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微微一愣:“淑君君上?他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的?”
清书轻轻叹了一口气:“我此行其实是专为此事而来:皇上病危,药石罔效,希望能在……见你最后一面。但因先生的关系,难以直接下旨将你接回,也许也是担心你不肯回来,所以舅舅便托我来说项。”
阿九一听,失声道;“母皇她——怎么会,她的身体一直都是好好的啊?”
清书低声道;“我听舅舅说,皇上的身体自一年前便开始坏起来,只是一直撑着,最近已经严重到不能起床、进食困难的地步。太医们的结论并不乐观。”
阿九急切的问道;“太医们说是什么病没有?”
清书摇头道:“具体我并不清楚。因为皇上在半年前就将一切政事交给太女处理,自己在内宫修养,至于到底生的什么病,到了哪一步,至今都没有对外公开。现在绝大多数官员都还不知道皇上病危的情况。”
阿九低头,过了好半天,他才迟疑道:“你见过我母皇没有,她真的生病了吗?”
清书望着他,微微笑了起来:“我知道你心中猜想。你是担心皇上假病骗你回去,这还在其次,你更担心的是她最后的目标是先生吧!”
阿九默然无语。
“消息虽然被人封锁,但是有心还是打听的出来。”清书面色变的严肃,“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这消息没有错!若是危及到先生的安全,我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阿九神色忽然很难看,只是咬唇不说话。
清书也应明白自己的话对于阿九有多大震动,于是也不多嘴,只等他自己消化,然后决定。
我静静的站在远处的阴影中,等着阿九的反应。
要回去吗?还是不回去?
第201章
我是第二次见到阿九哭。
“我不能回去。”阿九星一样灿烂的眼眸露出坚定表情,“我不能冒险,也不想华衣为难。若是我回去了,华衣又该如何自处呢?若我见了母皇,或者会忍不住求华衣救她,华衣又该如何取舍?是答应我,还是拒绝我?我不想那样!!”
阿九说着背过身去,两行眼泪还是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清书站着没动,只继续道:“你不想见皇上吗?”
只听阿九哽咽道:“从小我就是母皇最疼爱的儿子,即使——即使我后来多次违逆母皇,母皇也没有怪过我。我又怎么会不想见她?可是,华衣还需要我。她的伤一直没好全。一刮风下雨,总是全身酸痛不肯下床;胃口又一直不好,吃多少都不长肉,稍微不注意就瘦下来。如果我不在,她一定又不肯好好吃药。虽然她自己不觉得,现在却总是喜欢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帐篷里,有时候睡觉,有时候发呆,如果没有我陪着她,引她说话,把她拖出门去,她肯定会把自己闷死的,还有——”
阿九混乱的述说,终于说不下去,顿了一顿,道:“还有,我好不容易刚刚才让华衣注意到我,好不容易让她对我有一点点喜欢,好不容易让她的心开始有一点点接受我……我不想放弃,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我不想这三年来的努力功亏一篑,我不知道会不会再有一个三年给我重来。雪衣在她身边的时候,我一直没有机会——现在我有机会了,所以我绝对不能放弃,绝对不能……常清书,你明白我说什么吗?你就当我什么都没有听见,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
他转身,目光忧伤:“我就害怕,我一转身就不小心把她弄丢了。”
夜晚的风凉凉的,我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月亮,一钩如水,十分美丽。
阿九和清书回来的时候,见到坐在帐篷外望天的我,吓了一跳,面色都露出惊慌的表情。
阿九急切的解释道;“华衣,我——”却又不知道如何说起的停了下来。
我掀起帐帘:“都去睡觉吧,有事明天再说。”便走了进去,倒在自己床上,不想睁开眼睛。
我不想这样吓唬阿九或者是清书,只是我自己也觉得脑中一片纷乱,不知道说什么好。
第二天,雍和便从贺兰回来了,带回来不少东西。当然还有重要的情报消息。
当雍和把消息说完后,见我们都没有什么反映,疑惑道:“莫非你们都已经知道了?”说着把目光落到清书身上,释然笑道:“原来如此。”
小七柳在一边拆雍和带回来的新工具,一边有一眼没一眼的瞟着我们,过一会道:“刚刚族长说要师姐等会过去参加颁奖典礼呢。”
清书本来还在为隐瞒我的事情一直低头“忏悔”,听见小七柳的话后,便转移的注意力:“我不是这里人呢,也能拿奖?”
