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儿,是我比较娇气,不吃疼。”齐习捏捏王大美的手细心安慰着,又轻声商量道,“阿姨,今天这事儿你先别跟大维说,他人离得那么远,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知道了只能白白跟着担惊受怕。”
见王大美闷闷地点了点头,齐习又拜托旁边的陆表哥:“孝慈,你帮我把阿姨送回去,要送到家门口。”王大美刚想推辞,就被齐习摆手阻止了,“阿姨,皮肤上有伤口,回去别洗澡。晚上有点儿冷,你先穿我的外套。”
他虽然声音温和,却是命令的口吻,不容反对。王大美只得乖乖穿上了他的外套,又被陆表哥护送着回了家。
一路上王大美都没说话,到家后先是在沙发上独自坐了半晌,接着起身走到老公的遗像前站了好一会儿,然后转身从厨房里拿了半瓶白酒和两个杯子出来。
她把两个杯子都倒满了酒,一杯摆在供奉遗像的案头上,一杯自己端在手里:“老乐啊,今晚上我有些话,想跟你聊聊。该从哪儿说起呢……”
一时语塞,王大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朝遗像举起杯子:“要不咱俩先走一个?嗯,走一个!”她一仰脖子“咕噜”干了。
酒气很冲,才一杯下去她脸色“唰”地就红了:“老乐啊,你就好啦,俩眼一闭,啥愁事儿都不用管了,真够狠心的啊。你是就把这个家、还有咱的大儿子,都推给我一个人啦,唉……”酒精松弛了神经,话也跟着多了起来,“你说说,我就搞不明白了,大维和齐老师这俩都是难得的好孩子,干点啥不好,咋就偏偏要去当同性恋呢?你说齐老师要不是同性恋的话,该多招人喜欢啊,结果他还把大维也给拐带偏了……不过也别说,还指不定是谁拐带谁呢,你那儿子也不是什么好鸟儿,犯起坏水儿来最像你,就随你们老乐家的根儿……”
王大美咂么咂么嘴儿,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人心呐,真奇怪。回头想想刚和你好上那会儿,我们家对你都不太满意,说你中学没毕业,是个小工人,还穷得叮当烂响,嫁给你铁定一辈子受苦。可我还就认准你了,就觉得你好,再有人给介绍对象,不管是干部还是当兵的都一律不见了。最后怎么着,咱小日子过得还不是有滋有味!我琢磨着……小齐应该也是差不多心思吧,就认准咱家大维了,又搭钱又搭功夫的,把我当成自己个儿亲妈那么伺候。事到如今再让我去把俩孩子分开,我也不落忍啊……”
幽幽叹了一口气,干掉杯里的酒,王大美用力一拍桌子:“这破事儿我是不管了,谁爱跟谁在一起都随他们去吧。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人家自己乐乐呵呵的,咱们老两口还跟着瞎操什么心呐。反正哪天我要是两腿儿一蹬,想着往后能有个齐老师那样儿的人对咱大维好,我也算能闭上眼了。要说差啥呢,也就差个孩子而已,可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儿?断了你们老乐家的香火,是我不好,但你也别怪我。你还不是早早抛下我去了那头儿,哼,咱俩的账算是扯平喽!不服气你就活过来!”
