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请抽卡(请翻牌)作者:银色徽章
第9节
刘曦思索片刻,点头道:“这件事朕心里已经有底了。公瑾,你真的不需要朕为你出气吗?”
周瑜摇头道:“此事说到底是因为皇上言行不够谨慎。如果皇上不半夜和太后私会,又怎么会给人机会制造祸端。臣相信皇上不是好色之徒,但皇上也应当谨言慎行,不要再如此少年心性。所幸这一次没有人怀疑到皇上身上,臣能代君受过是臣的荣幸,皇上不需要想太多。”
刘曦这才松了口气,抬头对周瑜说:“公瑾,你真厉害!就没有什么事可以难得倒你,朕要不是有你提醒,险些铸成大错。”
周瑜想要板下脸来再教育皇帝几句,却想起皇帝的性格就是如此,只好叹了口气:“皇上不要高兴得那么早。皇上这回屈打成招,虽然只是两个小人物,但也得好好想想如何过得了包大人那关。包大人对大焉的重要性臣无需多说,皇上心里明白,臣不希望皇上与他离心离德。”
刘曦连忙点头称是。
不久之后,太医王有德和宫女蕊初秽乱宫廷一案事发,皇帝下令处死两人,赐下一堆珍宝古玩宽慰赵太后,并褒奖王巨臣揭发此事有功。皇帝告诉群臣,原来那天王巨臣的秘奏就是关于这件事的。
赵文山没能从赵太后那里得到任何内幕消息。他虽然不解王巨臣的奏折为何不是和他有关,但还是立即写了一份奏折弹劾王巨臣,说他干涉后宫。这份奏折自然是石沉大海了,谁都看得出来皇帝自从这件事之后对王巨臣就有些刮目相看了。只有王巨臣自己,十分惴惴不安,弄不明白为何满打满算可以扳倒赵太后并赵文山的奏折最后竟然换回了这样一个结果。
所以说皇帝到底是在乎赵太后,还是……周瑜?
王巨臣想了想,觉得自己没有好好花一番功夫去了解这个曾经救过皇帝一命的太医是一个错误。皇帝毕竟是个少年人,又怎么可能放任别人去伤害他的救命恩人,这恰恰是整个计谋中的最大败笔。皇帝想要保下周瑜,那自然也不能牵扯到赵太后,所以事情才会变成这样。
王巨臣越想越觉得事实就该是如此,为此他特意去询问了一次龙阳君。
自从当上了未央宫廷尉,龙阳君的身份水涨船高,甚至流传出他与皇帝时常共同出入的传闻。王巨臣认为他这步棋走对了,让自己在皇帝身边有了一个最管用的耳目。
对王巨臣的问题,龙阳君只给出了一个故意搅乱视线的答案——
“皇上已经十五岁了,太后却还年轻。皇上对周太医有所不同,不过是因为当年的救命之恩,论影响力他的影响力难道还能大过你我吗?”
王巨臣若有所思地离开。
这件事还有一件鲜有人知的后续。皇帝在龙阳君的陪同下亲自去了一趟包府,上演了一回“负荆请罪”。他诚恳地向包大人表达了自己认错的态度以及再有一次依然会屡教不改的决心。
包大人倒是很想甩皇帝一门板,但龙阳君恰如其分的“站位”让这件事变得不太可能。再说他也明白,皇帝人也杀了,这两人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再要为他们翻案未免太不识时务。最后包大人只好苦口婆心地给了皇帝好一通教导,只可惜他不知道,皇帝屏蔽说教的本领同样是一等一的,这番话除了让皇帝觉得下次再这么做一定要死死瞒住所有人之外,什么作用都没有。
离开包府的时候,龙阳君笑眯眯地对皇帝说,刚刚那下要不是有他挡着,皇帝只怕要吃闭门羹了。
龙阳君说这话的时候手指抵着皇帝的下巴,让皇帝有一种奇妙的错觉。
“龙阳,你这是在调戏朕?”
龙阳君大方点头:“我不是早就说过,皇上长得还算清秀,趁年少时吃了倒也别有一番风味吗?”
刘曦瞪大眼睛,觉得这件事和他想象的有些不同。
“你……你……”
龙阳君展颜一笑:“龙阳久居上位,必定会让皇上的第一次舒服尽兴。”
这!不!科!学!
