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骑绝尘那只狐狸作者:肉书屋
一骑绝尘那只狐狸第1部分阅读
《一骑绝尘》那只狐狸
天空之中,云黑似墨,层叠成缎,厚重如铁。似天地易位,两气颠倒,难分清浊。周遭生气,皆被压抑,化了阴霾。
万般沉重之中,却有飙风兀起,带凄烈之势直冲天宇。风如尖刀,割裂那阴云厚重。密布的墨色中,突现了一道火红,灼人眼球。刹那之间,那火色溢出云层,如血倾泻。天地间顿生千般戾气,万种杀念,引得干戈欲起,众生战栗。
眼见那火色成盘踞之势,一点青荧凭空而现。那火色触及青荧,竟炸裂崩碎,飘零离散。遥望去,如黑缎之上缀了万千火星一般。
青荧辉光愈强,迫得黑云顿开,现出一片碧空如镜,映着飞舞流光。一瞬之间,万物承恩,欣欣向荣。
再看那先前火色,早已零落四处,颓然欲熄。细看之时,那火色竟是活物。火星一点,便是猛兽一匹。其兽状如大犬,红鬃如火。尖爪利齿,凶猛非常。
赤犬死伤无数,但凡气息尚在者,却不住对那青荧嗥叫,声动四野,隐藏悲恸。
只见一只小兽身姿颓软,目光渐黯,似已无力回天。但听得同伴嗥叫,借那回光返照之力,竟稳了身形,仰天而哮。鲜血淋漓于獠牙之间,衬得它分外凄怆。它察觉什么,兀地回首,目光中恨意如刀,直刺人心。
……
他手腕一松,猛然惊醒。
此处是西海凤麟洲,乃是三岛十洲之一,仙家宝地。洲内池泽处处,凤麟遨游。他眼前的景色,是一池碧水。池水清明如镜,池上白烟袅袅,池边花木成林。若有似无的清风游弋花木之间,携了百千花叶,绕一丝白烟,投向了水面。刹那间涟漪片片,水光潋滟,美不胜收。
他本半躺在水面上休憩,方才梦境惊扰,去了睡意。他起身,轻喝:“金轮何在?”
话音落下的瞬间,水面被一股劲力划开。只见那清水白烟之中,赫然出现一轮金光。待细看时,那光原是一环金轮。
这金轮,名为“幻火”。径长四尺,身宽六寸。轮身刻赤红云篆,旋转之间,生烈烈火焰。此物本是凡兵,随主人修道千年,成了宝器。可易大小,改形状。轮身所带火焰,亦实亦幻,不伤生灵,却可烧邪魔、焚精鬼,威力非凡。
他伸手,金轮会意,缩了身形,化为手镯,绕上他的手腕。
他看了看腕上金轮,脚下一踮,纵身而起,倏忽之间,消失无踪。
……
出凤麟洲,往北万里,有神洲聚窟。此处亦是仙家之地,向来宁静祥和,但此刻,却有一片黑云笼罩。那黑云之后,正是方才梦中的火色,暗藏杀气。
临近之时,一名乘骑仙鹤、手抱莲花的仙童现身在前。看清来者,童子行礼尊道:“原来是凤麟洲普煞仙君,不知仙君来访,有何要事?”
普煞停了身姿,笑道:“你家主人没算到我要来?”
“主人向来不事占卜。”童子回答,“仙君请稍待片刻,待我通传……”
普煞看了看前方的黑云,摇头笑道:“我方才梦见此景,想必是杀伐之事,特来看个究竟。如今看来,情势危急,我愿助你家主人一臂之力。此事紧要,别费那通传的功夫了!”
