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颜作者:肉书屋
诛颜第29部分阅读
的贤妃原是鬼教的教主‘鬼影’。”
贤妃是鬼教教主?我藏不住讶异的轻“啊”了声。
云楚拂开我脸颊上的青丝,“很惊讶是不是?谁也没看出来,她本是个颇有见识的女人。”
颇有见识?是啊,至少她曾告诫鬼魅不可轻信青冥。至少,她骗过了我的眼睛,我曾以为她只是个花瓶。谁会想到这个总躲在皇后身后的女人会是鬼教教主呢?
难怪赤唐国降,我父皇被封“和善王”,云楚会亲封贤妃与我母妃淑妃为一品浩命夫人。“可她……为何……不离开?”她既是鬼教教主,便是云楚的开国功臣,赤唐国已亡,为何还要留在我亡国的父皇身边?
“这是另一个故事,霓裳,一个意外的故事,”云楚轻道:“她曾求我,只要饶你父皇一命,她不要任何封赏。”
意外的故事?又是一个女人爱上男人的故事吧。
云楚话题回转,“还记得你曾救过德贤宫一名宫女吗?”
思绪一跳,记得,我还记得她叫“荷花”,是贤妃宫里的人。
“她无意中发现了德贤宫里的暗室,所以该被灭口,你却救了她,这个消息让我再也坐不住,当夜到了你的景润宫,因为失忆前的你绝不会救人。”
[第五卷曲终:第一百零一章诉情]
又停了许久,云楚才再出声,“我永远都记得那一夜。那一夜,我在窗外,你在窗内,散着发,披着锦帛护肩甲。为出宫参加郑王寿筵而高兴的抱住了水墨宇,举手投足间自然流转的纯净美好,不娇柔,不造作,深深吸引了我。我怔怔的看着你,涌上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直到很久以后我方知道,那一瞬已注定了让我爱上你,你解开了我沉寂千年的情锁,唤醒了我灵魂深处遥远的牵挂。我一直以为我和穆擎天一样,此生不会爱上女人,但其实,在那一刻,我的灵魂已经为你的出现而雀跃了。”
“它仿佛告诉我,我等了千年万年要等的人,就是你,尽管我在许久以后才意识到了这一点。可当我意识到时,已爱你无法自拔。就如穆枭曾说的,‘有一种爱,一旦心门打开,汹涌之势就能连你自己也淹没了’。”
云楚抚着我的脸,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你不会明白那一刹对我的震撼,让我完全失了方寸。你明明还是李霓裳,明明还是那张脸,为何失忆后的你会让我有完全不同的感觉。我彻底迷惑了,从未想过这就是爱。我只想要证明你带给我的震撼是我的错觉,而你还是原来的你,就算失忆,骨子里还是那个阴狠毒辣却臣服于我的你,就为了这个证明,我做了那件让你恨我入骨的事……”
我转眸,他是说那个春梦吗?好久以前的事了,“洛儿……”真是“弑君宫”里的人?
“洛儿?”云楚皱了皱眉,许久才想起我在说谁,随即了悟,点点头。我闭了闭眼,果真是洛儿,只是这个答案已毫无意义了,不是吗?过去的,随风飘散吧。
“霓裳!睁开眼,霓裳!别睡!”见我闭眼,云楚紧张的捧起我的脸,“听我说,不能睡。霓裳!”
我动了动手指,我真的越来越累了,可云楚的话还没完,我不能睡。只是他的话对我来说太沉重了,重重的敲打着我的心门,让我慌乱,难以承受。我从不知道他有那样的过往,也没想过他在很久以前就爱上我了。
“霓裳,”见我动了,云楚继续道:“你知道吗?你跳头舞的那日,我就在你身边不远处看着你。但你抬眸,人群中,却只看见了他,古痕。”云楚的声音满是失落。
我弯了弯嘴角,注定的,云楚,古痕那般孤独冷傲的男子,无论多少人站在他的身侧,他仍是孑然一身,形单影只,所以我才一眼看到了他。而你是个太世俗的人,有太多世俗的欲念,往往便淹没在俗世中了。
“当夜,我又亲眼看着古痕将你带离皇宫。不可否认,我曾有冲动想截下你,但我最终还是放弃了。我告诉自己你是‘她’,你是那个‘蛇蝎美人’李霓裳。那么,我相信,古痕很快会变成另一个牧原,而我的一统大业指日可待。”
“牧……原?”又一个牧原?颜娘果然与牧原有关吗?我想到那幅牧原送我的自画像,“谨……鸿,是谁?”是颜娘吗?
