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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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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亚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更不好过,走进来把书包放下。

张瑞这才发现赵亚回来了,眼里闪过惊讶,快速打量赵亚一眼,把眼光收回来,爬上床午睡。

“怎么没回家?”这许多天赵亚第一次主动和张瑞说话,虽然不大流畅,张瑞还是感到令人感动的惊喜。

张瑞从床上坐起来,仿佛精神立即好了很多:“回家没意思,爸又到上海开会去了。”他斟酌着问:“你呢?你怎么回来了?”

赵亚立即闷住了,低头坐下来整理书柜。

张瑞瞧出蹊跷,从床上跳下来。

“你和他……吵架?”他低声问。

赵亚摇头。

“他不肯见你?”张瑞叹气:“要我找他解释吗?”

赵亚摇头,猛地转身,眼睛大大的看着张瑞。

“你坐下。”赵亚象闷够的火气要发泄出来似的,指着床对张瑞强硬地说:“坐下。”他按着不明状况的张瑞坐下,自己也一屁股坐在张瑞身边。

“别动。”赵亚深深吸一口气,抓起张瑞的手,轻轻用双掌合住。

张瑞愣住了,他微微动了动。

“别动,求你了。”赵亚带着哭音。

张瑞顿时不敢动了。

赵亚握着他的手,轻轻说:“张瑞,我是个怪物。我爱惨了徒颜。”眼泪从脸上滑下来,赵亚说:“我不正常。”

张瑞伸出手,默默把赵亚搂在怀里,一个下午也没动弹。

第二天,赵亚接到了若琳的电话。

若琳说:“亚亚,晚上出来吃饭,阿姨有事和你说。”

对赵亚来说,仿佛死囚受刑的时辰快到了。

第十三章

如果是别人,赵亚可以逃避。但若琳,他是不敢也不愿逃避的。伸头也是一刀,他在约定的时间,双手插在口袋里,缓缓走出校门。

若琳把他领到附近一家精致的饭馆,闲闲问他要点些什么。

赵亚摇摇头,表示没有意见,也许同时表示他没有胃口。

若琳维持着一贯的模样,大人到底是大人,总能露出轻松的姿态处理了不起的大事。她体贴地点了几样赵亚爱吃的菜,格外吩咐服务员拿来一罐椰子汁给赵亚。

“都喜欢吗?”菜上桌后,若琳关切地问。

关切让赵亚更抬不起头,他隐隐知道这不过是一场暴雨的前奏,定有什么在后面。

当他低头吃菜的时候,若琳用最平淡的声音说:“徒颜的爸爸昨晚打电话来了。是美国打过来的。”

赵亚停下筷子,坐直了,等待处决一样可怜兮兮地看着若琳。

若琳还是温柔的阿姨,她爱怜的目光抚摸着赵亚,轻轻叹了口气,仿佛怕赵亚受不了似的放缓了音调:“亚亚,徒颜要出国读书。”

赵亚僵住了。

若琳说:“出国读书对徒颜很有好处,他总算有机会和爸爸相处了。”

赵亚没有答话。他很安静,象玻璃破碎后一地碎屑般的安静。澄清的眼睛看着若琳,眼里没有可怜兮兮,也没有疯狂或者绝望;但那里面也并不是空的,而是盛了静悄悄的悲哀,象被遗弃的小狗在遭遇人道毁灭前望向同情者的目光,轻轻告诉他人“我知道事情会这样”,渗出仅仅一点点无奈。

连若琳也不忍心看赵亚的眼,她无可奈何地叹着气,徒然解释:“这是早就商量好的,为了徒颜的前途。亚亚,你将来也是有出息的。你和徒颜……将来都要……”

“阿姨,”赵亚缓缓站起来。他不大愤怒,也不大惊讶,只是空荡荡的,连声音也满是抓不住的回响。“我和徒颜没有将来。”他轻声说了最后一句话,象用什么东西把自己捣碎了。

时间吭哧一声,溜过了这个难以承受的时刻。

深夜回到宿舍,张瑞还是等在门口。

赵亚到了门口,怔怔发呆。

张瑞说:“进去睡觉吧。”

