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许幼仪曾经说的那句话:“拯救她的人是我”。
如果许幼仪没有在那样情绪激动的情况下说谎,假设他说的是真的,对于刘静而言他才是那个“拯救者”——
那他是把刘静从什么境地拯救出来的呢?
毕竟“拯救”这个词,意思太重了,并不是物质、金钱上的帮助就能称为“拯救”。
对于刘静来说,许幼仪分明已然是刀山火海,跟“拯救”两个字没有任何关系。
林载川向前倾身,直视着许幼仪发红的眼:“如你所说,你跟刘静‘两情相悦’,不存在任何强迫行为。”
“那张明华是做了什么事,才让刘静移情别恋,把他当做新的拯救者?”
听到“移情别恋”这个词的时候,许幼仪阴郁的面庞近乎扭曲,几乎微微痉挛起来。
林载川瞥他一眼,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我这里有一段音频,我想你应该有兴趣听一听。”
是刘静生前打过来的那通电话。
在许幼仪僵硬的注视下,林载川点下播放键,女生绝望而凄切的声音从音响处透了出来。
“坏人真的会得到惩罚吗?”“明华……明华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他拯救了我,如果不是他,我不会活到现在。”
“可是我害死了他。”
“他们害死了他!”
“我早就不该活着……”
直到录音结束,许幼仪都毫无反应,整个人木雕似的一动不动,只是直勾勾盯着林载川的手机。
“你觉得,‘他们’指的是谁?”
林载川轻声道:“对于刘静来说,那里面一定会有你的名字。”
“……她不喜欢我,我一直都知道。”
审讯室内空气几近凝固,半晌,许幼仪终于沉沉开口,情绪扭曲到了极致,他甚至神经质般低笑了起来:“可是她没有办法,她只能选择我,只有我能保护她。”
他低着头喃喃:“我以为只要我对她好,总有一天她会喜欢上我,我甚至想跟她结婚,跟她永远在一起……我没有对不起她过。”
林载川突然问:“你们发生过性关系吗?”
许幼仪抬眼冷冷看着他:“成年人了,这很正常。”
“刘静是自愿跟你发生性行为的?”
许幼仪像是听到了什么愚蠢的笑话,“哈”了一声,嘲讽道:“你觉得我会缺主动送上门的玩具吗?”
确实,起码在学校这样相对单纯的环境里,许幼仪家世好、长相出众,成绩又名列前茅,表面上看起来是个文质彬彬的谦谦公子——简直是校园男神的模板,的确没必要跟刘静这样的“灰姑娘”玩强取豪夺那一套。
“你跟刘静,是怎么认识的?”
这次许幼仪罕见的面无表情沉默了几秒钟,才理所当然道:“校园里偶然碰到的,不然呢?”
林载川忽然抬眼跟他对视:“许幼仪,不想说的问题可以像刚刚那样不回答,不需要在我面前撒谎——还是你在掩饰什么?”
面前的警察语气态度都没有什么变化,平静而平缓,可那一瞬间许幼仪感觉到一股难以形容的压迫感,让他后脊梁骨无意识紧绷起来。
“你每次说谎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画蛇添足,比如那句刘静是自愿跟我在一起的,再比如刚刚这一句偶然遇见——”林载川的手指在桌面轻轻敲了两下,“没发现吗?”
许幼仪不由心脏一紧。
他那点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在眼光毒辣的刑警面前或许根本不值一提。
事情发展到现在的局势,警方手里掌握的信息越多,对他就越不利,张明华的案子已成定局,板上钉钉难以更改,至于其他的……
许幼仪目光闪烁,稍微垂下头,一言不发。
林载川站了起来,审讯室冷光灯落在他的五官上,乌黑冷峻的眉眼显得格外锋利,“张明华的死是不在你计划之内的意外,刘静跳楼自杀,在法律层面上跟你没有直接关系。”
“我没有用审讯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的手段来审讯你,是觉得你离那种人还有一定距离,所以并没有做到那一步。”
林载川一字一顿说:“但如果你想尝试,我不会介意——你可以在这里好好考虑。”
说完,他转身走出审讯室。
林载川离开后,许幼仪整个人猛然放松下来。他再逞强也只是一个十八岁高中生,不是天生的变态杀人犯,心理素质远远没有那么坚固,在面对警察——尤其是像林载川这样的警察面前,会控制不住地感到恐惧。
审讯室外,贺争愁眉不展地趴在桌子上,两条眉毛拧巴的直打结。林载川抬步走过去,有些不解地问:“怎么这幅表情?”
——跟刚刚在审讯室里冰冷的模样判若两人,他说话时的语气淡然又温和,气质像温润的玉石。
贺争叹气道:“信宿不知道是怎么了,在办公室忽然就不舒服,脸色难看,反胃干呕,然后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可能是吃坏肚子了。”
林载川听了微微蹙眉,想了想,拿出手机给信宿打了一个电话。
对面传来一道好听的男声:“嗯?队长?”
“听说你生病了?”
信宿“唔”了声,含含糊糊道:“有点不太舒服,我出去一下,不过会回来吃晚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