“谨鸿?”云楚想了想。
“说……说。”我想知道谨鸿是谁,和牧原又有怎样的纠葛。
“谨鸿?谨鸿是‘她’诱骗牧原时所用的化名。我一直难相信,牧原如他表现出的那般胸无大志,庸碌无为,奈何我多次试探,却苦无结果。为此,‘她’献计,诱牧原进入飞鹤山庄,使之邂逅化名谨鸿的‘她’。”
“在牧原眼中,谨鸿是一个才情卓绝,却日日饱受病痛折磨即将不久于人世,被显贵的父母自小遗弃在山庄的哑女。牧原深感谨鸿生世凄苦,颇有同病相怜,心心相惜之意,又恰牧原喜画,谨鸿擅画,两人渐渐便成知音。牧原向‘她’敞开心扉,畅述自己的境遇与抱负……”
原来是这样,这么说那幅画像上的人果真是我,只是画画的画师谨鸿却是颜娘。
颜娘果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啊!居然巧妙地在那幅所谓的谨鸿遗作上题留:怀德十四年九月,而非开宝元年九月。一个即将要死,又难以与外界交流的哑女,自然是不会知道日月国已变更纪年的事。
这就叫天衣无缝吧。牧原输给她也不冤枉。只不过倘若牧原得知自己曾为之伤怀的谨鸿竟是这样一个把他骗得干净的女人,不知会有何感想?
会死不瞑目吗?我低低叹息一声。
“霓裳,你在为牧原叹息吗?”
我摇头,我只是感叹罢了。只能说那个才俊风流的翩翩佳公子生不逢时。帝王间的战争是不能用是非曲直来判断的,一代功成万骨枯,成者王侯,败者寇,手段从来不是影响君王名声的大问题。
“霓裳,我并没有杀了他,死的是他的替身。”
为何跟我解释呢?云楚,在意我对你的看法吗?“我……累了。”牧原也好,谨鸿也罢,我已经无法在意了。
而“在意”,其实就是一种自我折磨而已。
我曾经很在意谜底,就像我打探是谁曾经设计抢走了古痕的“保命丹”,追查小兰自杀的缘由一样。可是人生哪能都揭开谜底呢?如今谜还是迷。
“在意”的结果,只换得一身疲惫。
云楚再度拉紧我的锦披,“累了?那你只听我说就好。”
他继续说,说他如何一步步筹谋,登上主宰天下的帝位。这个过程,几乎和所有开国皇帝一样,有阴谋诡计,有血腥杀戮,有邪佞无情……
但我觉得云楚是谋夺帝位的天才,我外公曾经说,当一个人把所有心思都放到一件事情上时,他就是做这件事的天才。云楚把他的谋略,胆识,眼光,狠心,辣手,冷酷,无情,狡黠……十分恰当的融合在一起,算准时机,善用天时,地利,人和,所以他一举成功。
云楚说着,我听着,偶尔从车帘的缝隙睇一眼外面的天色,天还是那么黑。何时才会天亮?这一夜为何如此漫长?
我越来越累了,似乎等不到天亮了。黑夜中我渐渐闭上了沉阖的眼,我真的累了,好累。
没有疼痛,我知道,我的生命力在一点点流失,意识再度进入混沌状态。
“霓裳,快醒醒!”云楚急切的呼唤我,声音在害怕中颤抖。
我很想再睁开眼,答应一声,可我的眼皮真的太重了,对不起,云楚,我真的好累。
“霓裳!霓裳!停车,传左相!”云楚拥紧了我,马蹄声止。
“皇上……”
“带鬼医过来!”
鬼医伸手为我把脉,忽然一抖,“咚”一声跪下,“皇上……娘娘尚未离去,只……只是不会再醒过来了。”
“皇上……千万节哀。”
不会再醒过来?我已经死了吗?可我还有意识啊,我甚至还能听见他们说话,我真的死了吗?还是我离死不远了?
云楚一句话不说,静静地搂抱着我,好久好久,这种近乎于死的沉默不该是他的性格啊,似乎有一个世纪之久云楚才缓缓吐出,“继续起程!”
“皇上,娘娘已经……微臣叩请皇上带娘娘回宫。探马来报,前方白马谷有异象,不能再前行了。”穆枭用平静无波的语调掩饰声音中隐忍的悲楚。
“朕答应过她,会亲自带她去醉城,就算她走了,朕也不能食言,何况她只是睡着了。”云楚说着,声音却没有起伏,像是麻木的人偶在做简单的发声运动。
穆枭重重的叹息一声,将百种心绪都糅杂了进去。
“穆枭,命令全速行进……你上车,与朕同驾。”
“皇上,这于礼不合,微臣不敢。”
“这是朕的圣旨!别让朕说第二遍。”
“微臣……遵旨。”
穆枭上车,马车又动了起来,单调的马蹄声混着车轮的“吱呀”声奏响了不和谐的旋律。就像车里的两个男人一样,表情与心情极度的不和谐。
“你说对了,穆枭,朕追悔莫……及了啊……”云楚语未成语,再不能言。
“皇上,您就哭出来吧,别再压抑自己了。”穆枭的声音低沉而悲痛。
是啊,云楚,你就发泄出来吧,如果你难受,你悲痛,你发泄出来啊。别这样平静得让人害怕,你一贯是一个激烈的人,我分明能感受到你的悲戚,你却为何强作平静?
