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请抽卡(请翻牌)作者:银色徽章
第7节
高力士冷哼道:“证据总会有的,我已让嘉禾卫去查。就算挖地三尺,我也要把王巨臣的真面目挖出来!”
包拯却是个不讲情面的人,当下反驳道:“带着偏见去查,臣怀疑嘉禾卫是否仍能够胜任其职责。”
高力士却坚持道:“皇上若用王巨臣,迟早要后悔。”
鲁肃打圆场道:“两位先莫要争,依我看倒不如先讨论一下十疏的内容。若是王巨臣有二心,在十疏之中总有体现。如若不然,就证明他一心一意只为大焉。此等贤人若是不用,恐怕会让天下人齿冷,也不利于我大焉广纳良才的国策。”
包拯点头道:“臣认为可以。”
“我看那十疏多半暗含阴谋。”高力士暗恨自己并不精通政事,否则的话就可以说出更有力的论点来反驳包拯。
“那十疏都是利国利民的善举,高公公怎能胡言污蔑?”
“大奸似忠,说的就是王巨臣!”
“王巨臣的品格有哪一点值得怀疑?”
“他……”
“诸位且住。”刘曦打断下属们的争吵,抬手按了按太阳穴。他本来就拿不定主意,这下子听了那么多意见,更加难以决定对王巨臣这个人到底是用还是不用了。
“公瑾,你的意见呢?你怎么都不说话?”刘曦求救似的看向始终一言不发的周瑜。
“臣……臣在思考皇上前几日对臣说过的话。”周瑜,“皇上说为君者不可以像一个冷冰冰的机器。虽然臣不明白机器是何物,但大约能体会皇上的意思。王巨臣因杀奴一事打死长子,这件事虽然可以被说成是大义灭亲,但臣总觉得虎毒尚且不食子,王巨臣可以选择赔偿弥补那家奴的家人,也可以让儿子亲自取得这家人的原谅,但是他偏偏选了最激烈也最容易博取名声的做法,就让臣不得不考虑他的野心了。古往今来,为人臣者若是能而不贤,必定会带来灾祸。”
刘曦心中突然灵光一现。他一直觉得王巨臣这个人有哪里不对味,被周瑜一说才想起来,在刚听说王巨臣“大义灭亲”之举时他十分震惊。王巨臣杀的是他的亲儿子,还是养了几十年本来应该继承家业的长子,刘曦自问这种事他自己绝对做不出来。假如是他的儿子,他恨不能倾家荡产为其脱罪。更何况虽然这么说不符合人权,但是在这个时代,打死奴仆本来就是无罪的。王巨臣这么做就真的有点残忍偏激了。哪怕他真的有人人平等的思想,也犯不着拿自己儿子的命来证明。就因为这样,刘曦心底始终对王巨臣有一种不怎么舒服的感觉,在早朝的时候也没有直接褒奖王巨臣。
“公瑾所言有理。”
“并且臣以为,王巨臣提出十条奏疏的初衷也有问题。”周瑜笑了笑,接着道,“但凡臣子都想要在君王面前一鸣惊人,这本来无可厚非。王巨臣本来可以在当官之后慢慢提出这些奏疏,但他偏偏选择在还是自己白身的时候提,把十条奏疏放在一起提,多少是想卖弄一下才学,这也是人之常情。但是那十条奏疏的内容却有些不妥,或者说王巨臣提出的这十条奏疏执行到最后,可能唯一得利的就是他自己,让他获得天下人交口称赞的名声,对皇上却大大有害。”
鲁肃大吃一惊:“公瑾此话怎讲?”
