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执位Ⅲ:头七+记忆+赎魂+人偶[4部完]作者:樊落
第37节
他很后悔自己那晚的冲动,他甚至无法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会突然性情大变,明明只是想去探望素问的,但事情的发展完全脱离了他所能控制的轨道——他花了几十年时间筑造的与素问的感情,在短短几个小时里就被他自己毁得一分不剩。
如果让素问知道那晚跟他做爱的是自己的话,他会杀了自己吧,他倒是希望素问会这样做,这样的话,他们之间的情就一了百了了,这世上不再有初九,而在几十年或几百年后,素问也会消失在人世间。
但最终他还是会让这个真相暴露,说不上是出于怎样的心理,他掩饰过去了,用法术带素问出了山洞,帮他清洗了身子,又送他回去,像最初曲星辰困住他的那样。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素问不会知道那晚是自己,他把那个人当成是曲星辰,两人琴瑟和谐,也许不久就会重归于好,不会再记得自己了。
这就是那天大家去救素问时,他远远跟随的原因,一方面很迫切想见到素问,一方面又怕见到他,那种矛盾的感觉他相信比曲星辰更强烈,后来素问被救出山洞,向他走过来,他的心跳得失去了正常的频率,期待对方会对自己说些什么,但听到的却是很冷淡的一句——不要跟随。
他不知道素问这样说是出于怎样的心情,最终还是止不住对他的担心,隐身远远跟了上去,素问并没做什么过激的事,只是在山上待了一天,又去找曲星辰,再之后的事他就不知道了,当看到素问走进曲家时,他就想属于自己的梦也许该醒了。
没有音乐声,酒吧显得比平时要冷清,初九回过神,发现对面的时钟指标转过了半圈,原来几十年的记忆回想起来,也不过是半小时那么短,可是它带来的创伤却可能一辈子都无法修复。
灯光将他的身影投在地上,孤零零的独影,看着令人伤感,他习惯了寂寞,但习惯不等于喜欢,眼神掠过放在吧台上的手机,他把它拿起来,想将那段视屏再看一遍。
那是那晚无意中摄下的片段,在这几天里,录影他看了不下几十遍,但看得越多,心情就越失落,手指划过重播按钮,最后落在消除键上,在稍微犹豫后按了下去。
这是最好的结果,那场对他来说的美梦或许是素问的恶梦,他离开后,就再没人会去伤害素问,既然在经历了诸多风雨后素问最终还是选择了曲星辰,他想应该再没有什么挫折可以撼动那份感情了,就让那个梦真正成为梦境吧。
门口传来铜铃声,时间这么晚了,居然还有客人登门,初九没心情招待,眼皮都没抬,随口说:「不好意思,酒吧今天不营业,请您换别家吧。」
对方没有回应,听到脚步声逐渐走近,他有些心烦,正要将不识相的客人赶出去,却在抬起头的瞬间愣住了。
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朝思暮想的素问。
经过几天的休息,素问裸露在外面的那些淤青都消了下去,他一改平时鲜艳的衣着颜色,今晚穿了件设计简单的白色休闲补,少了份抢眼的惊艳,却多了份质朴,让看惯了他打扮的初九不由得眼前一亮。
是啊,眼睛修复了,素问不需要再靠那些艳丽的颜色来刺激视觉了。
初九看了眼手里那支大红色的手机,然后毫不留恋地将它扔进了脚边的垃圾桶里。
「初、初九。」
素问走到吧台前,打招呼的时候有些紧张,视线在跟他对上后迅速闪开了,他不知道这个欲盖弥彰的动作刺伤了初九,打量着周围问:「今天不是周末吗?为什么不营业?」
初九没有马上回答,因为他还没适应素问突然出现的状况,他以为素问跟曲星辰双宿双栖后就不会再来了,至少短期内不会出现,两人相距很近,他品到了萦绕在素问身上的慌乱跟一点点害怕的气息,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
