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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臣作者:尘印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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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臣》作者:尘印/千觞

属性分类:古代/宫廷江湖/未定/未定

关键字:殷长华岳斩霄其他

文案

句屏大皇子殷长华生辰之日,对杂耍班子的卖艺少年岳笑儿心生怜悯,

为其赎身收为书童,赐名斩霄。

岳斩霄亦视殷长华为再生恩人,决心终生侍奉。

一丝情愫,在主仆间悄然萌芽抽长。

然而祸从天降,皇帝殷嗀横刀夺爱,欲占斩霄为己有。

在父皇面前,殷长华怯懦退却了,眼看著斩霄囚锁深宫。

☆、乱臣楔子

沥血残阳里,一骑风驰电掣飞驶过苍莽荒野,在蹄後扬起阵灰黄尘土,惊起了满天飞鸟。奔近大片芦花荡时,马匹终於累极脱力,悲鸣著跪倒。

“啊!──”马背上一人低声惊呼,惯性使然跌了下来。尚未碰到地面,便被坐在他身後的青年迅疾抓住腰带。

青年翻身稳稳跃落地,才松开手中的腰带,放开那人。

男人身上的鎏金战甲溅满了鲜血与尘土,发髻散乱,苍白清俊的脸庞上亦沾了不少已接近干涸的血珠,显得十分狼狈疲惫,右腿肚子还插著支箭。他努力想挺直身体,然而晃了两晃终究站不稳,踉跄坐倒在地。

他伸手握住箭身,咬了咬牙,忍痛将箭拔了出来。鲜血急飙,他却顾不上包扎伤口,仰头望住那同样衣袍溅血的青年,颤声道:“斩霄,你有没有受伤?”

青年双眼覆著条黑布带,竟是目不能视的盲人,听到男人关切焦急的询问,他俊美的脸上毫无表情,只管慢慢解开胸前衣结,将一直背在身後的一个男童抱入手里,交到男人怀中。

“慕儿他怎麽了?”乍见男童双目紧闭,男人吃了一惊,随即发现男童气息平缓,只是被点了穴道昏睡未醒,周身上下也毫发无伤,他心神稍定,抱著孩子勉力站起身,就去抓青年的手。“斩霄,你竟然赶来战场救我,我还以为你不愿再见到我,啊?──”

青年微一侧身,避开了他的手,将两个小瓶子丢在男人脚边,开口,冷硬清澈如寒冬里碎裂的冰棱。“里面是金创药和生肌散,坐骑也留给你。”

男人愕然,见青年点著手中的玄铁手杖转身就走,他面色惨变,拖著血流不止的伤腿踉跄追去,惊慌令他的声音亦变得嘶哑起来:“岳斩霄,别走!”

前方的人罔若未闻,挺拔身影丝毫不见迟滞,仍径自大步前行。

“斩霄,不要走──啊!”男人急著追赶,没留意脚下,被石头绊了一跤直往前摔倒,他怕压到男童,仓促间无暇细想,本能地用右手撑地,却听肘部一声轻微异响,随即剧痛狂蹿──手肘竟脱了臼。

男人坐倒在地,额头直冒冷汗,对著青年的背影嘶声哀求:“斩霄,别离开我……”

岳斩霄的脚步终於停了下来,没回头。袖袍在风中微微颤抖,倏忽轻笑,语气平静异常,却让男人本就惶惑不安的心越发往下沈。“殷长华,你忘了吗?当年我也曾求过你别离开我,可你呢?”

