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传来清亮婉转的歌声:
水袂分处,劳劳新亭;春风过耳,呦呦鹿鸣。
折柳为君,清余在心;人间流往,水墨无痕。
悠然来矣,思然去矣;片花飞融,时不在矣!
今日一别,绵绵远道;何年重聚?悠悠芳草。
青青杨花,盈盈我衣;子规啼处,不忘今昔……
“白姐姐――小绿走了!小绿走了!”,我回到屋内,将合契放在桌上,刚刚端起茶杯,就听得云逸扬哇哇大叫着闯进屋来,手里不住挥动一张写满字的纸。
“啊?!小绿走了?去哪里?”我不禁也有些惊慌,这个小姑娘居然神秘地来,又神秘地消失。接过云逸扬手中的信纸。上面写满了清秀的字迹:
“白姐姐,小云子:
小绿我这次要走了哦,真的要走了哦!
小绿猜猜……白姐姐肯定是会想小绿的!而小云子嘛――肯定会骂小绿的!因为小绿除了没有把他的帽子涂绿外,其他的都有小绿做的记号……哈哈哈,一定让小云子头痛呀!……”
“哈哈哈哈――”我看得大笑出声,看着云逸扬一脸绿绿的表情,不由又是一阵抑制不住的大笑。这个可爱又狡黠的小绿!展开信纸,我又接着看下去――
“……小云子,现在你就可以放心啦,不用提防我再对你下手,因为我已经跷家好多天了,要再不回家我的下场会很惨很惨……惨惨惨!我得马上偷偷回家去喽――不过出来玩玩真是好开心!真开心,一路开心开到底!
白姐姐,你虽然总是一脸冰霜的样子,可是对小绿真的好极了,小绿如果是个男人,一定会把你娶到手!还有,我给你的糖糖,你一定要按时吃哦。我们以后就要有缘再见了!
最后再说一句:小云子,是不是你到我的房间里乱翻东西了?现在有没有总是拉肚子?如果有,就请吃白姐姐的糖吧,一块就好;如果白姐姐不给你,你就只好吞三钱黄连粉,效果是一样的啦。
小绿”
在信的落款处,用笔画了一个笑嘻嘻的女孩头像,只是寥寥几笔,小绿天真活泼的笑容便跃然纸上。我不禁又是一阵大笑,转过身上问云逸扬:“你真的去翻小绿的东西……你现在……哦,有小绿说的拉肚子吗?”
云逸扬的脸红一阵黑一阵,啜啜道:“因为……因为不知道她的来历,怕她是我们的竞争对手派来的j细,当然要查查了……可这个小丫头她居然比猴子还精,居然发现了!”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你有没有拉肚子?”
云逸扬苦着脸道:“当然有!不知道她的东西里放了什么,我只是随手碰了一下……我还以为是这几天吃东西吃坏了肚子!”
我看着云逸扬皱成一团的苦瓜脸,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便回身走到桌前,讶然道:“咦?我那个木盒呢?”
“啊!那个木盒里的东西是小绿给你的糖?!”云逸扬突然大喊,差点跳了起来!“可……可……”
我奇道:“可是什么?”
“可……可……”云逸扬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慢慢蹲下身去,“可是今天我在姐姐桌上看到那东西,被让我当成鱼饵喂给荷花塘的鲤鱼了!”
我大吃一惊:“什么!那是我的药啊,你就给鱼大补了?”看着云逸扬痛苦的表情,想了想,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回简单了,三钱黄连粉,足够你吃了。”
我懒懒地倚在竹椅上,手指把玩着一把锋锐的小刀,小刀让我擦的光亮得能映出人影,要是这把刀让一位炼铁师傅或一个用刀高手看见,一定会惊讶非常!
