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小白从晋王怀里跳下来,上身伏在窗台边探头朝外望去,不多时,待到沈思从门口迈了出去,他假作不经意地撩动头发,恰恰好将挽发用的银簪甩落到了沈思脚边。眼见沈思应声停下脚步,他即刻软语高呼道:“呀,念卿,是我不慎失了手,不知可否帮忙捡起来?”
沈思回头看了眼戈小白,又看了眼晋王,两条浓眉顿时拧到了一处。他紧抿双唇原地站了片刻,弯腰拾起那支银簪,随着凌厉的目光投向楼上,手腕骤然抖起,只听“咚”一声脆响,簪子已钉进了戈小白脸侧的窗框里,力道之大,竟震得木屑扑簌簌直落,吓得戈小白尖叫着躲到了晋王怀中。
晋王倒是冷静,簪子飞来眼都未眨一下,反而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沈思。生气时的沈思两腮微鼓,鼻翼不易察觉地翕动着,脸孔被炭灰和面粉涂得黑一道白一道,样子十足滑稽,可笑之中又带了几分可爱,让人忍不住就想去捏弄两下,耍逗一番。
戈小白藏在晋王袖子后头,只露出一双眼睛朝外瞄着,确定沈思走远了,他才拍着胸口惊魂未定地站起身来,费力拔出了簪子。回头见晋王正目不转睛注视着沈思离去的背影,他不无嘲讽地问道:“怎么,王爷这就心疼了?现在追出去解释也来得及。”
晋王勾起嘴角微微一笑:“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戈小白走到桌边往椅子上一坐,单手托腮软绵绵叹了口气:“唉,我就是想看看沈念卿受气的模样,只可惜不能日日都如此。这一遭虽说是解恨,可过后等你二人尽释了前嫌,再谈起我来又与笑话何异?”
“阿白,我对你并非无情……”晋王走过去站在戈小白背后,用手指帮他细细拢起头发,又取过那支银簪挽好发髻,“只不过我对你的情是疼惜之情,亲缘之情,恩义之情……”
“王爷再说下去,我便更加可怜了!”戈小白高声打断了晋王的话,并未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那些有什么稀罕?我但凡想要,随时都能得到。别人不懂,连您也不懂吗?我就是想要您对沈念卿的那种情。王爷,若是有朝一日皇帝也想砍我的脑袋,您会为我起兵造反吗?”
晋王信步踱回了窗口,背对着戈小白静默片刻,幽幽说道:“若是想哄你开心,我大可以告诉你‘我会’,但我终究不愿骗你。人这一辈子无论高低贵贱,都难免遭遇到各自的艰难,像这样为了个‘情’字奋不顾身,只一次便足够伤筋动骨了。若对人人都是如此,本王这份情也就不值钱了。”
听了这话,戈小白脸上露出悲凉之色,赌气自嘲道:“所以我也不同王爷您讨要什么真情了,便是假的也好……起码演得够逼真,能在沈念卿面前出一口恶气。”
晋王知道他向来恃才傲物,刻薄惯了,也不多加计较:“对了阿白,今晚灯会……”
“王爷!”戈小白“腾”地站起身,“说好了的,今天这一整日都是我的!”
晋王无奈地摇了摇头:“阿白,你也太霸道了些吧。”
戈小白一双桃花眼脉脉含情瞟了过去,语气仍是冷飕飕的:“我也只能霸道这一时半刻了,王爷就请体谅体谅吧。那沈念卿又不会哭鼻子,王爷担心些什么!”
