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大嫂啊,你今天这衣服和之前穿的那几件,都是国外的牌子吧,我在外贸大厦看见过,每一件都要好上千块呢。哎,我家海军不争气,每个月就那么点工资,我去逛街看了好些回都没舍得买,你这一下就弄了好些件回来,可真是大手笔呢。”
听了顾晓天的话,吴惜凤一下就明白过来,早些天她还羡慕张巧惠有钱来着,这一下就成了她打击对方的利器了,也不管和这买卖有没有牵扯,立马凑了过来,一手拉着张巧惠就往屋子的中间走,好让大家都看看她身上这衣裳。
这之后她似乎还嫌不够,放开了张巧惠,又走到顾恒家女儿顾悦所在的位置,两手一伸,把她也给拉了起来。
看着一脸莫名其妙的顾悦,吴惜凤心情更加好了,笑眯眯地说,“还有咱们家悦悦,也打扮得跟个公主一样,可真够漂亮的,放眼这大帝都,也没人比咱家悦悦更好看了。瞧这一身的名牌,抵我家海军好几个月工资呢,果然大哥是个会赚钱的。老公啊,你可得跟大哥多学学。”朝着自家老公娇嗔一声后,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这些是假的,不是真货,便宜得很。”张巧惠面露尴尬,满脸羞红地说。
她这话一出,顾悦那张脸黑得厉害,正要说话,就被张巧惠拉住了,又见她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顾悦虽不明白到底怎么了,但看她满脸严肃,只得忍了口气退回位置上坐下。
“这衣服的触感跟我在外贸大厦看到的那件一模一样,我可是根本看不出分别,大嫂啊,你说这衣服又好看,价格又便宜,再没比这更好的了,是不是?你快告诉我,这衣服在哪买的,我也想去买几件,那里一定还有其他的款式和牌子吧。”
吴惜凤重新走到张巧惠面前,摸着她身上的衣裳,满脸赞叹,十分爽利地说着,那两片张张合合的唇,看得张巧惠特别想把它缝起来。
“等哪天得空了,我亲自带你去吧。”挣脱开吴惜凤拉着自己的手,张巧惠走到顾晓天跟前,笑着说道,“小天啦,突然岔开话题,是不是因为不好意思?一定是听了那姑娘的情况后觉得特别满意,满心喜欢得很,想要求爷爷替你做主,应下这婚事。没关系的,你不好意思开口,大伯母替你求爷爷。”
早在吴惜凤站出来那会儿,张巧惠终于意识到顾晓天说那话的用意了。她无奈地发现,自己竟然被个少年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偏偏对方一脸的风轻云淡,根本抓不住半点错处,那借力打力的一招又用得又好,老三那一家草包都心甘情愿给他当刀使。
再看他满脸的从容淡定,张巧惠想到或许之前他们都看走眼了,其实眼前这个少年一直都在扮猪吃老虎。不能再任由他这么下去了,得趁着老爷子还没偏到他那边的时候,把这事给办了。
☆、初试身手(二)
抬眼看着老爷子,对方神色淡淡的,不辨喜怒,也不知道他猜到了多少,张巧惠心里惴惴不安,只把一双眼往老太太方向瞟。
顾悦会意,便朝挨着老太太坐着的柳若梅递了个眼色。
这柳若梅是老太太那边亲戚家的小女儿,从小就颇得老太太喜欢,时常来顾家住。因为她会变着法来讨好老太太,所以比起家里的小女儿顾诗诗,老太太要更喜欢她一些,甚至把她当做了懿定的儿媳妇人选,只等着顾琛回来,就撮合这两人,故此她今天也在。
柳若梅和顾悦一般年纪,两人从小玩大,顾悦私底下又一口一个小婶婶的叫着,两人关系好得很,顾悦有求,她怎会不应,点了点头,连连推了几下老太太。
“巧惠这话说得不错,小天虽说年纪不大,但订个婚也是可以的,就算今年不订婚,再过个几年他也是要和人结婚的。老顾啊,不是我说小天的坏话,但是小天这些年的表现你也看到了,就是去年你托关系把他送到帝都大学去了,这一年下来也没什么长进,劣根性什么的是没办法的事。老大介绍的那个女孩子条件很不错,咱家小天配她完全是高攀了,要不是托老大的关系,他也未必能有这样的机会,这一回要是错过了,以后就更没有这样的好机会了。”老太太摸着手腕子上新戴的那个小手指粗的金手镯缓缓说道。
“劣根性?小天他也是你孙子。”听了老太太的话,老爷子皱了皱眉。
老太太不喜欢顾晓天他是知道的,只是老伴也跟了自己几十年,又为自己育得几个子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老爷子虽然生气,说话的语气也不算太重。
听了对方不加遮掩的贬低话语,对于老太太对自己厌恶情绪之深,顾晓天也有了一个新的认识,照着才进屋就把自己往外赶的节奏,八成这老太太也参与了这事。
“奶奶,您和大伯对我的良苦用心,让我实在感动,只是不知道您知不知道,那姑娘不光没了双腿,还是个昏迷不醒的植物人。”
听见这话,张巧惠嘤地一声晕了过去。
“妈,您怎么了?”
