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执位Ⅲ:头七+记忆+赎魂+人偶[4部完]作者:樊落
第35节
「我的长辈只有一个,是我师父!」
把人揍了一顿,张玄稍微冷静下来,见跑来的是张正,他将张正一把推开,对曲星辰冷冷道:「别再对他动枪,否则我一定杀了你!」
「你可以杀了我,我并不在乎这条命!」
曲星辰的嘴角被打出了血,他踉跄着站起来,冷声还击,」不过有一点我要说清楚,我刚才并没有想伤害任何人,我只是想杀怪物,阻止它们离开!」
「你每次都说不想伤害人,但每次都有人因为你的冲动被伤害到。」
张玄指向对面,钟魁的胳膊被子弹射穿了,虽然他的伤口可以愈合,但并不等于不会痛,为了不让大家担心,他咬着牙不作声,一张脸却已痛得惨白,马灵枢扶着他,想用道符帮他镇痛,却发现道符用完了,只好并指按在他的胳膊上,想用意念帮他愈合伤口,被他拦住了。
「马先生我没事的,你要把灵力用在对付怪物上,别浪费。」
「出了这么多血,这时候你还管什么浪费不浪费!」
马灵枢对钟魁偶尔的粗神经很无奈,谁知他刚说完,就听汉堡在旁边警告:「不要提血!千万不要提!」
「为什么」三个字马灵枢没机会问出来,因为经由他的提醒,钟魁已经看到了自己手臂上汩汩流出的鲜血,顿时脸色更白,随后两眼一翻,晕倒在了他的怀里。
「他晕血晕很厉害的。」银白好心地告知。
好不容易筑起的法阵因为曲星辰的插入被打断了,罡气在阵雷中消减下去,眼看着再想连起又要大费周章,张玄更怒,冲曲星辰喝道:「你跟张雪山是一伙的对吧?你想杀了韩越跟索仁峰,利用人偶修炼道术,别作梦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修炼什么道术,如果可以,我甚至希望自己从来没有修行过,没有认识师父,没有入天师这行!」
出乎意料的回复,张玄一愣,一时间抓不住曲星辰的真正想法,看到他吃惊的反应,曲星辰哈哈大笑,笑声悲凉沧桑,除了痛恨外,还带着浓浓的不甘。
「我只是想杀了他们而已,只是杀人。」
第四章
看着在众人联合的神力下无法动弹的两只怪物,曲星辰冷冷道:「曾经我忘记了曲家村的一切,跟着师父修道,视天下所有妖物为仇敌,在杀妖上我从未手软,但有一天夜凌让我记起了那个雪夜,我才知道原来我一直景仰的修道天师才是最可怕的怪物,你能想象得到那时的我有多憎恶自己的身分吗?」
在追云峰上的某一天,他听到了从山下传来的乡民被妖祸害的消息,对妖类万分憎恶的他立刻跟随张雪山等人去捉妖,却晚了一步,山村被笼罩在火中,村民死伤无数,而他也看到了因中埋伏而显露了原形的夜凌,这才知道夜凌就是当年的白狼,夜凌说自己是被人陷害的,但他把这些都当成是狡辩,后来在打斗中房梁落下,为了救他,夜凌用法术逼开了重物,换来的是他刺进小腹的一刀……
那一刀结束了他们之间的感情,许多年之后,他都万分痛恨自己当时的冲动,但当事情再度重演,他又继续犯着同样的错,他希望更改当年的错误,让一切重新开始,却发现也许最该改变的是他自己……
瓢泼雨雾中,曲星辰眼中的菱形阴影若隐若现,可是没人看到,连他自己都毫无觉察,喃喃道:「夜凌死了,我的心也死了,我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可是找没想到可以再跟夜凌重逢,更没想到会再见到当年那两个屠村的怪物,那个雷雨夜我会突然去酒吧,事后想想也许是命中注定的,从种种迹象中我猜到了韩越跟索仁峰是无意中被卷进这个时空的,我想这是亲人在暗示我杀掉怪物,让它们在这个世界上消失,那么过去曾经发生的惨剧都将改写。」
这份心情张玄无法理解,因为他不是曲星辰,但他想通了在他们初遇的雪山上,为什么曲星辰会那么颓废,曲星辰痛恨狼妖、痛恨包庇异类的张三,但更痛恨的可能是他自己。
「所以江宁金家的那个人也是你杀的?你杀了人,还伪装成受伤昏迷的样子骗我们,就为了借我们的手找到韩越吗?」
现在想起来,这是唯一的可能,否则以汉堡的灵敏嗅觉,不可能一开始对死尸的存在毫无觉察,张玄想多半是在他们被兽鬼围攻时,曲星辰趁机杀了人。
