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复婚作者:一袭白衣
第3节
他记得这个李疯婆子。
当时村里小孩都传有两个大人绝对不能惹,一个是他爸陆连海,一个就是这个李疯婆子。
这李疯婆子名字挺好听的,姓李,名月婷,命特惨,一生都坎坷。十一二岁的时候爸妈都“走”光了,常常被村里人丢石头说她是丧门星,一个人过日子,清清贫贫的,只要不理外界的说法也还算凑合。
可怜的是她一个年岁正好的独居姑娘被相中她的流氓给强奸了,事后还怀了孕,流氓不认账,说她污蔑人,李月婷就只能忍着苦生下一个小男孩。
本来有了儿子也算是有个盼头,可她儿子也是惨,自己在外头玩,掉河里淹死了,从那之后老太太就疯了,见到五六岁的小孩就当是自己的儿子。
王奶奶拉住的那大娘是个话唠,村里面有名的薄嘴皮子,爱嚼人是非说话还毒。她瞟了一眼那被揍得满地爬的疯老太太,呸了一声,讽刺道:“老太婆年轻的时候不知道积点德,专门干偷狗的勾当,我看她儿子死了都是她偷狗杀狗的报应,真是活该!”
为了谋生活,李月婷年轻的时候干得是偷狗杀狗的违法勾当。她从小干农活一身力气,从小道上买了点迷狗药,混在狗粮里面喂狗吃,等狗晕了之后直接拖上自行车驮走,有时候狗挣扎,她也能凭一身蛮力把狗驯服了。
死在她手底下的狗数不胜数,村里人一度十分憎恶她,可她在这方面处理得太好了,没留下任何证据,即便大家知道可能是她干的,却都不能拿她怎么样。有的狗主人脾气暴只能打李月婷一顿,打完了,狗该丢的还是丢。长而久之,一直到李月婷疯了,村里的狗才有安定日子。可她疯了之后村里的小孩就遭殃了,大人们都得提防着她把自己的孩子抢回去当儿子养。
隔着人群,高铭抬头看了那疯婆子一眼——她衰朽的身体都被打得扭曲了,手一直紧紧地握着手里头的拐杖,当做救命的稻草一样,两眼却放空,好像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
那疯婆子忽然将视线望了过来,正对上高铭好奇的探究目光。
两人视线相撞,高铭立刻就将不礼貌的目光移开,专注地把玩着手里的小黄鸡,陆家闻在他耳边叨叨着:“铭铭,咱有新的小鸟啦。”
高铭笑起来,露出左侧脸颊一个浅浅的酒窝:“不是小鸟,这是小鸡。”
“对对对,小鸡,小鸡!咱有小鸡啦!”
陆连海跟着装修队给城里一栋别墅装修了一通,花了两个多星期,赚了一笔不小的钱,盆满钵满地回了家。见到陆家闻的心情好得不得了,抱起来一口亲在陆家闻脸上,“爸的乖小子!可想死爸了!”
陆家闻嫌弃地摸了摸脸蛋,口水糊在脸上,伴着汗黏糊糊的,“热死啦!”
“闻闻过来,我帮你擦。”高铭开心地笑着,拿手帕把陆家闻的脸擦干净,陆家闻伸长了脸让高铭细细擦着,冲高铭嘿嘿一笑。
陆连海已经习惯了他俩这样,高铭在他家里越过越滋润,有时候陆连海真把高铭当成表哥家的孩子,一开始小心翼翼的劲儿早没了,踢了一脚陆家闻,骂道:“臭小子,尽让人家高铭伺候你,跟个大爷似的!”说完,哼着沂蒙山小调,两手一背,跟遛鸟的老大爷似的摇摇晃晃地往屋里走,脚步轻便得快要飞起来。
陆家闻猛地想起来他爸生日快到了,拉了陆连海的手说:“爸,你快过四十大寿了,要不要办一桌啊?”
