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宿弯唇笑了一下,话音绵里藏针的疏离冷漠:“这么说起来,你又帮了我一个忙。”
“……那么六年之前呢?”林载川低声问,“六年之前,你给市局传递消息,让他们把我从霜降救出去,又是因为什么?”
“………”信宿一时没有想到理由,只能默不作声。
手机里林载川的声音一字一字清晰传来:“信宿,我知道你所做的这一切,都有你自己的理由。”
信宿轻轻叹息道:“我说过,你把我想的太善良了,载川。真相我都清清楚楚告诉你了,何必这么自欺欺人呢。”
林载川低声问他:“那么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呢?也是我一厢情愿地自欺欺人吗?”
信宿眼里的情绪渐渐淡了下来,什么都没有了,许久他才开口。
“我这一生,乏善可陈。像一湾浑浊乌黑的浓墨,不管倒进多少清水,都是洗不清澈的。”
顿了顿,信宿说:“只有你……”
他轻声喃喃道:“只有你……”
在没有遇到林载川之前,信宿从来没有想过他会爱上什么人,他的内心早就是一片干涸贫瘠的荒漠,寥落的毫无生机,应该是不可能生长出“喜欢”甚至于“爱”这种感情的。而林载川是他短暂触碰过的温暖,恍若橘黄色的夕阳落在极寒冰原上的一丝余温,温暖的让人心碎。
是他可遇不可得的浮光掠影。
是他在人间惊鸿一瞥的桃花源。
他太好了,就连拥有一瞬都让信宿感到美好的惶恐。
可这些话信宿无法说出口,他不敢泄露出一丝爱意,林载川轻声说,“你还是决定要一个人走上那条路了,对吗?”
信宿的喉结轻微滚动几下,终于冷冷开口:“你怪我吗?”
“从一开始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说的很清楚了,我无法给你任何承诺,你应该也有心理准备吧,载川,你一向是聪明人。”
信宿几乎理智冰冷的有些绝情了,可被鞭子抽在身上的时候他没有哭,这时眼眶却红了,瞳孔上覆着一层快要满溢出来的湿润水色。
“那么你呢。”
林载川轻声地问他,“当初你也心知肚明,最好的方式是及时止损,为什么要越走越远呢。”
因为我……
因为我不可自控地爱你。
信宿无话可说,轻轻咬了咬牙,保持沉默。
林载川那边同样安静一刹,而后他平静开口:“我现在已经不是浮岫市局刑侦支队的队长了。”
信宿倏地一怔,脊背都直了:“什么意思?”
“我暂时辞去了在市局的职务。”
“无论你在哪里,我会把你平平安安地带回来。”
林载川的声音难以察觉的哽咽,他低声说:“如果做不到,那我跟你一起死去。”
你在人间,我在人间。
你在地狱,我在地狱。
信宿眼睛微微睁大,他万万没有想到林载川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以至于声音都变了调,“林载川!”
如果按照林载川以往的处事原则来拟定一个行为框架,那么这件事绝对远远超出了他正常选择的范畴!
林载川那么一个穷极冷静理智的人,他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立场相对的人放弃乃至于违背自己三十多年来奉行的原则!
林载川几乎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我不独活。
信宿难以控制的情绪翻涌,以至于呼吸剧烈起伏,喉间一阵滚烫腥甜:“……咳、咳!!”
紧握在扶手上的手臂浮起青筋,他忍住了没有在林载川面前发出太大声音,马上挂断了电话,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裴迹推着一个放满了瓶瓶罐罐的小推车走进来,被病床上那人阴沉的脸色吓了一跳,四处观察了两眼,“……这是怎么了?谁又招惹你了?”
信宿一般不会因为一些不值一提的人和事伤神,比如霜降里的那些人渣败类,是死是活的都跟他没什么关系。
整个世界上,他在意的人就只有……
裴迹反应过来什么,识趣地没有再吭声。信宿抬起眼,扫了一眼上面的东西,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郁,闷声闷气问他:“刚才的那包药呢?”
裴迹惊讶极了:“你不是不想输液吗?”
阎王从来不是他能劝听的人,所以他把药剂都换成了口服药,虽然效用会打折扣,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
信宿没吭声,只是把右手手臂放到了病床边。
裴迹见状马上回去重新拿了一包药剂,消毒扎针固定针头,一口气行云流水地操作完成。
信宿只是神情僵硬冰冷地看着输液管,一句话都没有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裴迹暗暗在心里惊奇,林载川跟他说什么竟然能让他回心转意了?
阎王以前从来都是宁可以后少活两天、也绝对不让现在吃一点苦头的人,明知打点滴是为了他的身体能早点恢复,怕痛所以拒绝。
“我调整了药剂配比,这次没有以前那么疼的。”裴迹松了一口气,道,“你可以再睡一会,醒了就打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