赵亚说:“张瑞,我们完了。”他转身,又下了楼。

走过宿舍,走过球场,走过教学楼,赵亚在执信百年的古树前停下。

他说:“从前一定有人在上面吊死,我可以听见他的魂在哭。”

张瑞跟在后面。张瑞说:“我没有听见。”

“我每次走过都可以听见他哭,你没有听见?”赵亚忍着,手垂在大腿两侧直颤。

“亚亚,”张瑞说:“哭吧。”

赵亚闷了半晌,摇头:“总有一天,我会痛痛快快哭。”他颓然坐在树下,用手紧紧搂住头。

第二天赵亚妈妈的电话来了。

“亚亚,徒颜要出国了!”妈妈的语气是惊讶而喜悦的:“哎呀,忽然说要出国,可把我吓了一跳,难为他们手续办得这么快,有关系就是不同。”

赵亚在这边沉默无声。

妈妈只管说自己的:“本来真不该让徒颜随他爸爸,可你若琳阿姨考虑得也对,出国总比不出国好。父母的事可以放一边,最主要是孩子的前途。你和徒颜多聚聚,买份礼物给他。不然他一出国,搞不好三两年就把你给忘了呢。”

妈妈的笑话让赵亚顶不好受,看宿舍的老大爷在旁边瞧赵亚的脸色,还以为他在电话里被妈妈臭骂一顿。

最后一个电话,是徒颜打来的。

徒颜开口就说:“我要出国了。”

赵亚说:“我知道。”

“我可以不走。”

赵亚久已沉寂的心霍霍跳了两下,可这两下只能象回光返照一样稍做挣扎,很快又重复死寂。他说:“出国挺好的,有前途。”

徒颜在电话那边愣住了。

“亚亚,”徒颜隔了很久才找回声音,而音调已经无法控制了。他哀求地问:“我来学校找你好吗?”

赵亚咬着唇:“别来。”

“我不干别的,见一见……”

“不,不要。”赵亚的手颤抖着,话筒的也跟着剧烈颤动。

徒颜象临死前的悲鸣:“我要走了。最后一面,我一句话也不说,就看看。我不麻烦你,你只要出来校门口……”

喀嚓,电话断了。

赵亚把话筒放下,快步跑上四楼。他走进宿舍,用头蒙住被子,死咬着牙。

眼泪,忍不住了。

怕徒颜过来找,赵亚一连两个星期不敢出校门,连自习也拉了张瑞一起去。他知道自己是怯懦的,中和电视里所见的勇敢在现实中如此珍贵,难怪总被人们永世不忘的歌颂。

可他只是赵亚,一只小小的无力的昆虫,随便一张世俗的破烂的网,就可以把他彻底困住,直到蜘蛛把他的躯体化液全部吸干。

徒颜离开了,他冲向蓝天,远渡到大洋的彼岸。

赵亚学习成绩开始下滑,他越发清秀,让女孩子们总偷偷看他的脸、他的背影。可徐老师不是女孩子,她并不满意。赵亚的成绩退步了,成绩才是学生最重要的东西。为这个,她私下找赵亚谈了两次,但谈话没能让赵亚的成绩上去,只让赵亚更加憔悴而已。

其实赵亚也在努力追赶。

他每天很早起来,每夜很晚才睡。他起早摸黑地学习,状态却越来越糟。英语和语文他背了就忘,数学物理他总忽略了一点点而导致大题尽错。

而期末考试,就快到了。

张瑞暗暗为赵亚着急,他为赵亚找了不少辅导书,替赵亚向赵亚妈妈隐瞒学校的情况,而且帮赵亚补习。

期末考试后赵亚瘦了几斤,张瑞也陪着熬出了两个黑眼圈。

人生总是一个又一个难关,迎接一次又一次判决。赵亚现在又要面对判决了,这次的裁决非常残忍,成绩单上,六门主课三门不及格,全年级第二的赵亚名次退到一百七十二名。

这是头顶上一记毫不容情的霹雳。

赵亚从来没有拿过这么糟糕的成绩,他对着成绩单,惊呆了。

张瑞企图开导:“第一个学期,我们还有下学期呢。最重要的是考大学。”他还为赵亚出主意,“我叫我家的保姆来帮你开家长会吧,你妈那,我想办法帮你瞒着。等下个学期成绩好了……”

开导无济于事。

赵亚妈妈每天都打电话来问:“成绩出来没有,全班第几?亚亚啊,这次有没有把握拿全班第一?中考可是瑞瑞第一哦,你们不是常常有来有往吗?”