小七柳气呼呼道:“族长叫你去的那就应该是了——哼,那本来是我的奖品呢!”
清书见小七柳生气了,讨好道:“不管奖品是什么都送给你,好吧?”
小七柳扭过头去:“谁稀罕?”
清书连忙道:“就当是我给你赔罪的礼物!”
小七柳不做声,手上继续摆弄着新工具,嘴角却是开心的弯了起来。
晚上的篝火晚会分外的热闹。
无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打扮的分外漂亮。
小七柳难得穿着一身桃红夹杨柳绿的男孩式样的袍子,头上两只包子髻,缀同花色的小穗子,一张伶俐清秀的小脸看上去灵动可爱,让我想起前世神话里的金童形象。清书此行显然没有为跑马会准备什么,但也让小七柳给拴了一条色彩鲜艳的腰带。两个人坐在一起对着围着火堆跳舞的少男少女指指点点,说说笑笑。
清书的奖品是一匹上等的骏马,是小七柳肖想了很久的,于今归他自然是高兴的很。心情愉悦之下,小七柳也把自己作为第二名的奖品一把精制的弯刀给了清书,说是补偿她。
我看着两个孩子两小无猜的坐在一起,心中不由的想,等到小七柳再大了一点,若能嫁给清书也是不错。忽然想到清书前天与我说的事情,越发的觉得需要抓紧时间办了,当然事先要弄清楚眼前两个孩子的心意,乱点鸳鸯谱可不好。
雍和坐在对面,她身边一左一右各坐的一个少年,逗她与自己话。我知道雍和的桃花指数一向都很高,不管是在西辽大楚还是北越,她温和儒雅的样子总是吸引不少男子,不过我却知道她虽然表现的亲切有礼,左右逢源的样子,心中却是指不定怎么叫苦呢!正想着,雍和向我这边看了一眼,果然露出一个“快要招架不住”的无奈眼神。
阿九虽然一直坐在我身边与我一起欣赏歌舞,眼睛却时不时显示主人在走神,我明白他有些心不在焉的原因,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他。阿九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想回大楚看望他母皇,而我该怎么办?
我该回去吗?
我心中还在怨恨吗?
若是在怨恨,我在怨恨谁?
这个时候,音乐一变,更加欢快起来,人声也更加喧闹起来。更多男男女女都加入了舞蹈的圈子。
过了一会又纷纷散开,一名青年女子微笑着在众人的注视和笑声中走向阿九,将自己的头巾取了下来,递到阿九面前,鼓励的看着他。
阿九被突如其来的事情打了个措手不及,下意识看了看我,然后向青年女子露出歉意的笑容:“谢谢你,可是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在北越的游牧部落中,在跑马会的篝火晚会中青年男女向异性赠送自己头巾示爱,这是一项古老的传统。我们在部落中生活了两年,多少也听说过一点。
众人都露出遗憾的表情,青年女子却没有将头巾收回,只是收敛了笑容:“她是谁?”