童子闻言,面露为难,“仙君有所不知,那红云是一众天犬,如今中土多战,生灵涂炭。聚窟洲辟邪神兽巡游中土之时,见此兽祸乱天下,立斩百只。不想此兽记仇好斗,竟携族类,闯入西海,惊扰仙家。主人奉法旨剿灭,不敢劳仙君出手。望仙君见谅。”
普煞正要说话,却见前方忽现一点青荧。如梦境中一般,那青荧迫得火色零落,云破天开。他不再与那童子多言,腕上金轮火光一闪,虚晃之间,他已前行数丈。
童子见状,只得垂眸退去。
普煞赶到之时,就见无数赤犬从天摔落,死伤过半。遍野鲜血,腥膻冲天,这样的阵势,着实让人心惊。
他抬头,就见天空中那一点青荧缓缓降下,归入了灯盏。此灯乃青玉所制,不同凡形。青玉雕出三股云纹为足,聚合为托,上置灯盘,盘中并无灯芯,那青荧就浮在灯盘之上。这盏灯,名唤“净灵”。灯火所及之处,邪气消弭,诸恶退散,乃是至上法宝。
如今,这“净灵灯”正擎在一人手上。但见那男子眉目清俊,身姿秀颀,一身白衣缚了青穗。于那朗朗青空之下,万道流光之中,更显得非凡脱俗。他的神色泰然安详,脚下天犬死伤,遍野血染,都仿佛未入他眼一般。他抬手,举灯。刹那间,无数天犬精魂离体而出,收入了“净灵灯”内。
普煞见状,幽幽一叹。此时,突然有一只幼犬放声而哮。那哮声中的凄怆,一如梦境。他微惊,冲着那人喊了一声:“且慢!”
那人闻声,灵灯中青荧一闪,敛了神力。
“普煞仙君……”那人看到来者,开口,“凤麟洲距此万里,仙君何故而来?”
普煞上前一步,笑道:“我本见此处有兵凶之兆,来助你一臂之力。眼见‘净灵灯’如此神力,方知自己多此一举。”
“不敢当。”那人回答,“素闻普煞仙君诛百万妖魔,炼得法宝‘幻火金轮’。此物凶煞之身,却得千年仙道。所至之处,妖魔俯首。本座手中区区灯盏,何堪赞誉。”
“广昭仙君,百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啊。”普煞笑道,“真不知你是夸我法宝厉害,还是贬我杀孽太重。”
那被唤为“广昭仙君”的男子摇了摇头,“仙君多虑,本座绝无此意。既是百年不见,待本座收拾停当,定与仙君叙旧。”
普煞笑了笑,看了一眼那只重伤的幼犬。他轻轻嗓子,开口,“仙君,呃……这只幼犬,能否让给我呢?”
广昭看着他,不说话。
普煞道:“一只小兽,我自然会约束管服,绝不烦扰其他仙家,如何?”
广昭微微思忖,问道:“仙君要此兽何用?”
普煞被这么一问,反倒是一愣。他看了看那弱不禁风的幼犬,认真道:“凤麟洲外弱水环绕,出行不便。我早就想寻一匹坐骑。无奈洲内皆为神兽,折煞不得。所以……”
广昭平静地看着他,片刻之后,气息轻吐,熄了掌中的“净灵灯”。
普煞见状,笑道:“多谢。”他说完,举步走向了那只幼犬。
幼犬眸中全是杀意,见他靠近,又嘶声嗥叫起来。
普煞含笑,蹲低了身子,伸手想摸摸它的头。
幼犬又惊又怒,张口便咬。
普煞却不闪避,利齿刺入他的肌骨,却引不起他的一丝疼痛。他腕上金轮瞬间显形,意欲护主。轮身的金红火焰一闪,直逼幼犬而去。
普煞却伸手,止了金轮的攻势。他看着死死咬住自己手臂的幼犬,眼神祥和慈悲。鲜血自伤口涌出,流入幼犬的口中,只见幼犬周身隐隐透出了光辉,所有伤口急速愈合。顷刻间,天犬全身毛发渐褪,化出了冰肌玉骨,但见它的利爪变为纤指,獠牙化成皓齿,竟成了清丽少女的模样。就连周身所带的凶蛮戾气也消褪无踪,但惟有那一双青眸,一如先前,恨意不减,凄怆依旧。
普煞看着面前那化为少女的妖兽,笑了起来。他本也是凡人,平生杀妖济世,除魔卫道。死在他金轮下的妖魔,不计其数。终有一日,功德圆满,得道飞升。而凡肉身得道之辈,血肉之中皆蕴千般道行,这天犬轻轻一咬,也得了仙家神力,不复兽态。
这番变化,让那少女惊恐无措,茫然松口。
普煞脸上的笑意愈盛,他挥手,云气徒来,绕在那少女周身,化为了翩翩白衣。他的手指沾着鲜血,轻轻点上了少女额头。手指移开时,沾在少女额上的鲜血缓缓渗进肌肤,化作了一点朱红,宛如凡人女子额前的朱砂一般。
“从今尔后,你是我普煞仙君座下骑兽,赐名……”他忆起梦中的黑云火色,道,“赐名:绛云。”
少女呆呆地看着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满目的迷惘中,最终还是染上了一层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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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洲之上,四季如春。一日、一年、百年、千年……世间时光流转,在此都失了意义。无论他何时睁眼,看到的必然是青空碧水、紫气白烟。
这一次,他梦见了凤麟洲外的弱水。某种震动,自海底而上,搅得西海如沸腾一般。水下,刺骨冰冷,那深沉的黑暗中有着无数双眼睛,妖异可怖。
自得道之后,他便开启天知,闭却凡人五感。如今,为何在梦里知觉寒冷,甚至,心生恐惧?