☆、61章
乐维的行程原定为两个月,可他一直拖到快三个月才回来。如果不是签证有最长停留时间的限制,齐妈妈铁定还不肯放他走呢。
在目不暇接地观看了整整一周时装秀之后,齐妈妈带着乐维去拜访了很多居住在巴黎的老朋友,有设计师,有摄影师,也有模特和画家,其中不乏某些备受推崇的大师级人物。跟在齐妈妈身后的乐维摇身一变,成了追星小粉丝,操着满口生硬的英语和法语拼命想要跟崇拜对象们多说上几句话,生怕人家记不住他叫david。
皮特叔叔的工作很忙,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飞机上度过的。他会突然出现,看上一两场感兴趣的秀,或是陪着齐妈妈和乐维吃顿饭,然后又带着一队助手匆匆忙忙离开了。
爱人和儿子都不能常常陪在身边,齐妈妈难免觉得寂寞,好不容易遇到了乐维这么一个傻乎乎的开心果儿,她可舍不得乐维太早回国。
用齐妈妈的话来讲,自己的儿子齐习太早熟太理性,十九岁就离开家独自生活了,遇事也很少需要别人的意见,让她这个妈妈当得很无趣。而乐维就像个懵懵懂懂又顽皮的大孩子,刚刚走进设计界的大门,看什么都是新奇的,想法也天马行空,对于不懂的东西他会认真向齐妈妈求教,也会很不正经地跟齐妈妈撒娇、耍赖、开玩笑,天天和乐维混在一起,齐妈妈脸上的笑纹多长了好几条,也终于尝到点儿给人当妈妈的滋味儿了。
所以当齐习陪着王大美在小区后头的河堤边遛弯儿时,很可能乐维也刚好陪着齐妈妈在美丽的塞纳河畔散着步呢。
齐妈妈虽然年逾五十,却保养得极好,无论脸孔还是身材,几乎都看不到多少岁月的痕迹。她言行举止优雅浪漫,对穿着和妆容也十分讲究。她的每套衣服都会有专门的丝巾、胸针、手袋、鞋子进行搭配,出行总会随身携带至少两支口红,白天就选择淡色亚光的一款,晚上或较暗的场合就选择鲜艳亮光的一款。作为一名资深美女,她就像男人经营事业那样经营着自己的美貌。
早上和乐维并肩走出酒店,齐妈妈总会身姿翩翩地在他面前转上一个圈儿,然后声调愉悦地问:“大维,看我今天怎么样?”
乐维就夸张地吸吸鼻子:“又香又迷人,简直就是一朵儿带着露水的玫瑰花。有幸与这样的美女相伴,皮特叔叔一定嫉妒死我了!”
齐妈妈听到赞美,会两手放在胸前做感恩状,脸上还带着娇羞的微笑。乐维绅士范儿地一抬肩膀,齐妈妈立刻很自然地揽住了他的胳膊。乐维感觉和齐妈妈在一起的时候,就像是和一名少女在约会,让人特别轻松。齐习身上温柔又善解人意那部分性格,一定都遗传自他的妈妈。
每年十月是巴黎的艺术家工作室开放时间,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各种精彩的创意作品,艺术元素渗透到了这城市的每个细节之中,就连春天百货的橱窗里也能看到许多艺术家灵感的展示。
乐维和齐妈妈所住的酒店坐落于繁华的圣奥诺雷街上,整条街遍布着高级时装店、艺术画廊和拍卖行,是世界上最时尚的街道之一。酒店对面就是阿玛尼,香奈儿以及迪奥等奢侈品牌,步行几分钟就可以到达古老而著名的博物馆卢浮宫。这一切都成为了乐维吸收精神养分的来源。
但是齐妈妈对于名牌并不热衷,她更喜欢到不知名的巷子深处去寻找传承很多年的老裁缝店,为自己量身定制小礼服。齐妈妈常说,贵族是永远不会把卡地亚和路易威登当做顶级名牌的。
正因为有个这样的妈妈,从小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齐习才会对时尚和服饰艺术充满了独到见解,对细节和品质要求到近乎苛刻的地步,对一班顶着美女头衔的模特们当成空气视而不见。
临回国的前一天,乐维在自己房间收拾行李,齐妈妈则端了杯红酒坐在沙发上饶有兴致地看着。等乐维把东西全部整理好,她举起酒杯笑着问道:“一起喝点儿怎么样?”
乐维点点头,接过杯子坐到了另一架沙发上,仔细品尝着齐妈妈费心搜罗来的好酒。
“大维,你看!”齐妈妈抬起右手,手背朝着他的方向晃了晃,无名指上套着只钻戒,特大号钻石在灯光的映射下璀璨夺目,闪得人眼花。
乐维好奇地问道:“这是……皮特叔叔送你的?你们好事将近了吗?”
齐妈妈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他向我求婚,我答应他了,不过婚礼的日子还没这么快定下来。你知道的,他和sid一样,都是超级工作狂,很难找到个足够长的假期。不过他忙他的,我倒是并不着急,毕竟举办婚礼还有很多事要提前准备。大维,我也求你帮个忙好吗?”
“我?”乐维疑惑地伸手指向自己,“当然可以,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一定全力以赴。”
齐妈妈将酒杯小心放在茶几上,掌心相对,指尖儿抵住下颚:“嗯……大维,我想请你来帮我设计婚纱。”
乐维眼睛睁得老大,完全不敢相信:“阿姨你是认真的吗?你认识那么多知名设计师,从其中找个人出来帮忙设计婚纱应该不难吧?为什么要找我?”
