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林载川这个时候内心肯定是遭受到了不小的冲击,毕竟他的衣冠冢都在烈士陵园里埋了好几年了,林载川说不定每年还会去坟上吊唁他,甚至给他烧纸,这就好比一个已经死的透透的活僵尸突然诈尸出现了。
林载川怔怔许久,不需要解释他也知道就连秦齐也是当年在阎王的手中死而复生的人……
这么多年,他到底凭借自己的力量救了多少同伴的生命。
林载川稍微垂下眼,控制住了情绪的波澜起伏,轻声道:“请进。”
“……怎么这个反应啊,知道我还活着你不高兴啊,难道不惊喜吗!”秦齐已经从裴迹嘴里听说过这俩人连戒指都戴在无名指上了,昨天晚上肯定已经彻底互通有无了,也没再跟林载川多解释什么,只是故作轻松地玩笑道,“我可是阎王的第一任心腹,其他那些都是我的小弟!”
顿了顿,秦齐又道:“别怪我这么多年没联系你们,哪里都不是绝对安全的,万一被霜降那些人知道我没死,信宿的身份也得跟着一起暴露,到时候我俩都完蛋,我不敢赌这种可能性。”
“我明白。”林载川呼出一口气,上前跟他轻轻拥抱一下,“我很高兴看到你还活着,秦齐。”
要不是知道林载川一直是这种沉静如水的性格,秦齐简直觉得他在敷衍自己,他走进客厅把零食放到了沙发旁边,“信宿昨天说让我买点薯片辣条的给他送过来,我这不给他带来了,顺便蹭顿午饭。”
林载川看到那两大包垃圾食品的凝缩精华,稍微皱了一下眉,走过去从里面拿出一包黄瓜口味的薯片,“其他的你带回去吧,他吃不了那么多的。”
秦齐:“………”
这他可不敢做主。
但是鉴于信宿在林载川面前的一贯表现……估计也差不多了。十一点多,午饭都已经做好了,林载川到楼上卧室,信宿还在睡——或许很久没有得到一个好眠,知道林载川在身边,他也可以睡的安稳了。
林载川走进卧室,信宿若有所感慢慢睁开眼睛,躺在床上睡眼惺忪的看他,嗓子模模糊糊喊他一声,“载川。”
林载川道:“秦齐来了,你是想下来一起吃午饭,还是我给你送到卧室里来?”
信宿从床上爬起来,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睡衣套到脑袋上,“我去客厅吧。”
信宿磨叽了十分钟从楼梯走下来,客厅里已经充满浓郁扑鼻的鸡汤香味了,他忍不住吸了几口气。
秦齐看他下来,开始频频给他使眼色,看向沙发旁边的零食袋,表示东西我带来了,能留下多少就看你的本事了。
信宿在沙发旁边蹲下,翻看着袋子里的各种零食,塑料袋哗啦啦的响。
秦齐咳了一声,“那什么……”
“你们载川说沙发上那个是你的。”
信宿抬起眼,看向沙发上孤零零的一包薯片。
好的,垃圾食品不自由了。
他没说什么,抬手拎起那包薯片,坐到了饭桌前的位置上。
秦齐:“………”
说好“桀骜不驯、一身反骨、从来不听管教”的阎王呢!怎么到了林载川这里就是说什么听什么了!
林载川做了信宿点名要的小鸡炖蘑菇、地三鲜、清炒山药三道菜,又单独炖了一壶鸡汤,三个人吃也绰绰有余。
信宿分了一下放在桌子上的碗筷,垂眼问他:“载川见到你有很惊喜吗?”
“……有吧,”秦齐看了一眼厨房里的人,不太确定道,“他的性格你是知道的,表现不出什么情绪。”
信宿无声叹了口气。
载川心里当然是高兴的,但或许另一种情绪会更加明显,他做这些的事,注定不为人知,甚至被很多人误会,曾经朝夕相处过的同伴至今把他当做敌人。
……他大概又会心疼自己。
信宿走进厨房,从后拉了一下林载川的衣摆,小声问他:“载川,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林载川回过头看他,声音温和:“饿了吗?去客厅等吧,最后一道菜马上就做好了。”
信宿“嗯”了一声,但没离开,看着林载川把脆生生的雪白山药倒出锅,才跟他一起回到了客厅。
信宿不挑食,林载川在他的碗里放什么他就吃什么,饭碗里一直是满满当当的状态。
信宿坐在林载川的身边,吃饭的时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安安静静。
秦齐忍不住看他一眼,然后惊奇的发现,信宿这个时候几乎是没有棱角的。
——那些属于“阎王”的阴郁、锋利、尖锐、乖张,仿佛都被某种奇异的力量抹平了,在林载川身边的时候,他整个人极为松弛慵懒,甚至看起来很乖、很听话。
温驯顺从。
秦齐从来没有把这个词跟信宿联系到一起过。
但他表现的确实如此。秦齐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依赖与信任,才能让多疑擅猜忌的“阎王”如此毫不设防地放下一切屏障跟林载川在一起,但他明白了裴迹今天早上对他说的那句话——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能让信宿活下去,那个人是林载川,只会是林载川。
那大概是信宿这辈子只能给出一次的、他的全部情感。
本来还没觉得有什么,意识到这件事,秦齐突然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一颗闪闪发光的电灯泡,在这两个人面前他好像有些多余了。
秦齐以风卷残云的速度吃完了这顿午饭,然后麻溜告辞了——把林载川让他带走的垃圾食品一起带走回去自我消化了。
信宿吃了许多,直到实在是吃不下了,才意犹未尽地舔了下唇,结束了这一顿午餐。
“载川。”他轻轻地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