他叹了一声,正欲再睡,却听有人唤他。
“……仙君,普煞仙君……”
他起身,就见广昭仙君座下仙童驾着仙鹤,急急赶来。看到他,仙童展眉笑道:“见过仙君。”
普煞点了点头,满脸都是无奈,“仙童前来,莫非又是……”
仙童点了点头,“仙君坐骑又来聚窟洲滋事,我家主人命我询仙君一声:能否用‘净灵灯’收之?”
普煞忙道:“是我管教无方。区区小兽,何必动用法宝。待我亲往聚窟一趟,向你家主人赔个不是。”
他说完,腾身云中,往聚窟去。
……
聚窟洲上,仙家众多,宫第比门。氤氲紫气,灼灼光华,气派非常。然而,这一派恢弘祥和中,却突兀地传出了骂声来。
“广昭!你这卑鄙无耻、心狠手辣的家伙!不要以为你点着一盏破灯,我就怕了你!今天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为我族人报仇雪恨!!!”
喊话的,是一名妙龄少女,身姿婀娜,眉目如画,额前一点朱红,光华隐隐。她身着白衣如雪,臂挽彩绫翩翩。这本是仙子打扮,但她那赤发青眸的姿容,却少了几分清丽脱俗,透着妖娆邪魅。
她面前的,正是聚窟洲的广昭仙君。他右手擎着“净灵灯”,灯中青荧未点,却依然溢着通透灵气,环绕在他周身。
他看着那少女,神色漠然。看到这般表情,那少女愈发愤怒起来。她多次想上前攻击,却都被无形的灵气逼退。
广昭这才开口,“天犬绛云,本座念你是普煞仙君座下,未曾伤你分毫,你休要得寸进尺。”
那唤作绛云的少女跺脚,伸手怒指着他,骂道:“虚伪!你有本事就散了护身罡气,和我堂堂正正地打一场!”
广昭左手一挥,罡气瞬间散去。
绛云见状,展眉一笑,“算你有种!”她双手平伸,喝道,“形解!”
话音一落,她的身形重化为兽。
那是一只肩高一丈出头,身长三丈有余的天犬。赤鬃如火,青眸如炬,獠牙森白,利爪泛光。一身彪悍戾气,震得空气蜂鸣。
在这凶兽之前,广昭的身姿显得分外单薄。眼见天犬纵身扑来,他缓缓抬手,正欲点灯。却听天外有人喝道:“绛云!休得无礼!”
天犬的攻击突兀地停了下来。
来者,正是普煞,他甫一落地,便皱眉对那天犬训道,“还不恢复人身!”
天犬的神色中有千般不愿,但还是依了主人命令,变回了先前的少女之姿。
“主人……”她怯怯开口,语气中满是不甘。
普煞不再理会她,转身看着广昭,赔笑道:“仙君,许久不见,风采依旧。”
广昭收灯,平淡道:“不久,三天前你刚来过。”
普煞干笑几声,“那……我不叨扰了。”
“主人!!!”绛云跺脚,“我不走!我要替族人报仇!!!”
“不得胡言!”普煞道,“还不速返凤麟洲!”
绛云看着普煞,又带着杀气瞪了广昭一眼,喊道:“广昭!今天我主人替你求情,我暂且放过你!来日方长,你给我等着!”她喊完,悻悻腾身,消失在了云端。
普煞不禁叹气,却听身后的广昭开口。
“普煞仙君,你既不乘骑,要那天犬何用?”
