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离人群越来越远。苏泽锦从像朋友一样揽着对方的肩膀变成了扼着对方的脖子直接往前走,又走了好一段时间才停下。
季迟因为惯性而向前踉跄了好几步。
但他很快站稳身体,重新整了整衣领,含情脉脉地看着苏泽锦说:“爱是什么?爱一定是像我这样——”
苏泽锦左右看了看,然后突然一个左勾拳把人击倒在地,附加晕眩属性,完美ko!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冒出血珠的指关节:“走到哪里都要碰到一个神经病……简直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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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散场了。
夜幕再一次由拉绳控制,自天空一忽儿垂下。
每一天都好像是这样,白天总要离去,夜晚总要出现。喧嚣已经静止,那么喧嚣之下的那些不为人知的事情,也应该浮出了水面。
方麒坐在教堂之中。
他面对着圣母的神像,面对着神像背后彩色玻璃。
玻璃在白天的时候瑰丽难以言喻,在夜晚的时候幽魅难以言喻。
如玫瑰花瓣般的光晕似乎也随着月亮的升起而褪色拉长。渐渐交织成了一张巨网,从高而狭的圆顶降下来,在玛利亚灰白眼睛的注视下,安静地蛰伏于地,随时准备将不洁之人凌迟而死。
大约几分钟的时间,急促的脚步从教堂门口的方向传来。
陈浮匆匆赶来了教堂,他身上穿着睡衣,只批了一件外套,当他来到教堂看见坐在教堂里的身影的时候,他松了一口气,才觉得在这寒夜里,自己已经浑身热意了。
他走到方麒身旁:“怎么突然来这里散步了?忘记带手机了?”
方麒抬起了头,光影在他脸上斑驳,他对陈浮说:“坐下来我们聊聊天。”
陈浮:“……”
陈浮说:“今天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休息吧,在床上慢慢聊?”
“嗯——”方麒说,“真神奇,你是这七年来第几次反驳我的话?有五次吗?”
“就像我今天突然一算,很惊讶的发现,我们七年中竟然只吵了一次……那是不是就像苏泽锦说的一样,简直不可思议?”说道这里,方麒又问,“也像季迟说的,就这件事情,我们为什么不吵一架?我们为什么不打一架?为什么——你——一刻也等不了地,决定和我结婚?”
陈浮:“……”
陈浮坐在了椅子上。
他意识到今天晚上所有的一切都要有了最终的结果。可这结果不会是他所想要的。所以白天的时候他几乎失态。
所有想粉饰的都被挑到了光明之下无所遁形。
而他坐在椅子上。
他坐在椅子上。
无能为力。
他持有了一只股票,一直一直往这个股票中投资,最后试图以买断一切来挽救。
但是没有结果,没有能力。
再多的努力,好像最终也挽救不了走在分叉道路上的两个人。
方麒的声音在这个时候想起。
“七年了,我可能一直没有问过……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从来没有想过,你表现得这么完美……你表现得这么爱我……”
“我只是有些疑惑,疑惑是不是有什么时候,我完美男朋友,我完美的情人会突然‘啪’一下消失掉,一切都像是圣诞老人给我开的那个玩笑。”
“然后我今天突然发现了。”
“我的不安也许来自于对方藏起来的那一点点东西。”
“那一定是一个善意的谎言。”
“但谎言是不是总会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那么陈浮,哥,你是否爱我?”
“我爱你!”陈浮几乎截口说!
“那我再问你。”方麒转向陈浮,两人的视线对上,毫无闪避,不能躲藏,“你的爱在你对我的感觉中究竟占有多少?有一半吗?还是有三分之一?”
陈浮不能回答。
“你对我的爱——又影响你多少呢?你的心脏,有没有曾经为我疯狂跳动到失率过?你是否从未感觉过,什么是因为爱或者恨而割断神经的情绪起伏?”
陈浮不能回答。
他轻轻地闭了一下眼,他再张开来,他终于说出了自己和方麒最根本的区别:
“那重要吗?……我和你在一起感觉舒适,我讨厌激情,没有激情。我向往安宁,你给了我这样的安宁。”
“可是我们要的不一样!”方麒截断了陈浮的话!
那声音冷酷而宏大,像是从天空威严地笼罩下来。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他面对着陈浮,他激动说:“整整七年!你就没有哪一次对这样的平静感到厌倦吗?整整七年!你就没有哪一次感觉到我面目可憎吗?没有对一个弟弟对自己哥哥一而再再而三得寸进尺的要求而厌烦吗?没有一天天一夜夜面对同一张脸,面对一张根本没有激情的脸而不耐烦吗?”
“可是我觉得这简直可怕和荒诞!”
“你将一个谎言精密布置成这样的骗局!——”
世界在眼前分崩离析。
早已作出规划的生活被搅成了一团混沌。
他的世界在这一刻,无声无息地坍塌了一小半。
爱吗?
究竟什么是爱呢?
他当然心动过,他们亲吻彼此。
他当然爱方麒,他认真地规划着他们的未来。
他当然没有变心,他一直没有变心,他喜欢这样的生活,能够将这样的生活维持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刻。
那么什么是爱呢?
就因为他的心脏不会在相处中为对方多跳一拍吗?
