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李云疏痛下决心来斥责对方这种不·上·进的错误心态,一旁的秦青倒是恨铁不成钢的直摇头,叹气道:“罗铜钱啊,你要是哪天能改改你这小市民心理,我就改口叫你罗金币了。”
罗闻:“……”
☆、第四十章
这座大厅位于韵意居的内侧,从大门口穿过一条青砖走廊才能看到。从外界看上去,整座大厅如同江南园林一般恬静优美,等到进了内室,则现代化了许多,上百人黑压压的人头齐齐坐在大厅中央,一起等待着开幕式的最后一个步骤。
“本届的品鉴大会流程一共分为三块,第一,是群家赏茶;第二,是群英议茶;第三是群雄品茶。”虽然身材娇小,但是这长相端丽的主持人却毫不怯场,完全地震住了场面:“在品鉴大会中,首先,我们会将本次大会送上来参展的茶叶以不记名的方式展示在隔壁的永湘厅中。所有茶叶只有编号、并不对外公开送选方名单,等所有人品鉴过茶叶的成色、香味和形态后,再按照评审十票,大众评审两票,以及参选方每人一票的方式进行投票。”
说着,那主持人举了举手中两块小巧精致的翠绿玉牌,道:“请大家以玉牌投票,浅色为赞成票,暗色为否决票。”
听了这话,李云疏低头将被自己放在小西装口袋中的两块小玉牌拿出来。只见那玉牌一个色泽娇绿鲜艳,一个玉质则稍显浑浊,各个都光滑明润。在不过两指宽、一指长的玉面上,还都精细至极地雕刻着一副烟雨山林图,栩栩如生。
这是所有到场嘉宾在进门前就由礼仪人员派发的,当时李云疏并未想到这块玉是做这个用途,但是当他意识到真的是在场所有人都有一块这样的玉石后,便不由自主地在心中发出一声感叹:还真是……有钱啊。
这玉牌是用软玉制成,虽然并不是最为精贵上等的碧绿老玉,但是却也算是不错的玩件。能够直接地分发给在场参展的上百人进行投票,果真是出手阔绰到一个境界了。
“霍铮这家伙是……真的下了大本钱啊!”罗闻深深地感叹道。
李云疏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同意他的观点。
那主持人见台下的议论声渐渐平息许多,便弯了杏眸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继续说道:“这第二个流程,是将第一轮评选出来的五罐最上等的茶和最次等的茶展示出来,供大家欣赏品鉴。在此期间,如果有人对这十罐茶有任何疑义可以向评审团提出疑问,更改评选结果。”
听着这话,李云疏笑着点了点头,却没有多往心里去。
能够经受住上百位茶商的选择、五十位业余茶道协会的大众评审在一旁监督,甚至还有五位堪比专业级别的大师……咳,四位大师来作出最后判决,正常而言是不可能出现任何意外的。
而这主持人也显然并没有太在意这中间的一个环节,她继续介绍了最后一个项目:“茶,吸收天地之灵气,养蕴万物之精华。能够收集到如此极品的茶叶确实是一种实力,但是能够让茶的魅力更好地得到展示,这更是一种不可缺少的能力。”顿了顿,主持人继续说道:“所以,这最后一个阶段便是由五位获选上等茶叶称号的茶商代表进行茶艺展示,交由评审团点评,得出最后的结果。”
台下的众人大多都已经十分熟悉品鉴大会的流程,在主持人说完后便各自鼓掌了几声,没有人提出疑问。
而罗闻却有些心神不宁起来,他看了眼四周正襟危坐的参展商,然后微微侧过身子,小声地在李云疏的耳边说道:“小云啊,我们这次……真的能不沦落倒数?”