晋王扁扁嘴,深以为然:“念卿那么个傲气的人,自然不会为这点小事使性子。他是遇强则强,说不定被你一激反倒开窍了……”晋王边说边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戈小白鼻子一哼:“是了是了,沈念卿是苍松翠柏、梅竹之质,我等不过都是些不入眼的污泥杂草。”他神色愈发黯然了下来,“若真能使他开了窍,岂不更好?我也算是最后再帮王爷一次了。”
晋王轻轻握住他的手:“阿白,你已帮我太多了。”
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碰触,戈小白眉目间登时染上了几分笑意:“王爷切莫讲得这般动情。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做这一切也都只是出于私心罢了。”他轻巧地抽出手,转过身翩翩然几步飘到床边,懒散地斜依在了软枕上,“无论好诗好画,好颜好色,总要给懂的人去欣赏。我在王爷身边,纵然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却要日日饱受‘求之不得’的苦楚。跟着那鞑靼蛮子就不同了,起码他是真心倾慕于我的。”
戈小白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翻过身脸朝着里侧酸酸说道:“我与阿玉那傻子可不一样,他是执而不化、九死未悔,我却不想一头撞在南墙上撞得头破血流,没得丢脸。既然王爷已经有了王爷的沈念卿,小白便只有去做别人的沈念卿了……”
沈思从书房出来片刻未停,憋着股火气一路赶回了三哥居住的客栈。“噔噔噔”跑上楼,正碰上三哥沈执喝完药靠坐在床头和陈六道闲谈。他连招呼也没打,便径直走到桌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绷着脸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仰起头“咕咚咕咚”几大口灌下肚去。
三哥与陈六道对视一眼,冲沈思明知故问道:“小五方才是去哪儿唱的戏啊,妆还没卸干净就到处乱跑。”
“啊?”沈思一愣,旋即抬手抹了把脸,惊见自己手上又是黑灰又是白粉,不禁尴尬地讪笑道,“可不是,又闹笑话了,我先下楼去洗洗。”
沈思这头匆匆进门又匆匆离开,陈六道不禁狐疑地问沈家三哥:“小公子有些不对劲儿,这是怎么啦?”
三哥笑着摇了摇头:“看这架势,八成是在外头受委屈了。”
陈六道十分惊讶:“谁这么大胆子?也不怕挨揍。”他细琢磨一会儿,心里有了推断,这晋原地界能给沈思委屈受的除了晋王再没别人,“要不然……我跟下去开解开解小公子吧,毕竟年长他几岁,说话还有些分量。”
“陈大哥,不必如此费神。”三哥抬手制止了陈六道,笑得从容,“你可能还不甚了解小五儿的性子,我这弟弟豁达着呢,小来小去的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再者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他若真在别人身上受了委屈,你我定是劝不好的。”
听三哥这样说,陈六道也连连点头道:“是了,还是三公子说得在理。”
果不其然,才片刻功夫,沈思已将自己打理得清清爽爽了,之前脸上的污渍与怒容全都一扫而光。他从回到房间便满口嚷饿,侍从们赶紧准备了丰盛的早餐端上来,沈思一手捏着点心一手挥舞着筷子,风卷残云般将满桌的饭菜吃得汤水不剩。三哥与陈六道在一旁看着,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既是上元节,这一晚晋阳街头自是火树银花热闹非凡的。民间自古便有正月十五“走百病”的风俗,见三哥身体较前几日稍稍有了些气色,沈思与陈六道二人便小心扶着他在街头略转了转,只希望能借到几分好意头,使三哥不必饱受病痛之苦。
多日不曾出门,骤然见了满街的灯红酒绿行人如织,沈执竟恍若隔世,连心境也敞亮了许多。只可惜他久卧病榻身体虚弱,才走出没多远就疲惫不堪了。因不忍心扫了众人兴致,他打发了陈六道和几名侍从继续游玩,只让弟弟将自己送回了客栈,之后便早早睡下了。
左右无事,沈思沐浴更衣之后索性也躺在了床上。平素他是闭上眼就能睡着的,可今日不知为何,晋王和戈小白的脸总在眼前晃来晃去,晃得他心烦意乱,敲脑壳也没有,大力甩头也没用,翻来覆去直到亥时已过,街上早就恢复安静了,仍是睡不着。
沈思无奈,一拍床沿跳了起来,披起外衫提着佩剑几步跃出窗口,轻轻巧巧落在院子当中的空地上,就着清澈月色舞起剑来。纵然没有对手也没人欣赏,他仍旧一招一式无比认真,出则骤如闪电,收则纤尘不染,举手投足潇洒利落,俯仰之间绝杀千里……渐渐地,他周身被寒光与煞气所笼罩,那些萦绕于脑海间的凡俗杂念也都一扫而光了。
一套剑法舞完,沈思缓缓收势,调整气息的功夫,忽听得背后有人轻声拍起了巴掌:“念卿好精神啊,果然一舞剑器动四方……”
沈思一听便知是晋王声音,故意不肯回头,语气也十分冷淡:“怎么,王爷是想说我这剑耍得像个娘们儿?”