“太太……”
“巧惠……”
叫喊声再一次再屋里响起,房里充斥着女人的嘈杂的声音。
“蔡妈,送大太太回房。老大,巧惠她就是天热受不住,没什么大事,你也别哭丧着个脸,担心就跟过去一起看看。”
看张巧惠的反应,老太太猜到八成这话是真的了。没想到顾晓天能打听到这么隐蔽的一个消息,还一下在老爷子跟前捅了出来,难怪刚才一直有恃无恐的。这么大的事情,自己竟然一点消息也没得,就这么被拉下了水,不满地瞥了眼装晕的张巧惠,连这么点事都办不好,这大儿媳真是越来越无能了。
“大哥,您若是就这么走了,不怕小天那小子在爸面前给你上眼药?那小子你还不知道,可是什么都敢说,什么都不顾的。”
有老爷子撑腰,这么好的打击老大家的机会,一直被老大家压制的老三一家怎么会放过,见顾恒要走,原本懒洋洋窝在沙发里的顾海军嗖地一下站了起来,长手一拉,一把抓住了顾恒的臂膀,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他的去路,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
“老大,小天,还有老四,你们留下,其他人都先回去。”顾恒本想趁乱走了,还没来得及挣脱顾海军的束缚,老爷子就开口留住了他,把个顾恒恨得牙痒痒。
“是。”顾恒恨恨地瞪了顾海军一眼,重新在位置上坐下。
“跪下。”待到众人退散后,屋里只剩下老爷子和老太太,老大顾恒,老四顾琛,以及顾晓天这几人时,老爷子突然冲顾恒道。
“老顾啊,那个撒谎精的话你也信?他从小到大的行为你难道不知道?比起老大,你竟然更相信这个撒谎精?”老太太满脸不可思议地喊了起来,这顾晓天从进门就没说过两句话,她不知道这顾晓天给老爷子灌了什么迷药,竟然让他这么相信他。
“小天,你说。”老爷子摆了摆手,不再说话。
虽说顾老爷子退下来后修身养性,脾气比年轻时候不知好了多少,但他在家从来是说一不二的,老太太没能劝住,顾恒自知无望,砰地一下跪在了地上。
“是。”顾晓天低头应了一声,低下头那一瞬间嘴角微微上扬,再抬头两眼清明,慢条斯理地将手里头的信息一一罗列了出来。
听完顾晓天说清楚那姑娘的身份,老爷子额角的青筋毕现,手忍得都酸了。想到顾恒所谓的好友,根本就是个这几年才发迹的煤老板,这一次带着一群女儿来帝都联姻,因为顾恒的关系,要把个没有腿到现在还躺在医院的残疾女儿许给顾晓天,老爷子只觉得自己养了多年的儿子,根本就是个禽兽不如的混账东西。
偏偏这还不够,顾晓天后边说的话更让他心寒,“我因为不同意这事,就被大伯的人打了一顿,他们将我打晕关在了阁楼里,还说这个是经过您同意的。因为门口有两个人守着,我这是爬窗户出来的……”
先老爷子一步发作,老太太满脸怒容地站起身来,指着顾晓天鼻子骂道,“好啊,我说顾晓天你念了一年文学系,别的没学会,编故事的水平倒是进步不小,忘恩负义也是更上一层楼了。撒谎,骗人,挑拨离间,老师就是这么教的你?从三楼的阁楼窗户跳下来,这话说出来谁信?明明就是跟同学打架受伤,今天又是从医院逃出来的,到这个时候还撒谎,告诉你,我们早就得到消息了。”
顾晓天被她咄咄逼人的气势,以及满脸的怨毒之色惊到,犹豫着退了两步,惊慌失措间绊在了顾恒身上,身子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摔倒在地上。忽的摔倒的势头一下被止住,抬眼就对上了顾琛那双眼。
“小心些。”低沉的嗓音响起,这是自顾晓天进屋后,顾琛说的第一句话,在这盛夏里,带着一点冰凉。
才对上对方的眼睛,顾晓天就有种被看透的感觉,也不知今天这一切的算计,会不会落在他眼里成了阴暗的过去。虽说这些手段有些不入流,但如今形式如此,仅此一回,只希望他能别因此看轻了自己。