舞台上,那主持人已经开始讲说一些大会历史,准备总结发言了。李云疏将视线从台上转移过来,转头看向一边的罗闻,只见对方眉毛皱起,似乎有些不大放心。
他笑了笑,问道:“那罗大哥,你希望这次我们能拿到什么成绩呢?”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李云疏已经不再那么客气地总是喊上一声“罗先生”了。
罗闻思索了半晌,试探性地说了个答案:“中流成绩?我觉得三十名左右就已经不错了。”
参加这次品鉴大会的茶商来自五湖四海,甚至听闻今年还有海外的华人特意赶来。在进场的时候李云疏和罗闻已经了解到,截止最后期限,本次的品鉴大会一共有五十三份茶叶入选,每方出两人一起参会。
虽然在罗闻的心中,“三十名”的名次已经比过去那经常倒数的成绩好上不少,但是这个答案显然不在李云疏的计划中。只见他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然后微微摇首,对罗闻说道:“如果你希望是这个成绩,那我只能说,等到第一轮评选过后,你就会知道答案了。”
李公子是一个极其守承诺的人,说让罗闻在第一轮评选过后知道答案,那就绝对不能让他早知道一秒。所以任凭罗闻是怎样恳求,他都不肯透露一个字,愣是让这个自认为足智多谋的奸商无计可施。
等到了永湘厅后,罗闻便干脆放弃了这个不会得到结果的问题,反而开始与李云疏一起欣赏起满大厅的茶叶来。当然,虽说是品鉴茶叶,但是罗闻却显然没有这个闲情与逸趣。
“之前有一年举办品鉴大会的时候特别不凑巧,原本是晴天,阳光不算炽烈,但也算得上是秋高气爽,万里无云了。那次品鉴大会的主要举办地是在室外的一个王府花园里,我们刚品鉴了一半还没看完,就突然开始哗哗地下雨,几乎把一半的茶叶都给毁了。从那以后,品鉴大会都必须在室内举行。”
罗闻说得是兴致高昂,似乎对那一年十分怀念的模样。
那一年是罗闻刚进入b市茶商圈的头一年,他的手头上根本没有什么特别上品的茶叶。如果那年不是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将他送选上的那罐碧螺春泡湿,恐怕当年的倒数前五里肯定会有豫肖阁的名字。
但是李云疏却完全没有心思去体会这个糗事的好笑之处。
青年白皙修长的手指正拿着一个茶夹、夹起了几根铁观音茶叶嗅闻,忽然听到罗闻的话,他微微一愣,然后放下了手中的茶夹,神色深沉地转首看向后者,问道:“那一年,应该是有很多茶叶被毁坏了?”
罗闻一怔,下意识地点头道:“至少一半吧。大雨来得太急了,根本没有人能反应过来,等后来想到赶紧去收茶的时候,很多茶叶已经湿了。”
紧蹙的眉峰里仿佛夹杂着一丝悲痛和失落,过了半晌,李云疏才叹息地摇了摇头,惋惜而又遗憾地说道:“唉,这或许就是天命吧。”
罗闻就是再怎么不懂风情,此刻也明白李云疏那种痛惜茶叶的心情。但是理解是一回事,领悟又是另一回事,他无奈地摊摊手,说:“小云啊,你也不用太难过,品鉴大会的水准是这几年才上来的,我刚来的那几届送上来的好茶也不多,所以你也不用太在意。”
却见李云疏轻轻摇首,简单地回应了一句:“嗯。”
见状,罗闻又继续说道:“哈哈,其实一届品鉴大会上也很难出现特别极品的茶叶。这要不是上一届我们豫肖阁落了个倒数第五的成绩,成为b市圈子里半年的笑料,我也不可能把那罐君山银针送上来。”说着,罗闻还拍了拍李云疏的肩膀,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道:“所以说,小云啊,等以后多参加几届品鉴大会你就会明白了,每年最好的都肯定是第一名的奖品,这毋庸置疑啊,哈哈。”
所谓对牛弹琴、话不投机,用在李公子和罗铜钱身上,简直是入木三分。
李云疏被他这话说得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只得无奈地勾起唇角,点点头:“是是是,我相信你。”
罗闻又继续说:“小云你还是太嫩了,这要是多吃上几年的饭,今天肯定就该是我们豫肖阁大出风头了!”
“嗯,他是比你年轻不少。”
没等李云疏回答,一个低沉磁性的男声便从他们的身后响起。两人应声看去,只见一个俊美优雅的男人迈着沉稳的步子淡定从容地走来。
霍铮凌厉漆黑的眸子状若不经意地打量了罗闻一眼,接着便直接忽视了对方,转首看向一边的李云疏。
沉吟了片刻,霍铮缓缓地叹了一口气,问道:“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李云疏闻言一愣,理所当然地回答:“罗大哥之前邀请我来参加品鉴大会,所以我就来了。”
“罗……大哥?”