“哦?是我失言了。”晋王笑眯眯凑上前去,举起手里的黄纸包朝沈思摇了摇,“知你睡不着,方才路上特命人买了这个,快来尝尝吧。”
沈思“唰”地反手抖了个剑花,将晋王逼得退出两步,板着脸回道:“王爷想错了,我只是偶然得了本剑谱,兴之所至演练一番而已。时候不早,我也要去睡了,王爷还请自便……”
话未说完,便被晋王趁其不备塞了样东西在嘴巴里。沈思下意识含住,舌尖一卷,原是自己最中意的晋地特产贯馅糖。核桃芝麻,蜂蜜桂花,青红丝,绵白糖……一时间各种滋味洋溢在口齿之间,酥脆绵甜得让人涎水横生。沈思不说话了,偏过头去松鼠一般鼓着腮帮子飞快咀嚼起来,之前的怒气与冷淡统统不见了踪影。
“念卿啊,今早之事实属另有隐情,我对你的心意从未有半分更改……”晋王见沈思一块糖吃完,赶紧再捡一块喂了过去。平日总笑话这小猢狲心肝缺了一窍,在情情爱爱上头太过迟钝,如今看来却也是有好处的,起码一包不值钱的糖块就把人哄过来了。
沈思本就嗜甜,再加上方才舞剑消耗了体力,肚子也空了,这贯馅糖竟是越吃越好吃,简直停不了口。不等晋王动手,他已主动靠过去从纸包里往外摸糖了,一块接一块塞进嘴巴,默不作声地嚼着,亮晶晶的眼珠还时不时偷瞄向晋王,若是晋王有所察觉,他又赶紧装成不屑的样子将目光调向一边。
见沈思吃得嘴角沾了芝麻粒,晋王本想伸手过去帮忙抹掉,可手探到一半又改主意了,他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慢悠悠贴近沈思脸颊,仗着比沈思高出寸许的身材将人牢牢扣住,舌尖在对方嘴角处飞快一勾,便将那颗芝麻舔进了嘴里。
许是吃多了糖的缘故,沈思连嘴角也是甜丝丝的,趁着他尚未回神,晋王又低头覆在沈思唇上轻轻舔舐吮吸着,像在品尝什么珍馐美味一般。
对于这毫无征兆的一吻,沈思非但没躲,反调皮地往前凑了凑,还紧抿着嘴唇似笑非笑斜眼瞄着晋王。晋王会意,笑着将人一把揽进怀里,在额头、鼻尖、脸颊各处飞快啄了一口,又含住沈思的双唇,上下牙齿一合,故意使坏地咬了他一下。
咬得不疼,却吓了沈思一跳,他戒备地闪开些许,瞪大眼睛逼视着晋王,一时搞不清这算是捉弄还算是调情。
晋王哈哈大笑:“怎么?又火了?没关系,若气我咬了你,不妨再咬回来便是。”
沈思抬起手背蹭了蹭嘴唇,不满地嘟囔着:“谁要与你咬来咬去,又不是狗崽子。”他气呼呼将剩下的半包贯馅糖劈手夺了过来,胡乱塞了几颗在嘴里“嘎吱嘎吱”嚼着,老半天才含糊不清地说道,“其实……戈小白他们做的事,我也可以……”
晋王心头一颤,不动声色地装傻道:“什么事?念卿可否讲清楚些?夜里风大,本王一时并未听清。”
沈思脸颊登时涨得通红,眼神躲闪着,声音小得蚊子一样:“不就是……就是你二人昨夜做的那些事喽……”
晋王憋着笑,满心激动地继续装傻道:“昨夜做的事?昨夜我与阿白吟诗作对,品茗对弈,饮酒赏画,不知念卿所指为何啊?”
“啧!”沈思皱着眉头喘着粗气烦躁地一甩手:“就是不穿衣服做的那事!”他狠狠将含在嘴里的半颗贯馅糖嚼碎,吞下肚去,挥起长剑朝晋王一指,“废话少说,随我上楼!”说完转身就走。
晋王站在原地愣怔片刻,挑了挑眉梢,一脸傻笑。
沈思步子大,走得也快,上到楼梯拐角处仍未见晋王跟上来,他不耐烦地催促道:“卫守之,你又不是发秃齿豁耳目昏聩的老人家,磨磨蹭蹭些什么,还不麻利些!”