刘曦终于明白有哪里不对了。龙阳君竟然是压人的那个,而不是被压的!魏安釐王,白瞎你叫了一个这么复杂的名字,你竟然被臣子压了啊!!!
在回宫的路上,刘曦一直处于震惊状态。直到走进未央宫,他才反应过来。
“不对啊,龙阳君,你不是向魏安釐王哭诉,让他不要再纳美人吗?”
龙阳君笑得高深莫测。
“闺房之乐,皇上现在还不懂呢!”
“……”
第43章风云突变开新枝
整个嘉禾二年的夏天,大焉的朝野在一片平静中度过。估计是突然有了危机感,赵文山的行为稍有收敛,不过却没能为他赢回多少赞誉。毕竟他之前做得太出格,让所有人觉得他是一个一旦得意就会忘形的小人。与赵文山相反,王巨臣倒是收获了不少盟友,连曹家都对他递出了橄榄枝,想要与他联姻。这样一来,在官员们眼中,王巨臣的位置顿时稳固起来。
皇帝在六月初的时候以思念皇叔为名招衡阳王刘端入朝。因为衡阳王每年春节都会来长安小住,这时候再来倒是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刘端进宫呆了几日,之后并没有返回封地,反而在长安一座皇帝赐下的宅院中住了下来。
另一方面,常驻边关的老将韩仪被调回长安,赐宅院养老。韩仪今年已经六十五岁高龄,是大焉少有的比较能打仗的将领。先帝远征鲜卑的时候,他是唯一不主张逃跑的将领,正是他的坚持为大焉保留下来了一部分骑兵。韩仪早年是文人出身,后来弃文从武,被称为儒将。他妻子早丧,并没有留下儿女,只有几个养子跟在身边。
皇帝对于韩仪的调动也算是在情理之中。去年冬天,韩仪腿伤发作,几乎站不起来,直到现在还是不能骑马。皇帝没有让他解甲归田,而是赐予爵位,令他在长安养老,考虑到这位老将对大焉做出的贡献,这种殊荣倒不算过分。
八月中,御史大夫王巨臣突然弹劾右丞相赵文山侵扰祖皇帝陵寝,引起朝堂上一阵轩然大波这件事说来也巧。赵文山在年初的时候请了一位高人为他勘寻墓地,历时几个月终于相中了一块地方。那地方山清水秀,什么都好,就是距离祖皇帝陵有点近。赵文山觉得能够沾一点龙气也是好事,赵家不就是因为出了赵太后才能够权倾朝野吗,于是决定在那里修建自己的陵墓。
没想到修着修着问题就来了。祖皇帝在自己的陵墓边上为一个不知名的大臣立了一座衣冠冢,而且还在衣冠冢左右还遍植松柏,致使衣冠冢的占地极广。赵文山几次修改陵墓设计图,致使陵墓的面积越来越大,如今要想根据设计好的图纸建造陵墓,就必定会侵占一部分衣冠冢周围的土地,对那位大臣多少有些不敬。不过考虑到那位大臣不要说是后人,连名字也没留下,赵文山还是决定占了就占了。
这件事本来不算什么大事,但王巨臣却从祖皇帝留下的文稿中翻出了这样一句话,“此衣冠冢与朕之陵寝实为一体,密不可分,后世子孙可一体共祭”,因此赵文山的举动就立即上升到了强占祖皇帝陵寝的高度。
王巨臣一纸奏疏,告到御前!
“大胆!”
