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安少爷,您自己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陶秋安身子震了震,面如死灰。
康伯走过来扶住他说:“秋安少爷,你累了,先去休息吧。”
“不,我要见我叔,你现在马上带我去见他!”
“很抱歉,族长外出还没回来,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可以打扰陶先生。秋安少爷,请先去休息吧,等族长回来我会第一时间转告,不会让您等很久的。”
当天晚上,陶秋安失眠了,在厢房的红木床榻上辗转反侧。
他很害怕,害怕得无法入睡,精神高度紧张,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心头一跳。
他只想和弟弟还有陶冶一起好好过日子,哪怕每天打几份工,累得像条死狗一样也心安理得。他好想回家,想回那个不足五十平米、又经常一团乱糟糟的家,可为什么他有种再也回不去的感觉?
陶秋安拨通了弟弟的电话,顾不得现在已是半夜,他迫切的想听到弟弟的声音。
只过了一下下,电话接通了,陶夏宁迷迷糊糊的声音在耳朵传来:“哥……”
“小宁。”只喊出两个字,陶秋安的喉头发酸发痛。
“哥,你等会儿。”陶夏宁轻手轻脚地下床,连鞋也没穿就摸出了宿舍,坐在幽黑的楼道间:“哥,你还好吗?怎么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事,我想你了,很想。”
“我也是,哥啊,我不住在学校了好不好?这样就可以每天见面了。”
陶秋安沉默了一阵,哑声说:“过段日子吧,我现在有了叔的消息,等我把他找回家,你也不用在学校寄宿了,我们还像以前一样生活。”
“真的吗?哥,太好了!”
“嗯,我会努力的。小宁,反正都把你吵醒了,你就为哥献上一曲吧。”
“我去!大半夜的你想吓死人?”
陶秋安乐了:“你小点声就行了,来,嚎两句我听听。”
“咳咳,那你听好啦,我真的嚎啦。”陶夏宁清清喉咙,当真扯开嗓子嚎了起来:“大河向东流哇,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说走咱就走哇,你有我有全都有哇……”
陶秋安一边听着那惨绝人寰的歌声,一边在床上捧腹打滚,笑得连眼泪都飙出来了。
两兄弟又嬉笑怒骂的聊多半个小时,陶秋安渐渐有了困意。
陶夏宁说:“哥,我学了个升级版的好汉歌,下次嚎给你听哇。”
“好哇,你快滚回床上睡觉去,我也要睡了。”
“嘿嘿,情妹妹,那咱们梦里再会喽。”
“滚蛋,梦里看我怎么虐死你!”
陶秋安把电话挂了,心情由阴转晴,不知不觉睡着了。一夜无梦。
他在段家呆了两天,发现特别的不自在。
都神马时代了,段家还保留着许多封建的习俗,吃个饭,洗个澡,还有人在一旁伺候着,撵都撵不走。段家宅子大,可是人却很少,不知道有多少地方是空置的,陶秋安遇到的好像都是下人,只会叫他一声少爷,然后问他有什么需要,除此之外再不多一句嘴。
还有更揪心的事,只要他走出厢房,随处都能感觉到各种奇怪的目光,除了打探之外,还有一股莫名抗拒和敌意。陶秋安很想吼这些人一句,看个屁啊看,没见过帅锅啊?
他还问过管家,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是不是段家的人?可是管家却告诉他,这是个不允许提起的禁忌,让他直接去问族长。
可是那啥子族长还不死回来,真他妈的可恶!
各种的疑问和压力,逼得陶秋安快疯了,他只是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喘上一口气。
他穿过迂回的长廊,瞎晃到庭院里,摘下一朵惹眼的黑色郁金香,接着,杯具发生了……
陶秋安手里捏着花茎,刚刚转过身,就被一脚踢飞了,重重地撞到假山上。
而踢飞他的人,正是怒气冲冲的段三。
陶秋安一边膝盖跪地,得扶住假山才避免摔倒,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他反应过来时,只感到后背钻心般的疼,不知有没伤及骨头。
他还来不及站直,段三冲上来又是一拳:“让你动我的花,找死!”
这拳打中了陶秋安的颧骨,让他满嘴都是血味,连牙齿也松动了。陶秋安怒了,拎起挎包砸到段三的脑壳上,并趁机踹他一脚:“你才找死!”
段三没料到陶秋安会还手,怔了下,感觉到有股温热的液体从自己额头上徐徐流下来,他眯起眼睛,一字一字地说:“你、死、定、了!”