俊挺硬朗的眉头猛然紧皱,霍铮转眸看向一旁的罗闻,那目光犀利尖锐,让罗闻忍不住地浑身打了寒颤,感觉到一股子钻心的寒意从脚底向上蔓延,刺得他没由头地就想往后缩一缩。
等霍铮将视线从罗闻的身上移开的时候,后者已经向后退了半步。而霍铮则依旧面瘫着一张俊脸,平淡镇定地看着李云疏,一字一句的纠正道:“是罗·大·叔。”
罗闻立即跳脚:“嘿你这小子!霍铮,我也算看着你长大了,你就这么不尊老爱幼啊?!”
霍铮却连一个余光都懒得给罗闻一眼,他依旧认真郑重地望着李云疏,语气郑重地说道:“他说尊‘老’爱幼,所以,云疏,叫他罗大叔。”
李云疏:“……”
在这第一轮的自由评选环节中,霍铮的突然出现自然不可能只是为了特意纠正“罗大哥”——这个显得别样……暧昧的称呼,虽然事实上当他事后回想起来,还是觉得纠正这个恶心的称呼才是他此次现身的最大成果。
当然,无论过程是怎样的雷鸣闪电、疾风暴雨,总而言之,当李云疏淡笑着又叫回了最初的“罗先生”后,霍铮是终于善罢甘休地不再提醒罗闻——“年纪一大把还在装嫩”。
明睿英俊的霍先生满意地翘起唇角,即使那弧度根本没有人能够看清。
被年龄问题刺得是遍体鳞伤的罗闻明明还是奔四的年纪,却恍然觉得自己好像早已两鬓花白,似乎下一秒就可以奔向西方极乐世界。等他彻底从打击中回过神来后,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李云疏和霍铮已经走得连一个衣角都找不着了。
“好啊霍铮,你出来就是为了拐走我的代表嘉宾?!”从某个角度而言,罗闻也算是真相了,他忿忿不平地继续说道:“拖着我们豫肖阁的代表走还敢污蔑我?你给我等着,等我找到你,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尊·老·爱幼!”
“噗哧。”
罗闻刚恼羞成怒地打算满场找人,还没行动起来,便听到一道妩媚低柔的笑声从自己的身后响起。他浑身一颤地转过头去,视线在触碰到那个妖娆漂亮的女人时一下子僵住:“……”
“怎么?看到我你激动得连话都不会说了,罗铜钱?”秦青抬手遮住了红唇,笑着打趣。
一听这话,罗闻却冷哼了一声,不屑道:“我是看到你,觉得无话可说了,秦大美女。”
一抹暗光从眼底飞快地闪过又立即遮掩过去,秦青用手指轻轻抚着脸颊,丹寇色的指甲和白皙的皮肤相称,十分的美艳动人。
她不以为意地娇笑着,然后伸了手拦住了准备冲出去找人的罗闻,语气无奈道:“罗铜钱,我不认为你现在去惹怒霍铮,是一个好的选择。”
猛地被拦住了去路,罗闻只是愣了一瞬便慢慢冷静下来。作为一个商人,敏锐的直觉让他嗅到了一丝不正常的东西,他低头看着眼前这个虽然比自己矮了大半个头、却无法让人忽视其强势气场的女人,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秦青勾起红唇:“你还记得……霍铮这一次是以什么身份来参加品鉴大会的?”
罗闻回答:“主赞助商啊。难道他还能以参展商的身份来?别逗了,在茶这种古雅的东西上,那家伙还不如我呢。”
看着对方朽木不可雕的模样,秦青深深地叹了口气,在心里暗自埋汰了一下自己的眼光后,又抬头说道:“你难道就忘了他是最后一个上台致辞的?我问你,评审团的最后一个成员是谁?”
“!”猛然想起霍铮的这层身份,过了好久罗闻才松了口气,说:“他可有十票在手呢!你要是不告诉我,我还真忘了。哈哈,也好,小云肯定能找出我们的茶叶,到时候让霍铮把那十票投给我们就好了。”
闻言,秦青淡笑扬唇:“十票的赞成票还是否决票?”