他不知道素问在怕什么,转过身,拿出已经收好的酒瓶跟玻璃杯,熟练地帮素问兑了他最喜欢的鸡尾酒,在一个人情绪不稳的时候,适当的酒精有助于睡眠,他希望素问可以睡个好觉,但调酒时想到以后再没有机会帮他做这些事了,不禁又伤感起来。
看着素问接过酒慢慢地品,他想好了措辞,说:「因为我要走了,不过酒吧回头会换人来打理,所以不用担心喝不到你喜欢的酒。」
「走?」素问没听懂,把杯放下,看向他的眼神里透出担心的色彩,「傅燕文又找你麻烦了吗?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有吧台隔着,素问看不到初九腿部的状况,又不方便特意去看,说:「我听说……你的腿受了很重的伤,是傅燕文下的手,你还是不要跟他硬拼了,有什么事我们大家一起解决。」
这两天素问没跟张玄等人接触,初九想他多半是从曲星辰那里听说的消息,这样一想,素问原本出于担心的关怀在他听来也变了味,心里冷笑,他虽然不屑,还不至于让道士来助阵。
「与傅燕文无关,他虽然灵术高超,但我还没放在眼里,我所谓的『走』是不再回来的意思,」气愤之下,他冷冷道:「我厌倦了开酒吧,想离开这里,过不同的生活,仅此而已。」
素问看着他,眼神从担心转为惊讶,而后是惊慌,在终于弄懂了他的意思后,马上问道:「为什么会厌倦呢?你不是一直都做得很开心?如果是累着了,可以歇业几天或是多请些伙计,或者……我来帮你?」
「不用了。」
「你是不是觉得前段时间我做得不好?我是不太会管帐,但打打下手还是可以的,我的眼睛也好了,可以帮你很多忙……」
「素问,你没听懂我的话吗?我说不用了!」
素问表现得越担心,他就越是烦躁,他根本不需要这种同情式的帮忙,要他在这里看素问跟曲星辰同进同出,他想迟早自己会再因为忍不住而把素问掳走,或是杀了曲星辰,但这两种做法所导致的后果都是无法预料的,所以他宁可一开始就抽身离开。
面对素问的注视,他冷声解释:「我是否做得开心,身为外人的你根本不会知道,任何事都有厌倦的时候,而最好的做法就是在厌倦的时及时放弃。」
素问愣住了,从他有记忆开始,除了少数的几次外,初九从没这样严厉的跟他说过话,这种骤然转变的态度让他很意外,心绪在不经意中翻腾起来,除了惶惑,更多的是气愤,但正因为太气愤了,他反而不知道该怎样反驳,手指轻微发着颤,下意识地紧攥住酒杯,好半天,才想到该问的话。
「所以你是准备不辞而别吗?如果今晚我没有来的话,那今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是吗?」
愤懑气息太重,初九轻易就感觉到了,他犹豫了一下,点头,「相见不须相约,分离又何须相别,这个道理我以为你懂。」
「对不起,我不懂,」素问低声说:「初九,我们认识很久了,好像在我有记忆的时候,就有了你的存在,对我来说,你是最亲近的人,甚至比人主更亲近,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你会一句话都不说就离开,原因只是你厌倦了这种生活。」
初九的情绪被触动了,他知道素问误会了他的话,但他不想多做解释,随手拿起调酒器开始清洗,这满不在乎的态度看在素问眼里,让他更不知所措——不在意是比厌恶更伤人的态度,他没想过初九会用这种方式来对他。
「原来对你来说,我只是个外人啊,」他自嘲道:「以前看着你为了陪我,背井离乡在国外住了那么多年,我一直都对你感到抱歉,现在看来不需要了,因为你只是想过不同方式的生活而已。」
初九擦拭酒杯的手停下了,眼光抬起,凌厉地看向素问,有关陪素问的起因他从来没提过,他不介意素问是否接受,但绝对不容许被质疑,属于野兽的戾性被激发了,他发出冷笑:「对于过怎样的生活我有选择权,有什么问题?」
过于尖锐的反问,一点不符合初九平时谦和有礼的形象,素问觉得他变了,但为什么会性情大变他无法得知,还以为在经历了那件事后,两人的关系会更亲密,却没想到结果恰恰相反。