“四叔,谢谢。”垂下眼眸,顾晓天低低地道了声谢。心底有一丝慌乱的他,没能看到顾琛双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老太太见他势弱,只顾着趁热打铁,丝毫没注意到顾老爷子那铁青的面色,继续说道,“你大伯父一番好心,想要替你找一个好对象,让你以后的路好走一点,可你都做了什么?为了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撒谎,诬陷,诅咒人家姑娘,完全的不折手段,你就是这么回报关心自己的亲人的?果然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够了。”老爷子呵斥了一声,原本站在顾晓天跟前耀武扬威的老太太顿了顿,僵硬地转过头来看了眼,安静地退到了一边。
“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老爷子看着面前跪着的儿子满脸失望地问道。
“这事是儿子办得不够厚道,小天说得都是实话。”顾恒直挺挺地跪着。这时候承不承认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老爷子心里已经完全认可了顾晓天的说辞,就是现在不承认,用不了多久,老爷子也会查出真相。
他们先前小看顾晓天了,一不小心着了道,所有人都被利用了个彻底。尤其是他们对顾晓天的态度,更是超过了老爷子的底线,他们表现得越强势,就会让顾晓天从老爷子那获得越多的助力,若说最初老爷子还有几分怀疑,但老太太刚才那一番话,不管真相如何,是彻底将老爷子推到顾晓天那边去了。
“看我不打死你个孽子,像你这种没良心的东西还活在世上做什么……”天气本来就热,顾老听了他的话被气得面色通红,举起拐杖,朝着跪在地上的顾恒劈头盖脸地打去。
“老四,你劝劝你爸,他这是要打死你哥啊。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哟,养大顾晓天这么个白眼狼,今天就来害我们家,这是要把顾家弄得家破人亡才肯罢休啊。”老太太一边抹眼泪,一边扯着顾琛的手哭喊着。
老太太这话让老爷子睚眦欲裂,他顾新国虽然年纪大了,但还没有老糊涂,可他们都把他当傻瓜糊弄,满嘴谎言。十八年前,他就和家里的所有人说过,从今往后,顾晓天也是家里的一份子,让众人好生对待,可顾晓天还是被他们养成了这么个阴沉偏激的性子,若说和他们没有关系,他是一点也不信的。
如今顾晓天长大了,这群人竟然还要挖掘剩余价值,想要联手把他给卖了。为了达成目的,什么手段没使,若是顾晓天不说,他们还只怕要瞒着他把这事给办了。想明白这些,老爷子手都是颤抖的,连带看向老太太的眼神,也多了一两分怨恨。她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虽不能对跟了自己几十年的老伴动手,但这儿子还是打得的,连带的对老太太那份不满也发泄了出来,手上的力道更加大了。
☆、恶毒亲戚
事实上大太太张巧惠并没有走远,待到众人都退开后便一直躲在外边偷听,透过开着的窗子,就见血珠从顾恒受伤的额头上滑落,和汗渍一起,把顾恒那张脸画花。
而跪在地上挨揍的顾恒,颈背依旧笔挺,看着他咬牙隐忍的模样,张巧惠眼前一阵发黑,心痛得不行,眼泪不住地往下流。两手紧握成拳又松开,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没忍住,跑了进来。
又是砰的一下,张巧惠重重地跪在老爷子跟前,紧抱着他的腿哭喊道,“爸,您快停手手吧,恒哥会做这事并不是为了自己,完全是为了咱们顾家啊。”
“老大从小就是好孩子,这些年更是为家里做了许多事,不是那种自私自利的人,他一定是有自己的苦衷的。”老太太抹了抹眼泪,也跟着点了点头。
