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初瑜接着说道:“对了,老爷,还有一事,是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说昨日富查氏随四阿哥‘回门’后,从富查家带了个女孩儿进宫。是不是阿哥所有什么不太平,要不要使人打听打听?”
曹颙听了,不由皱眉。
他是做过侍卫,又打理过内务府,晓得宫规条例。
宫门森严,岂是想要带谁进宫就进的去的?
即便四阿哥贵为皇子,想要带人进宫,也要经过层层报备,说不定还得御批才行。
像昨日那般,临时带人进宫,更是不合规矩。
四阿哥心思缜密,不是鲁莽之人,能允许自己的福晋带人进宫,定是在御前报备过。
宫妃接娘家的小辈进宫小住也是有的,可四福晋刚进宫,又是新婚。这带年轻女子进宫,算什么?
“陪媵!!”夫妻二人反应过来,一口同声道。
初瑜面露诧异:“这样讨好丈夫,也贤惠的过了吧?即便是稍有头脸的人家也不会如此,堂堂的皇子嫡福晋,何至于此?”
曹颙这边,却是想起病入膏肓的李荣保。
讨好弘历?怕是不见得。
既是富查家的嫡女,格局不会那么小。
曹颙道:“怕是为了李荣保身体不好的缘故,富查家先行一步。如此,即便李荣保有个万一,富查氏守孝,也有人侍候弘历。皇长孙也好,皇嫡孙也好,看来富查家势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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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七十六章孝子的为难(上)
皇宫,乾西二所。
庶福晋五儿坐在炕上,面前是一只青花珐琅彩绘九宫盒,盒子里是大大小小的珠子。
她正在穿珠。
因曹颙早年养珠的缘故,曹家内宅最不缺的就是各色珠子。
除了由匠人直接制好的首饰外,还有已经打好孔的散珠子,给女孩子们玩。
五儿选秀进宫后,曹家每年往宫里送的东西,就有各色珠两匣。是初瑜体恤小姑,给五儿打发时间用的。
只是先前五儿得皇后看重,要打理乾西二所内务,闲暇的功夫并不多。
直到福晋进门,五儿将账册与钥匙都交出去,日子才闲了下来。
这穿珠也是细磨功夫,穿了大半月,也才穿好了两对钗而已。
一对是红宝石花蕊珠花钗,一对是金凤衔珠钗,前者俏丽喜庆,后者富贵雍容。
将珠钗放在锦盒中,五儿满意地笑了。
再过半月,就是四姐儿生辰。姊妹情深,这是五儿的一份心意。
旁边侍立的宫女春橙看了五儿的笑容,不由呆着,半响才喃喃道:“主子的容貌越发好了。
五儿是康熙五十年正月生人,十四岁入宫,今年十七岁,正是女子最好的年纪。
五儿听了春橙的话,却是眉头微蹙,从炕上起身,坐在梳妆台前。
玻璃镜中,是一张微显丰腴的瓜子脸。
她虽容貌好,可为这“丰腴”二字的缘故,看着只显富态,而没有少女的妩媚。加上她平日里装扮,都是加粗眉线,又常板着脸,添了些憨气,使得姿色减了几分。
只是这半月福晋在前头,并不需要她这个皇子庶妃在往各处娘娘跟前露面,她有些疏忽了。每天晚上加餐所有的牛油炒面也停了下来,原本“丰腴”的脸庞也恢复了大半。
春橙看出五儿的不快,跟上前来,小声道:“主子……,…”
五儿已经展开眉头道:“今儿开始,每晚多调一碗面茶“……”
乾西二所三进正房富察氏所居是内院正唐现下,富察氏正低下头,眼泪“簌簌”落下。
