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迟按响门铃,在等待屋子里的人出来开门的间隙中,他打量了一下房子周围:一株高高大大的樟树正伫立在他身旁不远的地方,上面落了两只小鸟,还是一家松鼠的窝,一群黑豆似的小眼睛正从上到下注视着他,显然不怎么怕人。
他很快转开了自己的目光。
他注意到别墅周围的草坪很平整,应该是雇人来修的,他又注意草坪周围被茂密的花丛所包围,就花丛高矮错落,盛放争艳的漂亮情形来看,百分之五六十的可能,同样是雇人打理的。
门在这时终于开了。
陈浮打开了门:“欢迎,不过稍等一会,晚饭需要再过十五分钟。”
“没有问题。毕竟我主要不是来吃晚饭,是来吃你的。”季迟一边跟着陈浮往里走一边说话。
走在前面的陈浮回头看了季迟一眼。
面对另外一个人的视线,季迟镇定改口:“我来这里的目的主要是和你探讨合作意向,然后才是吃饭,所以不用太在意,吃饭只是顺带进行的事情。”
陈浮走进厨房做了一点最后的准备:
他没有搞太多复杂的东西,只准备了意大利面条,蔬菜沙拉,以及饭后的水果,还有一碗用龙骨熬出来的浓浓的骨头汤。
所有的东西都被端上了桌子。
进来这里的季迟也将房子里的摆设看得差不多了。
他在这片区域也有一套房产,房产所在的位置和陈浮别墅的距离还真不远。相似的结构让他看着每一样摆设每一处装修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比如说茶几上水杯,餐桌上的碗筷,屋子角落宣传的楼梯甚至房间之前一扇最普通的门。
不过真相是,这是一间对于季迟而言陌生的单身人士的住所。
只有一个水杯,一条放在沙发上毛毯,一双代表着主人的妥协,以及浴室洗手台前单独的一支牙刷。
在饭前洗手的时候,季迟发现了最后一项小细节。
他用湿漉漉的手拨弄了一下这支放在杯子里的牙刷,看着它单独滴溜溜旋转起来,心中想道:这可真寂寞……
他决定找点什么东西来陪伴它。
但单身男人的浴室实在不够有情趣,于是他最终用卫生纸卷了一只白色的花儿插在杯子里和牙刷作伴。
然后他们一同坐到了餐桌旁。
太阳从天空落下的最后一点时间里,世界置身于明亮与昏暗的交界,那是热情的朱红色,是沉静的淡紫色。
吃饭的间隙里,两个人都非常的安静。
陈浮没有说太多的话,季迟也不知道因为什么而保持沉默,只有刀叉撞击瓷器的响声在偶然的间隙里响起。
但那并不是沉默中尴尬的声响。
那是沉默中温柔的回应。
饭后,杯盘暂时被放在了桌子那边没有收拾。陈浮开了一瓶上年头的红葡萄酒,他们在后花园里散步,又在木制长廊上坐了一会,一边说话一边品尝杯子里的红酒。
这样的交谈在夜风中显得尤为轻松。
他们并没有刻意说上什么话题,只是最近一段时间里两人周围发生过的很普通的事情。
他们聊了聊自己的生意,说了说共同认识的那些人,当对某些人评价特别一针见血的时候,难免会引发交谈对象的会心一笑。
他们的交谈越来越轻松。
陈浮的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
从见面到认识,从认识到接触。
每一个转折对于陈浮来说都极为的不容易。
对眼前这个人的感情让陈浮不太能够确定自己在每一阶段的态度是否恰到好处的自然。
是太近还是太远,是太过亲昵还是太过冷淡?