脑子有些乱,他没有直接回应,现在的状况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也打乱了他来酒吧的初衷,停了停,等情绪稍微冷静下来后,他选择了妥协,吵架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也不是他想要的结果,轻声说:「我的眼睛好了,元神重塑之前的事也都慢慢想起来了。」
「我知道,恭喜。」
初九给了个很冷淡的回答,他说得言不由衷,如果可以,他宁可素问的眼睛永远好不了,永远想不起以前的往事,这样他就会乖巧地一直跟随着自己,这个想法很自私,但大家都是自私的,不管是人还是像他们这种修炼的精怪。
「我记起了以前你抚养我的事,还有我们的决裂,」无视他的冷淡,素问继续往下说:「那时候的我太不懂事,做了许多让你不开心的事,所以我想这一次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像以前那样陪在你身边,跟你一起修炼……」
即使低着头,素问也能感应到对方投来的视线,因为紧张,他的心跳失去了正常节奏,额上渗出了汗滴,他鼓足勇气说:「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可以做到……就像以往那样,如果你厌倦了入世的生活,我们也可以回山上,只要……你允许我再回去……」
素问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咬得清晰郑重,很诱人的条件,初九觉得他听得几乎心动了,如果没有那晚的亲密交流,他可能想都不想就应下了。
但一想到素问把他当成是曲星辰的替身,跟他极尽欢爱的画面,那份心动就全部被嫉妒跟痛恨占据了,连带着素问此刻近乎告白的话也透满了虚伪——说什么任他予取予求,如果心不在他这里,那他要人又有什么意思?素问今天这样说,也许明天曲星辰来了,他马上就会改变主意离开,为什么他总是被选择的一方?就因为他付出得更多吗?
「你搞错了一件事,素问。」初九放下调酒器,认真地说:「我厌倦的不是入世,而是跟你在一起的生活,再好的朋友也不可能永远在一起,更何况我们还不是朋友,所以你当年可以毫不留恋地一走了之,我现在同样也可以这样做不是吗?」
看着素问在听了这话后脸色变得惨白,他知道自己成功地伤到了对方,可是心中感受不到愉悦,因为他伤的是自己平生最在乎的人,曾经他以为自己可以心平气和地接受素问跟曲星辰的修好,但后来他才发现他不行,他嫉妒这样的幸福,嫉妒到想要毁灭的程度,而他的确也那样做了,那晚他除了毁掉素问对他的信赖外,也毁掉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如果素问知道了真相,一定恨他入骨,他自暴自弃地想这样也好,既然得不到,那就用这种方式让对方永远记住自己。
听了他的话,素问再没说一个字,初九只看到他的嘴唇颤得厉害,眼神茫然而无措,他可能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自己的冷漠,愣了好半天,才是想通了这个事实,从高脚椅上跳下来,初九本能地伸手去扶,以前他会这样做的,因为素问看东西不方便,但他把手伸出后才想到现在素问不需要了。
他已经不再是那只连路都走不好的幼狼了,没有自己的扶持,他也可以过得很好。
看到了他相扶的手,素问的脸上浮出冷笑,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却没有了最初的胆怯跟紧张,取而代之的是属于狼类的戾气,冷声道:「你是在报复我对吗,初九大人?」
那是很久前素问对他的称呼,他会这样叫就等于两人的关系回到了原点,这个认知让初九突然恼火起来,他很想说不是,但话说出来却是——「对,除此之外,你还能找出其他理由吗?」
被反问,素问的眼帘垂下,细密睫毛轻轻颤动着,初九无法知道他的睫毛下是否噙了泪水,但这个小动作让他想起了自己收养他时的情景,也是这样可怜无助却又倔强的模样,他曾说过男人的眼泪不可以让别人看到,从那时起,他就再没看到过素问流泪。