皇帝的反应让所有人精神一振。皇帝都说赵文山大胆了,显然意味着皇帝对这桩事是不满的,看样子王巨臣这一刀是捅对地方了!满朝文武一个个都是人精,顿时七嘴八舌议论起赵文山的不是来,只有赵文山的党羽们,坚称王巨臣这不过是这抠字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皇帝却是大概能猜出衣冠冢是为了纪念谁,这十有八九是祖皇帝唯一抽到过的那位卡牌人物。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猜测,他才一下子怒气冲到了嗓子眼。
皇帝冷冷看了一眼朝廷上唯一的丞相,朗声道:“丞相此举实在是胆大包天。丞相是皇太后的兄弟,是朕的长辈,丞相假如有辱于朕,朕可以不放这心上。但是祖皇帝是朕的先祖,祖皇帝愿意与之一体共祭的先人是大焉的功臣,丞相有辱于他,朕决不能坐视不理!这样吧!丞相独自支撑朝政那么长时间也累了,就先回府休息几日。等朕拿出个章程,再行论处。”
赵文山听得几乎呆住,愣了一下才想起为自己喊冤。不过皇帝显然是不打算给他机会辩驳了,直接叫人把他轰出了殿外,又点了包拯留下商讨案情,其余人一律退朝离开。
王巨臣走出大殿的时候终于松了口气。这一回他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仔细分析了皇帝的个性,这才找到了一个最容易扳倒赵文山的把柄,一击奏效。他知道赵文山现在是天怒人怨,只需要再浇上一点油,就可以把赵文山从目前这个炙手可热的位置上烧下来,现在看来效果似乎比之前想象的还要好。
龙阳君说的对,皇帝不太看得上碌碌无为的先帝,不过对祖皇帝倒是格外尊重的。有了龙阳君这个内应,今后想要接近皇帝就越发简单了。王巨臣几乎看到自己坐在右丞相的宝座上,赵文山一倒,这个位置迟早是他的囊中之物!
满怀自信的王巨臣自然不会知道,他这次是和皇帝打了个默契的配合,虽然这搞倒赵文山这一点上双方的的利益是一致的,皇帝最终想达成的结果却绝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包爱卿,依你看要怎么处置赵文山?”刘曦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愉快极了,他终于不用继续忍耐赵文山的跋扈和浅薄了。前几天男神就对他说过,王巨臣要下手,而且估计就是这几日。周瑜认为时机已经成熟,让他准备好把赵文山一捋到底。
包拯斟酌了片刻,摇头道:“臣以为皇上现在不宜处罚赵文山。”
刘曦一呆:“什么?”
一旁高力士也道:“包大人说得不错,皇上不妨先等一等。”
刘曦想了想,顿时明白过来。现在赵文山的积威仍在,光凭占据皇陵这个罪名其实并不能让他彻底无法翻身。大臣们还在观望皇帝的态度,观望赵文山在朝堂上到底还有多少力量,只要这种观望得到的结果是倾向于扳倒赵文山的,自然会有人给皇帝送来层出不穷的证据,证明赵文山的斑斑劣迹。真到了那个时候,饶赵文山一命都算是皇帝仁德了。
“有道理,我们先不动他。朕会和太后打好招呼,让她不要见赵文山,朕也不听任何人的求情。先等上几天再说吧!”
高力士疑惑道:“赵文山毕竟是太后的兄弟,太后会听皇上的吗?”
“会的,这件事大可放心。”刘曦对此却很有把握,美人儿太后对赵家并没有多少感情,他们既然已经达成协议,成了盟友关系,美人儿太后怎么说也会站在他这一边。
“那皇上正好可以趁这几天的功夫,想一想接下来要怎么办。”站在一旁的周瑜抚弄了一下手中的玉箫。
自从被皇帝提起他像诸葛亮一样摇羽扇的问题,周瑜就不带扇子了,但是手上没有什么东西又无法集中注意力思考,只好改弄了一管玉箫带在身边。好在他酷爱音律,闲来无事还可以吹一吹,倒不算太别扭。不过鉴于羽扇之仇,皇帝曾好几次央求他吹箫,都被他拒绝了。
“关于这个朕已经有主意了!”刘曦一脸胸有成竹,“走了赵文山,王巨臣想要上来却没有那么容易,朕要给他个惊喜!”
既然皇帝都这么说了,最近对皇帝的靠谱程度有了新认识的周瑜就满意地点了点头:“臣拭目以待。”
“皇上……”门口有人低声唤道。
“什么事?”
却是之前曾经闭门思过了好几个月的米团送来了冰镇莲子汤。皇帝连忙让米团把莲子汤分给在座众人,还特意叮嘱了要给男神双份莲子汤。米团看到周瑜还是有点害怕,不过他已经不再为曹太后传递消息,因为心里没鬼,眼神倒是坦荡了许多。
周瑜不解道:“皇上为何要给微臣两份?”
刘曦一脸我很懂你的表情:“你不是怕热吗?”