第46章衷情错,梦里不知身是客
晋王是陪着戈小白微服逛完了灯会才匆匆赶过来的,故而身边只带着几名亲近侍卫。一进院子见到沈思在专心舞剑,他便放轻脚步挥挥手将众人遣散了。只是这客栈到底不比府中安全,众侍卫不敢掉以轻心,都纷纷隐在暗处继续坚守着各自的护卫之职。
沈思急吼吼催促晋王上楼的话不光晋王本人听得清楚,侍卫们自然也都听见了,那些家伙虽不敢明目张胆笑出声,却一个个屏气凝神偷偷看起了热闹,连向来面无表情的屠莫儿也微微翘起了嘴角。
晋王不用想也知道自己这脸是丢尽了,但也只能尴尬地轻咳两声,老老实实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进了房间,沈思大咧咧朝外一努嘴:“把门带上。”
既然都任人差遣了,索性就听话到底吧,晋王认命地乖乖关好了房门扣起了门栓,转头一看,沈思已三下五除二将外衫扯掉了,正要动手去解里衣的带子。
见晋王站在原处动也未动,沈思不解地问:“楞着做什么?我早已沐浴过了,不信你闻。”说着话他将手臂伸到晋王跟前甩了甩,果然飘起一股子涩涩的清香气。不等晋王作答,他又恍然大悟道,“难不成你是想等人来伺候?且收收王爷架子吧。这客栈哪比王府,要不然……我来帮你宽衣如何?”
听了这话晋王简直哭笑不得,他活了三十几岁,从来都是动手去解别人的衣服,在情爱之事上如此被动还是头一遭。眼看沈思退去了半截里衣,正敞着胸脯站在地上,他赶紧将人拉到床边塞进了被子:“万不可仗着年轻就粗心大意,早春时节乍暖还寒,着凉生病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这漫漫长夜,不知你在急些什么。”
沈思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只露出一颗脑袋侧耳聆听着窗外的更鼓声,确认子时未到,他似乎定下了心来:“三哥说了,你晋王爷富可敌国,家里什么好东西都不缺,送些个金银珠翠绫罗绸缎给你想必你也看不入眼。听说送礼最要紧是心意,我便想亲手煮碗寿面给你,奈何手艺实在不精……”
想到早起吃下的那碗鸡丝长寿面,晋王不禁“噗嗤”笑出了声:“烹饪技艺与骑射剑术无二,都并非一朝一夕可以练就。至于念卿所煮的面嘛……味道确乎咸了些,口感确乎硬了些,肉条确乎生了些,但倾注其间的一番心血本王是尽数体味到了,也算是有生之年品尝过最特别的面了吧。”
沈思不满地斜了晋王一眼:“难吃便说难吃,拐弯抹角,还说什么最特别……”他往被子里缩了缩,小声嘟囔道,“所以那个不作数了,我如今找到了一样更能表达心意的寿礼,就是……守之,你觉得……如何?”
看着小猢狲羞得恨不能将自己整个埋进被子里,晋王心头喜滋滋真比喝了蜜汁还香甜,他故意学着沈思方才的语气逗弄对方道:“春心动了便说是春心动了,拐弯抹角,还说什么贺礼……”
沈思又羞又恼,闷得浑身大汗,干脆掀开被子手拍着床板大声质问道:“莫再啰嗦,你到底来是不来!”
晋王苦笑:“小蠢蛋,你道是说来就立刻来的吗?你可是第一次,我若硬来只怕你几日都下不了床了。”说话间他从口袋里摸出两只精致的小瓷瓶搁在了枕边,这才将衣服悉数除去。
沈思遂了愿,从床头小几上的纸包里摸了一块贯馅糖塞进嘴巴,心满意足嚼着:“我倒要看看有多横暴,连戈小白、张锦玉之流都能应付自如的事,会难住我?”
看看置于枕边那两只瓷瓶,他不觉有些好奇,随手拧开来,里头盛满了淡绿色的药膏,再凑到鼻子底下闻闻,也说不清是芫荽还是薄荷的味道,反正清清凉凉煞是好闻。他紧蹙眉头暗暗琢磨着,这玩意儿是派什么用场的?莫不是迷药?可自己闻过之后非但不觉晕眩,头脑反清晰了不少。难道说……是春药?听人说有种东西只消打鼻子底下一过,就可叫人贞洁烈女也变得淫荡无比,该不会……
还不等他想出个头绪,瓶子已被晋王夺走了:“来,转过身去躺好。”
沈思满心疑惑地背对着晋王躺倒在床上,晋王则从瓷瓶里挖了一小坨药膏出来,沾在指尖上探向了沈思两股之间。私密之处骤然一凉,沈思不禁一激灵夹紧了双腿,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晋王见状从背后搂住了他,轻轻亲吻着脖颈和肩膀安抚道:“念卿莫怕,这是保护你不会受伤的药膏,放轻松些,我也好帮你涂抹。”
沈思依言分开了两腿,为便于晋王动作还偷偷朝后抬了抬屁股,只是这姿势实在不雅,他无奈扯过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权当眼不见为净吧。上好了药膏,晋王去拉沈思脸上的被子,谁知沈思两手箍得太紧,竟没拉动。晋王只好转而在他身下亲了一口:“念卿,可以了吗?”