后悔涌了上来,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故意说这些伤人心的话,明明对他来说,眼前这个人是可以让他为之倾出性命去保护的。
张张嘴,他想道歉,却被素问的话声盖了过去,声音很大,比起说给他听,更像是在确认这个事实。
「我想不出来,所以你赢了,初九,我没有你那么长的生命,也没有你那么重的报复心,那晚我就该明白的,如果你真的在意,就不会那样对我,可是我却傻得以为……」
话说到后面越来越低,初九听出了他的委屈,却不明白他的意思,正想询问,脸颊已被重重击了一拳,素问挥拳打过来,下手没有半点容情,他被打得向后跌去,撞在了玻璃橱柜的门上,玻璃被撞裂了,发出刺耳的哗啦声响。
没等他站稳,素问就撐住吧台,从外面跃到了他面前,又一拳顶在他胸口上,属于野兽的戾气传过来,透着毫不掩饰的杀机,他急忙躲避,小腹却被撞到,接着是一记右勾拳,素问出拳很快,根本不给他躲闪的机会,冷声喝道:「我做错了事,你可以骗我,报复我,甚至杀了我,但不许你羞辱我!」
「有话慢慢说,先住手!」
要说对打,十个素问也不是初九的对手,但素问正处于愤怒状态,他不想还击,只能边躲边退到吧台外,外面的空间很大,至少可以保证他不用跟素问直接发生暴力对抗。
又一拳打到了面前,他及时伸手握住,素问动了法力,让他也不得不用法力阻挡,相距咫尺,他清楚感觉到了从素问身上散发出的杀气,不由得也动了怒,喝道:「我说住手!」
喝斥被无视了,素问在发现灵术无用后,又从口袋里掏出匕首向他刺去。
那是初九的金鳞刀,在被绑架时素问特意扔掉了,今晚他在来酒吧的途中遇到张玄,张玄将刀还给了他,他原本是想归还初九的,却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金光射来,匕首带着冷厉的气势刺向初九的心口,那是属于他的东西,根本伤不了他,但他却被素问的行为激怒了,曾经被长剑怒指的一幕在无形中跟眼前的场景重叠了,甚至这一刻更加无情,他没想到素问会对自己抱有这么重的杀机,怒火顿时涌上心头,反手一掌将素问打了出去。
素问的法术跟他相距甚远,尤其在他盛怒之下,素问连基本的抵抗余地都没有,随着掌风向对面的墙柱上撞去。
眼看着他整个人即将撞上穿越的雕饰墙柱,初九这才反应到不妙,慌忙用法力抢先挡在柱子上,缓冲了撞击过去的力量,但还是晚了一步,素问虽然没有撞上墙柱,却因为厉风骤然消失而从空中跌下来,先是摔上沙发,接着又随着冲力翻下来,重重撞在地板上,金鳞刀脱手而出,在空中打了两个回旋,刀刃朝下插在了一边。
听声音就知道素问摔得不轻,初九快步跑过去,就见素问伏在地上不动,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法力伤到了他,开口叫他,素问慢慢爬了起来,没理会他的呼唤,说:「初九,我没有想杀你。」
「我知道。」
生怕素问摔到筋骨,初九又是心疼又是懊悔,他没想过对素问动手,刚才只是热血一冲上来就什么都忘了,不过现在解释这些已经迟了,伸手想去扶他,却被躲开了,素问大声喝道:「别碰我!」
看得出素问的情绪糟糕到了极点,为了不再激怒他,初九没动,就见他向后退了几,拉开两人的距离后,才说:「你不知道。」
「素问……」
「你不会知道你那番话有多伤人,我没想过要杀你,我是想你杀了我,这样就可以解脱了,对我来说,这是最好的结果,可是为什么你又临时收手?你是觉得这个报复游戏还没有玩够,不舍得我死吗?」
说到最后他发出低笑,初九被他笑得心惊肉跳,喝道:「不要乱说话,我从没那样想过!」
「那你是怎样想的?」
素问抬起头,碧青眼瞳失去了最初的明亮,初九想起他刚才进店时的胆怯跟紧张,不由得心神一恍,竟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
「对你来说,我究竟算什么?我的剑术是你传授的,但禁止我用剑的也是你,你将我养大,对我疼爱有加,可一旦我触到你的逆鳞,你就毫不留情地将我驱逐出去,连一个道歉的机会都不给我……」