周瑜:“……”
果然不出所料,刘曦才晾了赵文山几天,弹劾赵文山的奏折就像雪片一样出现这他的御案上。于是乎皇帝先是去了赵文山的丞相官职,保留其爵位。然而,在更多罪行被证明之后,赵文山的爵位就开始一降再降。
不到半个月的功夫,赵文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官职和爵位,并且官司缠身,本人都被押进了大牢。对此赵太后没有任何表示,反倒是开始闭门思过。一时间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赵文山已经失势,痛打落水狗的时候终于到了!
此时此刻赵文山的身世、赵文山的能力、赵文山以往的一切观点都成了攻击他的最好理由。皇帝觉得,要不是他认识赵文山,几乎都要以为赵文山就是文武百官形容中的那个十恶不赦的妖魔了。
皇帝适时地阻止了这把火烧到太后身上,于是乎一切罪名都是赵文山自己的。他被没收家产,逐回原籍,大臣们都认为皇帝竟然没有杀他,简直就是一个奇迹,是皇恩浩荡的最大体现。
就这样元帝登基之时的两大外戚势力全都土崩瓦解,朝堂上只剩下王巨臣和曹家的两位侯爷还在活跃。有的官员甚至感觉到了皇帝对外戚的芥蒂,尽管王巨臣和王、曹两家都有关系,但并不是最好的选择。他们小心翼翼地等着,等皇帝给出新的左右丞相的任命。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皇帝并没有任命丞相。
嘉禾二年九月,皇帝宣布废除丞相制,改六部制,设立吏、户、礼、兵、刑、工六部,授六部尚书,尚书直接就六部事务对皇帝负责。同时,皇帝封王巨臣为吏部尚书,鲁肃为户部尚书,衡阳王刘端为礼部尚书,老将韩仪为兵部尚书,包拯为刑部尚书,曹太后的弟弟平安侯曹东骏为工部尚书。
这样一来左右丞相的权利彻底被拆分开来。因为六部尚书平起平坐,彼此并不受制约,反倒使得皇帝的权利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提升。
王巨臣没有得到心心念念的丞相一职,但是他的盟友曹家却意外获得了肥的流油的工部尚书一职,顿时也就不再为他争取了。此前鲁肃一直负责外交事务,但是刘曦又实在需要一个人来帮他管理国库,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国库继续空虚下去了,所以就让鲁肃把外交上的事移交给了衡阳王。好在现在大焉的外交相对简单,衡阳王心思缜密,倒不至于应付不来。老将韩仪是个有带兵经验的儒将,来当兵部尚书再合适不过。刘曦之前就找他谈过,老将军表示愿意继续为朝廷效命。由包拯出任刑部尚书,极大的保证了法律的执行和完善,让刘曦高兴不已。大概唯一的遗憾就是,他还是不得不这六部之中给王巨臣留下了个位置。
历时两年多,外戚之祸终于得到了解决。刘曦又仔细看了一遍所有他抽到的玉牌,向往着大焉未来的样子,却不知道他即将面临一次登基以来的最大挑战……
叱咤战风云
第44章风雪连天路未明
嘉禾二年秋冬,大焉灾祸频发。
先是一场持续的干旱致使整个北方大部分地区的收成受到影响,随后又有十余个州府相继出现蝗灾,蝗虫漫天蔽日,所到之处寸草不留。为了救济灾民,朝廷不得不把太仓里的粮食搬出了一多半,金银花销更是不计其数。再加上此前在赵文山的促成下已经开工的许多水利工程,国库里的钱一下子就又变得像嘉禾元年那样紧巴巴了。连皇帝想要拨出一部分钱来修造道路,都完全拿不出来。
对此,户部尚书鲁肃也十分发愁。皇帝在皇庄中试种了许多新的农作物,这些东西已经被证明可以带来极高的收成。但是要推广新作物就必须花钱保障种植的百姓来年的口粮,现在这些推广新作物的钱已经花下去了,干旱和蝗灾却把新老作物一起毁了个彻底。如今的户部连朝臣们的俸禄银子都快拿不出来了,皇帝的内库已经补贴了国库两次,再这样下去他这个户部尚书也可以不用当了。
国家一大,灾祸就多,不是这里缺水就是那里水太多。饶是鲁肃这般擅长经营,面对频频出现的灾祸也是一筹莫展,最后只好把西南的军费裁剪了一部分,好应对迫在眉睫的危机。
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自十一月起长安屡降大雪,今次的雪竟然已经连着下了七天!眼看天气越来越冷,恐怕是要遭遇一场雪灾了。这几天鲁肃一直跟在皇帝屁股后面要钱,为了不让太多人在这样的天气中冻死,他也只能厚一下脸皮请求皇帝的支援了。
刘曦最近的心情也十分恶劣。惹他生气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旱灾虽然是天灾,但也不是没有人祸的因素。黄河上游的人把大河两岸的树都砍光了,致使水土流失,光秃秃的土地留不住水分,整个黄河流域的环境遭到破坏,这才促成了这次大旱。他无法跟这个时代的人讲什么可持续发展,也没办法解释什么是环境保护,只能下令百姓植树,朝廷给予补贴,再将一些区域划成林地,不允许耕种。
新作物如玉米、土豆等等,明明都是高产又耐寒耐旱的好东西,偏偏没什么人愿意种。最可气的是,朝廷都已经答应提供给种植新作物的农户口粮,今年遭了灾,那些农户竟谣传是因为新作物有违天和,所以老天才降下灾祸。刘曦从前没觉得迷信有什么不好,他是皇帝嘛,本身就是一个受迷信崇拜的对象。但是现在,他简直气疯了,这些人一遇到什么事就把锅丢给新生事物,只差没有举起火把,把新作物一把火烧光了!