被子上下抖了两抖:“嗯。”
晋王从未如此紧张过,就跟初入洞房的毛头小子一样,手心、后背都结了层细汗。紧要关头他竟然走神儿了,脑子里忽然闪现出了三哥刚刚醒来时对他说的话,三哥说若是这弟弟太过野性难驯,便只管拿鞭子抽,反正皮糙肉厚也抽不坏……晋王甩甩头,驱散那些古怪的杂念,将沈思的身体放平,轻掰开腿弯,试着探了一根手指进去,不忘小声询问沈思:“疼吗?”
沈思终于被自己憋得熬不住,撩开被子大口呼着气:“并无任何不适,就说你太过小心了些。”
晋王换了两根手指,慢慢向四周扩张着,能清楚感觉到那里很紧,却充满了弹性。沈思也有了些反应,不安地扭动了几下身体:“略有些发胀,但尚可忍耐。”
见晋王犹豫着停止了动作,沈思用手肘撑起上身面向他说道:“我又不是小丫头,你婆妈些什么!横竖总要经了这一遭的,长痛不如短痛,再疼能比刀子捅在身上疼?”
经沈思一激,晋王也狠下心打定了注意:“既如此,你且忍着些。”他倾身而上,先在边缘处磨蹭了两下,很快找准位置,在药膏的滋润下一挺腰腹冲了进去。
沈思猛一闭眼,屏住气息没发出半点儿声响,只是牙关紧紧咬着,额头上瞬间冒出一层冷汗。但是很快,他恢复了平常神色,朝晋王挤出一丝笑意,故作轻松道:“还好,照比我想象中还差得远呢。”
晋王保持着插入的姿势,并未立刻展开攻势,而是俯下身在沈思唇上亲了一下,像奖励又像是赞许:“怪道你三哥会那样说……”
“我三哥说了什么吗?”沈思极力将后穴往前送了送,体贴地迎合着晋王。
晋王笑着摇摇头,并未开口,只是小心翼翼地抽动了一下。沈思几不可察地打了个冷战,面上却丝毫不见痛苦之色。稍微给他缓和了一会儿,晋王又接连抽动了几下,那个干涩的部位似乎有了些许湿意,死死咬住的的力道也有所减轻了。
对于沈思来说,最初是皮肉被撕裂的剧痛,随后是伤口被反复摩擦的钝痛,渐渐地,他感觉到身体里似乎分泌出了水液,肌肤与肌肤之间变得滑润了,晋王原本略显吃力的进进出出也变得流畅起来。许是疼得久了,感知麻痹,疼痛反被另一种奇异的滋味给掩盖住了。似有股源源不断的激流从身下一寸寸向上涌着,心头酥痒难耐,四肢百骸充斥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浮躁,急需找到一个方式发泄出来。
他身体越来越热,火烧一样,思绪也渐渐混沌起来,仿佛只有晋王的力量才能加以缓解。而晋王也好像明白他心意似的,不断加剧着冲刺的深度与力道,每一下都刚刚好触及到他体内某个神奇的源头。他不自觉抓住了晋王的肩膀,紧紧抓着,内心深处更强烈地渴求着晋王的侵入,不够,还是不够,他恨不能直接伸出手去将那人全部的身心掠夺过来。
周遭的景物都不存在了,眼前闪着白茫茫的光,沈思感到自己幻化成了一片毫无重量的羽毛,飘飘忽忽向上升着,浮过山顶,穿过云层,耳边有个声音在唤他:“念卿,舒服吗?舒服便叫出来。”
沈思迷茫地眨眨眼,嘴巴好像也不是自己的了:“叫什么?”