“因为你的齐老师告诉我说,你很有天分,也很有才华,做事认真又努力,对人生充满梦想!”齐妈妈眼神真诚地一一列举着乐维的优点,末了还轻轻拍了一下手掌,“最重要的在于,我觉得你是个有趣儿的人,不光自己很开心,也能让身边的人开心。我猜从你手里做出来的东西,应该正是我想要的。不像那些个经验丰富的家伙们,做的东西总是完美得让人没有惊喜。”
乐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儿:“我现在才刚刚入门儿,水平实在低得可以,怎么敢跟那些大师们比。你和皮特叔叔的婚礼想必是名流云集的,要是穿着我设计的婚纱,恐怕会让你丢脸的。”
“为什么你就一定比他们差?谁规定士兵不可以挑战将军?我就觉得你行!”齐妈妈站起来走到乐维身边,亲切地拍了拍乐维肩膀,“当妈妈的就应该给孩子们最好的玩具,你不是一向都认为艺术应该是好玩儿的吗?现在我就给你个机会,尽情地玩儿吧。再说婚礼只不过是一种仪式,目的是向亲朋好友们宣告两个人的结合。如果你真能把礼服设计得很丑,丑到让所有来宾都对这场婚礼终生难忘,我反而会觉得很开心。”
乐维激动得有点儿不知所措:“阿姨,那、那就交给我吧,我会好好干!还要谢谢你相信我。”
齐妈妈伸出食指来回摇了摇:“不不不,是我要谢谢你才对。谢谢你能改变齐习的决定,帮我留住这个儿子。”
“齐老师?怎么,他原本打算要去哪里吗?”乐维一头雾水地反问。
“他没跟你说过?”齐妈妈表情古怪地抿抿嘴。
乐维呆呆摇头,迷惑不解。
沉吟片刻,齐妈妈斟酌着说道:“他应该有他的理由……别担心,以后他会慢慢告诉你的。”
想想很快就能见到齐习和老妈了,乐维不禁满心欢喜。临行之前他特意给两人分别打去电话,汇报了自己的出发日期和航班号。结果那两人就跟商量好了似的,一个推说临时有事不方便,一个借口太忙走不开,总之主要意思就是都不会去接他了。
这完全出乎乐维的意料,他以为一别三个月,老妈和齐习肯定盼得望眼欲穿,恨不得天天以泪洗面了,谁知竟然都是一副“回就回吧”的无所谓态度,让他的小心灵非常受伤害。
眼珠滴溜溜转了几转,乐维又快速转忧为喜了,嘿嘿,老妈和齐习肯定是打算给自己一个意想不到惊喜,他们故意说好不接机,其实就身着盛装、手捧鲜花藏在角落里,专等自己一出现,立刻冲上来狠狠拥抱亲吻。嗯,一定是的!
经过了十个多小时的长途飞行,乐维兴冲冲领了行李往外跑,站在人来人往的到达大厅里,他终于看清了残酷的现实,原来真的没有盛装,没有鲜花,更加没有什么拥抱,只有身后不断被撞来撞去的皮箱,和无形中从面前飘落的凄凉黄叶。
在等了半个小时还不见人影儿之后,他郁闷地拨打了齐习的电话,谁料想电话一接通,里面竟传出了王大美的粗嗓门儿:“喂?到了吗?到了就直接来文苑路吧。不跟你说了,我忙着呢!”然后不等乐维出声儿,就急急扣上了电话。
乐维傻傻眨巴着眼睛,对着手机反复查看自己有没有拨错键,确认了那是齐习的号码后,他脑子越发转不过来了。文苑路是齐习家所在的街道,也就是说,王大美让自己不回家直接去找齐习,而齐习的电话又握在王大美手里,这……该不是两人趁自己不在打起来了吧?