陶秋安感知到危险,下意识地要逃跑,可是被段三用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追上,抓住了他的头发,用膝盖骨使劲撞击他的后腰。陶秋安惨叫一声,跪倒在地上,段三紧接着抬脚,腿骨横扫向他的脖子!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陶秋安只有挨打的份,别说还手,就是爬也爬不起来。
段三的力气大得惊人,一拳一脚都像要他的命,简直往死里打!
陶秋安瘫软趴在泥地里,身上没有一处是不疼的,他咳了两声,鼻血直流。
“这样就不行了?”段三掐住他的咽喉,把他整个人提起来,嗤笑:“纯血种也不过如此,真是弱到爆了,留着你只会让族长失望而已,求我吧,求我就让你死得快一点。”
陶秋安呼吸困难,双脚离地,乱打乱蹬地反抗着。
他执拗地不肯求饶,和尊严无关,他已经受够段家的人了!
段三根本不把他的挣扎放在眼里,能一手捏着他,还能一手摸出手帕,擦掉脸上的血迹。
擦干净了,他把手帕一扔,抓住了陶秋安的左手用力一拧:“啊哈,好像还有那么点骨气,那么这样呢?”
“啊!”陶秋安痛得眼前发黑,然后憋住了一口气,朝他脸上吐口水。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段三手臂上的青筋突起,打算捏断他的脖子。
这时,戚凌突然从远处冲过来,抓住了段三的手腕,随即一拳砸到他鼻梁上!
段三没有防备,被打得倒退两步,手也松开了,陶秋安摔到了地下。他揉了揉鼻子:“段零,你要护着这个废物?哈哈!真好笑,你不是为了他才肯踏进段家大门的吧?”
戚凌低头看了看陶秋安,把拳头握得咯咯响,什么也没说,直接抬脚踢过去。
当陶秋安撑起上半身,就看到了这惊人的一幕。
两个男人打得简直是惊天动地,单是速度就眼花缭乱了,还有可怕的破坏力,在不到三分钟里,整个庭院都乱七八糟,花盆花架篱笆倒了一片。戚凌一脚把树踢倾斜了,段三敏捷地躲到树上,然后双手攀住树枝,弓腰,像大型猫科动物般扑向戚凌!
戚凌站在原地不动,挥拳打向段三的面门,两人撞到一起,又迅速地各自跃开。
陶秋安还发现,这两人的眼睛都变了颜色,同样都像金黄色的琥珀。
打斗声引来了许多人,可是没有任何人敢上前拉架,只有康伯不停地求他们住手。
可是两人像听不到,依然打得你死我活。段三渐渐落于下风,身体撞上了院墙,他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液,翻身攀上墙头,咧开嘴巴露出了牙齿。陶秋安看到他的身形正在发生变化,耳朵越来越尖,一块块黑色的斑点浮现在脸和脖子上,发出分不清是愤怒还是痛苦的厉嗥。
哦买噶!陶秋安看到他背上的肩胛骨隆起,一点点把衣服撑裂,震惊得无力吐槽了。
戚凌站在墙下,仰头盯着段三,目露凶光。
“段三,住手。”声音不大,但却直击人心。
段三瞬间就收了戾气,变回人模人样,从墙头跳下来,朝声音的来源奔去:“族长!”
陶秋安回过头,看到所有人围观的人都往两边退开,紧接着,有个人从跨过拱门走进庭院。那是个一眼看上去无法判断年纪的男人,消瘦、高挑、眉清目秀,脸上带有一种病态的苍白。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家生子】
旧称奴婢在主家所生的子女,家奴的子女,按清朝法规,家奴的子女世代为奴。
☆、第十三章:黑暗
“死开,别碰我!”
陶秋安打掉了戚凌的手,连同他手里的伤药一并打掉。
戚凌不吭声,面无表情地瞅着他。
康伯上前,捡起的药水和棉花球说:“零少爷,还是让我来吧。”
戚凌刚退到边上,就听见陶秋安嘲讽的声音:“我自个来行了,这一身的贱肉,不好意思麻烦你,更不好意思麻烦那位大少爷。”
“秋安少爷,你又何必……”康伯为难地看着他。
陶秋安没办法冲着一个老人家发脾气,于是瞪着戚凌吼:“还不滚!看你妹啊看,不就是被揍了一顿么,屁大点事,用得着你假惺惺可怜我么,难道你耍我还没耍够?想再看我犯傻一次?”
