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风物没有下命令,他身边的人也都不敢自作主张,可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钟都是死神的倒计时。
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信宿这么轻易就死了?
这场“演出”才刚刚开始,还有很多“精彩”的剧情没有来得及呈现,“主演”怎么能缺席?
周风物的神情隐约笼罩阴翳,他意识到信宿是故意这么做的,他知道自己不会让他这么轻易的死去,所以才破釜沉舟,用他的命赌了一把大的——
如此平庸的死亡配不上信宿。
信宿一定会死。
但绝对、绝对不应该这么轻易地死去。
那应该是一场无与伦比的、华丽的、盛大的死亡,在凄切挽歌的轻吟下。
死在众目睽睽之下、阳光最灿烂的地方。
周风物平静道:“把门打开!”
他手下两个人马上行动,他们带上了黑色防毒面罩,示意周风物离开这个集装箱,然后输入房间的密码,把信宿从近乎变成了一间毒气室的玻璃房离带了出来。
周风物一言不发看着他们的动作,神色沉定片刻,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这样也好。
棋盘上总要有变数,才不会那么无聊。
从信宿打碎了气体舱,到周风物令人打开房间,时间刚刚好过去一分钟,加上信宿最开始有意识地控制呼吸,吸入的一氧化碳浓度不足以对他的身体造成太严重的负面影响,不会伤及大脑、脏器。
但或许是信宿的身体情况太差了,这时已经昏迷过去,脸色不似活人的苍白,嘴唇隐约泛着青紫色。
周风物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淡道:“把他带下去输氧,等他醒了之后第一时间告诉我。”
顿了顿,他又道:“至于张同济,换个地方看好他,不必太过苛待,别让他在我们手里受伤。”
舞台被人破坏了,还要再花时间重新搭建起来。
手下人应了声是,把信宿带了下去。
半小时后,信宿落在雪白床单上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鼻翼上带着一个透明的呼吸面罩,温度稍微有点低凉的清新的氧气灌入肺腑,驱散了脑海中的浑浊。
信宿的意识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但是他没有第一时间睁开眼,他察觉到房间里还有人在监视、看守着,于是没有任何动作。
载川还没有来,他得把时间拖延下去。
信宿的眼睫轻轻颤了一下,这段时间许久没有休息好,在龙潭虎穴里竟然也感到困顿与疲惫,他很快又睡了回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陡然从晕晕沉沉的状况里清醒了过来。
有人在房间里看着他,信宿不用睁开眼睛,就知道那个人是周风物。
——他能从这个人身上感觉到属于“同类”的,冰冷危险的气息。
那人把他放在床边的手臂抬了起来,一根乳胶止血带捆在他的手腕上,手背传来瞬间轻微的疼痛。
信宿睁开了眼。
周风物看到他醒了,把输液用的工具扔进了垃圾袋里,他的眉眼间没有丝毫不悦,声音甚至是温和的。
他语气含笑:“如你所愿,这场游戏没有任何伤亡。”
“很早就听说年少成名的阎王是个不怕死的赌徒……甘拜下风。”
信宿微微皱起眉,看着挂在他身边的输液架,袋子里不知道是什么,颜色看起来不如普通营养液那样清澈,液体看起来有些浑浊。
周风物不说,他也懒得问,反正总归不是能够要命的东西,至于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既然他赌赢了,一时半会就还死不了。
信宿的嘴唇轻微动了动,嗓音有些哑,“张同济呢?”
周风物道:“让人把他从房间里带出来了,别担心,他现在很安全。”
“这种无聊又过时的游戏,也就只有你还愿意玩了。”信宿声音轻而倦怠,带着淡淡的讥讽,“无论多少次,我都可以保证最后走出来的人不会是我,不用白费力气了。”
周风物没有任何不悦的反应,只是意味深长笑了一下,说起了另外的话题,“……真是让人惊讶,都说阎王冷血无情,看起来传言也并非都是正确的。”
“我倒是很好奇,从对付本杰明的时候,你就跟警察一起行动,一条明线、一条暗线,当时我离开霜降的时候,你跟警方好像还没有这样的关系吧,你们是什么时候搭上线的?”
“难道谢枫的死也有警方的力量在其中推波助澜?”信宿道:“这倒不是,谢枫是自取灭亡,如果当年不是他想用我来实验他的‘新作品’,我也不会走投无路换了他的试剂,让他染上毒瘾身亡。”
“所以宋生从一开始就是你的人,为了从内部分裂霜降,还可以用这块诱人的鱼饵引宣重咬钩,你花了五年时间做了这场一箭双雕的局。”
信宿像是不太喜欢跟他说话,神情变得有些厌烦,他不耐烦地冷冷一笑:“你不是早就都已经知道了吗,宣重刚落网,沙蝎的残党就被人有组织有规划地带走了,不是你在背后搞的鬼?”
周风物坦然承认:“宣重自投罗网,我当然也愿意送他一程,如果不是我从旁劝说,他未必能这么轻易决定行动。”
信宿苍白唇角嘲讽一扬,“这么说我还要多谢你了。”
周风物凝视他片刻,忽而叹了一口气,“有时候会觉得,如果我们不是敌人就好了。”
信宿闭上眼睛,声音清晰:“人永远不可能阴沟里的老鼠为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