因为这把刀是不锈钢所制,是不属于这个年代的东西。
这也是我从现代来到宋朝,留下的唯一一件现代的物品。
其余的衣服和零散东西,已经都让我偷偷烧掉。
我在刀身一扳,将刀身折进刀把中,这是把在现代很平常的小刀,也是我在现代与古代唯一的防身武器。将小刀放进袖中,我怔怔地看着窗外缓缓飘落的白雪。
时间过得这么快,居然还有一月就到除夕了。云夫人让阿牛和杨伯陪同着置办年货了,优华去徐大娘和苏三手处取金丝挽结和绣品,整个山庄只有我和云逸扬闲闲散散地无所适事。云夫人特意让云逸扬和我留在山庄,便是让他与我有单独相处的机会,但现在看来,她恐怕是乱点鸳鸯谱。
云逸扬站在门外,眼睛直直地看着我,一张脸涨得通红,好半天才冒出一句:“白……白姐姐……今天我们……我们……”
我抬眼有些讶然地看着他:“今天我们不是要好好休息么?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
“可是……可是……”云逸扬咬了半天嘴唇,吞吞吐吐道:“可是今天就我们两个人在山庄,我们不……”
“不什么啊?”我故意接口道:“不是还有几个小丫环和长工们在吗?你要出去买东西,有他们陪你。”
“可……可是……”云逸扬还待要说,小丫环铃铛儿跑了进来,大声道:“白姐姐,有个叫孟庆的人带着三四个随从,要见你和云少爷呢。”这些小丫环们平时和我玩笑惯了,都是叫我白姐姐,反而称云逸扬为少爷。
“哦?他来做什么?”我长身而起,随手拿起黑衣披风披在身上,向铃铛儿笑笑道:“谢谢你啦,你让他们在花厅等着,我们马上就去。”转身看看云逸扬,奇道:“咦,你怎么还不准备?”
云逸扬站在原地半晌,咬牙用低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恨恨道:“这个混蛋,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来的真不是时候!”
第十四章雪似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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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系住颈间的披风织带,奇道:“孟庆怎么会来?自从我的女子身份被众人所知,他已扬言不再和归云庄有所交易,今天怎么又在这个时候……咳咳―――”突然嗓中奇痒,一阵大咳从口中溢出,顺着喉咙一股带腥略咸的液体流入口中,几滴喷到我掩嘴的手上。
云逸扬大惊道:“白姐姐!你……你怎么啦?怎么今天的脸色如此难看?”我将手从嘴上移开,顺势没入袖中,故作不以为意道:“没什么,大概是天气太冷,才总是咳嗽不止,过得几天就没事了……我们这就去罢。”想得一想,对云逸扬说:“你先去花厅,我再添件衣服就来。”云逸扬点点头道:“姐姐要多穿些才好,现在可是冷得紧呢!”便回身去了。
看他渐渐去远,我把藏在袖中的手抽出,慢慢展开――
雪白的掌心中,赫然几点鲜红的血滴。
“虽上次已见过白……卿相,但孟某此次而来,才得见卿相芳容,真可谓不虚此行。”孟庆连连拱手笑道。
我微微一笑,顺口敷衍了几句,随手拿起茶碗轻呷一口香茶,心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烦厌。自我恢复女装,与归云庄生意往来的商户便自然少了一些,更有闲言碎语更是不可计数,或说我与云逸扬之间关系非同,或语云逸扬虽为归云庄少主,实则大权旁落云云。幸好云逸扬天生性子爽朗,对这些狗屁倒灶的话从来不放在心上。且叶知秋的秋叶阁开始与归云庄重新往来,颇有与归云庄联手之势,倒也使归云庄近来生意渐旺。可我以女子之身与商贾往来,却再也没有以往扮作男子时潇洒快意,这孟庆眼前不知为何口中谀词如涌,也未能提起我多少兴趣,却突然觉得叶知秋与他相比虽身在帏内,处事神秘莫测。但论行事之快磊,决断之精练,那个身有“贵恙”的叶知秋比起眼前的势利商人,可不知可爱了多少倍!脑中念头正在天马行空之际,耳边听得孟庆又道:“上次自归云庄处购得三匹缭绫,没想到回益州后竟是买者门庭若市!未过三日即已售空,这次听闻归云庄新织就的‘回风流雪’是在缭绫织艺上改进而得,比缭绫更为轻软细滑,而价格却比缭绫低了两成,所以又向云少主来求。”
云逸扬淡然一笑,道:“孟兄说哪里话?生意场上讲究货卖识家,归云庄的织品不论卖与谁,都是银货两讫,各不相欠,孟兄说个‘求’字,可是折杀我等了。”
孟庆哈哈大笑,从身后仆役手中接过一个小小细绸包裹,双手放在包裹上,慢慢起身走到我面前,一边仔细打开包裹活结,一边口中慢慢道:“以前孟庆对白衣卿相多有得罪,就备小小些须,不成敬意,望请卿相笑纳――”
他站在我面前,肥肥白白的手已经快打开包裹的最后一个活结……我突然发现孟庆如死鱼般的小眼睛中,露出一丝既狡诈又狠毒的目光!
这种目光瞬时让我想到了毒蛇中最毒的青竹丝!