刘曦心气难平,却偏偏发作不得。他总不能砍了全天下的百姓吧?他当初大力推广这些作物的时候心情有多激动,现在就有多郁闷。白白搭进去了大批良种,结果百姓却又缩回去不肯再尝试种植,究竟要什么时候才能让大焉的农业发展起来呢?要知道这个国家每年可是要饿死不少人的啊!看到嘉禾卫送上来的数字,刘曦几乎连呼吸都停滞下来,他没有亲眼看到过饿死的人是怎样的惨状,但光是看看这样的报告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窗外是纷飞的鹅毛大雪,今夜又不知有多少人要悄无声息地冻死冻伤。自此次大雪以来,长安城里冻死的人已经超过了三百人,有上千座房屋被压塌,每天医馆外面都排着长队,到处都是染了伤寒或是冻伤的人。
因为刘曦怕冷,未央宫里的地龙永远是烧得最热的,雪才落到屋顶上就已经化成了水,顺着屋檐直流而下。刘曦站在窗前,却看不到不远处的御花园,飞絮般的雪遮挡住了一切,无止境的飞旋磨光了耐心。
刘曦觉得心口憋得慌,他让高力士打开窗户,高力士却先给他披了一件斗篷,又把他的衣领、袖子全都遮得严严实实,再命人在窗口加了一个炭盆,然后才跑去开窗。
窗户一开,寒气立即涌了进来。烛火像是受惊了似的扭动了一下腰肢,趁势飞进来的雪很快变成了窗口的一滩积水。
“你说这雪要下到什么时候才会停?”
十五岁的皇帝身材拔高了一大截,只比高力士略矮一些。因为近来没什么胃口的关系,他的脸颊消瘦了不少,一双眉毛微微皱着,显得有些忧伤。他身上已经脱去了不少少年人的跳脱,受到终身职业的影响,说话的语气神态渐渐变得沉稳起来,真要板下面孔估计还能唬住不少人。
“皇上不必担忧,太卜令已经占卜过了,最多再有三日天就要放晴了。”高力士安慰刘曦道,“这次的雪灾因为准备得当,损失并没有预料中那么严重,长安府尹王鸩不是也说,现在房屋基本都加固过一遍,无家可归的人都住到祠堂去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吗?”高力士见刘曦依然愁眉不展,只得提议道:“皇上若还是心烦,不妨去范府走走,让范公子为皇上开解一二。”
刘曦想了想,觉得今日倒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做,便点头道:“那就准备车马吧!替朕转告公瑾,朕晚些时候再跟他商量雪灾的事。唉……大雪堵住道路,货物无法运输,朕私底下的收入也少了许多。国库还等着朕的接济,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面对陷入祥林嫂模式的皇帝,高力士只得踢皮球道:“范公子见多识广,定能为皇上分忧。”他把开解皇帝的重任推到皇帝的那位知己身上,谁让那实在是个奇人呢!