可他觉得这无所谓。哪怕没有这个,这份爱也已经是属于他的完美。
他只犯了一个错误。
他撒了一个谎。
而谎言总会被拆穿的。
谎言被拆穿的那一刻,世界就如同沙筑的城堡被海水吞没,如同迎接阳光的露珠化为虚幻。
陈浮闭上了眼睛。
润泽的液体在眼眶中久久凝聚。
他再睁开了眼睛,眼中一片干涩。
他们少小相逢。
他们青梅竹马。
他们相互扶持。
他们依赖彼此。
但亲爱的,那不是爱情。
那不是你要的爱情。
方麒从小到大,只要最好,只要完美。
他孤注一掷,一败涂地。
…………………………………………
一切到了终曲。
再多的不舍也该割舍。
陈浮说:“我们离婚吧。”
方麒一下扫落了祭台上的所有东西!
啷当如雨点的落地声中,他又重重地将祭台也跟着推倒,巨大的声响粗暴地摧毁了所有。
他开始高喊:“————”
他大声喊道:“————————”
他声嘶力竭,用人所能有的全副力量喊出了一切的撕心裂肺:“——————————————————!!!!!!!!!”
然后所有被黑暗吞噬。
如死寂般。
☆、第十一章再见
一切都结束了。
所有都划上了终止符。
就像是世界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陈浮回到了国内。
他回到国内的时间是半夜。
他没有回家,而是直接驱车去了方宅。
这是一座坐落在市中心而完全占据了一个小小山包的别墅。
别墅的大铁门如同守卫的将军,随着陈浮车子的来到而徐徐分开两侧。
陈浮在车子驶入来到别墅之前后就下了车。
他在迎上来的黑衣保镖的带领下来到大厅。
大厅的沙发上坐了一个人,方驹正像上一次和陈浮见面一样抽着雪茄。陈浮的来到让他的目光从手上的报纸转移到陈浮的脸上。他放下了雪茄:“你真不应该来的。”
一句话说完,他又笑起来:
“不过这个时候还不过来就不是你了。行了,我知道你来干什么的,你在这里坐几分钟,我上去叫爷爷。不用太拘束——”他说,“反正这里也曾经是你的家。”
方驹口中的几分钟是整整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之后,拄着拐杖的老人在方驹的陪同下从旋转楼梯上走下来。
一切都结束了。
可每一分钟每一秒钟,世界还在向前运行。
陈浮从座位上站起来,他的神色平静,因为早已知道结果而平静,他说:“老爷子,我来向你道歉。”
“道什么歉?”
缓慢的声音从头上传下来,也这这一刻,站在大厅中的两个一左一右的按住了陈浮的肩膀。
第三个黑衣保镖拿着拐杖从楼梯上走下来。
陈浮说:“当年是我勾引方麒的,是我的责任。”
黑衣保镖来到了陈浮背后,他扬起拐杖,干脆利落地敲下去。
“啪”地一声,陈浮跪了一边的膝盖。
老人在楼梯上驻足。
隔着半截楼梯,上面的居高临下,下面的人狼狈不堪。
老人敲了敲自己的拐杖:“这七年间,你一次一次地来见我,一次一次证明你们真正相爱,现在你打算吞回自己七年中重复过成百上千遍的话?”
陈浮支着一条腿。
他被人按在地上,脖子必须抬到很高的位置才能看见老者。
他沉默了足足五分钟的时间。
他才说:“我骗了方麒。”
“啪”的又一声,他的另一只膝盖再次被打落在地。
长久长久长久的静默。
长久长久长久的凝滞。
老人从楼梯上走下来,他走到陈浮面前。
陈浮动了一下自己的肩膀,但是很快,来自左边落在脸上的重击就让他眼前发黑,耳中一片轰鸣。
明亮的视线开始出现大块黑暗。
他保持着姿势不动,盯着面容被自己视线模糊的老人。
他听见对方说:
“……你十岁那一年,是方麒在车上胡闹导致车子撞到了你,你才进入方家。”
“当年方氏是否有给你找最好的医生,表示最好的赔偿?”
“是。”
“这么多年来,就算从小学到高中,是不是方氏给了你最好的教育资源?”
“是。”
“但你骗了我可爱的孙子,你这样回报方氏。”老人说。
陈浮眼前的漆黑渐渐散开了。
他再一次看清楚了老人的面容,那不用看清楚,因为他早已对此熟知于心。
老人的脸上一片阴霾与晦暗。
老人松弛的嘴唇微动,吐出最后一个句子:
“你真是一条养不熟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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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方宅的一个半小时之后,陈浮被人像丢麻袋一样丢出了别墅。
他如同一具大型垃圾一样落在了泥地中。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瓢泼大雨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将一切东西都浇灌为冰冷。
陈浮跌落在地上。
水不要命地从他衣服的缝隙里灌入体内,泥泞弄脏了他的头发和面颊,他因为腿部被打折的疼痛而蜷缩起来,然后一双考究的皮鞋出现在了陈浮的眼前。
皮鞋的主人蹲下来,雨在这一个方寸之间暂时停止。
方驹看着陈浮,他和陈浮闲聊:“好久没有看你这么狼狈了。”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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