罗闻:“什么?”
“你刚才要是真的惹怒了霍铮,我想……十票的否决权,他还真的能做出来。”
罗闻:“……”
……幸好他没去!!!
在大厅另一端的地方,一张杂玉龟甲屏风将一间不过十米平方的小室与外界隔离开来。小室的四面各自挂上了两副秋色山水图,从花鸟鱼虫到仕女婴戏,都用了长约两米的绢布裱好悬挂起来,在洒亮的灯光照耀下,沉淀了厚重的历史气息。
用茶夹将三根品鉴后作废的滇红茶叶放在一边的白瓷碟子上,李云疏笑着转首看向一边沉默不语的男人,说道:“其实我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霍铮。没想到你还会赞助这种活动,真是让人大感意外啊。”
幽邃的眼底闪过一抹幽光,霍铮反问道:“你是觉得我只会做一些必须得谋划到利益的事?”
李云疏摇摇头:“这到不是,不过上次我看你对茶叶似乎不是很了解的样子,没想到你会来赞助茶道协会的品鉴大会。”
“之前有些原因,前几个月的时候就决定下来了。”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霍铮抬眸认真仔细地端详了青年的额头许久,目光深沉凝重,半晌后才问道:“你的额头怎么样了,不用再绑纱布了?”
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右额,李云疏微笑着摇头:“昨天去医院的时候医生说恢复得很好,只缝了一针的话不是什么大伤口,可以不用再绑纱布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霍铮眼神里的担忧却始终没有消散。他的目光在李云疏额头上停留了许久,那道疤痕已经被散落下的碎发遮挡住了,几乎看不见什么伤口,仿佛当初那个鲜血直流的可怖模样从来没有存在过似的。
“你不应该答应罗闻来参加这个品鉴大会的,之后的比赛流程十分劳神。”
李云疏闻言一愣,却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笑容,道:“谢谢你的关心,我想我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
眸子慢慢眯起,霍铮刚刚想要开口再说些什么,但是看着青年再次拿起一个茶夹、夹起几根茶叶放在鼻前嗅闻后一脸满足的模样,他终究是长叹了一声气,没有再多说什么。
既然他想要,那就……
给他吧。
☆、第四十一章
第一轮自由评选的环节,足足留了两个小时的时间给各路参展商进行品鉴。但是五十三份的茶叶,想要真正的品赏就必须从色泽、香味、外形进行全面的分析,两个小时的时间其实算不上长,只能说是堪堪足够。
永湘厅是一座正方形的大厅,在东南西北四面却又各开了一个长方形的小室,用四面屏风遮挡住内在的景象,可以直接从一旁的拱门直接进入,品赏里面的茶叶。不过现在距离品鉴大会开始还不过二十分钟,大部分人还在观赏大厅正室里的茶叶,所以鲜有人去小室品茶。
安静宁和的小室内并没有正厅里的嘈杂,那扇屏风似乎隔开了一个世界,将外面攒动的人头和声音都遮盖下去。李云疏已经品完了第二罐茶叶,他轻轻放下茶夹,又向着第三罐走去。
“之前我听罗闻说这个韵意居是霍氏旗下的产业,这里真的是非常漂亮。”李云疏一边走到桌几前,一边笑着说道:“入门时我看到的那扇杞梓木镂空雕花隔扇门,应该是前朝的古物了吧?”
霍铮闻言轻轻颔首,道:“嗯,是前朝光绪年间的东西。”
这次倒没急着先拿茶夹品茶,听了霍铮这话,李云疏转过了身微笑地看着对方,神情温和地问道:“别人一旦有了古物,都会千方百计地保藏,等待其升值。这扇门虽然在做工方面不是非常精致,但是杞梓木却是一种名贵木材。虽然不如紫檀、黄花梨一样极品,但也算得上是珍品了。”
话说到这里,李云疏顿了顿偷偷打量了番对方的神色,却见这个俊美的男人依旧神情淡漠,似乎一点也没有被自己的话触动到。
唇边的弧度又上扬了几分,李云疏笑问:“你怎么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把它放在别人的脚下,供人穿行、跨越?难道不怕它受损吗?”话语中带了点指责的味道,但是浅笑的表情却让人觉得李云疏一点都没有生气的意思。
如果是其他人敢和霍铮这样说话,那他一定是不想活了。但是面对李云疏,霍铮却一点动怒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极其认真地思考了半晌,才反问道:“你觉得我应该刻意把它收起来?”