“且看他的第一疏,使天下土地重归皇上所有,再由皇上来分配。表面上看这件事既有利于皇上,又有利于没有土地可以耕种的百姓。没有田地的人自然是欢天喜地可以分到田地,但是那些大户人家花了真金白银买下土地,立下字据,皇上说废就废,他们肯交吗?他们不肯交,皇上拿什么地分给无田之人?至于藩王,手中购入的土地更多,他们肯一下子把大半的产业送给皇上吗?他们会不会铤而走险保卫自己的财产?此令一出,天下必定动荡,唯有那些少量分到田地的人念着王巨臣的好处,对皇上来说却是得不偿失。”
“第二疏禁止奴婢买卖,表面看倒是让一部分百姓不必低人一等,但那原先的奴婢要怎么办呢?是恢复自由身,还是继续为奴为婢?到了灾年,流离失所的百姓无法自卖,又要如何活下去?如此种种都是问题。他王巨臣起了个头,却要皇上来收尾。臣以为除非皇上能让天下人都有食吃、有衣穿、有地方住,才可以实行废奴令,否则的话这样做是绝贫苦人的生路。臣以为,皇上若是要彰显自己的仁德,不妨提高对奴婢生命、生活的保障,规定卖身之人必须自愿,却不能一下子废除奴婢买卖。”
刘曦想了想,现代人之所以没有这样人口买卖制度的确是因为生产力到达了一定的水平,奴隶制不再适应社会发展。美国的南北战争不就是这么回事吗?周瑜能一针见血看出其中利害,真不愧是男神啊!
“至于第三、四、五、六疏,都有个共同的弊病,就是执行起来困难,或者压根不能执行。身体没有残疾的人必须从事生产,这个身体状况到底要由谁来界定?除了断手断脚,还有很多病症不适合做活计。若是大夫来定,朝廷怎么能保障大夫说的是真话?若是官员来定,官员难道都懂医术吗?还有由官府向百姓发放借贷,到底应该借贷给谁,借贷多少,会不会变成强制摊派?扩建太仓收购粮食,朝廷有足够多的钱吗?统一收购的价格又该如何定?要是到了荒年囤积的粮食不够多怎么办?强制平抑物价,物价到底应当定在多少?各地的物价总不能和长安的物价一样吧?古之齐桓公可以定物价,是因为齐国不过天下一隅。以大焉之大,定错一星半点,就会让天下商人苦不堪言,百姓买不起或是买不到所需的货物。所以这四道疏执行起来十分困难,尤其考验官府的能力和廉洁程度。恕臣直言,如今天下的官吏,能执行好这四道疏的只有十之一二而已。”
周瑜说到这里众人的表情都严肃起来,显然也想到了这些事并不好做。刘曦觉得周瑜的说法还是给他面子的,可以鉴定残疾首先要通晓医术,可以衡量借贷还得会点经济学知识,这样的下级官吏一百个里面有一两个就不错了,恐怕得有七八十个是在想如何从中捞好处。更不用说宏观调控物价了,新中国多少经济学家做了几十年,后来还是决定结束计划经济,回归市场经济。
“还有呢?”刘曦问道,他已经决定不用王巨臣了。看样子这家伙只是个空想家,而且还是个很有野心的空想家。
“第七疏建立太学是件好事,可混在这十道震惊天下的奏疏里一起说,估计到时候太学的学生感激的都是王巨臣而不是朝廷。第八疏建立平房给百姓租住也是一样的道理。”周瑜勾了勾唇角,“相信皇上也不想为他人做嫁衣吧?”
刘曦又问:“那最后两道疏呢?”
“第九疏盐、铁、酒专卖是个好想法。如今国库空虚,正好可以充盈一下国库。反正大焉本来就限制铁器外流,再加上一点管制应当并不困难。只不过派谁去经营是个问题,这里面的利润太大,很难有人会不动心。若只是中饱私囊,朝廷还可以讨回来,但这三样里数盐最重要,万一经营的人贪心不足,祸害了天下百姓,可就要引起民愤了。”周瑜皱了皱眉,也觉得这件事很棘手。什么人能在经手这么大一笔财富的时候保持气节呢?
“不,朕不打算开专卖之先河。”刘曦摇头道,“官府就是官府,官府的职能是为民办事,如果牵扯上经商,就会让事情变得复杂。官府只能监督商人,却不能变成商人,买卖天下人的权利。盐、铁、酒专卖在短时间里是可以充盈国库,但朕也可以从其他地方着手。只要朕的百姓富足了,国库又何愁不丰?反而要是养肥了几个专卖的衙门,朕以后还得动手清理。”
周瑜点点头,认可了皇帝的想法:“那第十疏里就获利所得纳税之事?”