这主意不错,陆连海本来就想找个机会酬谢一下乡亲们,他刚回小北村那会儿穷得叮当响,浑身上下掏不出一张整的,就剩下他死鬼爸妈留给他的这个破旧的老房子,全靠着乡亲们的救济才一步步富裕起来。四十岁大寿说不上,借着机会摆两桌倒是可以。
那时候小北村没什么正经的大饭店,家里头请客一般都是请个师傅来做饭,把宴席摆在院子里,放了鞭炮热闹热闹。
陆连海一共摆了三桌,请了五户人家,其中就有张小花他们家。
张小花还因为小鸟的事情心里有鬼,见到高铭的时候忙把头低了下去。
她妈妈推了推她,“小花,乖。”张小花咬了咬嘴唇,不情愿地走到高铭面前,“对不起。”她小声说,委屈地都快哭出来了。
她爸妈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把她揍了一顿,本来想让张小花早早地去跟人家道歉,结果张小花要面子,不愿意去,觉着这件事情不怪她,都是陆家闻把她锁在院子里的错。她爸妈宠她宠惯了,想了想又觉着小孩子之间的恩怨算不了什么事情就由着张小花拖,这会儿不得不见面了,这个道歉就不能避免了。
高铭冷淡地点了点头:“没事。”
本来这就没事了,可张小花觉着高铭那句冷淡的回应挺不诚心的,咬着嘴唇半天不说话。高铭也不知道她站在这儿干嘛,就没再理她,回头跟陆家闻咬耳朵。张小花这下不开心了,跑回去跟他爸妈商量要跟陆家闻他们坐在一桌。
两家家长正聊天呢,陆连海挺喜欢张小花的,小姑娘漂亮,还寻思着以后有机会跟陆家闻扯成一对,这下一听,可好!有戏!当即点了头同意,在陆家闻边上加了张高脚凳子,把张小花抱了上去。
临走前还特地拍了拍陆家闻的肩膀,一脸“加油,老爹挺你”的表情。
陆家闻:“……”
他上辈子是跟张小花好过,小姑娘长大后出落得挺漂亮,村里村外一枝花,好多人都明着暗着喜欢她,结果人家张小花就喜欢陆家闻了,还主动跟陆家闻告白,陆家闻觉着自己挺牛逼,就答应了。
结果处了一段时间,张小花的公主病病得不轻,看着霸道总裁的,想着霸道总裁,每天都盼着陆家闻变成霸道总裁。陆家闻那时候年轻,最受不得管也受不得唠叨,烦张小花烦的不得了,后来干脆分手了。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自己简直就是个二百五,怎么就脑子进水了跟张小花好上了呢?这死丫头怎么看怎么不招人待见啊!
张小花往陆家闻身边一坐,瞅了瞅桌子上的大虾,说:“陆家闻,我要吃虾!”
陆家闻说:“你要吃就自己拿呗。”他手里给高铭剥好了一只虾,放在高铭碗里,高铭张了张嘴,陆家闻就直接把虾放进高铭嘴里,高铭嚼着虾,嘴边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冲陆家闻笑了笑。
甜得陆家闻心花怒放,吃着高铭给他夹的一筷子嫩鱼肉,整个人都快灰起来了!
一旁的邻居夸道:“这小孩谁家的啊,长得可真漂亮。”
也不知道是喂虾的动作刺激了张小花,还是这句话刺激了张小花,张小花气呼呼地挤进俩小孩之间,踮着脚尖伸长了胳膊去夹放在两人之间的一盘韭菜炒鸡蛋,高铭被她挤得往边上靠,忽然身子一翻,向后栽倒过去。
陆家闻再是眼疾手快,可凭借一个豆芽菜一样的身体隔了个张小花也没来记得稳住高铭,高铭跌坐在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张小花。
张小花心里咯噔了一下,她也没使多大劲儿就是想把他们分开,怎么就摔着了,这小孩也太娇气了,“你、你干嘛呀?”
陆家闻从凳子上跳下去,把高铭扶起来,担心地问道:“铭铭,怎么样了?摔疼着了吗?”
“没有。”高铭摇了摇头,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抬了抬手。陆家闻看见他手肘上的一小块淤青,一下子就炸毛了,当即指着张小花,怒道:“快走!别在这儿碍眼!”
张小花气得哭了出来:“陆家闻你这个坏东西!我再也不要跟你玩了!”