“斩霄,我──”殷长华面如死灰,嗫嚅著想为自己辩解,被岳斩霄一声叹息打断。

“往事已矣,我不想再责怪你。今後你我也不会再相见,你自己保重。”

他背对著男人,黯然无声笑了笑,不再理会身後殷长华的呼唤,重新迈开了脚步。

“斩、斩霄……”这刻,殷长华终是确信岳斩霄竟是真的铁了心要弃他而去,五内俱焚,喉头倏地一阵腥甜上涌,忍不住咳呛起来。眼前发黑的瞬间,隐约看见点滴猩红溅染了地面黄土……

☆、乱臣1

“哧──”匕首寒光过处,带起一蓬鲜血,洒得铺在厅堂正中的巨幅织锦地毯上尽是斑斑血迹。

中刀的灰毛公狼发出数声濒死的凄厉嚎叫後倒地,四肢抽搐了几下不再动弹。

“好!”围坐在大厅上的众人都轰然叫起好来,有些更随手解下佩戴的小饰物,抛向持刀站立在厅中的中年魁梧汉子。

那汉子袒露著上身,双臂筋肉虬结,胸口在适才与公狼的搏斗中被抓了好几条血痕,他忍痛露出笑脸,把匕首往腰後一插,抱拳连连向四座道谢:“谢各位大人,多谢……”

殷长华就端坐在主位的漆金檀木案後,也朝跪坐在他身侧的侍从微一挥手,示意打赏。

今日,正是他十六岁生辰。永稷城内的重臣除了脱不开身的,均齐聚在他的信王府内,为他这句屏大皇子庆生。这杂耍班子,也是亲信侍从特意找来,为宴饮助兴。

句屏君臣上下大多喜爱狩猎斗兽。那班子头领便投其所好,亲身上场搏杀灰狼,他恭恭敬敬地接过侍从端来的两锭金,对主座那贵气浑成的清俊少年哈腰笑道:“小人谢信王赏赐,还有个有趣的玩意儿,请信王和各位大人们慢看呢!小人这就去牵它上殿。”

他带著两个打杂的夥计捡了满地的小饰物和银两,收拾走灰狼的尸体,小步跑著出了厅堂。

众家大臣在丝竹歌舞中继续喝著美酒,高声谈笑,等那班主回来,却见王府总管匆忙入内,身後跟随一名面白微髭的锦服男子。众人不由得低声交头接耳起来:“是二皇子府里的郎总管……”

“小人奉二皇子之命,特来向大皇子送贺礼。”锦服男子等王府总管通禀後,朝殷长华躬身一礼,举高手捧的雕花木匣子,恭声道:“二皇子昨晚受了些寒,身体不适,没法亲自登门道贺,特命小人代为告罪。”

“郎总管言重了。”殷长华微笑著命侍从收下礼物,打开匣盖,一抹寒芒便即照亮他眉宇。看清是柄薄如蝉翼的短剑,殷长华亦为之动容。

“是斩霄宝剑!”

殷长华身为句屏大皇子,却并非句屏皇最宠爱的儿子,只因他是庶出,论尊崇,自然及不上皇後所生的二皇子若闲。上月二皇子庆生,这柄宝剑便是句屏皇赐予爱子的礼物。殷长华爱剑,当时赞了声,少不得生出几分豔羡。不料弟弟若闲居然十分慷慨,把此剑转赠与他。

郎总管笑道:“二皇子知道大皇子喜欢此物,便叫小人送了来。”

殷长华心中欢喜,当下重赏了郎总管,打发他回去复命,暗自盘算著待明日亲自去皇弟府中探病道谢。

这时厅上起了阵小小的骚乱。原来是那班主去而复返,他手里牵著根细绳,一端竟穿在头直立行走比他还高大的黑熊鼻孔上。

句屏近海,极少见到黑熊之类的猛兽。厅堂上数名舞姬都忍不住停了舞姿,小声惊叫,几个胆小的文官也微露惧色。

班主急忙赔笑道:“各位大人不必惊慌,这黑熊是小人自幼豢养熟了的,绝不伤人,还会不少精彩玩意儿呢!笑儿──”

他吆喝著拧转身,众人这才发现他後面还亦步亦趋跟了个男孩,先前给班主魁梧的身形遮住了。

男孩约莫十岁出头光景,虽然穿著粗布衣裳,却眉清目秀,俊美异常,一头乌亮黑发更衬得他小脸白嫩,如能掐出水来,只是略嫌瘦小单薄,若再丰润两分,换上华服,活脱脱便似个粉妆玉琢的下凡金童。