刘曦摇了摇头:“税不在于加了多少,而在于是否公平,是否容易收取。就获利所得征收税金,每一笔买卖具体获利多少本来就很难查知,靠着刑罚和百姓的自觉交税,并不是个好想法。”
废话,这个时代连银行都没有,压根不可能追查资金出入,要想人人自觉缴纳所得税,那不是异想天开嘛。
“对于王巨臣十疏,朕本来就觉得应当斟酌。朕犹豫不决的是到底要不要用这个人,毕竟他能想出这些也算是个人才。不过公瑾提醒的是,无论王巨臣的才学如何,他的野心已经暴露无遗。朕希望众爱卿心中有个底,朕不打算重用他,但也不会杀他。今后我们的目标还是王庭,第一步是利用赵文山扳倒王庭。所以还是先看看赵文山的反应吧!”
“是,皇上。”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男神一开口,鲁肃马上改变论点,云哥也会因为自己不是很了解这方面的事不再坚持说王巨巨好话【等!是王巨臣啦】只有包大人其实有一种理想主义精神,并且有愿意为理想献身的悲壮倾向,依然保持中立。
其实国营企业(注意不是国有)在哪个时代都是弊大于利的。国家作为监督者和执法者,同时又是买卖人,很难保证监督的力度,现在为什么要提出让政企分离就是这个道理。因为受现状影响,国家已经是很多企业的持股人,这些企业里有国家的既得利益,为了保证这些利益不受损害,所以政企分离之路还很艰难。
对封建社会来说,国家垄断的专营带来的利润实在太高了,所以很多朝代一直保持官营或部分官营。中国历史上盐完全官营的朝代有春秋、秦、西汉、三国、五代十国,完全民营的朝代有夏、商、周、隋朝,民营但官府就盐的买卖征税的朝代有东汉、唐朝、宋朝、明朝张居正变法前,官府只对食盐交易加以专门管控的朝代是明朝张居正变法后和清朝,制度混乱的朝代有元朝,目前我国只对盐的加工工艺进行监督管理。王巨臣提出的奏疏实际上是主张回到春秋的“官山海”制,对一切山海中的资源实行完全官营。
官营的另一个坏处是为了增加赋税,盐价都定的很高,相当于成本的几十倍,让穷人根本吃不起盐。在古代可以用青盐刷牙的那绝对是有钱人了。
因为负责专营的官员往往会形成一个围绕着利益的严密关系网,上下一心窃取国家利益,所以小曦不想要官营制度。打击一群不法商人的成本远远低于打击一群贪官污吏的成本,要想让贪官少一点,就要杜绝或减少他们可以伸手拿钱的机会。
第32章大厦将倾红颜尽
王巨臣十疏震惊天下!
有人夸奖他是稀世罕见的人才,甚至可以和古代的先贤媲美。也有人说他不过是个哗众取宠的小人,想要出奇制胜博得皇帝的欣赏。对百姓来说,王巨臣十疏,尤其是第一疏,给了他们分到土地的希望。对那些富户、乡绅、世家、爵者来说,这件事又让他们觉得不安。买来的土地可能会被收回,家中的奴婢可能再也不会增添,这些都是剥夺了他们根基的事。
在所有人中,最矛盾的就要数士大夫这个阶级了。一方面他们看到了大量土地兼并带来的问题,非常向往恢复到古时候的王田、井田制,认为只有这样才能让社会安稳平静。另一方面,他们也是大量土地的拥有者,急需这些土地带来的收益,要知道光靠他们的俸禄是养不起那些门客、谋士的。所以他们对王巨臣既佩服又埋怨,因为十疏里有建立太学一疏,这种本就复杂的感情里恐怕还得加上几分同一阵营人的互相认可。
无论如何,除了包括皇帝在内的少数几人外,没有人真正看清十疏可能带来的后果。王巨臣在提出十疏后只被封了一个四品的小官,让不少人为他鸣不平,甚至认为左丞相赵文山在这件事上没有容人之量。不到三天功夫,长安城里就出现了褒奖王巨臣,编排赵文山的顺口溜。
“你说这些民谣是有人故意散播的?是王庭做的?”刘曦听到这件事后来了兴趣,在这个时代能那么快掌握舆论力量的人可不多见啊!看不出来王庭在舆论上吃了亏之后,竟然还有反戈一击的一天。
“不,不是王庭。”高力士一开始也觉得,要那么快为王巨臣造势,长安城里也只有王庭可以做到,不过随着李白追查下去,事情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根据嘉禾卫的消息,最近有人组织了个诗社,民谣是从诗社里头传出去的,而诗社的主人是曹子真。”
“曹子真?朕的舅舅?他不是回家乡了吗?”