就这样刘曦坐上马车,在风雪的掩护下去了范府。
几个月前,抽到范蠡这张卡的时候,刘曦着实兴奋了很久。范蠡啊!千古商圣,是帮助越王勾践卧薪尝胆踏平吴国的人啊!范蠡是个真正的经商奇才,他三次白手起家成为巨富,又三次散尽家财重新开始,用现代的话来说,他就是投资哪一行火哪一行,眼光独到到没朋友。范蠡功成身退的时候留下了“忠以为国;智以保身;商以致富;成名天下”的名句,不知是后世多少人的偶像。
刘曦觉得,只要有了范蠡,大焉的gdp上升几十个百分点完全不成问题!
不过等他真的召唤出了范蠡,年近而立的范蠡却表示不想当官,只想在民间经营,成为皇帝的知己,为皇帝分忧解难。刘曦觉得这大概是因为范蠡这张卡是一张罕见的套卡,这他抽出范蠡的时候,系统给了他一个选项,只要再花三十万两银子,就可以同时获得范蠡同套的另一张卡。刘曦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选择,他没怎么犹豫就选了抽取。这下子皇帝惊呆了,和范蠡配套的卡竟然是赫赫有名的四大美女之一——西施!
虽然有传说范蠡是带着西施一起归隐的,但是那毕竟只是传闻,刘曦将信将疑。没想到范蠡的卡竟然是和西施的卡一起出来的,看来这两个人还真有很深的渊源呢!
刘曦没有拒绝范蠡的请求,于是范蠡高高兴兴地带着西施经商去了。范蠡观察了一阵长安的市场,一出手就成了巨富。他觉得皇帝的商业模式不怎么好,常常教育皇帝赚钱不是这么赚的。不过刘曦办下的作坊商铺都是为了进行尝试,倒不光是为了赚钱,因此对这种生意经上的教导只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刘曦觉得范蠡真心是个很会享受很会生活的人。范蠡在长安安家后不久,就邀请皇帝前去做客。此时刘曦对微服私访这件事已经熟门熟路,便欣然答应下来。他本以为范蠡的府邸再怎么华美也不可能超过平原君府,哪知道一进门就被这趣味十足的庭院吸引住了。这个地方也许造价不如平原君府高昂,但是论舒适程度绝对更胜一筹!
皇帝在范府品尝到了好吃到眉毛都要掉下来的山珍野味,喝到了从未喝过的美酒,还看了绝代佳人的舞姿,有一种不枉此生的感觉。
要说西施的美不单单在于五官身段,还在于一种气质,而她在跳响屐舞的时候,这种气质得到了完美的展现。这是个如水一般的美人,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无不在诉说着柔情。刘曦完全沉浸在舞蹈的优美境界中难以自拔,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难怪吴王夫差要为西施大兴土木、不理朝政,西施实在是有这样的魅力。她的双眼饱含着少女的倾慕,即便知道这份炽热的感情不是对自己的,也还是会让人想入非非。
在西施跳舞的时候,范蠡通常会在一旁击鼓为西施伴奏。他没有娶西施为妻,却很敬重西施,称她为红颜知己。刘曦觉得这两个人之间有一种难言的默契,这种默契并不是区区贫富生死可以隔绝的。怪不得卡牌系统要将这两个人组成套牌,范蠡的智慧和洒脱,西施的美丽和宁静,放在一起看实在是一件十分赏心悦目的事。
看过一次之后,刘曦就很想带他的下属们来范府热闹热闹,顺便欣赏一下绝世美人的舞蹈。不过朝堂上那几位对此都没有什么兴趣,高力士倒是喜欢风雅之事,可惜李白始终对西施有一种没由来的警惕,使高力士在来过一次之后也不再来了。刘曦把李白的想法总结为李白和四大美女天生八字不合,要不怎么上辈子偏偏得罪了杨贵妃,这辈子还很讨厌西施呢?