被询问,曲星辰哦了一声,冷淡地说:「我也是事后才知道他是金家的人。」
「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就杀了他!?」
这个回答让张玄很震惊,冷冷看着眼前这个颓废的男人,暴雨将他全身上下淋得湿透,眼神迷乱,连曾经努力维持的温和气质也消失了,只留下疯狂跟算计,这种人根本配不上素问,一点都配不上。
「你们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发现大家眼中流露出的鄙视,曲星辰愤怒了,大叫道:「那人的身分很重要吗?你们明明都看到了他的眼瞳里有菱形影子,他已经是怪物了,只要变成怪物就该死,对怪物怜悯就是对好人的狠毒,我不杀它,那不知有多少人会遭受伤害!」
「也许可以治好的,」马灵枢看曲星辰的眼神中充满了怜悯,「他并不是属于这个时空的人。」
那只是个听了雷神传说,无意中得到了赝品人偶的可怜人,因缘际会,他跟韩越和索仁峰一起被带到了这里,却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曲星辰杀了,曲星辰的心情他理解,但这种行为他无法赞同。
「正因为他不是这里的人,我才要杀,」曲星辰坦然承认了,」他们不该存在在这里,只有死亡才能解决一切。」
「那你也不该绑架素问,」张玄生气地说:「素问是无辜的!」
「我知道,但他好像想起了过去的事,并且想告诉你们,如果你们知道了真相,就会猜到我的目的,为了计划不被影响到,我只好绑架了他,不过别担心,我没有伤害他,他是我唯一不会伤害的人。」
难道被他伤害最重的不就是素问吗?
张玄很想这样问,他想素问或许也猜到了绑架者是谁,所以才没有强烈净扎,可惜这番苦心曲星辰完全没有体会到,反而变本加厉,在杀了人后,还不断在他们面前作戏。
「就算一切重新来过又能怎样呢?你依旧改变不了任何事实,「他冷冷敲醒了曲星辰的美梦,」过去只能用来缅怀,无法改变,你所谓的记住不是想改变什么,而是单纯的放不下,因为仇恨永远都比感恩来得更刻骨铭心!」
「不是!不是这样的!」
究竟是怎样的张玄没兴趣知道,头顶雷声滚滚,又有落下之势,眼看着被困的两只怪物摇头摆尾,透满了暴躁气息,他对马灵枢道:「少跟他废话,先把问题解决再说!」
「不行!」
马灵枢还没答话,曲星辰先大叫起来,探身去抢落在地上的手枪,那是他从警局出来时趁乱拿到的,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所以不介意完全失去,反正只要过去可以再重来,他们的命运都将改写。
张正离曲星辰最近,见他又要行凶,犹豫之后还是选择了阻止——整件事到现在他也没弄清前因后果,但张洛交代他要协助马灵枢,所以他站到了马灵枢这边,抢在曲星辰之前将枪夺了过去。
曲星辰的脸气白了,怒瞪张正,张正被他瞪得心下忐忑,只得说:「别怪我小师叔,这是掌门的意思。」
「你们都要帮怪物吗?就因为它们是你们的同门,你们就这样包庇?那我曲家村一村子人的性命又该怎么说!?」
「我们这样做并非包庇,而是让一切回归轨道,你有没有想过它们是杀不死的,因为如果它们可以被杀死,过去发生过的悲剧可以改变,那你又怎么会存在在这里?」
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曲星辰一怔,马灵枢又道:「如果你认为杀了它们就能改变曲家村的命运,那就大错特错了。你认为它们死了,无法再回到过去杀人,那曲家村血案就不会发生,这只是用假设的因果来判断既定的事实——假若过去已经改变了,那你现在就不该是天师曲星辰,你的心里不该有仇恨的记忆,但是你有,所以你的存在本身就证明了过去无法改变,曾经的因导致现在的果,这个道理相信修道多年的你不会不懂。」
「不……不是这样的……」
曲星辰愣在那里喃喃自语,这个道理他不是不懂,而是仇恨盖住了冷静,让他失去了判断的能力,仇人就在面前,他宁可睹一把,也不想就这样让机会白白溜走,但马灵枢的一番话打破了他的幻想,他的存在跟憎恶就是最好的证明——如果过去可以更改,那为什么他还会以这个身分留在这里?