也难怪刘曦感到惊讶,这个曹子真一直被他当成一朵奇葩。他原本以为曹子真只是气量小,因为诗才比不过李白羞愤而走。直到后来嘉禾卫带回了曹子真的新作,他才知道相比李白,曹子真更厌恶他。曹家早就和皇帝绑在一起,曹子真却到处写反诗贬低皇帝,这不是奇葩是什么?也就是刘曦不愿跟他计较,挥挥手让嘉禾卫把这个消息放过了,要是别的皇帝,不要说是曹子真,连曹太后都要被此事牵连。
曹子真卷土重来了?还成立了个诗社?刘曦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会不会再到李白面前自取其辱。要知道曹子真的“大作”里批太监的可不在少数呢!
就听高力士解释道:“当初曹子真离开长安,先是在家待了三个月,然后就出门遍访名师了。今年二月间,他拜会了王巨臣,正式拜王巨臣为老师,此后一直跟王巨臣学习。王巨臣为人节俭,曹子真也开始穿粗布衣服,拒不接受家里的财物。王巨臣来长安,他也跟着来了,不过到长安后倒是恢复了公子做派,一来就开了一间花费不菲的诗社。”
高力士说完后刘曦陷入了沉思。曹子真这个人也许只是朵奇葩,但王巨臣此人当真不简单,这么简单就让曹子真服服帖帖,今后说不定还能搭上曹家,毕竟曹家正缺一个在朝堂上有才能有影响的人!
从一个身份高洁的名士,到一个轰动朝野的能臣,王巨臣在短短数日之内就完成了这一转变。他的声望非但没有下降,反而比以前更隆了。他能讨好大多数人,蒙蔽剩下人。现在他的十疏已经变成烫手山芋,用是显出皇帝无能,成就王巨臣,不用就是皇帝有眼无珠,依旧成就王巨臣。此后大焉只要一有不顺利的事,就可以说当初要是采纳了十疏哪至于如此。甚至于发生天灾人祸,也可以被说成是皇帝不采纳良谏的后果。
还真是叫人头疼啊……
另一桩让刘曦感到头疼的事是包拯的强硬。虽然刘曦已经表示了他对王巨臣的态度,但是包拯依旧坚持,只要王巨臣不犯法,他就不赞同皇帝刻意打压王巨臣。包拯并不是一个不懂权谋的人,但他依旧坚守自己的底线,在浑浊的官场中像他这样的人十分少见,这也许也正是包大人的可爱之处。所以刘曦虽然不喜欢这个结果,却也不强求包拯和他意见一致。
刘曦曾问包拯,假如知道一个人会作奸犯科,是否也不能在他犯法之前将他抓住。包拯回答得十分斩钉截铁,他说即便知道一个人要杀他,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以前,他就不会拘捕此人。法律就是如此,作为被皇帝选出来执行法的人,他宁可死也不能徇私枉法。
其他人倒是被周瑜说服了,认为王巨臣此人野心颇大,应当谨慎对待。只不过对于到底如何应对十疏,商量了半天也没拿出一个章程。刘曦只好去问一直沉默以对的周瑜,周瑜却笑了笑说,他相信皇帝可以处理好这件事,竟然直接把皮球又踢回给了刘曦。要不是看到周瑜的忠诚指数终于缓缓提升到了蓝心,刘曦都要以为男神的不吭声是他要跳槽的前奏了。
到底要怎么办呢?