“人活一辈子,到最后的盼头,不就是子女能够事业有成,光宗耀祖么。可是爸您知道么,自从您退下之后,恒哥他承受了多大的压力。恒哥的能力您是知道的,只是如今官场不像从前那样清明,他能力虽强,但没有钱上下打点,那也是没法子的。如今老四刚回来,一切都不稳固,恒哥怕他有和自己一样的遭遇,对此颇为留心,这一回还特地上下打点了一番。”张巧惠声音哽咽,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老大是个有心的,难为他能替兄弟想到这些。”老太太抚着顾琛的胳臂道,显然对顾琛一直以来的沉默十分不满。
“只要咱们和李家结了亲,不管对方嫁来的女儿是什么样,那李四海就是咱们家的姻亲了。他想借咱家的势,咱也可以用他的钱,老四以后需要的花销,就有了来源。他才出来就和恒哥平起平坐,再过个几年,兄弟俩一定会再次高升,尤其是老四,还这么年轻,经过一番努力,说不定能赶上父亲您当年的风光。他们兄弟俩出头了,咱们家因此更上一个新台阶,也不是不可能的。”
“就是这么个理,老顾,你光心疼小天,难道几个儿子的前程就不管了么?”听了张巧惠这一长串话,老太太也不哭了,走到老爷子跟前问道,倒仿佛真如他们所言,是老爷子偏心了。
“这么好的机会,错过就再也没有了。”张巧惠看了老爷子一眼,见他面色微沉,心也跟着一沉。
“滚开。好,可真好,你们为顾家可真是煞费苦心啊。”张巧惠那番话字字诛心,老爷子听了几乎没咬碎了一口钢牙。
原来他们早就知道那女孩是个什么情况,可就是这样,还非得逼着顾晓天答应这婚事,轻易就将他卖了。明明是他们自己贪钱,才做出这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来,可经他们这一说,倒成了为了大家牺牲小我的名声了。打人,威胁,监禁,还有什么手段没用上,为了自己的利益,这些人可真是煞费苦心啊。这还不够,如今东窗事发,还要拉上才回家的老四,他们的心到底是什么长的?自己到底是造的什么孽,才会有这样心思狠毒的后人啊。
一脚踹开张巧惠,拐杖再次劈头盖脸地打到了顾恒身上。“我不管你答应了那姓李的什么,你去跟他说,这事到此为止,我顾家决不做这种丢人现眼的事。”
“老四,老四你倒是说句话啊。”张巧惠哀嚎着仰头去看顾琛,却看见他正给眼眶微红的顾晓天递手帕,手紧握成拳。不光老爷子站到那小兔崽子那边去了,连老四被被他给骗了,张巧惠恨不能冲过去,撕了顾晓天那张虚伪的面皮。他们一家何曾这么狼狈过,都是顾晓天,若不是他折腾,哪里会生出这许多事来。还好老太太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一定要把这短命鬼送出去,让他娶了那死人,最好能因为他那坏脾气,被李四海给弄死。
“爸,聘礼钱我已经给了,婚事我也应下了,订婚的日子定的就是下个月初六,只等着发帖子。您要是觉得刚打的不够,不解气,就再打我一顿,我顾恒绝不皱一皱眉,但是这婚事不能推,我不能言而无信。”顾恒这话说得生硬,已经带了两分威胁的意思。
“是啊,为了能让这事成了,我们可是早早地就把彩礼钱送过去了,几乎把家里的存款全都用上了,这要是把婚退了,我们那么多钱不是打水漂了么,那么多彩礼钱谁赔我?”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张巧惠一下就挺直了腰杆道。
老爷子被这夫妻俩得意洋洋的态度气笑了,“不能推?只要我顾新国活着的一天,这顾家就是我来当家,怎么样也轮不到你们。所谓的彩礼钱,怕也是胡诌的。就你们这险恶的用心,怎舍得自己掏腰包,定然是拿了好处舍不得吐出来,我年纪虽大了,可不糊涂,你们这些小手段,都是我当年玩剩下的。”说到最后,老爷子的拐杖在地上跺得砰砰的响。
“老大,别胡说,赶紧跟你爸道歉,再把这事了了,若因个外人生分了,可就不值当了。”在这家里,还从没有人敢跟老爷子呛声,老太太听出这话不妥当,怕顾恒再惹老爷子生气,忙扯着顾恒的手劝道。
顾恒听了这话,浓眉倒竖。就为这事,他们夫妻俩前后忙了大半个月,如今打也挨了,骂也挨了,好不容易有了个往上爬的机会,就为了个顾晓天,他就得收手。难道他先前受的这些罪就白受了?凭什么?这顾晓天算个什么东西,用微小的生命为自己服务,那是他的荣幸?