陈浮在处理季迟身上问题的时候,也同时结交了很多朋友,他为自己每一个新认识的朋友编一个号码,尽可能放松地和他们相处,在和他们相处结束之后,总结与评估自己的交往状态和内心开放程度。
然后他把这份资料用于在和季迟的接触之中。
有些麻烦,不过效果不错。
陈浮在反复确定时间已经差不多的时候,开始了和季迟更近一步的接触。那是情感的转折,从认识的人转向更进一步阶段的一个拐点。
他和季迟的话语中开始出现暧昧。
他把季迟带回自己的别墅。
中途还发生了一点意外。
他和季迟一起碰见了一个以前共同认识的人,迈克尔。
但这个突发的意外给陈浮带来了更多的惊喜。
不管是认真的还是假装的,在面对暧昧、熟悉的人、熟悉的屋子的时候,季迟并没有因为陷入回忆而感觉痛苦或者迫切。
至少他没有发现季迟有这种情感的发生。
深色的液体一口一口被抿入唇中,然后化为热量从胃里升腾上来,轻松让酒意更好被消化,而疲劳使得酒精轻易瓦解神经的防御。
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喝了好几瓶酒,红酒,白酒,还有啤酒的瓶子逐一摆在木制的走廊上。
星星与月亮在天上注视着他们,而季迟一直在注视着陈浮。
直到他们觉得自己终于喝得差不多的时候,他们回到了屋子里。
明亮的灯光驱散了周遭的黑暗,打开了的酒中还剩下的最后一点点被分成了两杯,一杯在陈浮手中,一杯在季迟手中。
季迟也晕的厉害。但他来者不拒,心不在焉地又喝了一口,一口就将杯子里的液体喝了大半,他摇摇晃晃地走到沙发前,说:“我们——现在,可以来……谈谈……合作的——事情了……”
两个人都有了不浅的醉意,醉意在这个时候来势汹汹,叫人头脑亢奋而身体迟缓,视线中的一切,都变成了重影。
沙发上的那条毯子被陈浮捡起来,随手丢到了一旁。
陈浮靠着季迟坐了下来。
酒精瓦解他的理智。他觉得自己和周围的空间被透明玻璃分割开来了,所有的一切和他都隔了一层,除了就坐在他旁边的季迟。
这种飘忽的感觉……陈浮努力思考。我大概在做梦?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着了?
不过今天的梦颜色不错,让人舒服;情景也不错,讨人喜欢。
季迟有点打嗝,他正在努力微笑,目光想要对准陈浮的面孔,却不知不觉中歪成了斜向。他努力拉直了自己的舌头,说:“你只要看过了就知道,我拿出了最大的诚意,我们合作,所有的利润与成果我们平分。你绝对找不到第二个比我——”
“比你怎么样?”陈浮努力保持着清醒,但他有点没法握住杯子里的酒——不对,他想,应该是酒里的杯子?不不,是杯子和酒?
但这又不是什么重点,谁在梦中还管一个玻璃杯和酒怎么样?
总之那只杯子被陈浮随便放在了茶几上,三分之一的托底卡在边沿,多一点点就要从桌子上掉到地板了。
“比我……”季迟轻微转了一下头,他莫名有点紧张,但酒精使他的感情脱离了理智的束缚,所有的话语像是机灵的跳蚤,逮着机会就从口腔里咕噜咕噜地滚出来,“比我更被你迷惑的人了……”
陈浮在灯光中冲季迟微笑。
那是明亮的、温暖的笑意。
然后两个人突然都有点情不自禁。
他们不知不觉中凑到了一起,交叠倒在沙发上。
亲吻带着酒味,如同被水流碰触那样清凉而柔软,又像陈酒那样甜蜜而熏人。
接吻的间隙里,季迟有点儿迟钝的咕哝:“我们现在应该干这个吗?我记得……我们……合同什么的?……”
又是合同。
又是这些扫兴的东西。
陈浮稍微有点儿不满。
正因为现实中的所有接触都必须被反复衡量和评估,能够完全跟从心意而恣意的梦境才是一场正逆颠倒的美景。
他一点也不想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戛然而止的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
他的声音在亲吻的间隙里断断续续,因为混杂了水声而尤为暧昧:“何必……管……那些东西?”
“那——又有……什么意义?”
他继续品尝着就在嘴边的果实。
那是绝无仅有,能够将人所有感官一同虏获的滋味。
他顺从本能,在梦中推倒了季迟,度过了这个美好的夜晚。
☆、58第64章
这个数次颠倒的美好夜晚终于过去了。
这一天晚上,陈浮整夜酣睡,所有的焦虑与疲惫,挣扎和恶梦,都在不知不觉中离他远去,如同日出之后的晨雾,散匿于不知不觉当然。
第二天上午,陈浮在阳光最热烈的时候从沉眠之中苏醒过来,他用力抻了抻身体,精神饱满,状态良好,感觉自己好像有一辈子的时间没有睡得这么舒服过了。
然后他发现自己手边还睡了一个人。
那是季迟。
而随着他起身掀开被子的动作,季迟也跟着醒了过来,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从床上爬了起来。
陈浮:“………………………………………………”
这什么情况。
他冷静地想,继而在突然之间冷静地想起了昨天晚上的梦境。
男人到底做没做过,自己绝对心知肚明。
所以在这一刻,陈浮心知肚明自己昨天绝对和另外一个人做了不和谐的事情,还不止做了一次。
他:“……………………………………………………”
他崩溃了orz
今天真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上午十点,最热烈的阳光从没有遮挡的窗户中照进来,正好照着季迟脸上。
季迟侧头躲了一下,在闪躲的过程中,他彻底清醒,看向一张床上的另外一个人。
两人目光接触,崩溃了的陈浮先发制人。
他内心崩溃内心的,表面镇静表面的:“一个美好的夜晚。”
季迟:“……一个美好的夜晚。”他跟着说完之后就回过味来,不由露出微笑,再次肯定地重复一遍,“确实非常美好。”
陈浮于是和季迟交换了一个早安吻。
咬着舌头,交换唾液,纠缠呼吸的亲吻结束。
陈浮走下床拣起两人的衣服,他一面穿自己的一面示意季迟也跟着穿上。
季迟看了看手中宛如梅菜干一样的高级定制货……他果断的将其丢掉,询问陈浮:“你这里有别的衣服吗?”
