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的闷热让若岫很不习惯,晚间的风雨总算是换得她一夜好眠,清晨便神情气爽的出来遛达,扔开近来不离手的书卷,倚在院里的秋千上轻轻晃着,望着一树残花出神。
看一眼不远处神情戒备的小丫头,若岫轻叹一口气,前些日子若兰回门,陶老爷怕她再闹什么事端,借着伤寒的由子又将她锁在绣房里好几日,直到他们走了才卸了锁,却仍留了一个如影随行的小尾巴跟着。乐水出门好些日子,自己又被陶老爷随时监管,每天也只能看书习字、喝茶赏花了。
外面天气不错,若岫眯着眼慢悠悠的在花园里散步,自从来了这里,生活太过安逸了些,总是懒作一团的蜷在屋子里,胳膊腿儿都僵了。上午的花园极少有人,偶尔来这里活动一下筋骨也不错,若岫年纪不大,身体柔软,韧性也很好,锻炼起来并不困难,才做了两个伸展的动作,迎面就走过来一个小丫头。
“五小姐……”
懒得开口,点头示意她继续。
“三小姐和姑爷来了,正给太太请安呢。老爷太太让大家都到大屋里去。”
若岫觉得有些奇怪,却还是点点头,站起来顺了顺衣角,由那丫头带着向大屋走去,对那个传说中的傅家小少爷,她还是有些好奇的,先前一直苦于不好开口问人,今天总算能一见庐山真面目了。
大屋门口站着两个年轻男子,那个冲她点头微笑的自然是大哥乐水,另一个年轻男子,样貌有几分清朗,行为举止温文尔雅,笑意盈盈,只是眼底透出丝混浊,若岫在心里叹息,好一个倜傥风流的人物。她这么想着,动作却没停下来,几人见过礼,若岫便在若梅身旁找了地方坐下。
平源城第一美女之称的若兰果然是美艳动人,杏眼樱唇,耀眼得不得了,她先前一直认为以纯红为主的衣服太易村气,很难出彩,此时也不得不承认,若兰穿上这身红,真真是贵气逼人,顾盼生辉。此时的若兰乖巧的顺在傅青云身边,脸上满是温柔的笑。
“小婿此次前来,是为了三日后临江城的武林大会,念及若兰思父心切,便带她绕道来探望二老。”
“好好好,你二人需得多留一日,上次回来的仓促,照顾不周,此次让乐水带你二人到处走走看看,可好?”陶老爷笑眯了眼,几近是殷勤的说道。
“那就麻烦岳父大人了。”傅少爷仍是有礼的躬身,明明一个恭谦的动作,被他一做,却透着十足的傲气,若岫心下颇不以为然,却仍装作专注于面前的手帕。
“岫妹妹,你陪三姐走走吧,姐姐好久没回来了,有许多话想和你说呢。”一直在一边没有开口的女子忽然开了腔,声音甜甜软软,若岫顺着看过去,却迎上了一道带着嘲弄意味的眼神。
若岫低头避开那不善的目光,也不知道该回她些什么,便轻轻点了头,任若兰携了她的手往花厅走去。
从陶老爷和傅少爷的态度可以看得出,这傅家确实很不一般,再看若兰如今的穿戴用度,行为举止,已隐隐透着些的大家风格。若岫在这小小陶家的几个月日子里,便已经深觉束缚,如今看到若兰在傅青云旁边时的低眉顺目,心下不禁暗自庆幸,那样的大家族,她肯定吃不消,哪如在这家里没人理会更自在悠闲。
第三章拖泥带水
“岫妹妹,似乎已经不再难过了?”
若兰端坐在花厅的小几前,有些刻意的慢慢端过茶碗轻轻抿了一口,她的语气被训练得安详和缓,却很明显的透出一丝轻蔑,“不过也是,岫妹妹满腹诗书,可能也不太适合傅家这种舞刀弄剑的武林世家。妹妹年纪还小,还有更多机会的。青儿啊,这两个月上门向岫妹妹提亲的青年俊才怕是都挤破门槛了吧?”
“回三小姐,许是因为旁的什么原因,还没有什么人,来提亲呢。”旁边的青衣丫头低头福身道。
“这丫头,愈发放肆了。什么旁的原因,主子哪儿是你能多舌的,仔细你的皮!”若兰笑骂。
“三小姐,我一个小丫头哪儿敢啊。您就饶了我吧。”那小丫头口上求饶,面上却仍是笑眯眯的。
两人太过明显的一唱一搭,让若岫提不起半点斗志,便只坐在那里懒懒的吃茶。
这二人又意有所指的说笑了一会儿,若岫却完全没有预期的反应,若兰觉得无趣,就转开了话题,说起江湖故事。
“三小姐,您之前不是说武林大是三年一次么?怎得去年才开过,今年又开?”