那声音无限宠溺地轻笑了一下:“叫我的名字。”
沈思抑制不住地剧烈喘息着:“守之……守之……卫守之……”
这个名字让他亢奋,沉醉,酣畅淋漓。似无数闪电凝聚在云端轰然炸裂,他的五脏六腑也跟着沸腾了,那股憋在体内四处乱窜的热流终于找到出口,一起涌向身体下方,高昂着喷薄而出。与此同时,他也清楚感受到了后穴被汹涌浪潮填满的饱胀。
好似刚刚经历过一场近身厮杀,沈思仰面瘫软在床上,闭眼大口喘着粗气。身体很疲惫,却有种说不出的舒适与愉悦,紧随其后,还有种淡淡的让人欲罢不能的空虚与失落。
晋王也趴倒在他身侧,手臂环绕过去紧紧搂着他,额头抵在他额角上喃喃叹道:“念卿,我好开心,真的好开心。你送的这份厚礼,我一定倍加珍惜。”
沈思侧头看了看他,又瞪着天花板“嘿嘿”傻笑了起来。
“笑什么呢小蠢蛋?”晋王在他耳垂上轻轻咬出一排齿印。
沈思夸张地打了个滚,从晋王怀里躲出来面朝下趴着,一张脸埋在被子里继续傻笑:“怪道孔老夫子会说什么‘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原来这‘色’果然是个好东西。想来庙里的和尚定然都是蠢材木脑壳儿,这辈子可亏大了。”
他一时笑得意忘形,牵扯到了后穴的伤口,疼得一抽凉气:“嘶……”
晋王赶紧起身替他查看:“怎么,疼得厉害?快别乱动。”
沈思咬牙忍耐了片刻,待那阵疼痛稍稍过去,又仰起头趾高气昂地笑道:“怕什么,便是即刻再来一场也没问题。”
“再逞能!明日疼起来你便知道错了!”晋王又是好气又是心疼,抬手在他屁股上象征性打了一巴掌,“老实躺着,我叫人送热水进来。后穴的浊物要及时清理掉,再上些止血消肿的药膏才行。你是第一次,万万马虎不得。”
沈思确实已经乏力了,因此只哼哼唧唧躺在原处等着晋王来伺候。眼角瞄到枕边那两只小瓷瓶,他眉毛又皱到了一处,凝神思索片刻,猛坐起身指着晋王吼道:“卫守之,你又阴我!”
看他疼得呲牙咧嘴,晋王赶紧将人按倒:“念卿何出此言?”
沈思一手捏着一只瓷瓶举在晋王眼前:“说什么我春心动了,还假意买了糖来看我,你若没打下流主意,为何连事前、事后所用的药膏都备齐了?”
晋王失笑,收起瓷瓶在沈思脸颊上捏了一把:“哈哈,我家念卿果然聪颖伶俐,任什么下流主意统统逃不过你的法眼!”
沈思咂么咂么滋味:“你好像……不是在夸我……”
不多时侍从将水送了进来,清洗过后重新躺在床上,沈思反倒睡不着了,他整个人还沉浸在之前的兴奋中,一时难以平静下来。晋王哄小婴孩一般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闭上眼,我讲个故事给你,听着听着便睡着了。”
沈思不放心:“先说好不许讲捉弄我的故事。”
晋王用手将他的眼睛遮住:“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
沈思笑着打断他:“后头的我从娘胎里出来就已知道了,庙里有个老和尚嘛!”
“非也!”晋王故弄玄虚地摇摇头,“庙里有个老道……”
沈思将他的手推开,睁大眼睛疑惑道:“怎的不是老和尚?”
晋王一本正经解释道:“我家念卿说了,‘色’是个好东西,庙里若住着和尚,定然亏大了。本王慈悲心肠,安个道士进去,便可名正言顺和女道士一起双修了。”
沈思扁嘴:“下流!粗鄙!俗不可耐!”又摇头叹气道,“也只有皮相能看得过去了……”他闭上眼打了个哈欠,抬手摸了摸晋王的脸,“嗯,很是看得过去嘛……嘿嘿……”
虽说二人直折腾到凌晨才昏昏睡去,但次日早起晋王仍是出奇的神清气爽,甚至一改往日庄重举止,哼着轻挑的小调儿就下楼去了。沈思也是一样,即便身上带着伤,脸色却比往常来得更加红润光亮,走起路来也健步如飞,完全看不出任何异状。
想着沈思初尝人事,生怕他身体上有所亏耗,晋王特命人熬煮了滋补的汤羹给沈思,还亲眼盯着他全部喝了下去。这一整天,晋王都寸步不离守在沈思身边,直陪着他吃罢晚饭才恋恋不舍独自返回了王府。
才不过一天光景,书房案上待他批阅的公文已堆积如山了。见晋王撩袍坐定,胡不喜赶忙提笔蘸饱了墨双手奉给晋王,又催促着底下人速速送香茶点心过来。趁晋王端起茶杯的功夫,他见缝插针道:“诶呦我的王爷,您一回到府中老奴才算是安心了,您若不在,这府里有些人可要翻天了。”
晋王知他话里有话,挑起凤目睨了一眼:“哦?”