“不玩就滚。”陆家闻阴沉着脸,压低了声音说。
张小花抽噎了两下,被陆家闻吓得不轻,回过头跑了回去,抱着她妈的大腿就哭了起来。
陆连海见小姑娘好好的怎么哭着回来了,赶紧回来找陆家闻的麻烦,结果还没说话呢,就见高铭灰头土脸地站在那里,对他说:“陆叔叔,不是闻闻的错。”
高铭一发话,陆连海就没意见了,他瞧了瞧狼狈的高铭,又回头看了一眼张小花,最后摇了摇头,回头跟张家道歉去了。
望着张小花不停抽噎的身影,高铭微微一笑,坐回陆家闻身边,吃着陆家闻给他剥的虾子,两人之间再也没有第三个人。
他不喜欢张小花,因为她的粗心大意害死了小鸟,也因为张小花看陆家闻的眼神。
作者有话要说:多留留言嘛!留言一少我就担心写崩掉了(°□°;)
ps:谢谢阿翎大大的霸王票3
☆、人渣
酒酣饭饱,大中午这一顿饭吃的每个人都挺满足的,下午各自还有农活要干,乡亲们吃完了各自回去,留陆连海在院子里收拾东西。
陆家闻主动去帮他拾掇碗筷,踩在椅子上,跟高铭接力送餐具。
三个大桌子是跟村里大队借来的,下午还得还回去,这一桌十几个盘子跟碗筷就够陆连海洗一下午的。坐在井边看着陆家闻跟高铭一摞一摞送来碗筷,陆家闻愁眉不展。
陆家闻笑话他:“爸!你怎么不给我找个后妈!”
陆连海眉头皱得更紧,被陆家闻戳中了伤心事,陆连海想哭,冲陆家闻扬了扬脸上的疤痕,“就你爸这样哪家的姑娘能看上!”
陆家闻嘿嘿笑了起来,凑过去捧着他爸的脸凑在疤痕上亲了一口,吧唧一声震天响:“爸!我不嫌弃你!”
“去!”陆连海心里感动,眼角溢出点泪来,带着泡沫的手掌一巴掌打在陆家闻的屁股上,“你又不是大姑娘!有屁用!”
“爸!”陆家闻嗷了一嗓子,“我最后一条裤子!都湿了!!!”
高铭笑了起来:“没事,闻闻,穿我的。”
陆家闻的脸蹭的一下就红了,望着高铭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好不容易把碗洗干净,陆连海腰酸背疼,招呼陆家闻过来扶着他站了起来,陆家闻跟他贫嘴,“爸,你肾不好啊!~~~”
陆连海一脚踹在陆家闻屁股上,陆家闻机灵地躲了过去,陆连海扑了个空,冲陆家闻哼了一声,说:“小兔崽子,老子进去睡觉了,把碗里水空一空,放院子里晒一会儿去去味儿,等差不多了收进橱柜里哈。”
陆家闻连连点头,拍着胸脯:“爸,你放心!”
他跟高铭两个人把长条板凳搭在院子里摆好,又把碗筷平铺在凳子上。弄好之后,俩小孩凑在一起,在小院里面玩挑冰棍枝,洗得干干净净的冰棍枝散落在地上,一个搭着一个,陆家闻跟高铭人手一支,你挑一下我挑一下,乐得咯咯咯地直笑。
隔壁院子里忽然传来嘈杂的人声,陆家闻皱了皱眉头,说:“是不是王奶奶的院子?”
“好像是。”高铭也听到了细细碎碎的声音,像是在吵架,随后那声音越来越大,关门的声音砰得一声响了起来,大黄的叫声一声赛过一声响亮,陆家闻爬上院墙,探头看去。
一男的正站在院子里跟王奶奶激烈地争吵着,赵国泽大声说:“妈!这个培训对我来说十分重要,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退休后拿了多少养老金,救济人家的时候你说没钱了吗?轮到自己儿子的时候你跟我说凑不出来?我名都报上去了,再说交不起钱这不是丢人吗?”
“国泽,妈不是不给你钱,是这钱一时之间真不好凑,银行……”
“别说了!你还是我亲妈吗?!!这点钱都不愿意出?!”赵国泽嗓门特别高,吼得陆家闻耳朵都嗡鸣作响,汉子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出去打工晒得乌黑乌黑的,在瘦小的王凤霞面前魁梧得像座大山——这山明明应该来保护王凤霞,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对她大声地痛斥。
王凤霞不说话,颤抖的身体像风中的芦苇。陆家闻早知道王凤霞的一对儿女没一个好东西,仗着住在城里了就把自己当成了城里人,每年就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来看一眼,连夜都不过。王凤霞女儿还好点,知道偶尔给她妈寄点东西回来,这个儿子就真真不是个好东西。
陆家闻眼珠子转了转,瞅见屋子里放着的鞭炮,有了主意。他忽然把一块沙包丢过去,砸在房门口的台阶上,喊道:“王奶奶!我沙包掉过去啦!帮我捡一下!!”