没有人会对昨夜刚刚亲密接触的伙伴那样残忍,陈浮颇具绅士意味地亲自带着季迟来到衣帽间,他将自己的橱子与柜子都打开。
属于陈浮的屋子与衣柜之中当然没有任何第二个人的痕迹。
陈浮从中挑出了一身属于自己的、吊牌都还没拆下来的衣服给季迟。
季迟穿上另外一个人的衣服之后发现从衣服到裤子都大了,他无奈地扯扯衣衫,决定不计较这么多了。
换好了衣服之后,分别的时间当然跟着到来。
陈浮将季迟送到门口,在门口的时候,他们依旧亲昵地互相拥抱。
季迟说:“下次见面?”
“当然,下次见面。”陈浮肯定。
季迟满意地开车走了。
当那辆属于季迟的车子消失在陈浮的视线中后,陈浮将门关上,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崩溃从内心一路上升到面孔……他扯掉自己的领带,解开衬衫的扣子,倒在沙发上如同被人狠狠揍了一拳那样感觉晕眩——
但昨天晚上良好的睡眠简直治愈了他这一段时间以来的所有毛病。
他的精神饱满以及集中,以至于逻辑也跟着尤其清晰。
他并没有刻意去思考,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以及今天早上相处的过程都变成一帧帧清晰的画面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并且按照起因经过结果排列,位置妥当一目了然。
然后他突然发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虽然昨天晚上发生了这样意料之外不应该存在的事情,但是,他推测之后,觉得好像——
口袋里的手机在这个时候突然传来了“叮”的一声短信消息。
陈浮拿出来看了一眼,短信是季迟发来的,其中写道:“我们现在算什么?”
“炮友。”陈浮编辑信息,理智发送。
发送的几秒钟之后,季迟的短信再次到达,他看了一眼,只有一个字:
“日。”
陈浮再次编辑,正经回复:
“日你。”
消息传出去并被收到的那一刻。
两只手机的主人在同一时间,因为同一件事情,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同样会心的微笑。
陈浮将手机丢到一边。
他这时候终于意识到究竟有什么正确又不正确的地方了。
他和季迟的亲近并不在他的计划之中,但在这样的亲近结束之后,并没有带来坏的结果,相反,如同黑衣黑发命运女神在优雅前行的时候不期然拐了一下脚,但拐得恰到好处,不轻不重,直接使其拐到了真正正确而且轻松的道路上。
新的逻辑代替旧的逻辑。
思维的控制、否定、重新建立。
所有成功的可能性都建立在一个原点上。
对季迟影响至深的,到底是季迟对过去的愧疚与追忆,还是季迟对陈浮的爱。
如果是前者,那么他们或许只能迎来再一次的失败。
如果是后者,成功的果实已经潜藏在心脏与心脏一次次的碰触当中。
在分手的再次交往之中。
陈浮第一次看见成功的曙光。
这一天之后,两个人的交往陷入一个比较神奇的阶段。
在梦中被弃如敝履的合同当然作为两个人联系的纽带而被妥善展开。
他们成为了事业上的合作伙伴,私人关系上的点头之交,以及床上的伴侣。
三种关联几乎涵盖了一个常人会拥有的绝大多数关系网。
虽然展开的方式有点特别,发展也不那么正常,但是他们确确实实在以一种新的方式伸展触角,侵入彼此的生活。
两个人开始相较于之前更频繁的见面。
他们一周会见两三次,一般是两次生意合作交流,一次私人活动时间。
生意上的交流之后,他们或许会同彼此吃个饭,或许不会。
私人活动的时间当然不全是上床,他们会一起去爬个山,一起去钓个鱼,或者来一场社区烧烤大会什么。
当一段关系趋于稳定的时候,必然代表着维持关系的双方都达到了某种程度上的满意。
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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