“妈,您别管,这事我已经答应别人了,断没有就这么了结之理。”顾恒硬着脖子答道。
约莫二十年前,老爷子骤然痛失爱子,家里老三是个不争气的,老四年纪又小,他只得将顾家的希望寄托在了长子顾恒身上。经历那件事后,从来都特别严厉的顾老爷子比从前要温和许多,对顾恒一家也比旁人要宽容许多,一来二去,便养成了顾恒这自大的毛病。他虽还惧怕顾老爷子,却总觉得自己是家里的顶梁柱,就是顾老爷子也要给自己几分面子。也正是因为这想法,这夫妻两人才敢胆大包天,做下这瞒天过海之事。
只是他们显然忘记了,顾琛回来了,他的地位不再像从前那么稳固了,尤其是在这事触及到老爷子底线的当口。
顾恒才说完那话,就见一直低调行事的顾琛突然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顾恒道夫妇,“哥,这事按说没我插嘴的份,只是话到了这个份上,我少不得说上两句。
“按我所知道的规矩说,小天虽在我顾家长大,但我们都不是他的父母,就是父亲要安排他的婚事,也该先和他商量,征得他的同意是不是?我不知道在我离开的这些年里,帝都新添了这么个规矩,说是表侄的婚事,不经过本人同意,能直接就被大伯给定下来了的。更不知道除了咱们顾家,还有哪一家也在这行列里?”
“有你这么跟做哥哥的说话的吗?你在外边这么些年,以前的规矩都忘了?”对方身材高大,又是居高临下的姿势,从气势上一下就压制住了顾恒,让顾恒没来由的一阵心慌。被个小自己那么多的弟弟教训,这认知让顾恒心里好不痛快,破口大骂。
“大哥,在跟我讲规矩前,或许,你该听父亲说一说,毕竟刚刚跟父亲呛声的可不是我。”和顾恒的气急败坏相比,顾琛显得从容得多。
从回家到现在,他话一直不多,这时候站出来,让老爷子心里舒坦了不少。他说的话句句在理,让人无可反驳,尤其是他现在从各个方面来看,都比顾恒要好得多,所以这些话杀伤力十足,直把顾恒杀得体无完肤。
看着面前面目狰狞的大儿子,顾老爷子满脸失望地说,“老大,你这是铁了心要用小天去换钱,甚至连我这个父亲的话都不听了,这般自私自利,以下犯上,依照祖训,罚鞭三十下,跪祠堂三日,抄家规祖训一千遍。老大家媳妇,老大做出这种事你不知劝阻,反倒大言不惭,至今不知悔改,罚跪祠堂三日,抄家规祖训一千遍。顾进,把人带下去。”
听到老爷子最后的宣判,张巧惠呆呆地跪在地上,面目僵硬。想到那些被花掉的钱,她嘴唇动了动,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
“老顾,老大他现在本就满身是伤,再要被鞭三十下,可怎么受得住啊,这天又热,巧惠这娇滴滴的身子,关三日祠堂,出来怕就要大病一场了。让他们认个错,打上几下就算了吧。”老太太哀嚎起来,这儿子可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叫他吃这么多苦,心痛得实在不行。
“若是这么容易就揭过,那他们让小天受的那些罪该怎么算?做人,要有良心。顾进,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
“是。”
看着被下人拖到院子里的顾恒夫妇,老太太追了出去。老爷子先前说她没良心的那句,已经是很重的话了,看见顾恒被打,她不停地垂泪,却也不敢阻拦。
转头间,就见顾晓天那张让她觉得恶心的脸,握着帕子的手紧了紧。这顾晓天害他儿至此,那心得有多黑啊!早知道,早知道那小畜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会这么不听话,惹下这么多麻烦,十八年前就不该心软,让老爷子把人留在了家里,就该让这孽种和他那贱人母亲一起死了才好。
☆、收养事宜
白花花的太阳光刺眼得很,稀薄的白色云朵晃悠悠从被洗得惨蓝的天空中飘过,鸟雀们也因为燥热停止了歌唱,夏天被聒噪的鸣蝉点缀着,让人心气烦躁得很。
随着顾恒夫妇被带走,女人的哭喊声已经渐渐远去,再也听不见了,空旷的院落里只剩下祖孙三人。
顾晓天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老爷子方才强硬的态度,让他在和顾恒的这场战斗中,取得了全面性的胜利,再也不用担心被卖掉的事情。
“爷爷,谢谢您肯相信我,愿意帮我。”顾晓天看着面色沉如水的老爷子,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那一双桃花眼亮闪闪的,乌黑的眸子里边透着自信与勇气,比起先前在屋里的瑟缩,这时候看起来倒是大方不少。
老爷子并没有答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面前长身玉立的少年,少年嘴角含笑,眉眼如画,说不出的年轻美好。他看得专注,略有些浑浊的眼睛里透出无法遮掩的忧伤,那神情倒像是透过顾晓天在缅怀着什么,又像是在追忆遥远的记忆。