听见有人声,要面子的赵国泽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声音太大了,要是叫街坊邻居听见再出去编排两句他还怎么做人!抬头一瞅,陆连海家里的小兔崽子,想到陆连海一直挤兑他,一肚子火涌了上来,冲着陆家闻就骂:“小王八羔子,赶紧给老子滚!”
“该滚的是你!”陆家闻叫道,将中午放剩下的鞭炮点着了一股脑子丢在了赵国泽脚底下,赵国泽脸色一白,那鞭炮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他一路往后退,一直退出了家门口。
陆家闻直拍手,乐得前仰后合,冲赵国泽摆了个鬼脸:“慢滚!不送!”
赵国泽还想冲进来,再一抬头,陆连海那张跟恶鬼一样的脸忽然出现在陆家闻身后,吓得脸色一白,冲王凤霞嚷了声:“我后天来拿钱啊!”骂骂咧咧地就走了。
陆连海被鞭炮声吵醒了,一猜就是陆家闻搞的鬼,这小子一分钟不看着就能闹上了天,亏他还觉着这短时间小兔崽子懂事多了,还是那德行!出来一看,瞧见赵国泽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当即抱起陆家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咱家闻闻是抗战大英雄啊!”
陆家闻很得意,直接跳下院墙,跑王奶奶面前,讨好地说:“王奶奶,看!我把恶霸打跑了!!”
王奶奶哭笑不得,把陆家闻抱过来,坐在自己腿上,摸着他的头,给陆家闻擦着脑门上的汗:“闻闻真厉害!长大了肯定是大英雄!”
陆连海也去了王凤霞院子里,瞅了一眼赵国泽离去的背影,阴沉着脸问:“大娘,他又来跟你要钱?”
“是啊……”王奶奶点了点头,愁得脸都皱了,“说是去参加什么培训要一万块钱,我哪有那么多啊,等回头凑凑看,给他先送过去。”
“给他干嘛!”陆家闻暴脾气上来了,扯了嗓子喊,“他那样的人拿了钱都不知道干嘛去了,王奶奶你自己留着钱买些吃的喝的多好!”
陆连海瞪了一眼陆家闻,陆家闻话说得难听,但道理不假:“闻闻说得也对,大娘你看你现在年纪越来越大了,总得留点钱备着。”
“唉……”王奶奶叹了口气,说,“怎么说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这孩子命苦,生下来没多久他爸就去了,我忙着挣钱养孩子,都没空照顾他。钱……我留着也没用,够吃够喝就行了。老一辈的攒点钱不就为了给下一辈的么,早给晚给都一样。”
陆家闻听着眼眶都红了,知道这笔钱王奶奶是给定了,乡下人简单又淳朴,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孩子要钱用,父母卖血卖肾也得给他凑出来。陆家闻抱住王奶奶的脖子,哽咽着说:“没事,给就给吧,等王奶奶老了,我养你!”
王奶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把陆家闻抱得紧紧的,按着他的后背,摇晃着:“好啊,闻闻真乖,等奶奶老了就靠闻闻养活咯!”
陆连海被陆家闻这话弄得又感动又好笑,把陆家闻从王奶奶怀里拽了出来,凶他:“就冲你这整天得瑟起空了的性格,指不定自己都养不活!”
陆家闻心虚地缩了缩脑袋,高铭过来拉住陆家闻的手,细声细气地说:“那以后我养闻闻。”
语气坚定,没有一丝一毫玩笑的味道,陆家闻心脏一缩,又差点没出息地哭出来。
高铭说要养他!要养他!要养他陆家闻!!!!!!
他真想仰天咆哮一声,满肚子的激动无处发泄啊啊啊啊啊!!
高铭忽然转头向门口看去,一丝异样的专注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看到了那天在集市上遇到的李疯婆子。
老太婆被卖猪肉的周达打了一顿,胳膊肘外翻,小臂扭曲着,站在王奶奶家门口不远处望着高铭,眼神中带着渴望,皱如鸡皮的老脸忽然绽放出一抹瘆人的笑容。高铭打了个冷颤,将视线收回不再看她,向陆家闻的方向挪了挪,有些害怕地缩进陆家闻的怀里。
“闻闻。”
“怎么了?”
高铭抿了抿唇:“那个疯子在门口。”
王奶奶听见俩小孩说的话,抬头一看,果然见到那李疯婆子在门口一直望着高铭傻笑,两眼放着渴求的光芒,气得王奶奶一把抓起扫帚就冲了过去。
“滚,赶紧滚!”北方的乡下妇女没有不彪悍的,饶是王奶奶这样慈眉善目的老好人也有强势的一面,她拿着扫帚拍打着李疯子往外赶,一双眉头竖着,骂道:“快滚!别打我们家孩子的主意!滚!”