殷长华府里并不乏俊俏僮仆,但见这男孩与皇弟年岁相仿,样貌又出众,却偏偏生在低贱的杂耍班子,不禁替男孩有些惋惜。

“给我打起精神来,好好给各位爷露上两手,听到了没有?”班主边叮嘱边将牵熊的绳子交给男孩,自己退到一旁。

男孩脆生生地应了,轻挥手中的柳条鞭子,指挥那黑熊晃晃悠悠地走到厅中,拱起两个粗大的熊掌,似模似样地向殷长华作起揖来。

殷长华身为皇族,又是庶出的长子,向来谨言慎行,远比同龄人沈静内敛,但终究少年心性,见这黑熊憨态可掬,不禁失笑。

男孩原本还有些拘谨,见主人家笑了,表情顿时大为轻松,喝令黑熊原地转了几个圈,又躺到地上慢吞吞地接连打滚。

满堂哄笑。众人直叫有趣,打赏接二连三抛入场中。班主更是眉开眼笑。

一员武将已饮到七八分醉意,哈哈笑道:“这黑毛畜生倒也听话,赐它喝上一杯。”

“呃?大人,这──”班主一惊,正想婉拒,那武将的随侍已奉命将一大碗酒水放到黑熊脚边。

黑熊耸动鼻子,嗅了嗅酒香,学著人的模样捧起碗,张开大嘴便把酒水一倾而尽,还咂著嘴,似乎意犹未尽。

武将大笑,干脆让随侍将案头的大半坛子酒都端了过去,转眼也落了黑熊的肚。

这酒劲极烈,黑熊脚步立见散乱,却仍仰头嗅著飘溢在空中的酒味,跌跌撞撞便朝离他最近的一张几案扑去。

男孩从没碰到这场面,一时竟呆呆地不知所措。

“笑儿你这混小子,还愣著干什麽?”班主大急,拿了皮鞭骂骂咧咧地冲上前,劈头盖脸猛抽黑熊,想将它逼退回场中。

黑熊连挨了几鞭,暴躁地低吼,倏地扬起巨掌,一抓之下,那班主惨叫一声,半边脸立时鲜血淋漓。

众人惊呼四起。案後坐著的年迈文臣更是唬得面无人色,看著那凶性大发的黑熊张牙舞爪扑过来,他腿脚发软,根本站不起身逃离。

男孩此刻倒是被班主的惨嚎惊醒,不假思索地奔上前,用柳条鞭狠抽黑熊背脊,试图阻止它继续行凶,却毫不管用,反而激怒了黑熊。黑熊一个转身,喉咙里呵呵作响,挥舞著两只巨掌直扑男孩。

众人都替男孩捏了把冷汗。幸亏男孩身材矮小灵活,凶险万分地在黑熊腋下钻来转去,躲过黑熊几下袭击,“嗤啦”一声,左臂衣服仍是被黑熊的爪子勾到,撕裂了一大片,胳膊上鲜血长流。

厅上侍卫均已兵刃出鞘,却因忌惮猛兽,又恐刀枪无眼误伤了男孩,裹足不前。这时黑熊又是一掌拍下,男孩脚步稍慢被打中了肩膀,在众人惊叫声中整个人向斜里飞跌出去。黑熊四肢著地,吼啸著追击猎物。

眼见情势危急,殷长华顺手抓起斩霄宝剑,抛到男孩身旁,边对那些侍卫叱道:“你们还不快救人?!”

☆、乱臣2

剑正落在男孩手边。他反应极是敏捷,急忙提起宝剑,尚未爬起,头顶掠过阵腥风,黑熊硕大的身躯已将他全身罩进阴影里。他本能地双手举剑,奋力往上一扎──

削铁如泥的剑身顷刻便没入黑熊腹中,黑熊迸出声惊天动地的嚎叫,扑地压倒在男孩身上。

侍卫们听到大皇子发话,不敢怠慢,刀剑长矛争相斫向黑熊,却有一人身法极快越过众人,一脚踢开黑熊,手起刀落,割开了黑熊的喉管。那黑熊立时毙命。

那人抹去脸上溅到的熊血,原来正是那武将,他酒意早已醒了大半,面带愧色,归刀入鞘後向殷长华请罪道:“都是微臣一时兴起,给这畜生饮酒才惹祸,累信王与诸位大人受惊了,还请信王降罪。”