“当——当——”整点的钟声从远处的高塔上传来。
老爷子抬眼眯着眼望了望远处的天空,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才笑着说,“年纪大了,倒是变得容易伤感又爱回忆过去了。”他的笑容温润而慈祥,让顾晓天觉得很亲切。
“您不老。”顾琛道。
“老了就没有年轻时那么多念想了,只盼着后辈都相亲相爱,和和美美的,只可惜天总不遂人意。家里边乱七八糟的事太多了,也难怪你这次回来不肯在家里住。”老爷子颈背已经不及从前笔直,额角也爬满了皱纹,至于那原本因为顾琛回家的喜气,也因为早上的事消磨干净。许是天气太热,整个人精神更差了,说话时语气都是恹恹的。
“您想太多了。”
老爷子看了眼站在身后的顾晓天道,“没有怪你的意思,男人确实不该把精力浪费在这种地方,你的世界在外面,而不是这几片砖瓦搭建起来的一小方天地,若是眼界局限了,究其一生也成不了大事。”
“嗯。”顾琛应了一声,顾晓天也跟着点了点头。
听着父子俩的谈话,顾晓天猛然意识到,自己身边站着的是两个怎样的风云人物,一个曾手握重兵,权势滔天,另一个会在未来世界里翻云覆雨,他们都是命运的宠儿,站在权利最巅峰的人物。原本遥不可及的存在,因为一次穿越,让他们真实的出现在了自己的生命里,成为了要用全部清醒头脑与意识来面对的存在。察觉到自己与权力离得如此之近,顾晓天面色发红。
带着炙热温度的风从游廊里穿过,吹在少年人的身上,顾晓天只觉得躁动不安。忍不住小小地幻想了一下自己的锦绣前程,梦境太美,让他不由得有些飘飘。可是突然被顾琛锋利的目光一扫,什么心思都息了。
顾琛气场太强,对于顾晓天这等知道他未来的小市民来说,即使他帅到天翻地覆,言行举止优雅得体,那也只能是仰望膜拜的存在。
顾晓天记得自己上一世当老总的时候,还被很多人夸过有领导风范,可这时候近距离地见着顾琛,他才知道什么叫领导气质浑然天成,王霸之气与生俱来。和他一比,自己根本就是个战斗力为负的渣啊。
就在顾晓天感慨之余,只听见顾老爷子对顾恒道,“老四,先前跟你说的小天的事,你觉得如何?”
听到这句,原本还在神游的顾晓天耳朵嗖的一下立了起来,这话老爷子并不是第一次说了,只是上一回被他突然打断了,再次听到,顾晓天很好奇老爷子要找顾琛商量什么。
顾琛转头看了看满脸求知若渴的顾晓天道,“他并不合适,您这样做没太大的意义。”
“嗯。”意料之中的答案,老爷子摸了摸手里拄着的拐杖,脸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失望。
听着这两人的对话,顾晓天着急得很,就像心里有只手在不停地挠着,却不不敢问出声来。
“其实不用那么复杂,还有更简单的办法。”
“什么办法?”老爷子的手指不自觉地颤了一下,眼皮也跳得厉害,直接告诉他,顾琛接下了的话绝对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我收养小天,这样,他就是我儿子,您的亲孙子。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不行,不行,”老爷子连连摆手,“这不行,不光年纪上不合适,更重要的是你还没结婚,突然冒出个这么大的儿子,还有哪家的姑娘肯嫁你,这事万万不可。”
“我以为您还记得我们的约定。”顾琛眉毛动了动,双手插——进裤子口袋,迈着两条长腿大步走到顾老爷子身边,看向远处的天空,过了会儿这才慢慢开口道,“若是我要结婚,还会等到这个年纪?还是您以为,时间能够改变一切。”
“你……”老爷子拄着拐杖的那只手紧了紧,抬着另一只手指了指顾琛,就在顾晓天以为他会大骂对方的时候,对上顾琛那没有表情的脸,老爷子的手又垂了下来,长叹了口气,和顾琛一起望向远方,不再说话。
谈话进入了僵持阶段,这气氛让顾晓天有一种错觉,似乎流淌在两人之间的空气,也变得凝滞起来,每一个镜头都被拉长,时间的流逝变得无比缓慢。
顾晓天暗思,似乎二十多年后,顾琛成为时代的领军人物,媒体也从来没有提起过他的夫人,倒是他那个能干的儿子在政界异常活跃,现在看来,其中怕是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先前听见顾琛想要收养自己的时候,顾晓天面色好不复杂,心里就像开了个调料铺子,各种滋味齐全。可听到后边,他立即收了表情,眼观鼻鼻观心,静静地站在一旁,甚至偷偷往后退了一步,这样的隐秘事件,顾晓天一点都不想知道。若是可以选择,他一定会早早地离开。
顾琛目光一转就看见了他这小动作,嘴角微微上扬,问道,“小天,你愿意吗?”