李疯婆子狼狈地躲着王奶奶的扫帚,结结实实地挨了几下才觉出点疼来,她不舍地扭动着身子还想再多看高铭几眼,结果被追出来的陆连海吓得浑身一哆嗦,匆匆忙忙往外跑。
陆连海呸一声,冲李疯婆子的背影骂道:“少他妈过来这儿晃悠!滚远点!”
俩大人回屋的时候还担心吓着小孩了,尤其是高铭,粉雕玉琢的小脸煞白的,王奶奶慈祥地把高铭抱在怀里,亲昵地哄着,陆连海担心那李疯婆子再找上门来,对陆家闻说:“这几天少出去玩,我不在家的时候院门一定要锁,以后见到那个老太婆就离远点,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陆家闻知道轻重,点了点头。
☆、上学
今年立秋没下雨,秋老虎厉害得很,空气也跟着干燥起来,陆家闻在外面玩了没多久就口干舌燥,吐着舌头学大黄哈气。
“爸!喝水!”陆家闻大着嗓门喊了一声,陆连海把准备好的牛奶端了过来,俩小孩一人一杯,陆家闻跟高铭一人捧着个雪白红边的搪瓷杯子,咕咚咕咚就把杯底喝空,见到对方嘴边上一圈白胡子,笑得不见眼睛。
陆家闻拿手帕把高铭嘴边擦干净,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嘴边的,高铭指了指自己嘴角,陆家闻就伸长了舌头往那个方向够。
高铭笑了起来,说:“真笨。”凑过去,拿舌头把陆家闻嘴边的牛奶舔了去,陆家闻身子一僵,一股热气涌上脑海,黑不溜丢的小脸红了个彻底。
高铭疑惑地问道:“闻闻,你怎么了?很热吗?”
“热啊,热死啦……”陆家闻手忙脚乱地拿起炕边上的蒲扇扇了起来,陆连海拂开门帘进屋,说:“热就少出去得瑟,在家吹吹风扇,看看电视。”
陆家闻满心不屑,看个屁电视,乡下连无线都没装,统共就只能收到那几个破台,还轮着播《白娘子传奇》,主题曲他都会唱了!
“西湖的水~~~~我的泪~~~~~我情愿和你化作一团火焰~~~~啊~~~”陆家闻掐着嗓子唱了起来,还找了块布蒙在头上满地转悠。
高铭听了咯咯直笑,陆连海一瞪眼,可绷不住笑,也被陆家闻给逗笑了起来。
陆连海下午要出去一趟,装修队的工具坏了,他跟人家商量好了要去修一下,还没出门,外头就来了个老头。
李老头是村里的书记,快六十多岁了还兢兢业业地战斗在工作岗位,整天张口闭口就是党跟政府,工作特别负责。他这次来,佝偻着老腰,端着个搪瓷茶杯,往椅子上一坐,摘了浅蓝色的帽子,露出“地方支援中央”的脑袋,把茶杯盖子一开,茶香味盈满小屋,领导架势就摆好了,望着陆连海先那么情深意切地看上一会儿,再张口:“陆连海同志啊,你家小孩多大年龄了啊?
陆连海算了算,说:“再过一个月就七岁了。”
“七岁了,不小了啊。”李老头颤颤悠悠地抿了口茶,语重心长地说,“这孩子的教育啊,得从小抓起,学习这个问题,得重视。”
陆家闻躲屋子里偷听,一听这个话就知道李老头来这里的目的了,叫他上学来的。
陆家闻上辈子初中毕业就开始混社会了,他对学习真是一丁点儿的兴趣都没有,他宁愿蹲在草丛里抓蚂蚱,哪怕被蚊子咬一身包也比坐在教室里摇头晃脑要好。
这会儿一听李老头有意让他去学习,心里头就打颤,不想去。
可转念一想,上辈子就是不爱念书,没文化,才被秦楠骗得那么惨。后来进去大城市,也是因为没文化哪个单位都不想要他,他才会走上混混的路子每天混日子。再说了,等以后,国家经济发展了,文化真的很重要,他既然想跟高铭好好地处一块儿,就得努力点,配得上高铭。
陆连海也想把陆家闻送去上学啊,可他知道陆家闻的性子,让他坐在教室里摇头晃脑的,还不如让他蹲在草丛里抓蚂蚱!陆家闻人又贼精,表面上跟你说得好好的,背过头去谁知道哪儿玩去了,陆连海还真管不了他。
正发愁要怎么跟领导汇报这个情况,陆家闻就闯了进来,拍着胸脯道:“去上学!我要去上学!”