「所以我们必须送他们回去,让一切恢复正常的轨道,」马灵枢冷静地说:「他们死在三十多年前,而不该死在这里。」
「难道……」曲星辰恍惚了一下,苦笑问:「就没有其它解决办法了吗?」
「没有,这是我们的宿命,已经注定的事我们无法改变,我们可以改变的只有面对它的心态。」
马灵枢的话很冷酷,也很现实,让曲星辰找不到话来反驳,他低声笑起来,腰身弯得很低,滂沱雨中,大家无法看清他究竟是在笑还是在哭泣,就见他最后屈膝跪倒在地上,全然不顾地上的泥泞,双手用力捶着地面,以发泄心中的怨恨和激愤,冬雨冰冷,将所有人的衣衫都打湿了,大家看着他痛哭流涕,却没人上前劝阻,雨声加重了伤感,而这份伤感源于对现实的绝望。
冷眼看着曲星辰,张玄知道这件事对曲星辰打击很大,但他相信因此受伤害的人绝对不止他一个,因为雷神之咒,韩越和索仁峰死了,师公也死了,张洛同样期待可以改变过去,所以才会派张正来帮忙,希望送韩越他们回去,也只有他们回去,让一切重新再来,曾经他们犯下的过错才有可能避免。
但是,真的可以避免吗?
在听了马灵枢的那番解释后,张玄不敢肯定了。
「没时间了,别再犹豫。」
沉稳话声响起,张玄讶然回头,就看到聂行风站在那里,雨点飘落,在靠近他时自动弹去了一边,他面色阴沉,看着曲星辰,脸上露出毫不隐藏的不屑,不知刚才经历了什么,张玄觉得聂行风身上的杀伐罡气很重,让他的存在突兀地显现出来。
「咦,董事长你什么时候来的?」
「是跟我们一起来的。」对于张玄会无视聂行风的存在,张正感到惊奇,心情突然间转好,主动解释道:「我跟叔叔在警局遇到了聂先生和小师叔,就开车带他们过来了。」
至于张洛用了什么法术追到这里他并不清楚,只知道车开到山脚后,曲星辰就脸色变了,突然大吼着跳下了车,他听张洛的吩咐紧追过来,临走前还拜托聂行风照顾张洛,没想到他也跟上来了,却把张洛一人留在大雨中,想到张洛的身体经不起雨淋,不由瞪了聂行风一眼,对他的自私做法很是不快。
聂行风并不介意张正的瞪眼,反而饶有兴趣地看向他,张玄没收到聂行风的回应,眼眸在他身上转了转,当看到他手上拿的墨色利器时,再次发出惊叫:「你把犀刃夺回来了?」
「我只是取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
沉稳冷静的话声,带着属于天神的笃定跟自傲,张玄愣了愣,紧追着问:「那个冒牌货也来了?他在哪里?」
聂行风眉头微皱,正要回答,忽然头顶电光飞烁,随即响雷震下,暴雨浇灭了硫磺火焰,怪异的味道弥漫在山林中,受不了这么强烈的气味,两头怪物伏在地上呻吟连声,庞大身躯不断颤抖,黑雾从它们周身腾起,随即便被打散在雨雾中。
见此情景,马灵枢快步来到它们面前,双手按在怪物身上口念驱邪咒语,符咒抽走了蛊惑它们的黑雾,随着雾气渐消,属于怪物的形体也消散了,转回属于韩越跟索仁峰的模样,之前经历的种种他们像是有所记忆,当身形一恢复原状,韩越就趴在马灵枢身上,叫了声师兄后就呜呜哭了起来。
泪眼婆娑中,马灵枢看到了韩越眼瞳里隐现的菱形图符,他的眼眸也湿润了,叹了口气,轻轻拍打韩越的肩头。