“此事谁都始料不及,边将军不必自责。”

这边将军乃朝中重臣,算来还与殷长华的母妃沾亲带故,殷长华哪会责难,他说著话,目光却只落在男孩身上,见他满身都沾染了熊血,动也不动,一惊,刚要嘱咐随从去探视。那班主捂著兀自淌血的半边脸,上前就往男孩身上胡踢乱踹。

“你这死小鬼,连头畜生也看不住,看老子──”

“住手!”殷长华难得沈下了面色,颇有几分不怒自威。

班主不敢造次,跪地哭丧著脸连连磕头。“是小人没管教好这畜生,小人该死,求王爷开恩。”

殷长华如今只关心那男孩的生死,叫亲随乘风抱了男孩送去医师处诊治,见班主还跪著等候发落,便淡淡抚慰了他几句,打发下去治伤。

经此一场变故,众人也都没了继续饮酒作乐的兴致,陆续告辞。殷长华也不强作挽留,待送走最後一人,他拂袖,也不要侍从跟随,飘然出了厅堂。

自己也说不上为什麽,就是惦念著那生死未卜的男孩,急著想见上一见。

医师的小院处掌著灯火,乘风正站在小厢房的榻边守候,见殷长华步入,忙趋前行礼:“大皇──”

“嘘!”殷长华及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望榻上。

男孩全身裹在棉被里,仅露出张苍白的小脸,双眼紧闭,呼吸听著虚弱,倒也还算平稳,殷长华登时宽了心,低声向乘风询问起男孩的伤情。

乘风也压低了嗓门:“大皇子但请放心,他之前是被黑熊压昏了,没大碍。伤口已经包扎好,大夫说是皮肉伤,只是这孩子身体瘦弱,又流了不少血,得将养些日子才能痊愈。”

殷长华颔首,光看班主先前对男孩辱骂踢打的狠劲儿,想必平时也不会善待男孩,更不可能给孩子好吃好喝的。他微叹了口气:“这孩子生在杂耍人家,也是可怜。”

乘风为人伶俐,看得出殷长华对这男孩极有好感,讨好地道:“大皇子垂怜他,是他的福气。啊,大夫那边熬的药多半快好了,乘风去拿。”

他走後,室内便只剩下殷长华和男孩的呼吸声。榻边烛焰摇动,映著男孩垂落的眼睫,在眼窝下投落两抹微颤的颤栗阴影,更让殷长华心头也发了软,忍不住坐到榻沿,伸手轻抚起男孩拂在额头的两缕柔软黑发。

掌心触摸到的肌肤,柔滑如丝缎,却略有发烫。

发烧了……殷长华怜意大盛,忽见男孩眼皮微动,慢慢张眸。

“唔嗯……”男孩眨著还有点迷茫的双眼,似乎尚未从昏厥前的惊险一幕中回过神来,但很快他就认出了殷长华,吃惊不小,挣扎著就在榻上跪起身请安:“王、王爷,啊?──”

被子从他身上滑落,露出具纤细白皙的赤裸身体,仅下体系了条犊鼻褌。男孩脸一红,急忙又钻回被窝里。

“呵呵呵……”见他窘迫,殷长华也不禁发笑,摇头道:“乘风也太粗心,替你脱了血衣,怎麽就不记著给你换身衣服。”

他步出厢房,唤过个就在左近巡行的侍卫:“去丹墨公子那里,拿身干净衣裳来。”

府内没有跟男孩身材相仿的僮仆,丹墨是他的伴读之一,比男孩大著几岁,衣物必不合身,但如今夜已深,命人出府采办也晚了,只能暂且将就。

他返回榻边,正安慰著神色惴惴不安的男孩,乘风端了汤药回房。趁著男孩喝药的当口,乘风向殷长华小心翼翼地地道:“那班主带了一班徒弟,都在大院外跪著呢,不知大皇子要如何处置他们?”