“皇上……”穆枭担忧起来。
“别说,穆枭,朕不想吓着她。”云楚轻拂着我的脸,动作无比轻柔。
“皇上,娘娘已经不会再醒过来了,过不了多久,她就会走了……”穆枭话音未落。
车外的马蹄声忽然乱了,有人高呼,“护驾!护驾!前方有埋伏!”马车停止,有人跪报,“请皇上与娘娘移驾回宫,白马谷前方遭遇流匪埋伏。”
穆枭起身,却被云楚叫住,“穆枭,你留下,为朕守护她。”
“皇上,您这是……”云楚难道要自己去应敌吗?我一恸,他其实明知有埋伏的,还要继续前进,这是为何?这是为何?
“朕要亲自为她打开前路。”云楚亲吻了我的额头,平静的将我放在绒毯之上,毅然坚决的走下马车。穆枭拦住云楚,“皇上,你这是枉顾性命,倘若娘娘在天有灵,一定不会让你这么做。”
云楚蓦的冷然,“左相,注意你的措辞,朕的皇后还没薨!”
旋即,云楚又低了嗓音,“就让朕为她做最后一件事,完成她最后的心愿。这辈子,朕伤她太多,朕一径的给她朕认为最好的,可从没给过她最想要的。她虽然在朕身边四年,可从没有开心的笑过。朕知道她一直想再见古痕,是朕自私,从未让她如愿。”
“每每到古痕的忌日,朕看着她面向着东方痴痴凝望,朕就心痛不已。如今,这是她最后一个心愿,朕唯一能为她做的,就只剩下这件事了。”
“皇上……”
“别再说了,替朕好好守护她,朕很快回来。”云楚!我在心里疾呼,你有这份心意,就够了,真的够了。不要去,太危险了,云楚!回来!我担心你啊!
我无声的呼唤终还是没有留住云楚的脚步。
[第五卷曲终:第一百零二章离去]
时间慢慢流逝,穆枭急了,我也急了,云楚为何不回来?为何还不回来?风吹动着车帘,发出粗糙轻微的声音,滞留在我的耳傍,彻彻底底扰乱了我的心湖。我不知道这是种什么感觉,我的心真的很不舒服。
云楚明明知道此去是有危险的……
“报——”喘着粗气的急报声传来,好久啊,沉寂了一世吗?终于有消息了。
“快说,皇上怎样了?”穆枭急切地拉开车帘追问。
“报左相,流匪们在暗处放箭,不易诛杀,皇上勇追匪首,与众将士冲散了,卢将军命小的特来禀报左相,该当如何处置。”
“速去,让卢将军务必找到皇上,无论如何确保皇上安全!”穆枭毫不迟疑的下令。
冲散了?我心一沉,不可以有事,云楚。就算你不是个好人,可你待我极好,我都知道,我不是无情之人,我知道你待我好,不可以有事。
一定要回来见我,不能一去不回!
“你不能离开!”一个男声喝住了准备下车的穆枭,我一滞,这声音……是青冥,对,这个声音是青冥,自从我入宫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的青冥。穆枭曾跟我说,青冥自愿选择沉睡在身体里,不愿再出来,因为他已经没有留恋的东西了。
记得我也曾试图唤醒他,可失败了。
这次,他竟自己醒来了。
“你若离开,谁来保护她?”青冥厉声道。
穆枭顿了顿,哑了声音,“她……已经去了……我却不能让皇上也跟着去!”
“别忘了他是云楚,穆擎天都奈何不了他,区区一个牧原和阴寻怎伤得了他?”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别人虽伤不了他,可他若是……”
“他不会,因为他是云楚!”青冥打断穆枭的话,“我决不会让你枉顾她的安危。”
穆枭沉默了,青冥也没再说话。
又过了一刻,还没有好消息传来。我强烈的想醒过来,却真的再也醒不了。难道我真的命不久矣吗?
“来人!”穆枭终于还是沉不住了。
“左相。”
“你们几个好好保护娘娘,去给我备马……”
“皇上!那是皇上的麒麟马蹄声,”穆枭不顾青冥的阻止,下车,却听有人惊呼,“皇上回来了!”云楚回来了?他没有出事?太好了。马蹄声渐近,忽然一声,“不好,皇上中箭了!”