「我想起来了,是我害了索师兄,还杀了师父和那些无辜的村民,可我不是故意的,师兄你原谅我,如果再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修炼雷神法术……」
雷雨声掩盖了韩越的哭泣,除了马灵枢,没人听到他说了什么,大家只看到他在抽泣,哭得那么伤心,此时这里没有什么修道天才,只有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也许连他自己都不清楚那段噩梦的源头在哪里,所有记忆都是凌乱的可怕的,却又真实得让他无法逃避。
急雨在眼前纷飞,提醒了韩越被雷神人偶蛊惑的过往——他想丢弃人偶却不舍得,最终一步步走进深渊,还连累了对他疼爱有加的师兄,他被雷神完全控制了,在发现暴行被阻挡时,他用爪子刺死了师父,而后他在师兄愤怒的惊叫声中清醒过来,由于不敢面对这样的事实,他选择了无视,不断说服自己杀害师父的是师兄,于是他转而攻击师兄,就在这时苍穹中雷电大作,他们便被带到了这个世界。
为什么会到这里,韩越无法知道,看着马灵枢,他只想到也许对自己来说这是种救赎,知道了这个结局,他就可以避免悲剧的发生,当一切再重新开始时,他会放弃雷神,以换师父跟师兄的平安无虞。
「送我回去,三师兄,」眼帘抬起,他向马灵枢发出请求,「我不想当怪物,我要救师父跟索师兄,相信我,我一定可以做到的!」
马灵枢默默注视着韩越,他已经完全变回了曾经小师弟的模样,清澈澈的眼瞳,那么明亮那么耀眼,让内里的菱形阴影也变成了漂亮的装饰,在他的急切下眼眸水波流动,让人心疼。
不见他回答,韩越眼瞳更红,再叫:「师兄!」
马灵枢把眼神瞥开了,拍拍他的胳膊,低声道:「别担心,我会帮你。」
旁边传来呻吟声,是逐渐恢复神智的索仁峰发出来的,他其实早就是死人了,所以恢复得比韩越要慢,变回人形后,指甲兽角还没完全缩回,跟身着深褐色衣服的韩越相比,全身裸体的他变得很显眼,汉堡好心的把钟魁盛放硫磺的麻袋抖干净,递给他,他像是很忌讳麻袋上的气味,哆嗦着接了,随便搭在身上。
两个怪物都恢复了神智,这是好事,但现在最重要的是送他们回去,看看在雨中逐渐消散的罡气,银白问马灵枢,」我们要怎么做?」
钟魁晕血昏迷,被汉堡扯到了远处的空地上,五芒星少了一角,马灵枢把目光转到张正身上,张正会意,道:「我来补空缺。」
「再加一个我。」
沉稳嗓音响起,大家回过头,就看到默立在雨中的张洛,他来很久了,刚才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缓步走到银白面前,银白不知道该不该替换,转头看张玄。
张玄还没说话,张正抢先叫了起来,」叔叔,你不要……」
张洛抬手制止了他,对马灵枢道:「这个错误源于天师门,今日也该我们一起来解决,身为同门,希望我可以一尽绵力。」
马灵枢犹豫之后点下了头,银白照他的意思退开,原本想站去弟弟那里,却不料曲星辰突然跳起来,冲到了银墨所站的方位上。
这个举动出乎大家意料,只有张洛脸上露出微笑,向他问道:「想通了吗?」
「我不知道,但我希望这件事就此做一了结,」曲星辰眼瞳通红,让曾经的菱形阴影不复存在,他看看符阵当中的二人,表情中有恐惧憎恨,还有无奈,怔怔看了一会儿,对韩越沉声道:「希望你履行诺言,避开曾经的错误!」