戚凌沉下脸来:“快点把药上了,我带你去见族长。”
陶秋安切了声,其实他也就嘴上逞强,整个后背都是瘀伤,左手脱臼,半张脸肿得嘴里塞了个包子。在康伯为他上药时,陶秋安一边吸气一边对自己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接上脱臼的胳膊以后,陶秋安拒绝康伯搀扶,站起来挺直腰杆说;“带路。”
戚凌走在前面,把步伐一再地放缓,用不着回头,也能听得出身后的脚步声踉跄不稳。
陶秋安还没见到族长,反倒先在正厅门口见到了段三。
段三正打赤膊跪在玻璃渣子上,面色惨白惨白的,后背一片鲜血淋漓,都是长短交错的鞭痕。
陶秋安虽然有点解气,可还是忍不住皱眉头,连小学生都知道体罚是不对的,大户人家也不能这样啊,陶冶从来都没有打过他们兄弟俩一下,被气得不行了也就自个蹲墙角吸烟。
段锦坐在百鸟争鸣的水墨画前,穿着一身淡蓝色的长衫,手里捧着茶盏,如果不是脚下有条沾血的长鞭,活脱脱就是个风度高雅的世家公子。
“过来,坐这儿。”段锦招呼陶秋安坐在自己旁边,抬手,冰凉的指尖滑过他脸颊,关切地问:“伤得严重吗?让你在家里遭遇到这样的事,我感到很遗憾。”
陶秋安偏过脸,避开他的触摸:“这不是我家,还有,我要见我叔。”
“可以,等你见过了我们再谈,段零,你带他去。”
陶秋安跟随戚凌,来到南边的厢房,推门进去,发现里面外面根本没人守着。
他左看右看,觉得忒奇怪了,难道段家不是囚禁了陶冶吗?
“在那里面,你自己去看吧。”戚凌扬扬下巴,看着卷帘说。
陶秋安急急转身,踉跄跑过去拨开帘子,然后就被惊呆了!陶冶闭眼躺在大床上,被剃光了头发,周围一大堆各种各样的仪器,他喉咙里插着管子,需要用呼吸机维持生命。
“叔……”陶秋安走到床边,碰了碰陶冶的手臂:“叔,我是小安啊,你听到我说话吗?”
他傻等了一会儿,牵强地笑笑:“叔,醒醒吧,我们一起回家。”
陶秋安愣愣地望着上下波动的心电图,只觉得天都塌了,他一个趔趄跪倒在床边,想要歇斯底里的大哭一场,可是眼里流不出泪来,只有身体在不停颤抖着。
戚凌在他身旁蹲下,低声说:“抱歉,我也是昨天才知道。”
陶秋安猛然转头看着他,惊恐、悲痛、愤恨各种情绪聚集在眼睛里,让戚凌无法招架。
戚凌明知道这时候无论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可还是忍不住开口:“植物人醒来的例子并不在少数,你不要太悲观了,也许哪一天就会……”
“哪一天!”陶秋安打断他,揪住他的领口,厉声厉色地逼问:“是哪一天?你告诉我是哪一天啊?到底是哪一天叔才会变得跟以前一个样?你告诉我啊!”
戚凌无言以对。
“呵呵,原来你根本不知道。”
陶秋安放开戚凌,扶住床边奋力撑起身体,可是随即又跌了回去。因为陶秋安周身都是伤,戚凌托住他的腰,小心翼翼地把他扶了起来,让他挨在自己胸前。
陶秋安却一下推开他:“带我去找你们的族长,我叔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要亲口问他!”
戚凌看他满脸的虚汗,说:“你先歇一会。”
“用不着你教我怎么做,我自己去!”
戚凌知道他已经不信任自己了,不管自己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于是轻叹口气,打横抱起陶秋安,健步如飞地往外走:“好,我送你过去。”
陶秋安合眼,疲惫地靠在戚凌胸膛,这一天,就和他闭起眼睛一样的黑暗。
陶冶变成植物人――这个事情击垮了陶秋安,让他觉得心力交瘁。不久前他还在电话里信誓旦旦,对陶夏宁说要把陶冶带回去,三个人像从前那样生活,可是命运再次展现了它残酷的一面。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陶秋安不知道,对于将来、对于以后、甚至对于明天,他都感到无比的迷茫。
戚凌低头,见陶秋安在自己怀里睡着了,便自作主张地转个方向,把他抱回厢房里。
他把陶秋安轻放到床榻上,盖好被子,默默地站在床边,心想,不管再怎么倔强,陶秋安也只有十七岁而已,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