这杂耍班子正是他为了讨殷长华欢心找来的,眼下出了乱子,乘风的面色也不好看。

殷长华倒无心怪罪,只叫打赏便是。回头看了眼男孩,颇不舍得让这俊秀灵慧的孩子再回杂耍班子操那凶险营生,正自沈吟,男孩仿佛亦从殷长华眼里捕捉到了一丝怜悯,放下药碗,鼓足勇气颤声道:“王爷,我不要回去。”

他周身蜷缩在被子里,在榻沿频频磕头,可笑之中令殷长华胸口微酸。“我三岁时给海盗抓了,卖给班主的,求王爷救救我。”

句屏海域辽阔,海盗由来已久,猖獗时让官府也为之头疼,掳人越货更不在话下,是以殷长华并未觉得突兀,再想到刚才惊鸿一瞥之际,望见男孩身上有不不少鞭笞留下的旧伤痕,不消说,必定都是在班子里受的鞭打。他阻住男孩叩头,温言道:“放心,我不会再让你回去挨打的。乘风──”

他扭头,吩咐道:“跟那班主说,这孩子我买下了。他要多少赎身银两,叫他自己开个数。”

“谢、谢王爷……”男孩一愣後眼泛泪光,道了声谢後就哽咽著说不下去。

“是,大皇子。”乘风忙应著去了,心底却忍不住叹了口气。永稷宫中和官场上男风颇盛,达官贵人家豢养几个俊俏男童的不在少数。只是大皇子素来持身严正,从不授人话柄,不料这回竟一反常态,对个出身低微的男孩青眼有加,看来是被这男孩的漂亮脸蛋迷住了。

殷长华哪知自己这亲随肚子里在嘀咕什麽,替男孩抹著泪,等先前那侍卫送来了衣裳,他见夜色已深,不再羁留,叮嘱男孩只管安心养伤,在男孩感激的目光中转身离去。

男孩始终盯视著殷长华清逸的背影,直到背影被照壁挡住,他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转而打量起自己此刻栖身的小厢房。

与之前富丽堂皇的厅堂当然不可同日而语,然而比起他在杂耍班子里得与其余几个少年一起挤在辆破马车内睡觉,不啻好上千百倍。更何况这位大皇子待他如此平易和蔼。

从他被海盗掳走的那天起,将近八年,他几乎每天都在班主和师傅们的辱骂责打中度日,成天战战兢兢提心吊胆,唯恐一个疏忽惹恼了班主,便得皮肉受苦。做梦也没想到,那麽尊贵俊雅的大皇子竟会为他擦眼泪。

那双好看又有力的手,摸著他面颊的时候,却出奇地温柔,真像……儿时娘亲的手,尽管他已经记不太清楚,双亲的模样了……

☆、乱臣3

“你就是昨晚那个耍熊的?”一个冷淡又带著说不出轻蔑的年轻声音在男孩耳边陡然响起,将他吓了一大跳。

男孩才刚起身,穿起枕边那套大了不止一圈的衣裳鞋袜,摇晃著出了厢房想找清水洗漱,头脑仍晕沈沈的,还有点不适应院子里明亮得略嫌刺眼的朝阳,他仰头,微眯了眯眼,才看清说话的人是个陌生白净的少年,衣衫很华丽,腰间还垂著玉玦香囊,正执扇轻摇,透著身书卷气,不像仆役,更不像侍卫。

“你是……”他确定自己从没见过这少年,然而少年脸上明明白白写满了对他的嫌恶,令他困惑不已。

少年哼了一声,半吊起微翘的眼梢,将男孩从头看到脚,最终嗤笑道:“贱民就是贱民,再上等的衣料,穿在你身上就不伦不类,简直糟蹋了本公子新做的衣裳。长华也真是的,怎麽就在乎起个贱民,还非要把你买下来。”