「我会的!」
韩越将索仁峰扶起来,索仁峰有些呆呆傻傻的,看着符阵阵脚上站的众人,觉得都很面熟,却又想不起他们到底是谁,恍惚着叫:「师兄,师父……」
「你乖乖的,我们这就回去看师父。」韩越紧拉住他的手,对马灵枢高声道:「开始吧!」
马灵枢垂着眼帘,张玄站得离他最近,隐约看到他眼中流露出的伤感,正要唤他,马灵枢已抬手做出了驱邪手诀。
◇◆◇
像是明白了他们的目的,头顶雷声更响,闪电划过雨雾,不断射向法阵,企图阻止他们的行动,其它人不敢怠慢,一齐并指掐诀,同时做出法诀驱使罡气再现。
五人出自同一师门,法术各自修行,但最终百川纳海殊途同归,同门共同使出法诀,力量自非等闲,罡气沿五芒星阵的边线连绵回圈,惊雷落到法阵之间,随即便被腾起的罡气震开了,如此反复了许久,响雷终于无法再牵制法阵中被雷神诅咒的两个人,硫磺火苗燃起,黑气从韩越跟索仁峰身上逐渐浮出,消散在荧蓝火中。
雷电渐远,风声却越来越凌厉,山风从对面缺口急速吹近,刮得众人几乎站不稳脚步,生怕一个不小心被带离法阵,都不敢有稍微懈怠,大家口中同时念动符咒,加紧了指诀的速度,其它人也各自静心屏气,站在法阵周边帮他们护法,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又一阵狂风飞卷,穿过残缺洞口,带出怪异的尖叫声,汉堡一个没抓住,被风吹着从钟魁身上滚了出去,一团绿色小毛球滚进了泥地里,很快就不见了踪影,可惜大家此时注意力都放在法阵上,谁也没觉察到汉堡的消失。
风声愈来愈强,如此厉风下,连雨都被刮去了别处,乌云几乎压到了法阵之上,一道光亮从残缺山口映射而出,聂行风站在对面看得清楚,盯着光芒此消彼长,时机就在此时,他双手举起犀刃当空挥下,喝道:「开!」
犀刃在半空中划过烁亮辉彩,仿佛一条引线,将残缺之处的光芒引向法阵之中,属于天神自有的威严散发而出,凛凛然不怒自威,就听远处一道惊雷响起,劈在了那道缺口上。
随着豁口震开,风声加剧,光亮从缺口不断射来,晃花了众人的眼眸,法阵火焰腾起,与雨水相互击打着,发出奇异的铿锵之声,声响震得韩越的神智开始恍惚,只记得紧抓住索仁峰的手,心里想着——他要回去,回去救师父!
法阵半边是火焰半边却是雨水,五人祭起的罡气有些控制不住了,在五芒星阵的连点之间相互冲撞,到了紧要关头,众人都不敢有半点分神,聂行风更是一脸冷峻,双手持刀面向缺口,努力将属于犀刃之神力融于此刻的时空当中,就见那股力量随风引领,渐渐将在法阵中横冲直撞的真气融为一体,韩越与索仁峰的身影渐行模糊,就差稍许工夫就可以完全消失了。
谁知就在这时,张洛的身体突然开始摇晃,随即一口血吐了出来,他的体质最虚,在罡气贲张的气场正中,他能撑到现在已经不错了,眼看着他晃得越来越厉害,随时都可能跌倒,其它人都心中焦急,却不敢乱动,最后还是银白兄弟双双齐上,一人扶住张洛,一人继续用法术支撑,但他们兄弟的修行跟正统道术不同,虽然可以坚持,却无法将罡气融会贯通。
眼看着努力即将功亏一篑,一道身影飘到了张洛所站的阵眼上,竟是消失已久的初九,他命银白兄弟将张洛扶开,喝道:「让我来!」
「你……」
银白看了眼初九,很想问你行吗?