见晋王有了想听的意思,胡不喜阴阳怪气道:“就说那戈公子吧,一大早披挂得锦袍玉带,说是去参加什么诗会,可一出大门就上了鞑靼人的马车。老奴是什么眼力啊?就知其中必有缘故,我朝跟着他的人一打听,您猜怎么着?哪来的诗会,竟是私会才对!那戈公子熟门熟路去了鞑靼蛮子的行馆,直到掌灯时分才回来,连衣裳都另换了一身儿。”
晋王拿茶杯盖不紧不慢掸着杯中浮沫儿:“有这等事?胡不喜,你所言属实吗?如有半句假话,别怪我拆了你一身的骨头拿去喂狗!”
胡不喜扯起公鸭嗓表白道:“就是给老奴十个胆子,老奴也不敢在王爷面前胡编乱造啊。”
晋王鼻子一哼:“既如此,你便替我多加留意吧……但要记牢,捉贼见脏,除非亲眼得见,否则别在本王面前乱嚼舌根。”
胡不喜一叠声应承着:“此事交给老奴,王爷只管放心,老奴定为您办得妥妥当当。”
他是个无根之人,本就心胸阴晦,最善捧高踩低损人利己。说到本事,文韬武略自是没有的,搬弄是非、挑拨离间却是个中高手。从前戈小白得宠的时候,他日日跑过去谄媚巴结,饶是戈小白文人习气清高孤傲,对他爱理不理,他也死乞白赖往上贴着。眼见晋王一颗心全系在沈思身上,戈小白今非昔比,他便立刻翻脸不认人了,恨不将戈小白踏在脚下一口浓痰啐上去。
不出几日,胡不喜跑来告密,说戈小白同那鞑靼使节宝音又在行馆里偷偷幽会了。
晋王身份尊贵,当然不能亲自跑去捉奸,这难以启齿的尴尬差事便落到了孙如商头上。孙大人领着一队人马冲进行馆时,宝音与戈小白正赤身露体在床上滚得兴起,孙如商倒也实在,衣服都没给那二人穿,便直接大被一卷将其扛进马车拉了回来。
人往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一丢,宝音当即清醒了。不同于鞑靼人可以从父亲、兄长处继承女人的风俗,他知道汉人对伦理看得极重,杀父之仇夺妻之恨皆是不共戴天,普通人戴了绿帽子尚且认为是奇耻大辱,更别提堂堂王爷了。
认识戈小白之初他确是心生了爱慕,但他也同时做好了“发乎情止乎礼”的打算,谁知几次相处下来,那戈公子的一颦一笑竟好似在他心里生根发芽了一般,抹也抹不去。今日更是着了魔般,头脑发热,难以自控,及至直接与对方有了肌肤之亲。
他一行痛恨着自己的糊涂、冲动,一行也在懊恼如此机密之事怎给外人知晓了去。回头看看,戈小白整个人软软趴伏在地上,鬓发凌乱浑身颤抖,叫人心疼不已。宝音急忙上前将戈小白抱在怀中,不断揉搓着对方的手脚。戈小白本就瘦弱体虚,被这光着身子一冻,更加面无血色、形容凄惨了。想想那样一位翩翩佳公子,全是被自己连累才会陷入此等惨况,宝音恨不能自戕以谢罪。
铁门“吱呀”一声打开,晋王缓缓踱了进来,只屠莫儿一人跟在他身后,其余人等都被挡在了外头。见到自己的男宠正和别的男人抱在一起,晋王冷笑道:“嚯,好家伙,真是情深意切啊。”
宝音一不做二不休,挺身挡在了戈小白前头:“王爷,今日之事皆是在下一时犯浑,以武力强迫戈公子做出了淫邪之事,戈公子本欲拼死反抗,奈何并不是在下对手。错既是我铸下的,便请王爷赐我一死吧……”
万没想到话未说完,戈小白反从背后拉住了他,又跪着向前行进几步伏在了晋王脚边:“不,王爷,使节大人纯属一派胡言。今日乃是小白主动引诱了使节大人,千错万错都是小白一个人的错,与时节大人无干。”
晋王盯着地上彼此回护的两个人,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老半天,用脚尖勾起一旁的衣物踢给了他二人:“先穿上衣服再说吧,不知羞耻。”
戈小白将衣服胡乱罩在身上,回头对宝音说道:“使节大人,你我相识不过短短数日,但小白已将你引为了知己。此生能结识您这样的人物,一起谈天说地把酒畅谈,小白也算无憾了。”说着话他眼中流下两行清泪,又跪倒在晋王跟前苦苦哀求道,“王爷,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就请看在小白与您相伴数载,兢兢业业伺候您的份上,且饶了使节大人的性命吧,小白愿以死谢罪!”