“望请卿相笑纳――”孟庆笑着打开最后一个活结,将手伸进包裹中,随之人自然地上前一步。我下意识地几乎在他上前一步的同时,身子向后退去――
一条如青竹丝也似的青光从孟庆手里发出,向我的胸口飞来!我大惊之下,腿向后一屈,身体随之重心下移,整个身子随势后倾――
我开始躲闪时,便已经知道,我必定躲闪不开这次刺杀!当我身子倾到足以能躲开的时候,这不知名的武器早已会将我穿胸而过!
时间,几乎已在这一瞬间凝固。
滴嗒……滴嗒……
是血滴在地上的声音。
我身上并没有料想般那种濒死的痛楚。甚至根本没有痛楚。
但听到耳中的,确实是水滴溅到地上的声音。
我慢慢睁开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尖叫――
云逸扬的脸上仍是现出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手中紧紧地握住一把细长轻薄的短剑剑身。血不断从指缝中涌出,滴滴嗒嗒地流到地上。而剑柄握在孟庆的手中,他的脸现出一种可怕的铁青色,上下牙齿不住叩击,全身肥肉都在抖动着。仿佛看到了天下最可怕的事情。
云逸扬面不改色,似乎自己流血的手是长在别人身上,全身上下慢慢现出一种煞气来,慢慢道:“谁派你来杀白姐姐?”
孟庆牙关紧咬,似乎没有听到云逸扬的问话,脸色越来越铁青,喉咙发出一种奇怪的“咯咯”声响。突然从他紧闭的嘴唇中,流出一线鲜血。
他的胸口冒出一小截细长的剑尖,然后他就倒了下去。
他的身后,是他带来的仆役中的一人,穿着仆役的衣服,一张三十多岁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脸,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
他似乎杀人比杀鸡还要简单,更可怕的是,我和云逸扬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就到了孟庆的背后。
云逸扬突然动了!
他回身扳住那张大檀木方桌,就顺手向那个仆役打扮的杀手扔了过去,那张桌子至少有上百斤重,云逸扬抓起这张桌子却轻便得象一根稻草。在扔出桌子的同时,他另一只带血的手已揽住我的腰身,带着我掠向花厅外――
当掠过那个仆役的身边时,我清楚地看到剑光一闪,接着是云逸扬发出一声轻哼。我们已站在场外。
可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我们身边已站了五个人,五个杀手。
其中一个杀手的粗布衣服上还溅有点点血渍。
这是谁的血?!是美丽端庄的云夫人,还是娇俏可爱的优华?是苏三手?账房的公孙先生?阿牛?还是天真的铃铛儿?
我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这是梦么?还是真真切切的现实?为什么会有杀手?为什么要杀我?而云逸扬为什么会受了伤?
云逸扬!――我看向云逸扬,差点又发出一声大叫!
他不但手上的伤口不断涌出鲜血,而且在带我冲出花厅时,腰间已经被那个灰衣杀手划了一道不浅的伤口!鲜血点点,不住滴在雪地上。雪白的雪与鲜红的血,周围的五个灰衣杀手,花厅外怒放的红梅,形成了一幅奇诡的画面――我注意到云逸扬本是黝黑的脸,此刻竟现出一种奇怪的苍白。
杀死孟庆的杀手似乎是这五个人的头领,慢慢开口说话道:“云逸扬……不错,”他的声音平直刻板,好似好久没说过话一般,“能在我手中逃出的人,很少了。”
云逸扬勉强一笑,慢慢道:“商大哥说过,对敌之时,是需要有些勇气的。”
“商……商少长?!”灰衣杀手说出“商少长”三个字时,眼睛开始收紧,射出一道冰寒无比的光,“但有先后无少长?”
“不错!”云逸扬笑道:“我这几手都是商大哥教的,只可惜……”云逸扬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他只教了我一个月?”