穆枭高呼一声,“众将士戒备!”急忙飞出,再飞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云楚,鬼医急急前来诊治,却先是惊叫,“天啊!是雪盟的‘破云箭’!”
“什么?!”穆枭难以置信的惊呼。
破云箭?是什么箭?云楚伤得重不重,为什么他不出声?说话啊,云楚,让我知道你没事,云楚。“皇上怎么会中箭?他的金护甲呢?”穆枭低喃,“他果然……”
“还能不能治?”穆枭无力的问鬼医。
鬼医颓丧无比,“‘破云箭’与‘斩龙匕’齐名,中箭之后,若是在一盏茶的工夫内没有特制伤药,必会血流不止而亡,而且就算有了伤药,箭头也极不易拔出。中‘破云箭’者,九中九亡,如何能治?”九中九亡?这么说,云楚也没治了?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不会的!不可能的!云楚不可以死啊,他怎么会死呢?
“让朕见……皇后。”许久,云楚终于出声了。
“皇上,你的金护甲呢?……”穆枭的语调了无生气。
他将云楚送上马车,云楚握住了我的手,“霓裳,朕来陪你了,你等着朕。”
“皇上!”穆枭叫道:“你何苦啊……”
“穆枭,”云楚的声音几不可闻,“朕终于明白,情为何物?……直叫生死相许……古痕能做到的……朕,也能。”
“皇上!——”穆枭悲切不已。
云楚!云楚!我还没离开,你却先我而去了吗?不可以,不可以啊!我的心在痛,我不要你死,为何我是这般难过?为何?!
是我动心了吗?为什么这刹那,是无休止的痛楚在周身蔓延,云楚,你我错过了一世的情缘,这一世便要用这种方式结束纠缠吗?
云楚,为什么要陪我死!
“我去要特制伤药!”穆枭倏地出声。
“来不及了,”鬼医沮丧,“皇上是心脉受损,血涌不断,就算有了特制伤药封不住心脉也是枉然。”
已经……没救了?
“不!”一声撕心裂肺的沙哑尖叫划破沉寂的黑夜,从我口中唤出,可我却知道,叫这一声的,不是我,竟是颜娘!我全身的血液在瞬间沸腾起来,仿佛血液中有什么东西在一滴滴凝聚,越聚越多,汇集在一起变成了一个整体,在我胸腔起伏滚动,慢慢上滚,我难受不已,“哇”呕出了这团东西。
呕出之后,我整个人奇异的轻快起来,好似一下子完全好了,这是奇迹吗?一切为何都这般突然?
我试着睁开眼,坐起身,看到穆枭与鬼医惊愕不已的表情。再看我呕出的东西,竟是一个小小的淡红色的血球,血球中间有一道淡淡的人影。明明很淡很小的一个人影,我却看得分明,那是颜娘。
她悲愤的看着云楚,“你竟肯用这种方法来救她,为了救她,你连命也不要了!兆阎!你爱她如斯,那我算什么!我爱了你两百多年,你却甘愿为她而死,那我算什么?我绝不会让你为她而死,她不配!不配!”
“你说什么?”我难以相信,“云楚牺牲自己的性命来救我?”这是怎么回事?是我错过了什么吗?我一把抱起云楚,看着他身体里不断流出来的血染红了他的白衫,“快醒醒!云楚,你快醒醒!”泪开始流,像断了线的珠子,“你为什么这么傻,我不要你这般对我!云楚!”
可是任我如何叫喊,前一刻还搂抱着我的人,这一刻已经一动不动的躺在了我怀里,再也听不到我的话了。
心好痛啊!前程往事汹涌而来,忆起了他那双落寞的绿眼;忆起了因我不再无视他的存在,他如孩童般的雀跃;忆起了石洞中他为护我而弄得血肉外翻的伤口;忆起了他在床榻前不算温柔的哄我喝药;忆起了他骗哄乐儿的那顿晚膳……
我的泪一直流,承认了,我已对他动心了。可为何人总是在失去后才能明白失去了什么?只在失去时才肯悔悟。这个一直不太温柔的男人,霸道而固执,邪佞而冷酷,一直用他那不算高明的方法爱着我。他不是一个好人,他嗜杀,他爱权,他爱势……可他现在竟愿意舍弃他毕生追求得来的巅峰的一切来救我。
我还能要求什么?
我不值得啊,云楚,“你快起来,云楚,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动心了,云楚,或者我已经爱上你了……”
只可惜,云楚听不到,为什么我直到他听不到了才肯说出,他最想听的话,为什么!为什么只留下一句“直叫生死相许”便离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