“这你就不知道了,听青云说,据说今年春天的时候,江湖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奇人,单人挑了南方的海潮帮……”
“海潮帮?”青儿一脸迷茫。
“那是南海边上的一个海盗窝,咱们平源城不临海,自然是没听说过的,听说异常的剽悍,沿海一带很出名的……”
“那这人算是为民除害啊,是英雄吧。”
“倒是听说现今沿海很多百姓都供上了他的长生牌位……”
“开武林大会是因为这个啊。”
“听我说完,若他就只做这一件事情,也就罢了,这海潮帮虽全帮覆没,却都是黑道上的恶贯满盈的大恶人,死不足惜。可前些日子,此人又在临江一带出现,竟然一言不发便与寒谭寺的智若大师动手,智若大师毙命当场,那人随即消失不见……”
“啊……那智若大师不是……”
“可不是么,智若大师可是武林白道上有名的前辈高人,去年的武林大会上各派的新秀比武就是由他主持。想不到竟遭此横祸。青云的师傅正是这智若大师的师弟智苦大师。所以智苦大师月前向武林同道广发英雄贴,召集大家在临江城的寒谭寺举行武林大会,誓要为他师兄讨回公道。”
“姑爷的师父竟是能号令武林的高人。小姐真福气啊。”青儿趁机拍马道,若兰抿了抿嘴角,颇有些得色。
“后来呢?”
“说来遗憾,这两桩案子,都没有活口。所以也没有人见过那人到底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那,为什么说这两件事是同一个人所为?”
“两个案子死者的死法一模一样,都是正胸处有一个三棱形的小创口,伤口很小,却刺穿了胸口,正中心脉而亡。据青云说,这样的手法以前还从未见过,而且,这一刺毙命的精准手法怕是只有功夫相当不凡之人才能做到的。女子是很难有这种气力,年轻人则不可能有这种内力,所以,青云推测此人定是一个壮年男子。”
“原来如此,那么,武林大会是为了捉拿此人而开的咯?”
“自然,不过……”若兰有些无聊的道,“自从寒谭寺一事过后,此人就再没有出现过。近月余的调查,结果现在连这个人是什么人,在哪里都完全不知道。真不知道这武林大会到底要干什么……”
“那,小姐明日就要启程去临江城了么?”
“是啊,青云特地带我去拜见他师父,智苦大师可是武林名宿,不是随便什么人想见就能见的。”若兰说着转为一脸喜气,得意非常,映着一身红艳,仿佛太阳一般耀眼。
“姑爷对小姐真是没话说。”青儿羡慕的看着若兰。
“三小姐,大夫人唤您去她房里说话。”一个粉色衣裙的大丫头走了过来,打了个千。
若兰应着,携了那小丫头向内院走去。
若岫伸了伸懒腰,看看桌上的茶点,觉得有些浪费,索性继续坐了享受午时茶,喝了茶,吃了点心,仰头看天,这么好的天气,很适合回房去补个眠。
说做就做,她掏出帕子来擦了擦嘴,起身转过回廊,往小偏院走去。却在转角处差点和一个人撞个正着。
“若岫。”那人开口,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若岫在心里叹息一声,却仍垂着头道,“三姐夫。”
“你,过得可好?”
这话说的,克制住想翻白眼的冲动,若岫淡淡道,“很好。”
“噢……”傅家少爷却似乎有些失望,若岫忽然觉得很囧,难道他是在期待自己形销骨立,然后向他哭诉没了他就活不下去?这傅小少爷,未免自我感觉太好了些。
若岫用余光已经可以看见明明应该路过却滞留不前,装作在忙得佣人甲、乙正在用擦客厅桌子的抹布擦拭树干,还有丙、丁正在用清洁房间砖地的拖把蹭园圃的土地……
在更多人跑来娱乐她并被她娱乐之前,她决定尽快结束这一切,因为忽然蓬勃的囧意,也为了避免某美人看见后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联想,索性直接开口,
“三姐夫,有何指教?”