奶嬷嬷桂氏站在窗前,往外头望了望见四下无人,才走到富察氏跟前小声道:“好福晋,快收了泪,可不好露了行迹。这宫里人多嘴杂,还要忍耐方好。”
“嬷嬷!”富察氏抬起头,哭着道:“我实在是做不到,实在是做不到,为人儿女,不仅不能为阿玛守孝,还要穿着艳色,每日往几位娘娘跟前陪笑奉和…”
桂嬷嬷犹豫道:“可二老爷吩咐了要等中秋节后才………”
富察氏用帕子擦了脸眼中露出坚毅来:“这是糊弄旁人罢了,哪里能瞒得住皇上与四爷?我若真的无动如衷,长袖善舞,怕他们还要觉得我是不孝之日。”
桂嬷嬷晓得富察氏是个有主意的问道:“那福晋的意思……
富察氏道:“去请太医吧,中秋节前我要养病…………”
没等桂嬷嬷打发人去太医院,春橙过来禀告了五儿“风邪入侵小“偶染风寒”之事。
富察氏虽有些诧异这般凑巧,却也没多说什么,叫桂嬷嬷打发人请太医去了。
于是,从八月初一开始,乾西二所富察氏与曹佳氏便都开始养病。
为了不将“病气”过给宫里贵人,自然也不用再往各处请安。
皇后与熹妃两位,都打发人探病。熹妃还好,只送了名贵补药;皇后这边,除了第一次补药,隔了两日后,还送来两位宫女,直接点名是送来服侍四阿哥的。
这两个宫女,都是十六、七的年纪,虽只穿着宫女服装,可难掩俏丽。
尤其是那个苏氏,huā容月貌,把阿哥所的女子都比下去。
富察氏再好的教养,可年岁在这,直气得心肝疼,可还要强撑着叩谢皇后恩典。
待皇后宫的嬷嬷离开,两个新宫女也叫人带下去,富察氏对桂嬷嬷咬牙道:“嬷嬷,皇后平素里待我也好,为何我一病,就来这么一遭?”
桂嬷嬷也被这变故打得措手不及,忧心忡忡道:“是啊,皇后为何如此,莫非对福晋带三格格入字不满?”
富察氏也想不到其他理由,生出几分委屈。
带族姐入宫为媵,并非她所愿,可二叔如此安排,不仅是为富察家,也是为了她,她又不能抱怨……
阿哥所赐新宫女之事,曹颙当日便知晓。
并非他窥伺宫禁,而是因为那个美貌宫女苏氏。
那苏氏并非旁人,正是四阿哥之前在直隶收留的少女黄小乙。
曹颐调升户部尚书,曹家阖家返京,黄小乙也随之进京,一直住在海淀园子。
没想到这次富察氏称病,四阿哥将黄小乙接进宫,借着皇后的名义,安排进阿哥所。
黄小乙的身份,也从直隶孤女,变成了包衣苏家的女孩儿。
终于脱了这烫手山药,而且还将曹家撇清,曹颙心里是欢喜的。
即便这苏氏受宠,富察家一到底,曹嗣也不担心。因为查到最后“他们就会晓得一切是四阿哥的安排。
只要不让曹家顶着“送美”的名声就行。
那样的话,就是裸地打富察家的脸。两家就没有转圜余地。
皇后此举,就有些“打脸”意思。
你们富察家不是带媵进宫吗,那她做嫡母的就赐下侍妾通房,不让富察家的女儿专房。
起码在外人看来,就是这个意思。
新旧两家外戚争锋。
曹颐对这些宫廷八卦并无兴趣,他正操心曹颂连任之事。
到了年底,曹颂来了家书。借着李卫的光,他的考评“卓异”就担心自己被调回京江南富庶之地,都是肥缺,多少人眼睛盯着。
曹颂写了家书回来,跟堂兄商量”不想这么快就回京。即便任满,也想要再谋连任。左右江南有李卫在,大树底下好乘凉。
曹颗也支持。
以曹颂的年岁与资历,升到现在这个位置已经是幸进,一时半会儿也升不到一品去”即便调回京,也还在二品上打熬。
虽说“京察”结果还没出来”现下打听谁惦记江宁的缺还早,可曹颗还是先往十三阿哥府,同十三阿哥打了招呼。
十三阿哥笑着说道:“你们兄弟也太小心了些,就算真有人谋算江宁总兵的缺”也不会绕过曹家去。到时候你这个户部堂官出面,为堂弟说项,谁还会折了你的面子不成?”