俊秀的青年微微摇头,却笑着不说话,似乎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霍铮挑起一眉,薄唇微勾,说道:“韵意居原本是前朝一位大臣在外购置的私宅,后来因贪墨案这位大臣被抄家斩首,宅子也就进入公库了。我的祖上……”沉思了一会儿,霍铮继续说道:“大概是太祖爷吧,被赏赐下了这座宅子,这里就成了霍家的产业之一。”
没想到自己的一个问题居然会得到这么多的信息,李云疏微微一愣,既而莞尔,又微笑着点头,示意对方再继续说下去。
霍铮抬起右手指向了挂在正南墙面上的一副海涛神龙涌浪图,说道:“比如像这幅画,如果你有赏鉴古物的能力就会发现,这是前朝时期一位名家的手笔,它放在外界,也至少是会拍卖到高价的。但是,我也没有将它收起来。”
“为什么?”
霍铮转过身子,低眸看向李云疏,幽邃的眸子如同深渊一般漆黑,眼底却有一丝笑意浮上来,他反问道:“我为什么要让它们放在仓库里落灰?”没有等李云疏再说话,他又接着说道:“一扇门,就该有它作为门的一个价值,我在安排专人每天保护好它的情况下,让它继续作为一扇门存在,这难道不应该?”
李云疏轻轻颔首,笑道:“应该。”
“这幅画也是,它应该被挂在这里给更多人欣赏,所以我就将它从仓库里拿了出来让它显露在众人面前,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听着这话,李云疏抬首认真地凝视了眼前这个男人许久,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但是嘴边的笑意却没有一丝减弱。短短的几次相处,让他对这个男人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而到了今天,更让他忍不住地心生出几分钦佩和赞许。
李云疏前世不过十岁的时候,曾经得了一把极品清流激玉琴。琴身是最上等的黄花梨木,琴徽是最温润的羊脂白玉,琴弦是最珍贵的白雪蚕丝,甚至连琴身上的断纹,也是罕见至极的梅花断。
但是这样一把精美到极品的古琴,李云疏却一次也没有抚过。
只是因为它太过珍贵,就早早地被父亲束在高阁、连观赏的机会都少有。直到他十六岁那年因为一场地动,那把琴被狠狠地摔在地上断成两截,一切也就成了一场虚无的梦,再也没有重来的可能。
“我很赞同你的观点。”李云疏惋惜的叹气道,“它们应该被更多人看到,也应该履行一个作为画和作为门的职责。只要没有破损到必须私下贮存的地步,完成使命到最后一刻,是正确的。”
望着青年猛然失落下来的神情,霍铮微微蹙起眉峰,有些不明白对方怎么突然就情绪低落下来了。他凝眉沉思了片刻,岔开话题说道:“你似乎对这些古物很有兴趣,霍家在南六环有一间古董楼,里面除了有些对外出售的古董外,还收藏了家传下来的物件,有兴趣去看看吗?”
这话一出来,李云疏心中的失落感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他问道:“这……真的可以吗?”
看着对方难掩惊喜的模样,霍铮郑重道:“真的,可以。”
“那真是非常感谢你!霍铮。”
“没关系。”
感谢祖上那些爱买珍玩的败家子。
霍大少在此刻深深地感慨。
……
两人在这间小室里又呆了数分钟,自从被许诺了要去看看古董楼后,李公子的心情明显兴奋了不少,连品茶的动作都快了许多。而这间小室里显然有几罐不错的茶叶,尤其是一罐极品龙井,让李公子蓦然感慨:“今年恐怕真的是藏龙卧虎啊。”
出了这间小室,李云疏的视线没有在大厅里的人群中停留一眼,便直接走向了正北方的那间小室。目标是自己最喜爱的茶叶,李公子的心思早已一头全扑了上去,根本没有闲情注意到:某人跟着他一路走了过来。
自从在大厅里的“偶遇”后,闲得无聊好像哪儿都没事干的霍大少就一直沉默地跟在李云疏的身边。
你品茶?我看。
你说话?我听。
你想走?我跟。
这种流氓一样的无赖政策被霍大少发挥得淋漓尽致,而当对象是天生在某些方面比较……“缺心眼”的李公子后,两人便更加有默契地默认了这种“相伴品茶”的相处方式。
虽然对于霍大少来说,他也就只能喝出茶和咖啡的区别了。
等这“品茶二人组”到了最后一间小室的时候,原本在大厅里赏茶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地往四面的小室而去。由于时间相当充沛,李云疏和霍铮一路不慌不忙地走进了最后一间小室,甚至在穿过屏风的时候还悠闲地聊着天,当真是闪瞎了其他忙着品茶的茶商的双眼。
“你说你小时候经常会来这里玩?”