另一方面,周瑜本来不喜欢刘曦沉迷美色,不过西施是范蠡的红颜知己,对于刘曦这方面的人品周瑜还是信得过的,周瑜断定他也不会去戏朋友妻。所以周瑜一开始的时候经常陪皇帝出入范府,还曾在那里抚琴吹箫,与范蠡合奏,反倒是皇帝在次数多了之后总觉得有哪里别扭,不再让周瑜同去了。
唯有龙阳君非常不喜欢和西施在同一个地方出现,所以皇帝现在每次去范府都只能带米团或是张德全中的一个,让龙阳君在远处守着。
刘曦仔细想了想,发觉范蠡这个人还真是不简单。所有他抽到的其他卡牌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和范蠡保持着距离,这怎么也不可能是个巧合。纵观范蠡一生,他虽然是越王勾践最信任的谋臣,但他同时也最为清醒,知道什么时候应当急流勇退明哲保身。范蠡习惯于为自己准备好一条后路,这一点是他和其他卡牌不同的地方。
刘曦最倚重的几个卡牌人物跟在他身边都是为了实现某种理想,正是因为他们的理想和皇帝的理想一致,所以才能令他们保持忠心耿耿。范蠡却没有这样的理想,他太聪明,以至于想要什么都可以轻易得到。所谓散尽千金还复来,正是因为如此,他对拥有的一切并不看重。他帮助皇帝,更多的是出于一种朋友之间的义气,是为了解决天下最难的问题,借此证明自己。也正是因为如此,让他很容易就赢得了皇帝的友谊。刘曦觉得这范蠡这里很愉快,可以同范蠡讨论一些和其他人不能讨论的话题。当然也有不好的地方,刘曦很难把需要殊死一搏的事情交给范蠡。这个人不是他的下属,还有家业有红颜,实在不可能为一些事牺牲自己。
今夜范蠡为皇帝准备了热碳烤肉,皇帝对鹅掌和吱吱作响的羊肉赞不绝口。
“范蠡,你说这雪还要下到什么时候?”酒过三巡之后皇帝问道。
范蠡微笑道:“雪要是再下,就让西施姑娘在雪上跳红绸舞,岂不妙哉?”
刘曦摇头道:“话虽如此,你在这里欣赏歌舞,外头又不知有多少人要冻死了。朕做梦都想让大焉富强起来,怎么就能遇上这么多天灾呢?”
“皇上此言差矣。风雪雷电,是世间最常见的事,算不得什么灾祸。皇上何不顺其自然?皇上只要认定了要走的路,那早晚都会到达目的的。”
“顺其自然?”
“道法自然,治理百姓最重要的就是让其休养生息,治理的最高境界是无为而治、不治而治。皇上太过急迫,反而会欲速则不达。”
刘曦倒是不指望无为而治,不过在范蠡的提点之下,他已结明白自己没有做错,既然没有错,那总有一天天下人就会理解他,此时的挫折根本算不了什么。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那就再饮一杯,看看明日会不会放晴吧!”
刘曦与范蠡一碰酒杯。
第45章风雪阻北路难开
天下的各州各府之中,要说有哪一府的府尹最不好当,就要数天子脚下这块宝地了。长安府尹的官职不高,要管的功勋贵戚却数不胜数,稍有不慎就会得罪朝中大员。因为很难做到让所有人都满意,所以每一位长安府尹的任期都不长,运气好的可以早早调任到其他地方,运气差的则会被弹劾下去,从此远离官场,被皇帝一怒之下斩首的长安府尹也不是没有先例。
王鸩是皇帝钦点的长安府尹。他是前丞相王庭的庶子,同时也是导致王庭身败名裂的证人。光是这些吓死人的头衔,就足够让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他。因为所作所为让许多士大夫不齿,刚刚上任的时候,王鸩几乎是被孤立的。整个长安府衙门,从上到下,没一个人愿意听他的命令,只是碍于皇命不得不称他一声大人。
但王鸩的确有几分手段,他的手段在他隐忍多时一朝扳倒王庭的时候就已经初见端倪。雷厉风行地处置了一批人后,他终于有了听话的下属。他很好地利用了皇帝给他的权利,把长安府衙门整顿了一番。
长安的治安一向算不上好,就连地痞无赖都可能跟朝中的某某高官扯上关系,使得衙役们压根不敢管也不想管。不过王鸩却有一个很大优势,他压根不畏惧权贵。
任凭你再贵,能贵得过王庭吗?而王庭的下场是人人皆知的。
王鸩知道自己只能做一个孤臣,他有的只是天子的信任,或者说连信任都算不上,皇帝只是对他有一点点好奇。他的身世决定了他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不可能和任何大臣拉帮结派。所以,王鸩毫无顾忌地收拾了一通长安城里的恶霸地痞,一点都不担心得罪权贵。反正该得罪的他都已经得罪光了,所谓死猪不怕开水烫正是如此。