“一个月……好个商少长!”灰衣杀手的眼睛望着远处,喃喃道:“他教你一个月,居然有这等成果,不知我和他相比,谁的武功更胜一筹……”他转身看着云逸扬苍白得吓人的脸,缓缓道:“年轻人,本来我也是想和你过上几招……不过你现在中毒已经深入骨髓,已经足够要了你的命了。”
“什么!毒?!”我大惊之下猛喊出声!连忙抓住云逸扬的胳膊,没想到一抓之下,云逸扬整个身子顺势向我倒来,沉重地将我也带在雪地上,两个人在雪中滚做一团,我不顾脸上身上满是冰冷彻骨的雪水,忙用力将云逸扬扶起,将他的头靠在我肩上。他的年轻显得有些稚气的脸已经现出一种死灰的颜色,嘴唇慢慢泛出铁青,我只觉心头一阵冰冷,强抑住几乎要冲出的心脏跳动,轻轻拍着云逸扬的脸,柔声道:“逸扬……逸扬……”
云逸扬用力睁开眼睛,从嘴里费劲地吐出几个字:“白……白姐姐……”突然头一偏,在我怀中昏了过去。
“逸扬……逸……”我跪坐在雪地上,只觉云逸扬的身子在我怀中渐渐冰冷,他手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呈现出一种灰黑色,腰间的剑伤还在慢慢流血,在雪地上如盛开的点点梅花。“咳……咳咳……”我连忙捂住嘴,鲜血还是从指缝间流出,我抱住云逸扬,只觉喉咙中火一般的灼烧,嗓中血腥的气味越来越浓,连呼气入气都要费上半天的力气,难道,难道今天我就要不明不白地丧命在这里么?
灰衣杀手仍旧面无表情,却从腰间缓缓抽出一把剑来,剑身狭长无比,如一条细蛇也似,在阳光下隐隐闪出摄人的青光。灰衣人五指慢慢握住剑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我的剑,是不会让你有一丝痛苦的,你甚至都没有感觉到它刺入你的身体,你的命却已经被它带走了。”
我怔怔坐在雪中,灰衣杀手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看着他拔剑,握剑,说话,我的心里却突然出现一个人的身影――
商少长!混蛋的商少长!
你说过你要保护我的!可现在,我最需要保护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在我身边!
我看着灰衣杀手纵身,扬剑,他的剑比孟庆的更长,更细,更软,也更快,更毒!
我却根本不想躲闪,也根本躲闪不开。
腊月的冬天,突然吹来秋天纷飞木叶的清香。
肃杀的秋意,澈骨的秋水。
我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一道明亮澄澈的刀光――
这把如此清凉隐晦的长刀,此刻也竟散发出无边的杀气与怒意!
刹那间,刀光已迎上软剑。好比波浪起伏的秋水冲向阴冷恶毒的青蛇!
我只能看见狂怒的刀气卷起地上的残雪,漫天白雪弥漫中,隐隐射出商少长冰冷肃杀的眼神。
只是一瞬,雪粒飞扬漫天,空中突然绽开大片大片鲜红的花朵!那鲜红得几乎让人窒息的颜色直冲我的眼帘,我眼前一黑,终于什么也看不到了……
悠悠荡荡,飘飘摇摇……我只觉我的身子轻飘飘地如在云端,周围的景色、花草、声音、光线……一瞬间全部出现,又在另一瞬间全部归于虚空,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这样松弛又舒服的感觉,似乎离上一次的出现已经好久好久了……
好似从天外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来,张开口。”又隔了一会,那个好听的声音又说:“乖,就喝一点点。”
我迷蒙中只觉一丝略带苦味的热流缓缓流入我的口中,就是这点点的细流,顿时把我从云端拉到了地底。这拉回的一刹间,好似那飘忽的感觉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我尽力呼吸,觉得自己的肺部吸入的空气都是火辣辣的令人难受。用力喘了几口大气,我只感到自己的眼帘似有千斤重,使尽了全身的力气也睁不开来,耳边却又响起那个柔和的声音:“乖乖的,再喝一点点。”嘴里又被喂进药水。
这口水咽下,我觉得全身都被充进了一些气力,眼前顿时明亮起来。第一个映入我眼的东西却是一把银勺,勺上放了些褐色的药汤,散发出一种清甜略带苦涩的味道。还未等我回过神来,这把勺子已经放进我的口中,将药汤灌了下去。旁边又伸过一只拿着白丝帕的手来,熟练地将我口边残留的药擦去。那个柔和的声音在我头上响起:“衣衣,好些了么?”
衣衣?!
我顿时知道了这个声音和手的主人是谁!
能叫我衣衣的,只有一个人,那个嘻皮笑脸的登徒子!
我突然不知从哪来的一股力气,猛力向身后推去,大喊道:“姓商的!你又趁人之危,占我便宜!”手没碰到商少长的身子,却在一推之下手拨到了药碗,只听“啪啦”一声,药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褐色的药汤溅在地上到处都是。商少长苦笑地站在我面前,他的青衫下摆星星点点都溅到了药,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道:“看来你还有力气打我骂我,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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