「在山下闯荡的那几年,我很累,很想回去,可是我不敢,我忤逆了你,还弄丢了你送我的赤玉,我怕你会更气恼。我不怕死,但我很怕回去会被你杀死,对我来说,你就像无法高攀的神,在你眼里,我们这种低等妖物的生死根本不会让你在意,可是对我来说,死在你手上是比死亡本身更令人恐惧的事,我一直都是这样想的,但刚才你的话让我明白了,被你杀死也没有那么可怕,因为你根本不在乎。」
「不是……」
初九怔住了,他从来不知道素问会这样想他,听着他的喃喃自语,又是震惊又是心疼,想去扶他,却再次被一把推开,素问吼道:「我说过不要再碰我!」
他的小狼正在发脾气,初九没敢再惹他,乖乖把手收回,低声问:「那你伤到哪里了?给我看一下,我们起来慢慢说。」
「谢你的关心,我哪儿都没有伤到。」
初九临时收了力,否则他现在只怕早摔晕过去了,要说哪里有受伤,那应该说是心了,如果说曲星辰的行为让他愤慨,那初九的冷漠对待则让他绝望,其实他更希望初九可以毫不留情的动手,让自己好彻底死心,死在他手上也无所谓,反正不用多久初九就会忘了他,而他的世界里也不会再有这个人的存在。
可还是不甘心,为自己的付出换来的是如此的结局,他很想问初九有没有心,否则就算养条狗,这么多年了也该有点感情,为什么他可以那么冷静地告诉自己一切都是起始于报复。
素问从地上爬起来,因为气愤嘴唇发着哆嗦,却还是坚持着让自己继续说下去:「后来我以为你死了,所以在张玄杀我时我觉得很开心,但马先生救了我,你也一直陪着我,我以为可以变得跟过去一样了,所以我一点都不介意什么都看不到。」
如果看到一切的代价是再也看不到初九,那眼盲与否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区别?
他想初九不会明白自己的感受,所以他才可以任性地进入他的世界来,又任性地不辞而别,根本不考虑那样做会让他有多怕,如果这一切都是报复,那他只能说初九报复得很成功。
「所以对你来说,我们这种低等妖类根本就是可有可无的吧?」他自暴自弃地说:「你的身份那么高贵,只是活得太久觉得无聊了,才会把我养在身边,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就像人类养宠物,小时候觉得牠们毛茸茸的很可爱,等长大后就失去了豢养的兴趣,随便丢出去……现在我也不再是小时候的样子了,自然不会引起你的兴趣……」
「胡说八道!」
素问的话惹恼了初九,忍不住冲他吼道,但马上就发现自己的态度太过粗暴了,为了不让素问再误会下去,他缓和下语调,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如果只是为了报复,我会陪着你背井离乡那么多年吗?我刚才只是在说气话,因为……总之我不喜欢入世,你知道的。」
解释换来素问的冷笑,「所以你那么做,只是为了上我吧?」
初九一怔,周围太静,反而让他误会自己是不是耳呜重听了,见他错愕,素问更是心伤,冷冷道:「既然是玩游戏,那当然只要是毛皮动物,随便谁都行,对我好也只不过是想跟我上床,等弄到手就可以另寻新目标了……」
「等等,等等……」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初九一定会收回刚才自己那些不负责任的言谈,所以被误会也是他活该,但后面的话他越听越糊涂,挥手制止素问说下去,「你确定你在说我吗?我从来没那样想过。」
「你房间里有那么多动物图鉴,不就是为了物色新目标吗!?」
初九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的收藏,顿时觉得自己比窦娥还要冤,忙道:「那只是看着好玩才买的,因为牠们长得都像小时候的你啊。」
「你这是承认养我只是因为好玩了?」
「是……」话一出口初九就发现不对,也许一开始他是出于好玩的心理领养素问的,但后来就不是了,马上又说:「当然不是……」