尽管如此,倒还真没有什么人敢去弹劾王鸩。这是个心狠手辣到亲生父亲都可以出卖的主,在弹劾他之前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比王庭更清白。
朝廷里没人敢动王鸩,只有那些被他弄得失去了金钱来源的流氓恶霸们把他恨得牙痒痒,时常想要暴打他一顿,哪怕只是在他府门前泼点狗血也好。因此王鸩那座小小的府邸竟是灾祸频发,连王鸩本人都受过几次伤,最后不得已只好调了四个衙役来保家护院,才让事情没有继续升级。
抛开之前那点事不谈,王鸩其实是个不错的官员。他心思缜密,早在大旱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好了要如何预防蝗灾,保住了长安周边地区一小半的收成。他还下了狠命令平抑物价,让无良奸商不能发灾祸财。眼见要发生雪灾,他早早命人准备好了取暖用的木炭、冬衣和一些临时搭建起来的窝棚。他还和许多名门望族的族长谈话,希望他们可以把家族祠堂暂时开放出来,给族中被大雪压塌房屋的子弟暂住。正是因为他的努力,才使得长安民心稳定,没有因为天灾产生什么动荡。
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对王鸩十分不屑的百姓也开始明白这位小王大人是个真真正正为他们着想的好官。虽然还是有点难以接受儿子揭发老子,但他们对王鸩的态度已经没有从前恶劣了,反而对他有些惋惜。
不过想想从前王丞相那两个作威作福的儿子,小王大人做的事也不能说是完全错的吧?老实巴交的百姓这心中一直在琢磨着这件事。
此时长安大雪已经下到了第十天,还是没有任何停下来的迹象。王鸩很担心。他不喜欢坐轿子,平时总是一路走着去衙门办公,顺便观察沿途百姓的生计。今天他一路走来,脚被冻得没了知觉。天实在是太冷了,街上少有行人,许多店铺也被迫关门歇业了,被积雪压塌的房子更是比比皆是。
王鸩正走着,突然感到脚下一滑,却是刚好踩在了一大块冰上。他不由自主伸手想要抓住什么保持平衡,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正被另一个人牢牢握住,那只手的主人还是个熟人。
王鸩急忙缩回手掌,整理了一下衣裳:“王鸩见过大人。”
未央宫廷尉比长安府尹高一品,这一年多来王鸩对见了高官行礼这回事已经形成习惯,虽说看到龙阳君之后心脏跳得飞快,礼数却没有半点不周全的地方。
龙阳君皱着眉头打量王鸩,王鸩的腿有旧伤,却不至于这么滑一下就要摔倒:“小鸩何必叫得那么生分,叫我龙阳就好。你受伤了?”
“一点小伤而已。”王鸩前几日被人套麻袋打了闷棍,要不是衙役们发现得及时,只怕连小命都要没了。长安事务纷乱,他没时间去查到底是谁打了他,一醒过来就急着去看木炭的准备情况了。
“大人是天子近臣,下官不能失礼。”王鸩说得不咸不淡。
朝臣们都以为龙阳君是王巨臣送给皇帝的一份大礼。这样一个美人,哪怕是个男人,留在身边也足够赏心悦目。王巨臣能在这短短两年间蹿升上来,说不得还有龙阳君的一份功劳。
对此王鸩却有不一样的看法。他认识龙阳君的时候,龙阳君号称是在避祸,却能拿出天子玉玺,帮助他扳倒王庭。考虑到龙阳君如今在皇帝面前顺风顺水,王鸩猜测龙阳君一定本来就是皇帝的人,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假意被王巨臣举荐进宫。或者说龙阳君这么做本来就是为了要算计王巨臣,任凭王巨臣再老谋深算,也不可能知道龙阳君和皇帝之间的关系。
既然一切都是一盘计划好的棋,自己不过是一枚小小棋子,又有什么立场去跟人家攀交情呢?
想到这里王鸩不由又退开半步。
龙阳君却是轻轻一笑。他见衙役们离得还远,不由上前一步握住王鸩的手掌道:“你就是思虑太多。那时我躲到王庭府中的确是因为和皇上闹了些矛盾,可是我从没骗过你。我就当我是关心一下老朋友,又何必要拒人于千里之外?一会儿我会留下两个人保护你,你要多加保重才是。”
王鸩急忙摇头道:“怎么可以让大内侍卫保护区区一个长安府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