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怔怔地听着他在那脏话连篇大吼大叫,要是往日里早便一窝蜂地开始呛他,但此时此刻,此情此地,他们都安静了。
诡异地安静。
的确,没有苦主还没发话,刽子手先大喊大叫替苦主冤屈的道理。
却突然一声嘶哑的笑声响了起来。
“疯子……哈哈哈哈哈……”
金灼厌躺在坑底疯癫大笑,“谁看了这石碑能不疯啊?谁啊?啊?我就不信你们这些人手里没几个遗族的命,想想你们之前是怎么对待遗族的,想想你们唾弃仇视他们的模样,现在却反过来告诉你们,该被唾弃该被仇视的是我们,是我们?”
他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哈哈哈哈哈你们说好不好笑?好不好笑,啊?哈哈哈……”
食铁兽正要暴躁出声,谢危忽而一抬手阻止了他。
他漫步走到坑边,看着坑底半是疯癫的人,眼眸说不出的冰冷。
“金宗主,金仙主。”他嘲讽地勾了下唇角,“这里谁都没有你手里遗族的命多,你亲自铸造的那座祭塔还没忘吧,若是忘了,我不介意现在取出来给你看看。”
他一伸手,掌心血光一闪,赫然便是一座殷红如血的九层祭塔。这祭塔众人之前在青云仙境便见识过一番了。
祭塔这东西以千万生灵血骨所铸,是邪物中的邪物,一旦出世,必遭所有人唾弃追杀群起而攻之。
但就因为它是以遗族血骨所铸,所以在青云仙境时他们或是无视,或是参与了金灼厌所举行的塔中宴会。
想他们当时是何等的高傲,以为不去理会便是对遗族的宽容了,甚至会心心念念惦记着过后可以得到一只遗族作为帮助金灼厌的报答。
现在在去看那祭塔,明明是如此的邪恶之物,他们当时为何就因为是遗族之血骨而轻轻放过了呢?
所有人眼神之中不自觉露出一丝羞愧。
更有人无地自容地垂下了头。
金灼厌的眼神同样落在那祭塔之上,但只是看了一眼便侧过了头,冷冷地笑了一声,嘴唇微动,却也是没说出什么话来。
谢危冷哼一声,“金宗主,别装了,世上所有人都会有愧疚之心,唯独你不会有,你就是个极端自私之人,怨天怨地,唯独不会怨自己。”
他将祭塔举了起来,淡淡道:“你是在后悔你对遗族的所作所为吗?不是,你只是在后悔你怨错了人,你错怨了遗族,致使这么多年心血白费,到头来忙了一场空。”
“你本自私,何来愧疚?发狂不过为了让众人陪你一起疯而已,这世上怎么可怎么可以就你一个人这般疯呢?势必要拖所有人一起下水。”
金灼厌呆呆地躺在那里,浑浊的眼睛茫茫然地看着这片阴沉的天空。
是吗?
是,却也不是。
他怨遗族,不过是怨遗族破坏了此方天地法则,致使父母无法成仙,寿命将尽,这才用尽酷烈手段对待他。
父母已死,他的仇怨无处可发,便怨起了遗族。
一方面为这满腔怨气,一方面为了成仙。
所以他极尽酷烈手段对待遗族,多少年来已成习惯。
可到头来却发现,不止成仙无望,到头来他竟然还怨错了人。
不是遗族破坏了天地,他们还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在修补天地。
他的怨恨成了一场空,为了成仙所做的努力也成了一场空。
怨。
怨什么呢?
怨遗族误导了自己恨错了人?
但对着这满地凄凉白骨,他倒也没那么大的脸皮再去怨他们了。
怨临云给自己出谋划策害自己忙活了这么久?
但他自己不也崩溃了吗?
怨来怨去,好像也只能稍微试着怨自己?
怨自己恨错了人,多少年一场空欢喜。
最终疯癫成魔。他蓦然癫笑出声,“哈哈哈哈……都死吧……死吧……哈哈哈哈……”
谢危摇了摇头,手一翻收回了祭塔,又看向了临云。
临云一双黑幽幽的眼睛定定看着他,不知这样看了多久,却也就坐在那里动也不动。
见谢危看来,他嘴角牵动了一下,露出一抹似哭又似笑的表情。
“你们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啊……”
他的声音极其嘶哑,像是耗尽了所有生气的蜡烛一般,有种油尽灯枯的腐朽感。
他颤颤巍巍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那碑文靠向下边的一句话。
“在法则之种成型之前,万不可引入外界灵气,否则灵气失衡之下,法则之种必会崩溃。”
他猛然站了起来,瞬间往前一扑,“砰”一声撞上了石台旁边的禁制,那禁制狠戾至极,一瞬将他反弹了回去,甚至还吞噬了它大半精气,他整个人的精气神一瞬间又萎靡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