「你不需要再否认,因为对我来说,这已经不重要了,」素问说:「动物小时候都很可爱,但牠们不会一直那么小,等你觉得他们不够可爱就可以扔掉了对吧?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人,被问到还可以面不改色的说是报复,你既然走得这么爽快,当初又何必来招惹我!?」
素问越说越气,气愤之下眼圈又红了,心情激荡到了极点,明明还有很多话想质问,一时间却什么都记不起来,索性不问了,转身掉头就走,被初九伸手一把抓住,他刚才被素问连番质问,问得脑袋都糊涂了,现在才反应不对劲,问:「什么上床?你在说你跟……我?」
「你是要连这个也否认吗?」素问冷冷看着他,眼神里透满了失望,「你觉得那条铁链能锁住我吗?如果不是你,我会任你予取予求,做出那些……难堪的事?如果换了别人,我宁死都不会就范的……」
「你在说那晚的事?」初九愈发震惊,「你知道那个人是我!?」
讯息量太大,初九觉得自己的头又晕了,心怦怦地跳,为这个意外听到的真相。
他一直以为素问没有反抗他的侵犯,是认为他是曲星辰,如果素问知道跟自己做爱的人是他,那所谓的替身之说全都不存在了,想起那晚的经历,素问从一开始的激烈反抗到后来的接受,他一定是在接触中发现了强迫他的人是谁,他喜欢自己,才会那样顺从,却没想到那样做会被自己想岔了。
「我以为我掩饰了气息……你不会……」
「你是看低一只狼的嗅觉,还是看低牠的智商?」
曲星辰怕伤着素问,用的只是最低等的困缚术,起先他以为那是曲星辰,但很快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以为他跟初九在一起这么多年,那份感情水到渠成,已经不需要特别点透了,虽然不明白初九的行为为什么会那么奇怪,却还是默许了,对他来说,他接受的与其说是欢爱,倒不如说是初九交给他的感情。
「这两天我一直都很苦恼,不知该怎么面对你,我在想你是不是只喜欢那个敢忤逆你、无视你威胁的我?所以在我顺从了你后,你反而不屑一顾,对我做那些……」
下面的话素问说不出口了,不怪他犹豫了这么久才来找初九,一切都是因为那件事发生得太突然,他才会一直心神不定,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表白,却被初九冷漠对待,到现在他已经分不清初九的话有多少是杜撰的成分了,只想马上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
可是初九却不容许他这样做,把他拉住,顾不得这样做是否会惹怒他,在知道了真相后,他现在只想着一定要把人留下,否则素问一旦离开,说不定就跟当年那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真怕再面对一次死亡的告知。
「松手!」
素问几下没挣脱开,忍不住怒骂,初九非但没松手,反而抓得更紧,就在他想着要如何解释这一切时,手臂传来疼痛,原来在发现无法脱离他的控制后,素问怒极之下直接咬在了他的胳膊上,他用力很大,要不是现在人形状态,初九的胳膊一定会被咬出个血窟窿。
但初九依旧没有松手,而是任由他狠咬,冷静地看着血线顺着素问的嘴边流下来,他笑了,说:「第一次跟你相遇时,你也是这样表达自己的感情,这么多年过去了,好像一切都没有改变过。」
素问看着他不说话,而后垂下眼帘,初九感觉手臂有些发热,泪水随着血一起流了下来,看到素问在自己面前显露出弱气的一面,他心疼了,松开抓他的手,改为抚摸他的脸颊,又低头吻了上去,泪水苦涩,不晓得是不是素问此刻的心理写照。
「对不起。」吻着他,初九轻声说:「忘记我刚才的那些胡言乱语吧,我只是在嫉妒,嫉妒你对曲星辰的好。」
素问抬起眼帘看他,碧瞳里写满了疑问,眼圈微红的模样看起来弱弱的既可爱又很好欺负,他忍不住加重了亲吻,搂住素问的腰将他再次推倒在地。
素问开始还有些懵懂,在反应过来后马上猛烈的挣扎起来,却被初九无视了,刚被告白,情到浓时他怎么舍得放开?反而将舌尖探进去直接做挑逗的行为,素问被他的强硬态度惹火了,挣扎中手触到插在旁边的金鳞刀,顺手拔出,顶在了初九的脖子上。