他赶紧叫了辆车就往齐习家里赶,呼哧呼哧一口气冲到公寓顶楼,掏出钥匙打开门,里头顿时飘来了亲切又浓郁的香味,貌似是炖排骨。
乐维扫视了一圈儿,没见到齐习,只有厨房间晃荡着王大美的五短身形,她还一边挥舞着大铁勺儿一边哼着二人转小曲儿:“一轮明月照西厢,二八佳人巧梳妆,三请张生来赴宴,四顾无人跳粉墙……”
妈蛋的,难道说齐老师家已经被王大美全面占领了?这战事也太凶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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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鞠躬感谢萨菲兰德妹子扔的一个地雷。
☆、62章
看到王大美在齐习家厨房熟门熟路地抄着铁勺儿烧着菜,乐维有种走进异次元空间的错乱感。他迈出两步,颤巍巍地叫了一声:“大、大美?”
“到家啦大维,这都多长时间没吃到你妈做的菜了,馋不馋?今晚上这一顿都是你爱吃的,管够儿!”王大美没回头,手上忙活着,把油锅颠得“吱啦吱啦”响,声音里透着喜气儿。
乐维越发疑惑不解了:“你这……怎么还做上饭了?”
王大美显然没弄明白儿子想问的是什么:“臭小子,不做饭拿什么喂饱你?去歇着吧,我再帮小齐拌个凉菜就得了。你们俩啊,一个比一个难伺候,你呢,是属狼的,见不着肉就嗷嗷叫唤,小齐呢,属兔子的,就知道啃萝卜白菜,不是绿色儿的都不吃。你说这俩人光吃饭都吃不到一个槽子里去,咋还就看对眼儿了呢?可真是……”
听王大美话里话外的意思,不但是在帮着齐习做饭,还迁就到了齐习的口味,乐维感到眼前的一切简直难以置信,他紧走两步扒在王大美肩膀上,伸手探向王大美的额头:“该不会是发烧了吧,三个月不见,怎么还转了性了?你真是我们家大美吗?”
王大美不耐烦地抖了抖肩膀把儿子撞开:“去去去,别跟这添乱,看我一手油乎乎的,当心蹭你衣服上。老实坐着,待会儿小齐就回来了。”
乐维随手从盘子里偷了只大肉丸儿,塞进嘴里,这才退出半米距离含糊问道:“对了,齐老师人呢?知道我要回来还不在家乖乖等着,不是又去加班了吧?”
“小齐去医院了,”王大美扭头儿看了眼客厅墙上的挂钟,“这功夫也该回来了。”
“去医院?”乐维顿时就急了,连珠炮似地发问道,“齐老师怎么了?是不是病了?严重吗?什么时候的事儿?你们怎么都没跟我说呢?昨天打电话不是还好好的吗?”
王大美白了儿子一眼,也不甘落后地捏起只肉丸子塞进了嘴里:“你一气儿问了这老些问题,让我回答哪一条啊?”
“甭管哪条儿了,您老倒是说明白啊?”乐维心里着急,音调不自觉抬高了好几度。
王大美当即瞪起眼睛一叉腰:“好你个兔崽子混球儿王八蛋啊,有齐老师就不要你妈啦?还敢吼我?我就不告诉你,哼,你再吼我一个试试!再吼个试试!”她一抬手抓住根儿大葱挥了起来,“信不信我抽你!”
乐维赶紧求饶,双手作揖朝王大美拜了几下:“诶呦我的亲妈啊,我哪敢吼你啊,儿子吼老妈会遭雷劈的,我那就是急了点儿。你你你快跟我说说齐老师到底怎么了?”
王大美刚张开嘴巴,门外就传来了“哗啦啦”的钥匙响。乐维立刻丢开老妈,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玄关一把将门拉开,外头果然站着他朝思暮想的齐老师——还有被他视为天敌的庄森。
齐习见到乐维,眼珠儿“唰”地就亮了,跟两颗乌黑透亮的水晶石一样:“大维,你已经到啦,太好了!”
乐维急吼吼扶住齐习肩膀:“大美说你去医院了,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头晕的毛病又发作了?肯定没注意休息吧?走的时候不都讲好的嘛,怎么就……”他边说边上下打量着齐习,不知道是心情好的关系还是赶路赶得太急了,齐习的脸色红扑扑的,貌似比之前还长了点儿肉。等到他一低头,终于发现了齐习脚上打着的石膏,“脚伤到了?”
齐习故意抬起小腿灵活地动了几下:“没事儿,就是骨头裂了个小缝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大夫说再过两个礼拜就能跑能跳了。”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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