刘曦想了整整一天,却没能想出一个好办法来。去拜访王巨臣的人排起了长龙,天下人都在等皇帝发表对十疏的看法。王巨臣倒是表现得十分淡然,他对所有人避而不见,只让自己的弟子曹子真接待他们。
与此同时,王庭的府邸也热闹起来。王庭的长子王鸥丧妻三个月,王庭禁不住儿子苦苦哀求,为他求娶了一位长安城中有名的大家闺秀当续弦,这一晚正是新娘子过门的日子。
因为王巨臣一鸣惊天下,加上又有喜事,右丞相王庭今夜的心情极好。他甚至忽略了自己的长媳妇才死了没多久,而且死得有些不明不白,甚至快要嫁进门的新媳妇家里也是被逼无奈才答应这门亲事的。
在王庭看来,他的长子王鸥虽然现在不成材,但只要有媳妇管教,今后一定会奋发向上。毕竟在此之前王鸥把头都磕出了血,向父亲发誓只要娶到那位美人,就会把院子里那些莺莺燕燕全都发卖掉。王庭一向认为正是这些人教唆了他的长子学坏,最让他不能容忍的是,王鸥的院子里还有男人,虽然被他打死了几个,却还是屡见不鲜。
好在王鸥终于肯回头是岸了,今后只要两王联手,朝堂上的事也好,家里的事也好,都会渐渐好起来的。
“禀老爷,鸩少爷说他病了,就不来前头把晦气带给新人了。”管家王喜汇报说。
王庭冷笑一声不置可否。王鸩是他的庶子,因为生的阴柔、女气素来不讨他喜欢。他为两个嫡子取名王鸥、王鹄,意在让他们如海鸥般自在,持鸿鹄之志。至于王鸩?鸩,毒鸟也。可见这个儿子在他心中的地位。
他不来也好,免得丢人现眼。王庭暗想。
王鸩自从去年被王庭派去见中山王,回来后又被王庭打断了腿,之后就落下了残疾,走得快时左脚有些跛。王庭见他这幅样子,心中越发不喜,就索性当没生过这个儿子,把他丢在后院任由他自生自灭了。此时听说他不来,倒不怎么在意。
此时相府前厅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后院一隅却也是满室春色红浪翻滚。
“疯了……真是疯了……啊……快些……”因为下人们都离开了,王鸩这一次没怎么忍着,破天荒地叫了出来。
他觉得全身的感官都汇聚到了一处,连魂都要飞出去了。他已经泄过多次,一浪高过一浪的热潮却还是铺天盖地般地向他袭来,让他无所依靠,只能沉醉其中。
要是在一个月前,王鸩绝想不到自己会和一个男子有这样深的牵扯。那一天他不过是去祭拜一下同父同母的哥哥,却在哥哥房中发现了一个陌生人,一个美得好似不是人间之人的白衣男子……
再多欢愉也会归于平静。王鸩回过神来的时候,见那人已经束好了发,第一次把他送的那柄古剑佩在腰间。虽然王鸩的身体还沉浸在余韵之中,脑子却转得很快。
“你要走了?”
“怎么?你舍不得我?”那人往右手上缠了一圈布,看了看又解开重新开始缠。
“怎么会?”王鸩的嘴角浮起一抹自嘲。纵使舍不得又如何?从第一眼看到,他就知道这个神仙般的人物不可能为他驻足,他们不过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他甚至想不通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
不过是一场雨露情缘罢了……
“有缘自会相见。我在相府耽搁的时日够长了,也是时候露个面了。”那人转过来,在王鸩的唇角落下一个吻,“我倒宁可你舍不得我,总比一直惦记着一个死去的人强。”
王鸩别过头去:“我对兄长并没有非分的念头。”
那人笑了笑道:“我知道。你不过是怀念他,因为他是相府里唯一对你好的人。我不过是怜惜你,谁叫你那天带着那样的表情出现。”
王鸩因为那人的笑容失神了好一阵,然后叹了口气:“真是疯了。从小我就最讨厌别人说我长得女相,没想到隔了那么多年竟还是栽在你的手里。你真的不是天上的神仙?”