他的眼神冷峻,用这种无声的逼迫暗示初九如果再乱来,自己一定不客气。
这个动作让初九稍微停下来,但还没等素问松口气,他再次加大了热情的力度,仿佛那柄刀根本不存在似的,反而是素问被他的突兀行为弄得手忙脚乱,既想摆脱他的制缚,又怕真伤到他。
「如果杀我可以让你解气,你不妨动手。」热切的吻着他,初九低声说:「我不是无视你,而是心甘情愿由你处置。」
噹啷……
金鳞刀再次滑落到了地上,对于初九表现出来的热情,素问不知所措,起先还在推拒,但没多久就失陷在了他的热吻攻势下,不是不在意,只是气愤他的无情,但直觉又告诉他初九是喜欢他的,否则就不会为了他不受伤害,宁可跟傅燕文翻脸了。
感觉到小腹被个硬硬的东西顶住,素问脸红了,初九的勃起快得超出他的想像,听着他的告白,怒气慢慢降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欢喜,想起这些年来初九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如果这是报复,那他会心甘情愿地接受。
只是喜欢归喜欢,那种事对他来说并不是个很好的回忆,在发现初九的手伸向自己的腰间,开始解腰带时,素问慌忙按住,「别这样,这里是酒吧。」
「也是我的家,」顿了下,初九发现了语病,急忙追加,「是我们两人的家。」
这句话听着甜甜的很受用,但素问还是忍不住反问:「可是刚才你还说厌倦了我,想离开的。」
「可以把那些白痴发言忘记吗?我只是看到你去找曲星辰而不理我,才会乱说。」
说这话时,男人脸上露出明显的懊丧表情,素问忍不住笑了,相处了多年,他想自己该是了解初九的,他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最多是有时候火气上来智商会变低一点而已。
「我只是去跟他说明一切,经过了这次的人偶事件,有些话要跟他坦言,免得今后他再多想。」
话说到一半素问就感到腹下传来温热,初九的手已经伸了进去,感觉到敏感部位被碰触,素问急忙躲开,快得让初九想无视都不行,感觉到他的逃避,初九有些失望,他没再勉强,而是问:「不喜欢我碰你吗?」
「不是……没……是会不舒服,」如果不是关系到身体的承受力,这样的话打死素问都不会说,避开初九投来的探寻目光,他用几乎听不到的音量解释:「那天的伤还没完全好,我第一次,不太懂怎么修复……」
初九竖着耳朵听,连听带猜总算是明白了,这个真相真比雷神之咒更震撼人,当年素问为了曲星辰跟他翻脸,他一直以为他们已经到了情人的阶段,没想到……一时间忘了应有的禁忌,他脱口而出,「你没有跟曲……那个人做过?」
素问的头垂得更低了,好半天才点了点,小声说:「没,我不太喜欢那种事,觉得很难堪,那晚因为是你,才……」才会勉强接受。
虽然他跟曲星辰认识了很久,但曲星辰热心修道,而他对那种事也不是太在意,反而觉得太亲密会很尴尬,所以也没主动提过。
现在想来他对曲星辰所抱有的也许只是出于没及时救他的歉疚吧,再加上一点少年人的叛逆心理,才会在被初九关押后一气之下跟他反目,但他心里很清楚,他跟曲星辰并不适合,曲星辰的个性看似平和,实则偏激,而他则恰恰相反,真正可以包容他的只有养大他的人,可惜这个道理直到多年之后他才弄懂。
说完后半天不见回答,素问抬起头,见初九还处于呆滞状态,可能自己的话把他震到了,难得的表现出很不符合他气场的模样,素问拉拉他的衣袖,说:「其实今晚我来找你还有个原因,我担心你是不是也被雷神之咒诅咒了,曲星辰说他就是接触了人偶,才会突然变得不可理喻,我想那晚你会性情大变也是这样。」
当然不是!
一张夔皮而已,连人形都化不出的畜生也想蛊惑他?初九冷笑了,曲星辰会被影响是因为他心里有鬼,也或许他私心本来就想那么做,但自己完全是出于自身的意志,要说有什么原因,那也是因为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