普煞微笑,并不回答,只道:“她毕竟年幼,又是吞了我血肉才有今日的道行,修行自然不够。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仙君海涵。”
广昭垂眸,看着掌中未燃灯盏,“你的血肉能渡她得道,却灭不了她的兽性。普煞仙君,妖兽终究是妖兽,你逆了她的命数,当真是救了她么?”
普煞答道,“这些事轮不到我来考量,要看她自己怎么想了。先告辞了。”
他说完,腾身一跃,匿了身影。
广昭看着他离开的方向,静静地摇了摇头。
……
待回到凤麟洲,普煞就见绛云抱着膝盖,坐在那一池碧水边。
“绛云。”普煞开口,唤了一声。
绛云背对着他,不假理会。
普煞见状,笑道:“怎么,怨我阻了你复仇?”他悠然踱步,绕到她面前,“我不是说过很多次了么,凭你这点道行,广昭无需动用‘净灵灯’,就能灭你元神。早叫你好好修炼了,看看,今日你连他的护体罡气都破不了,我都替你丢脸。”
绛云闻言,抬头看着他,眸中带着盈盈水色,“我是妖兽,他是仙,我就算修炼万年,也及不上他的道行。这些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普煞蹲下身子,平视着她,笑道:“原来你知道呀,既然知道,就别再惦记着报仇了。再说了,那不是仇,是恩才对。你的族人本是杀孽深重,如今魂魄收入‘净灵灯’内,不消百年,便能涤去罪恶,再行造化。这可是捡了大便宜。”
绛云心中不服,反问道:“既然如此,主人何必救我。”
普煞语塞,一时竟无法应对。
绛云认真道:“我只知道,主人当日救我,是对我有恩。广昭杀我族人,是与我有仇。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这才是情理。”
普煞听到这番话,不知为何,生了一丝莫名的熟稔。他未得仙道之前,何尝不是以这般的“情理”揣度世事。然而,真正的“道”,却不是这般定论。
“主人,我真的不明白。我族人兴兵乱、噬凡人,是孽。辟邪神兽和广昭仙君杀我族人,却不是孽。一样的事,为何分了功过?都说天地不仁,又为何有这般差别?”绛云皱眉,如此问道。
普煞笑道:“天地不仁,却自有承负。辟邪神兽斩你族人,是孽,但其行救人,是善。善行偿孽,自然无过。至于广昭仙君么,他是奉了法旨,说到底,也是你族人擅闯仙家在先。”
绛云毫不回避地看着普煞的眼睛,道:“为何救人是善?万物生灵,无分贵贱。人也吃牲畜,那我族人杀了人类,就是救了猪羊,算不算行善?”她顿了顿,又道,“奉了法旨杀戮,就算无过?那法旨是谁下的,又凭什么断生死?”
绛云静等片刻,却等不到普煞回答,她低头,闷闷道:“主人,你是不是和我一样,也不明白?”
普煞听到这句,笑了出来。他笑着伸手,点上了绛云前额的红印,“方才广昭仙君对我说,你是妖兽,得不了仙道。我还不信。如今看来,不信不行啊。”
他说完,用力一戳。
绛云不防他用力,身形一个尴尬,仰面就倒了下去。她气急败坏地爬起来,喊道:“主人,很痛的!”
普煞起身,道:“痛就是了。得仙道之后,就能闭五感、开天知。待你察觉不到痛楚的那一日,就能明白天地之道……兴许也能与广昭仙君较量上几回合。”
“什么闭五感、开天知、得仙道,我才不要!做妖兽有什么不好的!就算不得仙道,我也会打败广昭的!”绛云一下子跳起来,满脸不屑地大声喊道。
普煞听罢,叹道:“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看到那一天啊……”他说完,还不等绛云反驳,就笑着撩起了自己的袖子,露出了白净的手臂,“来来来,看你有志气,让你再咬一口好了!”
绛云听得直跳脚,“主人,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想帮你嘛。”普煞一脸无辜,“吞我一口血肉能化人身,我估摸着,要是你吃了我一整条手臂,怎么也能把广昭的护体罡气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