那人摇头,笑容依旧刺眼。
王鸩用手臂挡着眼睛,好似这样看不见对方就能让自己平静,他自言自语道:“我叫人查过你,可是没有人知道你是谁。你虎口有茧,所以我猜你是个剑客,但你手上却没有剑。查来查去,最后我却忍不住给你买了一把剑。”
那人看了一眼腰间的古剑:“我很喜欢这把剑。”
王鸩一下坐起身,蹙眉道:“你这么走了,就不怕被你的仇家找到吗?”王鸩始终认为,那人一定是为了避祸潜入相府,却误打误撞进了兄长的房间。虽然很难想象有什么人会为难这样一个人,但王鸩实在有些担忧。
那人俯下身,直到把王鸩看得面色发红,才微笑道:“你父亲说你奸诈无情,我却觉得你是没有遇上对你好的人。小鸩,你再这样我可走不了了。”
那人言语间脸上流露出一个极具诱惑力的表情,把王鸩吓得向后缩了缩。毕竟这大半个月来,他最清楚这张倾国倾城的脸一旦露出这样的表情,意味着什么。
那人却只是用手掌梳了一下王鸩披散的头发:“放心,我没有仇人,不过是得罪了一个长得还算清秀的少年。与其担心我,倒不如多想想你自己。你已经下定决心要做那件事了吗?”
王鸩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他心中转过无数个念头。
被人知道了,是杀还是不杀?
不,他怎么也不可能杀了这个人。
可这件事一旦暴露,等待他的只有死,或许会比死更不如!
那人立即伸出手摸了摸王鸩的脸颊:“莫怕,莫怕!我不会害你。你要做那桩事,我这倒有样东西可以帮你。”
他把一个包袱放在王鸩怀里,又亲了亲王鸩,这才转身向门口走去。
王鸩打开包袱,见里头只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印章。他翻过印章,登时被吓到了。
“你怎么会有玉……”
“嘘——”那人在门口对他摆了摆手。
一瞬间王鸩脑子里的猜测走马灯一样飞速转过,但无论哪一个都不像是真相。最后他只能低声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告诉我个假名也行。”
“龙阳,你可以叫我龙阳。”那人走得干脆。
王鸩愣了一会儿,窗外突然响起爆竹之声,也不知是新人进门时的喧闹,还是这偌大府邸的丧钟……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说龙阳君说可以接受小曦虽然也是自荐枕席,但是方向可不是小曦想的那样!作为一个风流攻,龙阳君表示一定会好好调教好皇帝的23333
第33章临风起舞夸细腰
六月三十,也就是王巨臣提出十疏后的第三天,皇帝主动在朝堂上提起了这件事。朝臣们一个个精神抖擞。这几天他们也都在各自准备对于十疏的看法,出于自身利益考虑,他们大多是反对十疏的,只是不知道怎样才能说服皇帝,因为这些奏疏怎么看都对皇帝对大焉十分有利。
哪知道皇帝竟然出奇的谨慎,提议仅仅在较为偏远的一个县实行十疏的部分内容。皇帝把这种办法叫做政策试点,认为只有在小地方证明政策可行之后才可以推而广之。皇帝甚至希望王巨臣可以亲自去主持十疏的落实工作,不过这一提议很快被右丞相王庭劝回来了。王巨臣年纪虽然还不到五十岁,但他常年生活清苦,早已显出老态,跑去那么远的地方无疑对他的健康是一种考验。
早朝结束的时候,大臣们都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十疏最终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地影响了一个县而已,而且还是个偏远的县,皇帝要是不提,有些人甚至不知道那个县在哪里。由于一开始只会推行一小半政策,等全部推行完了,又总结好经验教训,对十疏进行改进,都不知道过去多少年了,那时候还有没有人记得这回事都不一定。看样子一切生活还得照旧,短时间内是不用担心大焉的格局被十疏影响了。大臣们如释重负地回了家,暗自猜测皇帝看不上王巨臣的原因。
对皇帝的做法,王庭虽然不满意,但也无从反驳。他总不能说王巨臣的十疏是完全正确的,压根不需要经过试验吧?那样的话今后要是出了问题,责任可都在他身上!所以,一心一意期望通过王巨臣打开局面的右丞相最后只能投了赞成票,还得磨破嘴皮子打消皇帝把王巨臣外放的念头。
回到未央宫的皇帝很高兴,他终于找到了一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办法。王巨臣不是只想赚名声,没考虑过实际实行起来的困难吗?朕非得让他去想!让他去做!政策试点出了问题,就证明十疏本身有问题。用事实来说话,比现在辩驳一百句话更有用。
“公瑾,朕的答卷你可还满意?”刘曦笑眯眯地看向正在为他诊脉的某位太医,他看出来男神是有心拿这件事考验他。
“皇上的脉象有些浮躁,不过不需要吃药,用些绿豆莲子羹就好。”
周瑜放开刘曦的手腕,收起垫在刘曦手腕下的小方枕,放进药箱里。他是来给皇帝请平安脉的,虽然只是做做样子。他的医术虽然算不上高明,但是“望闻问”的本事却是一流,要诊断一个活蹦乱跳的皇帝绰绰有余。他见皇帝还眼巴巴地望着他,等他表扬,不由轻笑:“皇上做得不错,但是现在要自满还早了些。”
“喔……”无论如何男神总算是夸他了,刘曦喜上眉梢,“公瑾最近是不是对朕刮目相看?”要不怎么连忠诚指数都升上去了呢?终于不是惨兮兮的绿色心形了,蓝心到了紫心还会远吗?