曹颐笑笑,不置可否。
他晓得自家分量,或许在朝堂上还能说上几句话,可在地方与军队中,曹家实没什么分量。
而能往军中安排子弟出仕的,无一不是满洲大族。
与其到时候,直接与他们相对,还不若求到十三阿哥这边,直接从吏部、兵部就断了这个安排。
十三阿哥见曹颙不语,笑着摇摇头,道:,“行了”难得你开回口,爷就应下了。有你这个堂兄处处照看,小二他们兄弟几个才真是有福之人。”
说起这个,曹颙心中也很自得。
京里权贵人家”有几今日子太平的。兄弟之间,或是争产”或是争权。
像曹家两房堂兄弟这般和睦的,也比誉为美谈。
说到底,还是因两房长辈去的早,曹颙长兄如父,堂弟们多承他教导,自己个儿也争气的缘故。
从怡亲王府出来,正好碰到王全泰。
曹颐想起王鲁生,忍不住多说了一句:“有些山东那边的事,想要同王大人打听打听。若是王大人得空,可往寒舍走一遭。”
王全泰闻言,不由一怔。
山东那边的事儿,什么事儿?
虽心中疑惑,他还是应承下来。
待与曹颙作别,王全泰就进了怡亲王府。
十三阿哥的脸上,已经没有面对曹颓时的温煦。
他将一个折子摔到王全泰怀里,不耐烦地说道:“看看吧,这已经是今年第三封弹劾你的折子!”
王全泰面色通红,接过折子,咬牙看了。
无非是“侍母不孝”、“不友不慈”这样的老生常谈。
折子中,还引用他家老太太与他二弟的原话,斥责他纵容媳妇对母亲无礼、与母亲别居、待兄弟侄儿刻薄之类的原话。
王全泰的脸一下子变得铁青,浑身忍不住发抖。
见他如此,十三阿哥倒是不好再深苛责,只皱眉道:“身在官场,名声最是要紧。你也是二品大员,怎么还管不好家人的嘴巴?”
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十三阿哥不是旁人,对王家的事也略知晓,所以王全泰没有隐瞒。
王全泰苦笑道:“我已经将府邸都让出来,避居旧宅,没想到也成了不是?不过是没应承兄弟的请,为他补差事,他们就逼迫至此。”
这世间父母偏心之事,并不少见。
十三阿哥不好说王家老太太,想了想,道:“以你现下身份,给你兄弟谋个出身也不是难事,成全了他又能怎样,早早打发了,还落个耳根子清净?”
王全泰无奈道:“十三爷不知,我那兄弟,好高骛远,又重财帛,早在春闱落榜后,便说非吏部、户部不进。京里水深,我又哪里敢放任他胡闹。嗯打发他回乡,我家老太太又要死要活地给拦住。如今,侄儿们都进了京里学堂,摆出定居京城的模样,我又怎么撵人?”
十三阿哥恨铁不成钢道:“迂腐!你一个武官,千军万马都闯出来了,还硬栽进自己的小河沟不成?即便有你家老太太护着,你是一家之主,还拿他一个小小举人没办法?他想要京缺就京缺,他以为他是谁?你花上几两银子,给他安排个外省的辅佐官,远远地打发了,他还敢抗旨不上任?至于你们家老太太,年岁大了,往后少出门,也省的发疯,坏了你的名声……”
第一千二百七十七章孝子的难处(下)
从怡亲王府出来,王全泰并不为十三阿哥的呵斥难过,反而暗暗松了口气。
对于母亲的偏心,他心里也恼。可是人言可畏,他身为人子,又哪里能随心所欲?