男孩恍然大悟,自己穿的原来是这少年的新衣服,低头看见偏长的袍子下摆已经沾上了泥屑,他极是过意不去,嗫嚅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弄脏它的,是王爷叫人拿给我穿的。”

“信王爷是你随便叫来叫去的吗?”丹墨越发皱了眉头,眼角瞥见医师正提了药罐自月洞门走近,他自恃身份,不愿被人看到他和个低贱僮仆斗气,便摇著折扇走了,临行仍不忘嘲讽:“当了王府下人,见人也不知道要行礼,没规没距的……”

男孩呆立,不知不觉间已咬紧了嘴皮子──对啊,他怎麽就因为大皇子昨晚流露的温柔,忘记了自己身处的,是信王府。这府里每一个人,只怕随便伸出根小手指,都能轻易令他这初来乍到最微不足道的小仆役消失。

除了怜惜他的殷长华,他在这陌生的地方别无依仗,可那人,是高不可攀的皇子……

殷长华大清早就去了皇弟殷若闲府上探病,兄弟俩闲聊片刻,殷若闲体力不支,殷长华便不扰他静养,打道回府,想著昨日大肆宴饮,耽误了一天的课业,就叫轿夫将轿子停在书房“半忘斋”前。

丹墨与另两个伴读已在书房内点了檀香,静览诗书。见殷长华入内,他一撇嘴,也不像其余两人一样,起身相迎。

殷长华倒没在意。这丹墨是边将军的次子,论起辈分也算是他的远房表弟,边将军出身行伍,长子又是个武夫,便将次子自幼就送来当殷长华的伴读,一心想让次子从文,免得被同僚看轻他边家粗鄙不文。丹墨著实争气,年纪虽轻,已在永稷数场豪门诗会中频露头角,颇得殷长华器重。

他坐定,看了几篇治国策论後略觉双眼酸胀,起身走到半开的花窗前揉著眼醒神,蓦地一怔──院中鹅卵石小径上跪著个瘦小的身影,可不正是那男孩,肩头甚至还掉了两片半黄落叶,也不知已经在书房外跪了多久。

殷长华微蹙眉,出了书房,嗔怪男孩:“你怎麽不在大夫那边养伤,跑这里来做什麽?”

听到他略带严厉的质问,男孩的头垂得更低了,小声道:“王爷把我买下了,我就该来听差……”

“我府里又不缺人伺候著,你伤还没好,快回去。”殷长华好气又好笑。留下男孩,不过是对这身世堪怜的俊美孩童动了恻隐之心,可没想过要将男孩当僮仆使唤。

男孩一颤抬头,惶恐地道:“我的伤不要紧,粗活也能干,王爷──”

“放肆!”一声呵斥,却是出自跟随在殷长华身後的丹墨之口,他挥扇,不紧不慢地道:“在王爷面前,你怎能‘我’啊‘我’的,真不懂规矩。”

“我──啊,不、不是……”男孩略显苍白的小脸更白了,怯怯道:“小、小人知错了。”

殷长华见他怕得厉害,不悦地瞟了丹墨一眼,颇不以为然。“只是个小孩子,你何必这麽较真?”转向男孩柔声道:“起来吧。”

男孩转动著黑亮的眼珠,偷偷看了眼面无表情的丹墨,犹豫了一下,才在殷长华的微笑示意中站了起来。

“这才听话。”殷长华赞许地摸了摸男孩才到他胸口的头顶,吩咐他赶紧回房休养去。

“王爷!”男孩刚放松少许的小脸立刻又惊慌地绷紧了。“王爷是嫌我、不,嫌小人没用吗?”

殷长华有些无奈地暗自摇头,看这样子,他要是不给男孩安排点差事,男孩更要疑神疑鬼地安不下心来养伤。“等你伤好了,再来书房里做事吧。对了,你姓什麽?昨天听班主叫你笑儿,是欢笑的笑,还是孝顺的孝?”

男孩眼中闪过丝羞愧,低头轻声道:“小人不识字,只知道自己叫岳笑儿,也不知道这几个字是怎麽写的。”

丹墨不屑地一笑,虽没说什麽,却足以令男孩涨红了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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