每次听见妈妈这样问,赵亚胸膛都冷浸浸一片,敷衍着说成绩没有出来,老师们正统计分数。

敷衍终于渐渐不中用了,今天赵亚妈妈又打电话来:“亚亚,我熬了好汤,今天和爸爸过来看你。”

赵亚心想要露出原形了,听见妈妈在电话里喊爸爸:“你去借啊,快快,我刚才在楼梯口见到小王。他说今天不用呢。”

赵亚回到宿舍,不安地看着张瑞:“我妈和我爸要来了,怎么办?”

张瑞问:“你想老老实实说,还是瞒着他们。你要想瞒,我帮你想办法。”

赵亚想了很久,愣愣地摇头:“还是告诉他们吧。”他叹了声,把成绩单攥在手里,象等待审判的犯人一样坐在床边等父母到来。

赵亚艰难的熬着审判前的寂静,访客很久才到,而且居然不是爸爸妈妈,而是徐老师。

“赵亚在吗?”徐老师气喘吁吁地上来,紧张地抓住走廊上的徐金保。

看见赵亚,徐老师紧张的表情带上一层一戳就破的轻松:“亚亚,跟老师来一下。”她出奇亲切关怀的声音让赵亚打个冷战,一丝不祥的感觉冒了出来。

赵亚把视线转向张瑞,有点惶惶。

“来,跟老师来。”

跟徐老师出了宿舍,远远就看见两个身着交警服装的人正等着。

“他就是赵亚?”警察看着瘦瘦的赵亚,互相对视一眼,似乎有话不好开口。

赵亚紧张地看着他们:“我是赵亚。”

其中一个警察看来决定负担起解释的重任,他站在赵亚面前,露出肃容,沉痛地说:“赵亚,你的爸爸妈妈……”

在听见“爸爸妈妈”这个词时,赵亚耳朵嗡地鸣叫起来。他简直要尖锐地惨叫,让恐怖的声音撕裂校园宁静的天空。可他叫不出来了,他瞪着警察,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直到警察说完长长的事故过程和要他到医院去的要求,赵亚没有眨一下眼。

摩托车,过期执照,汤,爸爸,妈妈,大客车,成绩单……许多东西在眼前浮动,组成一副又一副图画,转眼粉碎。

第十四章

张瑞赶到医院的时候,赵亚已经从太平间出来了。

张瑞赶得很急,在走廊上跌跌撞撞到处问人。他额头上都是汗,眼神也是焦急的。张瑞很责怪徐老师。

怎么可以直接把消息告诉亚亚?

他觉得赵亚知道这个消息时自己应该在场,这是理所当然的。所以他很生徐老师的气,也很内疚。

在迷宫似的医院里兜兜转转几圈,一抬头,忽然看见一群人从另一处出来。人人脸上都带着泪痕。赵亚在最后,慢慢地走着。

“亚亚!”张瑞跑上去。到了赵亚跟前,发觉这样的喧哗并不适合,闭上嘴,缓缓地低声说:“我……我刚知道。”

赵亚没有听清楚谁在跟他说话。他仿佛还站在冷冰冰的太平间里,有人对他说:“你认一下。”

他走过去认,看见两张熟悉的脸。

两张冷冰冰的床,发着寒冷的光,血从金属床上渗出来。

血似乎已经凝固了,又似乎还在流动。

这些血,是哪根血管的呢?是淅淅沥沥地滴淌出来,还是在碰撞的瞬间,如被挤暴的葡萄一样,飞溅着散落在满是灰尘的路面?

“亚亚,你还好吧?”