可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原以为自己与妻子避居旧宅,能给老太太提个醒,让她安分些,没想到老太太却是变本加利。
难道她就不明白,她能依仗的是自己这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那个大宅子。
自己将两个不安分的妾室送到庄子去,想让家中少些是非,老太太却好,教唆着他两个庶子。如今,两个儿子瞧着他的目光,不见亲近,只剩畏惧。听说私下里,对嫡母也存了怨愤。
对生父嫡母不亲,整日里同几个堂兄混在一处,这两个儿子怕是保不住了。即便再教训,隔离了他们堂兄弟,他们心中也中毒了。
这个家,眼看就要散了。
他本是山东汉子,也是有脾气的人。对于兄弟子侄的亲情,早在当年回乡成亲时就消磨地差不多。
之所以对老太太与弟弟的行为一再容忍,也是因为身在仕途,知晓官场危险,不敢有半点闪失。
就如十三阿哥今日给他看的弹劾折子,御史不是去考证谁是谁非,只要晓得他违逆母亲,就是不孝的罪过。
忍到现在,终于等到十三阿哥开口。
即便他行雷霆手段,即便再有御史弹劾自己,也不再怕了。
没人会理会他这个王府门人是否真的孝顺,可却无数人盯着十三阿哥府。
刚才十三阿哥的呵斥,也没有避着王府下人。
他相信,就算往后老太太真到衙门敲鼓告他这个长子不孝,也不会有人相信。
因为十三阿哥相信他,因为连十三阿哥都看不过去开口说话,显得他这个“孝子”无能又无奈。
老太太再闹腾什么,都会被人看成是昏庸无礼、不知好歹。
骑上马,他面上露出几分自嘲。
自己还真卑鄙,这般纵容老太太偏心,隐隐地未尝没有装可怜之意;纵容兄弟鸠占鹊巢,大放厥词,也存了早绝情早断了的念头。
在官场上学来的算计,用到血脉至亲身上。
在以为自己终身要背负商贾身份时,弟弟与弟媳眼中的不屑与轻视毫无遮掩;在知晓妻子出身时,他们的刻薄嘴脸更是显露无疑。
那个情景,如此鲜活地印在他的脑中,使得王全泰片刻不曾相忘。
凭什么,他们就笃定,在他们无情无义后,在他们鄙薄轻视后,自己就该不记仇,就该毫无怨言地对他们好?
母亲守寡不容易?可父亲病故后,是他早早地当兵,支撑起门户,供养弟弟读书。十多年的时间,他往家寄了一千几百两银子,只因为以为那是家人。
可得到的是什么?只为了给侄儿们“买笔墨”,他就要活该受穷,一分银子都要不回来,连娶媳妇,都要借钱?
他这任劳任怨的长子,活该拿着变卖祖产的几百两银子,带着妻子灰溜溜地离乡讨生活;而那个只晓得读书,从不知生计的弟弟,就心安理得地用兄长赚得银子买田置铺,使奴唤婢。
想起这些,已经年过四十的王鲁生失了淡定,依旧恨恨难平。
那种怨恨,无法化解。
直到了曹府门口,王全泰才摇摇头,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
迈进曹府大门,他心中也在思量,曹颙叫自己过来的用意。
也是为弹劾之事?还是为了都统府下人曾在郑家大放厥词?
他有些心虚。
他是晓得大舅哥性情的,宁做个富家翁,并无出仕之心;可五月里,大舅哥却求了曹府,补了正六品的委署步军校,进了九门都统衙门当差。
不过是怕自己委屈了妻子,有为妻子撑腰之意。
以他二品都统的身份,一个小小的六品步军校,实不算什么分量。可这份维护手足的心意,却让他感动又羡慕。
曹颙没想到王全泰来的这么早,他以为王全泰既然急匆匆地往王府去,定有什么事。
在他心里,对王全泰不无埋怨。
世人看重亲族,在外人眼中,曹颙与王鲁生的交情,实比不上王鲁生与王全泰的叔侄情分。
实际上,王鲁生这个外号“赛孟尝”的齐鲁汉子,不仅对外人好,对亲族也多恩义。
王全泰虽是堂侄,可王鲁生向来拿他当亲侄相待。
王全泰得势后,不仅不思回报,反而纵容兄弟欺负王鲁生一家,实在有“忘恩负义”之嫌。
再想想,郑虎补缺之事,曹颙一时意兴阑珊,原本想要婉言规劝的话也懒得说了。
王全泰察觉出曹颙的冷淡,心中惊疑不定。虽说接触的次数有限,可曹颙向来待人温和有礼,鲜少有现在的疏离神情。
曹颙懒得绕圈子,直言道:“早就想见见你,可一直不得空,心下也寻思,不知该不该同你说。犹豫这许久,还是想要拜托一二。”
他虽说是“拜托”,可这口气却不像是请人帮忙的样。
王全泰心下一沉,道:“曹爷有话尽管吩咐。”
曹颙看着王全泰,淡淡道:“七爷年岁渐长,两子年幼,实在叫人不放心。王大人前途似锦,能庇护还请庇护一二。”
王全泰听了,不由愣住。
七叔两子年幼,这叫怎么话说?
小堂弟是不算大,可大堂弟已经二十好几,都娶亲生子了,哪里还是年幼?
见王鲁生只愣愣的不应答,曹颙皱眉道:“若是你这做堂侄堂兄的贵人事忙,那我这外姓人就要多事了。同七爷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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