陆连海瞪大了眼睛,惊讶地望着陆家闻:“闻闻,你知道啥是上学吗?”
“知道!”陆家闻摆出一副狼牙山五壮士的姿态,一绷脸,严肃地说,“我要学习知识,报效国家!”
李老头一激动差点把茶杯打翻了,盖子在桌子上滚了滚,李老头颤抖着手说:“真懂事啊,陆连海同志,你家孩子真懂事啊!好啊,好啊,祖国未来的好苗子啊!”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玉米糖塞给陆家闻,“来,乖孩子,爷爷给你吃糖!”
陆家闻毫不客气地一把收了,回头塞了两颗给高铭,李老头瞧见高铭了,问道:“这孩子要不要也送去上学啊?”他见着高铭心里头有些莫名地发憷,不知道为啥,感觉这孩子跟一般孩子不太一样,他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像是能看穿一切似的,怪得很。
陆连海忙说:“这个不用。”
“我去。”高铭大了点声音说,见陆连海看他,又重复了一遍:“我去,闻闻去上学的话,我也去。”
陆家闻一把抱住高铭,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高铭眼睛一弯,笑了起来,拉住陆家闻的手,说:“我要跟闻闻在一块儿。”
陆家闻又被感动到了,吸了吸鼻涕,狠狠点了点头。
村里的小学是新盖起来的,一层小平房坐北朝南,红瓦白砖特别漂亮。学校的老师是下乡支教的女青年,名叫林柔,长得眉清目秀,又黑又亮的头发编成麻花辫垂在脖子两边,笑起来甜美可爱,整个人洋溢着浓郁的青春活力,惹得村里一干未婚男青年春心荡漾,借着送弟弟妹妹来上课没少跟人家搭话。
陆连海送俩小孩上学的时候也被林柔给惊艳到了,抖着声音半天说不来话,陆家闻笑个不停,说:“老师!我爸想夸你漂亮!”
林柔脸一红,掐了把陆家闻的小脸,说:“谢谢,你也长得很可爱。”她看向高铭,眼底的喜爱毫不掩饰,“你们家俩小孩长得可都真好看!”
高铭淡定地看着李柔,没什么太大反应地说:“谢谢。”
村里头小孩不多,被送来上学的小孩就更少了,加上陆家闻跟高铭总共才七个。
七个小孩坐在宽敞明亮的大教室里头显得地方格外空旷,林柔看了看人,心里头有些遗憾,最后还是打起精神来给孩子们上课。
张小花跟李进都在教室里,俩小孩前后桌,都坐在陆家闻左边。
陆家闻来之前做足了心理工作,挺直了腰杆仔仔细细地听林柔讲“啊哦呃咦呜吁”听了没一会儿,开始犯困,脑袋一点一点的。
张小花瞧了一眼陆家闻,哼了一声,比赛似的腰杆子坐得直直的,高铭坐陆家闻右边,拿铅笔捅了捅陆家闻,陆家闻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冲高铭咧嘴一笑,坐直了听老师讲课,没多久脑袋又开始一上一下。
高铭无奈地笑了笑,也就放任他,专心地坐在那儿温习这些他早就学过的东西。
晚上回家后一般高铭都要重新教给陆家闻一遍,这些小学一年级的东西陆家闻都会,他虽然没文化,但背个“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什么的还不是问题,可他高兴让高铭教他,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地教着他怎么写。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这个闻就是闻闻的闻,闻字要这样写……”高铭握着笔,坐姿端正,一丝不苟地教着陆家闻。
高铭写得一手好字,虽然现在还没形成自己的写字风格,但一看就是打小照着字帖练出来的,庞中华的字体,只学了个毛皮也很好看,陆家闻看高铭写字能看痴了去,耍赖地说:“铭铭,这个闻字我还不会写。”
高铭就耐心地给他又写了一遍,一遍又一遍,最后不只是写这个闻字,而是一遍一遍地写“陆家闻”“陆家闻”“陆家闻”……
就好像是在温柔地念着自己的名字一样,陆家闻沉浸在这种偷来的温柔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