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看清楚海面上情况的时候,穿着救生衣的贺争下意识愣了一下,整个人呆在原地。
信宿的脸颊苍白如纸,沿着侧面轮廓落下一道血痕,甚至现在还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滴血,这让他看起来格外妖异,仿佛不是人类。
他一个人浮在海面上无声望着他们,眼神里有一种难以理解的、甚至可怕的平静。
贺争那一瞬间不知道怎么心脏狠狠抽来一下,他甚至没有时间思考这种恐惧从何而来,“林队呢?!”
信宿轻声道:“在下面。”
搜救艇上的众人反应过来什么,几个水性好的刑警和搜救员扑通扑通直接毫不犹豫跳了下来,两个刑警抱着信宿的身体把他送回救生艇上,另外几个人齐刷刷一头扎进了水里,继续向下搜寻。
……
信宿靠坐在救生气囊上,双手垂落下去,整条手臂因为寒冷和使用过度而不受控制发着抖。
章斐马上给他盖了厚棉被,严严实实地包裹在他的身上,又塞了暖水袋在他的胸膛附近,“快披着,捂上两个暖水袋,在水里冻坏了吧。”
章斐没看到海面上的情况,把人接到救生艇上,才发现信宿的头上、脸上、脖颈上都是血,被水一浸漂成了一大片淡红,就算他再盛世美颜看起来都有些惊悚。
淡色血液一滴一滴落在柔软棉被上。
章斐拿过两条毛巾,小心把他脸颊上的血擦去,露出一层极为苍白的底色。突然,她倒吸一口冷气,“你的额头受伤了,我先用绷带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信宿嘴唇轻轻动了动:“我有轻微的凝血障碍,可能需要凝血酶。”
章斐脸色一变,“救生艇上没有凝血酶,但是救护车已经停在岸上了,医生也到了,我们很快就回去。”
她又问:“还有哪里疼吗?哪里觉得不舒服?”
信宿平静回答说:“没有了。”
信宿的情况比他们预计的要乐观许多,起码还能意识清楚地跟他们对话,但章斐总感觉眼前的人不是以前的信宿——冰冷的海水好像在他的身上渡了一层冷静又冷漠的薄光,那美到非人的五官上,看不到一丝属于人的感情了。
信宿的伤口在额头贴近太阳穴的地方,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割破了,但好在不是特别深,章斐用绷带帮他临时处理了一下。
“好了,没有看到其他的外伤,伤口等一会儿让专业医生过来给你处理,然后我们就去医院做详细检查,没事的,别怕啊宿宿。”章斐怕他冷,又从棉被的缝隙里塞了两个暖水袋进去,膝盖上也塞了一个。
信宿无动于衷地任由她摆弄,又转头看向海面,轻声地说:“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第七十二章
从知道林载川沉海后,章斐的眼圈一直是红的,听到信宿的话,她低头快速抹了一下眼睛,故作轻松隔着被子拍拍信宿的肩头,“咱们林队那么厉害,他肯定没事!别担心,说不定马上就有消息了!”
几乎是章斐话音刚落,一个搜救员突然破水而出,大声道:“我找到林队了!”
信宿猝然抬起眼。
听到这句话,救生艇上所有刑警都是精神一振,那搜救员把林载川带回救生艇,两个人在下面把人托递上来。
“哗啦”——
林载川躺在甲板上,周身染了一圈湿润的水痕。
“林队!”
专业救援队的人员在林载川的身边蹲下来,伸手查看他的心跳脉搏情况,片刻后神情凝重道:“情况不太好,清理一下口腔和呼吸道,准备cpr和aed除颤,拿一床棉被过来,马上掉头,必须快点送到医院——另外一个状况怎么样?”
信宿睁着眼睛,目光落在林载川的身上一动不动,像是长时间的注视,但如果仔细去看,会发现他的瞳孔其实是涣散的。
他抱着被子靠在搜救艇边缘,平静的跟整个船上警察的格格不入,只是盯着床板上的那个人。
搜救艇迅速返航上岸,两个搜救人员跪在林载川的身体两侧轮流进行心肺复苏,除颤,那可能足足过了几分钟,林载川的身体痉挛了一下,他微微偏过头,一口海水“哇”的从嘴里吐了出来!
“咳咳……咳……!”
林载川猝然弯了弯腰,双眼紧闭,无意识剧烈咳嗽起来,胸膛终于开始有了极为微弱的起伏。
看到他有了反应,一直在做cpr的急救人员松了一口气,直接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到了船板上。
搜救艇的速度很快,市中心医院的救护车早就提前在岸边等着,到岸后,信宿单手撑地摇摇晃晃站起来,一个刑警连忙过来伸手扶了他一把,关切道:“还能走吗?需要担架吗?”
信宿摇了摇头,收回被触碰的胳膊,一个人缓慢沿着船板向下走。
旁边的搜救人员看他这幅随时要断气的模样,直接不由分说把他背了起来,大步上岸奔向救护车。
救护人员在车旁接应,把信宿送进车里,问:“病人情况怎么样?”
跟在后面上车的章斐马上道:“他脑袋受伤了,有凝血功能障碍,我在搜救艇上帮他包扎过,麻烦您再给仔细处理一下,不要细菌感染。”
护士迅速拆下信宿脑袋上的纱布,头也没抬问:“凝血功能障碍?患血友病吗?”章斐看向信宿,信宿轻声回答道:“后天的。”
护士有条不紊处理好信宿的伤口,“伤口不是特别深,回医院缝两针就可以了,被头发挡着看不出来,不用担心破相——”
她这才有时间打量眼前的病人,随即就明显愣了一下。
这位病人的脸上仍然残存着一分湿润水色,皮肤惊心动魄的苍白,那一双深邃而漆黑的眼睛简直能摄人心魄,一眼看上去,就像刚从水里走出来的妖鬼。
那几乎是一张堪称完美的脸颊,然而被这样毫无情绪的目光扫过一眼,那护士却莫名有些毛骨悚然。
过了两三秒她才移开视线,若无其事地说:“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穿病号服吧。”
信宿在车里就穿了一件薄衬衫、里面一件保暖衬衣,护士拿着剪刀从后剪开他的衣服,露出的大片脊背细瘦而苍白,他的皮肤泛着朦胧水光,像白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