说到这他猛站起身,直笔笔朝着墙壁撞去。幸亏晋王与宝音反应够快,一齐飞身上前将他拦了下来。
宝音狠狠将他搂在怀里:“戈公子,我宝音何德何能得你深情若许,身为鞑靼男儿,自不会不贪生怕死,事到如今,你若死了,我必与你共赴黄泉,不负你一片情意。”
听了这话戈小白也执起他的手:“好,生便同生,死便同死。”
他二人手挽着手,一个道:“王爷,要杀要剐请动手吧。”另一个也平静说道,“王爷,请动手吧。”
不知过了多久,晋王疲惫地转过身去:“行了……带他走吧。”
宝音与戈小白同时瞪大眼睛:“王爷?”
晋王烦躁地挥挥手:“走得远远的,别再出现于我大周的地界上。下次相见,难保我不会改变主意。”
戈小白泪水涟涟,朝晋王背影磕了三个响头:“谢王爷不杀之恩,从此后小白愿吃斋念佛,日日早晚为王爷诵经祈福。”
晋王叹了口气:“想想你刚入府的时候,才十几岁年纪,青春烂漫,无忧无虑……这些年其实我也有不少亏欠你的地方,罢了,罢了,就当是还你兄长一个恩情吧。”
宝音回过神来,也朝着晋王用力一抱拳:“多谢王爷成全我二人,大恩大德宝音没齿难忘。我即刻就带戈公子返回鞑靼,再不叫王爷为此事烦心。”
“这么快?”晋王不觉皱了皱眉,“可求亲一事还未……”
宝音当即作出承诺:“王爷不必多虑,听戈公子说令千金早已定好了人家,只差过礼罢了,此事宝音可代您在二王子面前加以斡旋。我鞑靼男儿顶天立地言出必行,定不会使王爷和二王子之间生出任何嫌隙。”
当天晚上,宝音带着戈小白和鞑靼使团悄声不响离开了晋阳城。临走的时候,戈小白留了个包袱给平时伺候自己的小童,叮嘱对方三日后再行交给晋王。包袱里总共只有两样东西这些年他亲手抄写的诗稿,和一块刻有他名字的牌位。
从最初在宝音面前卖弄风情、大展才学,到屡次找借口亲近宝音,再到以媚药入茶迷惑宝音上了床,以及地牢里舍命保全宝音,这一桩一件全是假的,不过演戏罢了。就连当着晋王的面说自己想找个如意郎君,找个大好前程,也都是假的。
他向来自诩是个聪明人,聪明人都善于变通。既然不能使王爷永远念着自己,就使其永远念着自己的好吧。
马车出了晋阳城,戈小白推说身体不适叫车夫放慢了速度。虽然知道无望,他还是隐隐期待着晋王能带人追上来挽留他。车队行出三天之后,他彻底放弃了。在他随身的行李中,放着一只锦盒,盒子里共有九十颗豆粒大小的药丸。每日吞服一颗,待到三个月后,药吃完了,晋王的大事也成了,他便会无知无觉枯槁而死,查不出病状,也没有解药。他这一走,就没打算活着回去了。
既然等了三天晋王都未追来,那便可以吞下第一颗药丸了。戈小白取出锦盒,打开盖子,一下呆住了,盒子里空空如也,那些毒药都不翼而飞了,只在盒子底下静静躺着一张纸笺,上头短短十个字生待复来归,死亦长相思。
戈小白将纸条仔仔细细、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似要将每个字都清楚印在眼睛里,看完了,他狠狠抹了一把模糊的视线,将纸笺揉成一团塞进嘴巴,梗着脖子咽了下去。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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