对于这一点周瑜倒是同意的,他笑了笑道:“皇上最近练剑练得勤快,也没有什么人诱导皇上去做一些乱七八糟的事,的确比从前好上一些。”
“朕真的不好色!”
“食色性也。皇上应该知道,有些事不在于做不做,而在于做的时机。”周瑜收拾完毕,拿起药箱,“臣告退了。”
“不就是要等到朕成年嘛!朕会证明给你看的,什么事都难不倒朕!”
“那作诗呢?”周瑜出去的时候,高力士正巧推门进来。
刘曦:“……”
七月芙蓉生翠水,明霞拂脸新妆媚。
且说龙阳君离了蛰居多日的右丞相府,大步流星往长安城南欢场云集之处走去。此时正是皮肉买卖最兴隆的时刻,却因为龙阳君生得太美,门口拉客的姑娘竟没有一个敢上前跟他搭话,反而有不少人因为听说外间来了个罕见的美男子奔出来看他。
“听说这附近有个诗社,不知要怎么走?”
龙阳君随便点了个人问路,那人涨红着脸说了好半天都没说清楚道路,边上却有个头脑灵活的书生抢先跳了出来。
“这位兄台问的可是曹子真曹公子办的诗社?今夜他们去了河边赏舞,在下正要前去,兄台不如与我同去?”
“好。”
原来曹子真办的诗社并没有固定的活动地点。诗社每一次聚会都有个风雅的名目,去的往往是花楼教坊,所以才被人说是在城南活动。今夜曹子真包下一座河岸边的高台,请了四名顶尖的舞姬轮流献艺,诗社众人自然是坐在台上取飘飘欲仙之意,想看热闹的人也可以在台下远远地看。这个书生其实只是去看热闹的,不过能和龙阳君同行一段,倒让他觉得三生有幸。
龙阳君到的时候舞姬已经在高台上翩然起舞。他有心夸耀自己的身法,自然不会顺着楼梯爬上去。他脚尖微点,一下拔高两丈有余,在横木上一借力,再一跃便落到了高台之上。
龙阳君天人之姿,哪里是寻常舞姬可比,这一纵一跃之间,台上台下众人尽数看得呆住,过了许久才有人赞出一声好来。只见他临风而立,衣带翩飞,两袖鼓起,发丝如墨,红唇似火,虽是一捏纤腰却挺拔如松,叫人不敢逼视。
“这位兄台是?”曹子真暗暗吃惊,天下竟有这样出色之人!
“路过的闲人罢了。曹公子可是不欢迎我?”