“嗯,到夏天的时候会来避暑。”顿了顿,似乎是担心对方不大理解,霍铮又补充道:“山里比较凉爽,所以有的时候我和爷爷会来。”
李云疏闻言自然是了然地点头:“嗯,由其是一到傍晚,太阳落山后暑气全消,山岚就从前门一直穿过后门,确实十分凉爽。”
霍铮神色平淡,语气低沉:“……你怎么知道,我小时候喜欢偷偷开后门。”
“噗。”
一个正满头大汗地急着寻找自己家茶叶的茶商被李公子和霍大少这番悠闲谈话的景象已经气得头顶冒烟:亲!你们是来参加品鉴大会的,不是来参加相亲大会的!连小时候的丑事都爆出来,这是下一步就要见公婆的节奏啊亲!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李云疏却并没有真的完全松懈下来。
大概是运气真的非常不好,在最容易被品鉴到的大厅里,李云疏并没有找到豫肖阁今年送选上来的茶叶。而一路走过了三间小室,他也依旧没有寻找到。或许就是在这最后一间,就能看到……
“这个!”双眸猛然睁大,李云疏刚刚走近一张绳纹连环套方桌的时候,一眼就发现了那摆放在其上海的一罐君山银针。
用的是大会统一的白瓷茶罐,每根茶叶都条索紧实,金黄的茶芽与白毫的银边相映,如同一根根尖锐锋利的银针,安静而又锋芒毕露地躺在茶罐里,让人无法忽视。
见着李云疏的模样,霍铮微怔,倏地明白过来:“是这个?”
李云疏刚想点头,却又谨慎地压低声音道:“还是让我先看看吧,这罐茶叶的外形和我们很像,但是之前也遇见过四罐君山银针,所以还是再看看比较妥当。”
霍铮轻轻点头,便见到李云疏拿起了一边的茶夹,动作轻柔地夹起两三根茶芽放在鼻间嗅闻了几下。这样的动作在之前的一个多小时内已经重复了好几次,霍铮早已习惯,他虽然不能理解光凭闻到底能闻出些什么,但是却不妨碍他欣赏李云疏闭眸赏茶的模样。
原来我也是外貌协会的。
闷骚的某人在心里暗自想到。
……
原本按照正常的步骤,李云疏这个时候就该将那两三根茶叶放在一旁的废置盘里,结束一轮的品鉴。但是这一次,他却眉头紧蹙,迟迟没有动作。就在霍铮疑惑地想要问问出什么事的时候,只见李云疏睁开双眼,郑重地将那几根茶叶轻轻倒在了掌心,认真地观察许久。
见状,霍铮凝眸道:“怎么,是有什么问题吗?”
“色泽鲜亮,白毫透光,细如银针……真的是上品。”称赞的话语毫不吝啬地从李公子的口中而出,但是他却遗憾地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可惜,不是我们的。”
“哼,当然不是你们的,这种正宗的君山贡尖哪儿是你们普通人能赏鉴到的?”
一个阴戾的冷哼声从屏风的方向传来,李云疏转身看去,便见一个长相阴鹜、腰背微弯的青年男子正神情不屑地走了过来。那种轻飘飘的眼神仅仅是在李云疏的身上扫了一眼便移了开去,似乎是在用行动在表达着一种“不屑为敌”的姿态。
李云疏慢慢蹙起眉头,神色稍有不愉却又很快消散。他轻轻叹气,无奈道:“林先生,又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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