“呃……我……”傅少爷显然被她的直率吓了一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若岫按耐住心里的不耐烦,微笑着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听若兰说……我们成亲前一天……唔……希望你能够放下,不要再……有所留恋,不然,不光是我,若兰也会很为难的……”他似乎在斟酌怎样的说法才能让她不会受到太大刺激。
若岫略仰头,看见那高傲中带一点点轻蔑的目光,不禁低笑,还真把自己当作万人迷呢,或者,也可能本就是在三姐的授意下来“规劝”她的?若岫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观察傅家少爷,模样还算周正,举手投足倒像是个读书人了,适才见他走路时步履轻盈,身形矫健,看样子武林世家也不是随便就能得来的称号。确然是个不错的夫婿人选。
“若岫不知道三姐夫究竟想说什么。不过有一点,若岫还算明白。三姐夫就是三姐夫,这一点,若岫断不会弄错的。”
“嗯,那,就好。”或许是有点不太习惯若岫这么快就“明白”过来了,通篇大论全数咽回去估计也是满噎得慌,傅少爷草草点了头,便匆匆离去。
若岫抬头,看着本来万里无云的蓝天,忽然飘来几朵云,遮住了烈日,原先晴朗的天气平添了一丝阴霾……
黄灿灿的菊花开了满园,让入了秋之后寂寞一时的花园顿时又热闹起来,耀眼的黄,满满的象是要溢了出来,缤纷里,依稀透着拼尽最后辉煌的一丝疯狂。映着从园圃深处缓缓透出的枯枝,有一种说不出的凄美和落寞,在这曾经满园春色的地方,添了些许肃杀之气。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曾经孤傲清高的若岫,也是这样想的么?
若兰和傅少爷的到来似乎没有改变什么,两人转天晌午用过饭就赶去临江城参加武林大会了。这对来去匆匆的夫妻倒也给若岫带来了一项好处,陶老爷对她的表现比较满意,终于撤去了拴在她身边随时防备的小丫头。
若岫的生活并没有因为这些而有什么改变,继续在小偏院里晾晒自己乏人问津的青春,除了每日晨昏定省外,也没敢打扰后院的夫人小姐们。之前每日不离的琴棋书画对现在的她而言,可谓是四大皆空了,现在因为无聊稍稍拾起一些,发现这些果然是消磨时间的最佳方式。
乐水最近益发忙碌起来,连着几天都见不着人影,只是偶尔托人带些小玩意回来给她解闷,若岫清静下来,在立秋前把书案上留下来的笔记诗抄看了一遍,也算是对之前的若岫有了些认识和了解。
菊花开得正好,若岫在花园里寻了一处清静角落,携了书卷过来赏菊看书,才坐了没一会儿,就看见旁边花丛里钻出一个圆滚滚的小家伙,像个小肉包子一样手脚并用的滚过来,黑葡萄似的眼乌溜溜的瞅着她,冲她傻笑。
若岫看着喜欢,又见四下里没有旁人,一时恶向胆边生,把肉包一般软软嫩嫩的小家伙抓起来,团在怀里,在那可爱的红扑扑的小脸蛋上捏了又捏,然后忍不住咬了一口。小家伙不知是胆子大还是吓到了,被这样折腾竟然没有哭,傻呆呆的看着她。
两人正大眼瞪小眼,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匆匆赶来的奶娘,慌张的福了身,急急抱走了那小家伙,若岫这才知道,那是自己的幼弟乐山。
若岫从乐水那里听说过这个小家伙,乐山也算是陶老爹晚来得子,本也是宠爱非凡,可惜他两岁时曾经高烧数日不退,后来虽是退了烧,脑子发育却迟缓了,都三岁多了还是奶声奶气的说不了两句囫囵话,路也走不出几步远,到现在还离不开奶娘。陶老爹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如今甚至都不怎么提起他。
若岫本以为他会是一个涎着口水,痴肥呆傻的小孩儿,没想到却是难得的安静乖巧,惹人怜爱的小肉包子。
第四章城门失火
从那天开始,这软乎乎的小家伙就开始每天出现在若岫的下午茶时间里,很准时地等她坐定,吃力地爬上她的膝,然后像小猫咪一样蜷在腿上蹭点心吃,还赖着非要听故事。
若岫小时候被叔叔宠得又娇又淘,听枕边故事的时候总是在四处作乱,到现在都没弄明白狼的外婆和小红帽的外婆到底是什么混乱的关系,于是只好把曾经去各处旅行的经历胡乱编成小故事讲给那小肉包听。她自认没什么讲故事的天赋,倒是这小家伙每每听得津津有味,甚至有时候耍赖的腻在若岫怀里直到就寝都舍不得离去。若岫一开始还有点得意于自己的口才,后来想想才明白过来,汽车飞机电脑电话对于一个如此年岁的古代小孩子来说,应该算是很精彩的童话。
陶家众人对于若岫和小家伙的投缘很是吃了一惊,小家伙的娘还专程上门来质问她有何企图,声讨和质问持续了两个时辰,期间若岫和小家伙一直很认真的在翻花绳,最终五夫人愤然拂袖,也再也没有出现在她们面前。
于是乐山照样每天来找若岫玩,腻在她身边。猜测和议论在时间飞逝中淡去,日子久了,不光若岫习惯了小家伙的陪伴,全家上下也都习惯了这一大一小的相处模式。
结束了每天一讲的小故事,若岫抿了口茶润喉,一边往那张早就凑过来等着的红嫣嫣的小嘴里塞点心,一边漫不经心的开始胡思乱想。算算日子,昨天是传说中的武林大会,不知道武林大会是做什么的,像小说里华山论剑那样么。
这么天马行空的想着,前厅方向便冲过来一个小丫头,一脸慌张的冲她道:“五小姐,三小姐和姑爷回来了,还带着一群拿着兵器的人,老爷让夫人小姐们都去前厅呢。好像,出事了!”