他对初九不了解,但相信他不可能是正统修道中人,所以即便法术高深,却未必可以逆转现状,但初九身上散发出的煞气让他停止了发问,眼看着风声更急,白光几乎照亮了这方寸空间,再由不得他们有半点犹豫,急忙和银墨一起扶张洛避开。
他们刚退出法阵,初九便发出清喝,啸声响彻天宇,他跟张玄相对而立,遵循着他的动作做出相同的手势,一开始还像是在模仿,但很快就变成了属于他个人的纲要法诀,一道清幽光芒自他指间闪出,化作奔腾龙形,旋绕住聂行风手中的犀刃之芒,跟光芒一起呼啸着旋起法阵罡气穿过韩越和索仁峰。
白光耀亮了大家的眼眸,只见那两人的身影愈见浅淡,狂风席卷着白光汇入苍穹,宛若游龙翻腾云海,挡住了妄图劈下来的雷电,让远处那个残缺山口完全地显露出来,龙形便如通道,韩越跟索仁峰被白光顺利卷入缺口,轰隆声响震天,白光过处,缺口碎裂得更大,宛若天崩地陷般的,动荡得众人几乎站立不稳,只好纷纷弯腰捂住耳朵,力图抵挡这可怕吼声。
又过了良久,震动稍微停下来,张玄放下手左右打探,发现随着白光的消失,风雷声也消散无踪,山雨停下乌云四散,山边尽头明亮的苍穹隐现,远处的山峰缺口已经完全被击碎了,两边山石轰隆落下,随即青光一闪,那条龙形神物在空中一个摆尾,向初九冲来。
初九并没像其它人那样对震荡有所反应,他神色平静,依旧保持拈诀的姿势,看到神物归来,他这才伸开手臂,众人就看着那团青色光芒向他当胸穿过,光华瞬间映亮了他的周身,继而消散开来,再不见去向。
「那……不会是你的元神吧?」半晌,张玄小声问。
普通法器根本祭不起这样的神力,更别说助犀刃送不该是这个时空的人离开,这样一想,张玄就感觉到不对劲——不管是聂行风还是初九,他们都没有开启时空的能力,因为这是逆天之举,哪怕是神,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权力跟法术。
此时雨霁天晴,天师门人都收了法诀,五芒星阵连线上的火焰渐散,罡气消减,紧绷的气场终于缓和了下来,周围一片寂静,原本蜷缩在法阵当中的两个人消失了,只留麻袋布片在地上。
「他们这是回去了吗?」不见初九回答,张玄又问。
「回去了。」
马灵枢回了他,话语平静,再没有最初的伤感,看着马灵枢,记起曾经跟他携手对敌的过往,张玄禁不住心潮澎湃,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指在轻微发颤,心跳急剧加速,那是激斗后的结果,他忍不住大踏步走过去,抽出插在腰间的铜钱剑亮到马灵枢面前,马灵枢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本能地亮出属于自己的那柄。
双剑剑刃撞到一起,颤音萦绕入耳,似曾相识的对应,便如曾经每一次对敌后的庆贺,马灵枢剑眉微挑,顿时明白了张玄的用意。
被算计,他不悦地看过去,张玄却是一笑,反手抽回了剑,像没事人似的说:「合作愉快。」
噗通声响起,打断了两人的交流,先是张洛跌倒,紧跟着是张正和曲星辰——犀刃开启的神力太过霸道,普通人根本承受不起,个个脸色苍白,坐在地上动都不想动。
为了不像他们那样失态,张玄赶紧走出法阵,迎面冷风逼来,像是从火场一脚踏入了冰窟,让他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聂行风已经收起了犀刃,张玄向他走近,他却没理会,跟他擦肩而过,来到初九面前,饶有兴趣地上下端详他,说:「没想到你会帮我。」
「别误会,我不是帮你。」
「他只是为了帮朋友,」张玄在他们身后冷冷回答:「当然,不是人的你不会了解这种感情。」
聂行风俊眉微挑,转过头来,就见张玄冲他冷笑:「这次的穿越事件都是你一手搞出来的吧,冒牌的天神大人?」
「我不是冒牌!」
反驳声中透出浓浓的杀伐罡气,向张玄袭来,张玄却丝毫不介意,微笑着向他走近。
「s别人的脸还不敢承认,这不是冒牌货是什么……等等,看你表情就知道你想问我怎么看出来你是假的,你不用问,我直接答就好了,这很简单,犀刃就在你手里嘛,再说董事长也不可能知道把韩越等人送回去的办法,你这么迫切地自动现身帮忙送他们走,是因为这一切过错都是你造成的。」
稍许沉默后,属于聂行风的脸变得凌厉起来,傅燕文揶揄道:「原来你有脑子的。」