龙阳君此言一出,竟有十数双眼睛一齐瞪视曹子真,好像在说如此美人你竟敢不欢迎。
曹子真赶忙摆手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兄台快来坐!”却是把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向边上坐了一个位置。
龙阳君也不客气,大喇喇坐在曹子真身旁,拿起一杯酒,眯起眼来欣赏歌舞。曹子真几次想与他搭话,都被他挥挥手挡开了。龙阳君让曹子真忙自己的,他只在一旁看一会儿就走。曹子真心中犹如百爪挠心,但又因为在座都是他的宾客,只好强忍住想要和龙阳君结交的念头,去招呼众人。
龙阳君耳力过人,没等酒过三巡就已经把曹子真其人摸清楚了七八分。他见满座宾朋也就只有曹子真勉强有点才学,其余不是无病呻吟,就是没本事还感慨自己怀才不遇,不由觉得自己之前看高了曹子真。
龙阳君在御前盗走玉玺是有他自己的打算的。他为人傲气且不拘小节,见皇帝身边已经有不少闲人,皇帝也没有在第一时间召唤他,可见对他并不重视,所以尤其想要做出一番事迹,让皇帝见识见识他的本领。
他把玉玺交给王鸩,是因为知道王鸩会用玉玺做什么。此时他来找曹子真,是为了会一会在他认知中对皇帝威胁最大的一位外戚的弟子。不过曹子真显然只是一杆被人捏在手里的枪,成不了什么大气候,让他有些失望。
曹子真如此,不知王巨臣又是何等光景?
龙阳君托腮想了想,王巨臣收下曹子真这个弟子,等于和曹家搭上了线,随时都可以凭借两家外戚之力后来居上。可怜王庭觉得王巨臣是他的救星,却不知道王巨臣要想一飞冲天,选择的第一块踏脚石就必定是他王庭。两王一体,一个倒了,他的势力必定会投向另一个。在这一点上王庭对王巨臣太没有防范之心,又或者他压根就看不起自己的这个穷亲戚。
听周围人的话,曹子真还在为王巨臣造势鸣不平。曹子真身为皇帝的亲表舅,对皇帝丝毫没有敬意,说起王巨臣来却恨不能对方是他的老子。曹子真说皇帝是个没有主见的人,听信了左丞相赵文山的谗言,没有重用他那个可比圣贤的老师。
龙阳君虽然只和皇帝见了一面,却也知道这个少年并不简单,便越发觉得曹子真没有头脑。他听了一会儿,抬手打了个哈欠。
“这位兄台莫不是觉得无聊?”曹子真立即凑了过来。
龙阳君伸个懒腰,姿态慵懒,让好些人盯着他发呆。
“四下都是蝇营狗苟,烦人得很。”
此言一出,周遭之人不由变了脸色。在座都是自诩清高之士,被龙阳君说成只会钻营的小人,焉能不怒?但又因为龙阳君长得实在太美,让人根本无法对他发怒,只好强忍在心里。
“兄台何出此言?可是第一次来诗会觉得不习惯?”曹子真的脸上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惊讶和宽容,好像一点都不为龙阳君的话生气。
王巨臣曾吩咐过他,办诗会一方面是为了和长安的文人搞好关系,在必要的时候让文人影响民意,另一方面也是更加重要的目的是笼络奇人异士,这些人往往一人就能扭转乾坤。曹子真办了好几次诗会,今日好不容易才遇上一个奇人,自然是一心巴结起来。
龙阳君笑道:“你们既然那么看不惯皇帝,倒不如当面去跟他说,上个万民书表达一下民间的呼声,或者潜入宫中给他一点教训,光是在这里发牢骚又有什么用?”
众人的脸色不由尴尬起来。他们虽然都自认有几分才能,但却都是白身,压根没那个胆子去跟朝廷叫板,不过是人云亦云,发表一下看法,好显出自己对朝廷很有了解罢了。换句话说,要是皇帝突然给他们中间的一人赐下官爵,那人恐怕会立即毫无眷恋地投入帝党的怀抱。所以听到龙阳君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他们都恨不得自己没有听见。
只有曹子真,在听到龙阳君说这话时心头猛然一跳。今夜竟给他见到一个视皇权为无物的“高人”,他简直是心里乐开了花,越发认定龙阳君就是他和他的老师最需要的人。
“说得好!兄台侠骨丹心,真是教人佩服!不过上万民书一事兹事体大,还需要从长计议。等下这里散了场,兄台若是有空,不妨跟我去见见我的老师,共同商量大事。”曹子真眼巴巴地等着龙阳君答复。
龙阳君嘴角一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