一路被连拖带拽的卷到前厅,发现全家都到齐了,陶老爷,大哥,四个夫人,两个小姐,男人们没有坐,正说着什么,声音越来越高,女眷们则静悄悄地在靠墙的那溜椅子上坐了。
前厅的入口处有许多没见过的陌生面孔,每个人身上都带着兵器,看起来一副标准江湖人的样子。整个前厅或站或坐,被塞得满满的,就连厅前的回廊都站了人,真是难得的热闹。
若岫抱着小乐山艰难的穿过人群蹭了进来,贴着四小姐坐下。站在中央的几个人正在和陶老爷低声说着什么,其他人面上一片肃穆,气氛似乎有些凝重,没人注意她们的到来,所有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厅中央的三个人身上——若兰、傅少爷,还有一个没见过的僧人,那僧人五十岁上下的样子,油光光的脑袋晃啊晃的,像一只肥硕的大海狗。若岫暗自嘀咕,和尚不是食素的么,为什么这位却看起来如此油腻腻。没等她发挥完想象力和幽默感,那僧人开口了,
“此人既是这么说,怕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了,想来是因为青云之前在你平源陶家逗留的那两日惹他注意,这家里估计是不安全了,若有什么可投奔的亲戚友人,不妨先去住上几日,等过了这当口再搬回来也好。”
“可是……”
“这魔头盯上的应该是青云,而青云又娶了你家的三小姐,这是整个武林都知道的,何况武林大会前他二人还在陶家多做停留……”
“这魔头怎么就单单盯上了青云呢?”陶老爷有些疑惑。
“青云……”那僧人忽然透出一丝不自在的神情。
“若留在此处,怕是会生事端,我们虽然也在寻他,可若和那魔头对上,怕是没有多余的精力保这全家上下齐全……”傅家少爷突然开口打断了二人的谈话,将话题转回陶家暂避的问题。
傅青云神情疲惫困顿又透着一丝狂乱,眼神也益发的混浊了,说话间毫不掩饰的透出明显的不耐,上次见得的好脾气和彬彬有礼似乎因为这种疲倦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陶老爷脸色有点难看。
“小徒所言虽则直接了一些,但却不无道理。陶家上下都不会功夫,还是先行避开为好。若是因为我们的疏忽而造成陶家的伤亡损失,想来也非大家所乐见。”一旁的老年僧人一边观察陶老爷的神色,一边出言相劝。
陶老爷脸色骤变,顿了几秒,猛地一咬牙,
“微水城的吴家是我大夫人的娘家,我就去那里避上一避。只盼你们早日解决这个麻烦,使我全家得返平源城。”
傅少爷和那僧人对视一眼,显然松了一口气。
“这样自然是最好的,我们也会为陶家提供一些好手护送陶家上下离开此地前去将南。”僧人微笑的说。
“等我们解决了那魔头,就会通知岳父大人,小婿自当亲自前往迎接岳父大人举家回城,到时再向岳父大人谢罪,毕竟将陶家和江湖恩怨扯在一起全由小婿一人造成,还望岳父大人见谅才是。”傅青云眼看说通了陶老爷,也终于恢复到之前的温文有礼,边说着边向陶老爷躬身示意。
“贤婿不必客气,都是一家人,呵呵,一家人……”陶老爷听了傅青云那番话,忽然顿悟,自己和傅家结亲本就是为了攀上傅家的武林地位,而以傅家的地位又怎会轻易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小人物所动摇,想通了的陶老爷豁然开朗,忙换下之前的苦相,堆出笑脸,客气相迎。
“那么,就两日后上路可好?”傅青云见陶老爷被点醒,暗自微笑,端出恭谨的态度问道。
“唔,就按贤婿说的,今晚我会和家人交待清楚的。”陶老爷略一思索,便应了下来。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小婿建议岳父大人将家人分成两路,这样人数少,目标也比较小,相对比较好照看,我们自会分别派人护送。”
“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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