,叹道:「这么说来,你这一位上司,还真是一位敢作敢为的汉子。要是所有的官都像他……嘿,他刚才鲁莽,倒冲撞了他。」脸上红了一红。
宣怀风笑道:「他这人,气量很大的。」
同桌的友人怕黄万山尴尬,换了话题,朝谢才复笑着说:「你这称呼也怪,说起来,你和宣怀风曾一起教书,比我们这些社友更熟,怎么叫我们都是万山、承平的直呼齐名,对着他倒口口声声的宣先生?」
谢才复一愣,似乎自己也知道解释不过去,讷讷道:「这是习惯……」
黄万山过了这个小尴尬,很快恢复过来,还是那副桀骜不羁的模样,对那人道:「这有什么奇怪?别怪我说大白话,人虽然不该按钱财官位分高低,但天生气质还是有高低之分的。你看怀风,第一眼看过去就端端正正,儒雅斯文,要放在古代,定是潘安兰陵之流了,令人生起仰慕之心,先生这个雅致的称呼,对他再适合不过。」
众人虽然不是常常见面,但一群书呆子,心性率然,因为年纪差不多,都爱说笑起哄,便点头说:「是极,是极,他是潘安兰陵,当然配得上先生二字,以后我们都不叫他怀风,只叫他先生。」
宣怀风不知为何,到哪里都很容易成为引起话题的对象,被调侃得两颊发红,摇头说:「你们就知道胡说。」
谢才复却因为经历坎坷一些,比较稳重。upairs手打
他教的是文科,比他们读的史书野记自然也多点,心里琢磨,潘安兰陵,虽然是古代著名的有才华而英俊的男子,但是生逢乱世,下场都不好,潘安是谋逆被灭了三族,那个兰陵王,不是冤死的吗?现在偏偏也是乱世,用这个来比喻朋友,实在不好。
又不好明说,更显得忌讳。
谢才复就问宣怀风:「白总长在外头招待客人吗?你要不要去帮帮忙?」
宣怀风也被朋友们笑得不好意思,会意道:「是的,他一人太辛苦了。各位,你们稍坐,要吃的喝的,尽管吩咐听差。要是坐乏了,请四处逛逛,园子里除了荷花,还有好些芍药,开得正好。」
告了罪,到外面去了。
到外面一看,整个前厅挤满了人,说话声,谈笑声,还有夹层那里请的俄罗斯演奏班子,拿着小提琴和其他西洋乐器表演欢快的曲子,和人声混做一团,让人耳朵里嗡嗡嗡嗡地响。
宣怀风四处望了望,很快找到白雪岚。
他今晚穿的长衫也是月白色的,不知有心还是无意,和第一次出现在年宅时穿的那袭颜色一样,衬出他龙章凤姿,自有一番难以形容的潇洒风度。
这里人虽多,他却如鹤立鸡群,一眼就让宣怀风找到了。
宣怀风高兴地朝他过去,走近了,才发现不对劲,白雪岚的脸上虽然带着笑,眸子里却是沉的,显然正在不高兴。
宣怀风微诧,步子滞了滞。
不料白雪岚已经发现他了,和正在讲话的客人告个罪就走开了,过来把他的手腕一抓,压着怒火,冷冷地说:「是你给欧阳倩发请柬了?」
宣怀风这才明白他又犯了吃醋的老毛病,点点头,低着说:「是我请的,你先放手。」
白雪岚把他的手抓得更紧,又问:「林奇骏。也是你请的?」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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