张瑞不知所措,赵亚象丢了一半魂魄似的。

若琳从后面脚步蹒跚地走出来。她已经不住在赵家,这消息是晴天霹雳,把她这个大人也打懵了,赶到医院哭了一场,见到赵亚,又忍不住哭了一场,眼睛竟比赵亚更红。她痛心娟子和赵大哥,更担心亚亚,可剩下来的事千头万绪,总要有人管。

“啊,你是亚亚的同学。”若琳看见张瑞,有点松了口气的感觉。

“我叫张瑞,是亚亚的朋友。”

“我知道。”若琳抹把眼泪,忍着胸里翻腾的痛,平和地对张瑞说:“你帮忙看着亚亚,亚亚家现在没有大人,我要赶紧把一些事办一办。”

“嗯。”张瑞朝赵亚靠近一步。

“张瑞,你要一步也不离地守着他呀。我把事办好就来。”

张瑞点点头,扶住赵亚的胳膊,用他最温柔的声音说:“亚亚,我带你回家。”

赵亚迟钝地转头。

张瑞盯着他的眼睛,重复说:“我们回家。”

若琳晚上七八点时回来了。她很累,眼睛还是红的,头发也乱了。

什么都是钱,医院追医药费,追尸体保管费,殡仪馆要钱,火化要钱,墓地要钱……若琳把能找到的钱都从银行里提出来,可徒颜出国刚刚才花了不少钱。

赵家大概有点钱,她不忍心问赵亚,回来一个字也没说,低头含着泪为赵亚煮饭。没有心思安慰赵亚,她知道赵亚需要照顾,可她也快撑不住了。

空荡荡的屋子,幸亏还有一个张瑞在。

赵亚爸爸妈妈的同事来了一群又一群,慰问的话还是那么几句。若琳感激地应付着。

张局长也大驾光临,愁眉苦脸地跺脚:“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哎呀,你说人啊……”

他代表局里送上一笔应急款,又关心地问:“赵家还有些什么亲戚?办这些事靠你一个不行,要不……我从局里调两个人来帮忙?”

若琳叹气道:“娟子还有一个弟弟在安徽芜湖,已经打电话通知了。我看一两天内一定会到。”

张瑞从房里走出来:“爸,我今天不回家,在这里看着。”

“好,好。”张局长点头:“你该照顾一下的。缺什么到家里拿。”

赵亚坐在房里。他不知道张局长来过,也不知道妈妈的同事们来过,也不知道安徽的舅舅什么时候到。

但他知道张瑞在旁边,他也认得若琳,知道若琳在为他们忙碌。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全部是支离破碎的画面,一忽儿听见奇怪的声音,象妈妈在厨房里叫他去端菜。

可他知道,那都是幻觉。

若琳把饭端来,见赵亚慢慢咽了一碗下去,算是放心一点。晚上,她抱了枕头过来陪赵亚,象妈妈一样轻轻拍赵亚的肩膀,为赵亚盖被子。

“睡吧,好孩子,睡吧。”若琳轻声说:“睡一觉,会好受点。”

她转头看张瑞:“你也回去休息吧。”

“我留下。”张瑞拉开书桌前的凳子,把头枕在手臂上:“有事就叫我。”

赵亚的情况还算好,没有过度激动,张瑞甚至觉得他有点过于冷静。唯一的问题,是赵亚不肯睡。第一天晚上他就没有睡,圆圆的眼睛在黑暗中瞪着,一直瞪到天明。

一天功夫,赵亚象瘦了一圈似的,眼睛总瞪着,不肯闭上歇一刻。

若琳一早出去,张瑞更是一秒也不敢离开。

“睡一会吧。”吃过午饭,他劝赵亚。

赵亚摇头,抿紧的唇尽是倔强的线条,执拗地依然睁大眼睛,盯着白色的墙。

“亚亚,你需要休息。”张瑞沉声说:“睡一会。”

赵亚还是摇头。脑子已经不象昨天那样乱,打仗似的纷乱的画面没有再出现,一切都象沉寂下来似的。他可以很清楚地听见张瑞说话,有人在外面走动,汽车在马路上远远地喇叭声,都可以隐隐约约听见。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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