“啊?愿意,我愿意。”说完这话顾晓天恨不能咬了自己舌头,这都说的什么话啊。只是抬眼对上顾琛嘴角那抹尚未完全消散的微笑时,什么都忘记了。
顾琛的长相是毋庸置疑的好,五官完美的组合在一起好看到不可思议,偏偏又一点都不女气,英姿飒爽,器宇轩昂。用现代女孩子的话来说,那就是身高腿长气质好,有权有势气势盛,最关键的是还没有结婚,整就一梦中的白马王子。这才是穿越的最佳人选啊,收小弟,建后宫,一切手到擒来。
“小天都愿意,您还有什么不同意的?”
“这事以后再说,先去吃饭吧。小天,今天的话不许乱传出去。”老爷子看了眼极力减少存在感的顾晓天一眼,那眼神锋利得很,让顾晓天觉得,假若外边传出什么风言风语,老爷子一定第一个不放过他。
“是。”原主往日形象太差了,此时的顾晓天不敢再多说一个字,怕被打上轻浮的帽子。
几人默默地走到餐厅,其他人早已等在那里了,见他们来了,顾进忙安排上菜。
这饭原本是为顾琛接风洗尘的,只是早上发生的事把老爷子气得不轻,刚才又被顾琛刺激到了,早没了先前的兴致,只沉着脸坐在最上边。坐在老爷子身边的老太太,则一心惦记着被打的顾恒,再看见顾晓天还完好地坐在这屋里,脸色难看得很,只把一双眼睛狠狠地盯着顾晓天,其他人都被她无视掉了。
至于正主顾琛,这些对他来说可有可无,老爷子不开口,也乐得不说话。这三人不开口,其他人不管心情如何,都不敢多言,只默默地吃饭,屋里的气氛十分诡异。
寂然饭毕,老爷子自留了顾琛说话。至于顾晓天,周围群狼环饲,哪里敢在这屋里呆,丢了饭碗匆匆跑去自己屋里了。
当顾晓天用口袋里的钥匙打开属于自己的小房间时,他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
房间很小,但收视得很干净,顾晓天先洗了个澡,胡乱给自己上了些药,这才光着脚走了出来。四肢大张地仰躺在床上,透过明亮的玻璃窗向外望出去,能隐隐看到帝都最高的建筑,湛蓝的天空干净明亮,白色的流云漂亮而诡异。1990年的帝都,这里将是他开始新的人生征途的地方。
头顶的电风扇吱呀吱呀地转着,屋里燥热不堪,顾晓天闭着眼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儿,两分钟后,顾晓天皱着眉把手伸进了枕头下,摸出了一本厚厚的书。将东西拿到面前一看,那是个厚厚的笔记本,翻开一页扫了眼,顾晓天知道这是原主的日记。
说是日记,其实更类似于一个短篇集,里边无一例外地有一个叫顾晓天的男主角,和一个叫莫莎莎的女主角。相爱的两人被坏人各种折磨,无数人试图拆散他们,但每个故事的最后,都是英俊的顾晓天打败坏人,抱得美人归。
“想不到你还这么闷骚。”顾晓天看了几则故事后,笑着自言自语道。
第1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