「不多,刚刚好比你多那么一点儿。」
充满挑衅的语调,傅燕文的拳头不自禁地握紧了,问题已经解决,他再无顾忌,冷眼看着天师一门的人伤的伤晕的晕,能与自己为敌的没几个,他心里对张玄的杀机顿时又涌了上来。
也许这是杀他的好机会,虽然他很希望杀张玄的是聂行风,但非常时期,他也不介意自己亲自动手。
张玄死了,或许聂行风会随着他一起殉情吧……
「这一切部是他乱用犀刃修炼导致的结果。」打断傅燕文的思忖,初九冷冷道。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马灵枢在照顾完钟魁跟张洛等人后,起身走了过来,微笑问:「我很好奇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在这时候落井下石。」看到马灵枢明显站在张玄那边,傅燕文不悦地喝道。
「这个时候,说棒打落水狗更贴切。」
张玄瞅瞅傅燕文的衣服,天神又怎样?还不是被淋得全身湿透了,跟他们一样狼狈……不,应该说比他们更狼狈。
「他用犀刃的法力修行,却不小心激发了雷神之咒,导致那一夜乾坤逆转,韩越跟索仁峰被人偶带到了不属于他们的这个世界来。」
具体内情初九没说,但张玄大致猜得出来,以傅燕文对犀刃的执着,在拿到神器后他一定立刻修行,说不定还用了些非常的手段,初九一定是发觉到不对,才会不辞而别,去阻止傅燕文。
初九这样做当然不是出于什么悲天悯人的想法,而是单纯为了素问——假若时空逆转,一切发生改变,不仅天师门人会遭受牵连,曲星辰跟素问的命运也将被改写,经历过与素问的生离死别,这一定是初九最不想见到的结果,所以拼了性命他也会与傅燕文为敌。
所以山峰上才会留下犀刃的刀痕,那道缺口正是他们激战造成的,但最终初九还是败了,犀刃的神力开启了雷神之咒,那一刻,雷神将三十多年前曲家村血案的时空跟现在的时空连接到了一起,才导致韩越跟索仁峰的出现。
发现了这个事实,傅燕文一定很惊恐,不管他是否是真的天神,都很明白这种逆天之举会遭致怎样的结果,所以他不得不到处寻找人偶,想尽快弥补过失,因此警局跟王四平的家里才会有属于战神的罡气存在,但大家都在汲汲于追回人偶时,谁也没料到人偶只是引子,真正的雷神之魂是那块兽皮,也就是被他随手扔在车里的人偶衣服,后来那辆车又被曲星辰在劫持素问时开走了!
于是这一切都清楚地连接到了一起。
张玄看看瘫倒在地的曲星辰,忍不住想他会突然变得乖张狠戾,说不定有一部分是出于人偶的蛊惑,这样看来,最终的罪魁祸首其实是傅燕文。
「修道人要人偶是为了修行,神祇不需要,所以你要这个只是想隐藏秘密,以免自己的错行被发现,」初九冷冷道:「身为神祇,却不司神祇之行,你这种神跟魔有什么不同?」
话语激愤,张玄想这段时间初九一定为阻拦傅燕文吃了不少苦头,被指责,傅燕文照动于衷,眼眸瞟过初九,不屑地哼道:「看来断你一条腿,并没有让你多长点记性。」
他这样一说,众人才注意到初九的右腿是跛的,他一直没有站稳,想来也是在跟傅燕文的激战中伤到的,被众人注视,初九的拳头握紧了,觉察到他的戾气,傅燕文又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本来念着你的身分,上次才放你一马,看来你并不领情,还有你们……」
他的眼眸戾光折向银白、银墨,「不知死活的东西,你们是铁了心站在失败者的那边了?」
五芒星法阵激起了银墨的戾性,被挑衅,他反手就要抽剑,被银白拦住,冲傅燕文微笑道:「您想到哪去了主人,我们兄弟可是忠肝义胆地在为您效力呢,您现在要我杀谁,我马上动手。」
银白这种阴柔狠毒的个性最难缠,傅燕文一时间摸不清他的心思,眼光掠过马灵枢,马灵枢立刻双手举起,笑道:「我记得我们好像是同盟,你不会杀盟军的吧?」
「杀了他,我们就还是盟军,否则那份约定就此结束。」
傅燕文手指张玄,马灵枢点点头看过去,傅燕文冷笑道:「你不是一直想杀他吗?是到该动手的时候了!」
「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啊傅先生,」马灵枢淡淡地道:「我从来没有说要杀他,我只说要报复他,而报复的方法可是有很多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