阿九轻轻咬唇,没有说话。
青年女子将目光转向阿九身边的我,目光一厉:“是你吗?”说着上上下下打量着我,忽然笑道:“你那一头白头发是怎么回事?莫非是得了什么怪病?你这样的身体能配上阿九吗?趁早退出吧。”
第202章
她一番随口的话,仿佛一拳打来,击中我最脆弱的一点,让我几乎无处避让。手下意识收紧了,感觉自己最贫瘠最苍白的缺陷暴露在日光之下,对此却完全束手无策。
周围一下子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一头白发上,各种眼光都有,刺眼无比。阿九惶恐的看了我一眼,又怒有气的瞪着那女子,示意她离开。青年女子见我不言不语,大约以为我是示弱了,得意的斜眼睇了我一眼,然后一脸热诚的看着阿九。
眯了眯眼睛,我缓缓起身,向外走去。
身后的阿九却发飙了,他冲那青年女子怒吼道:“滚!你给我滚远点!别让我再看见你!”最后几个字声音又高又刺耳,有着让所有人都为之惊竦的愤怒和赤裸裸的恨意。
青年女子被阿九的激烈反应吓到,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声音难堪无比道:“难道我说错了吗?哪个男子不希望自己的妻主强壮有力,这样才能将来的日子才会幸福快乐?难道你喜欢和一个病秧子在一起?”
阿九哼了一声:“去要和谁在一起是去自己的事情!不劳你操心!”说着便要跟上来。
那青年似乎也被激怒了,道:“不许走!你倒给我说清楚,这个白头发的到底那里好了,你非跟着她不可!”
阿九又惊又怒道:“放开我!”
我感觉不对,转身却见那青年女子扭住阿九的手,眼露寒意,蛮横道:“你倒说说,她到底哪点比我好,让大家评评,你跟着谁会更幸福!”
阿九仰头直视:“她哪一点都比你好!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是幸福的!”仿佛是在说天地间的一个真理一样,那么理直气壮,那么理所当然,星样的眸子映着篝火的红光,仿佛天际的一带流火,延烧起来,蔓延过整个宇宙,在我的视野里降落成一片最灿烂鲜艳的飞霞。
我只觉得有什么流淌过自己的心口,曾经破碎过的某个地方,一点一点的在修补,一点一点的被添满,仿佛温暖从十指尖端流过,顺着血管延伸,逐渐溢满整个胸膛。让我的冰冻的血液如同雪到了春天,开始慢慢溶解,化做春水潺潺,惹人情动。
一种久违了的感觉重新又回到心头,那种让人每一根神经到每一根头发都酥麻感觉,那种幸福,那种快乐,久违了。
我曾经那样大无畏的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哪怕粉身碎骨,不惜性命;现在却如此的谨小慎微的,连看都害怕再看一眼,哪怕感觉幸福已经触手可得,却连伸手去拿的勇气都没有。
可是现在,当阿九一番话说出口,我还是感觉自己血液沸腾起来了,整个人忍不住的颤抖起来:巨大的幸福、梦寐以求的幸福就在眼前,如同沙漠里的人看见的水源,如同守财奴看见了金山,那种诱惑,那种向往,让人战栗,让人疯狂,让人朝思慕想,让人神魂颠倒,于是就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拥抱,于是就想要去染指,想要得到——可以吗?我真的可以吗?能够吗——我真的能够吗?给予阿九幸福,也给我自己幸福?
上天,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再给我一次可以获得幸福的机会吧,为此我将倾我所能保护他,守护他,爱护他,不让他受到伤害,不让他再为我担忧,不再让他为我哭泣,无论祸福,我都站在他身边,无论苦乐,我都与他分享,终我一生,矢志不改!!!
我终是个受不起诱惑的人。
青年女子被阿九无条件的回护我的话气的几乎说不出话来,瞪的眼睛捏紧前头大声吼道:“你胡说!”说着,她便拉着惊慌的阿九要强行带走。
再没了犹豫,没有躲避,我感觉一切仿佛都可以随着我的心意而行。当下脚踩九天御风影游步,眨眼便在女子和阿九身边,不等女子脸上露出惊讶的目光,我一指点向她的手腕。她手不自主的一松,阿九便立刻抽了回来,扑向我身边。我接住他,拿起他的手,检查有没有外伤:“疼不疼?”
阿九轻轻摇摇头:“没事,她那点力气还不能把我怎么样了!”
青年女子本来就没搞清楚我那一指怎么让她莫名其妙松了手,再听阿九的奚落,又见到我如此亲密随便的握着他的手,顿时又妒又怒:“有没有胆量我们来比一场!看谁更有资格和阿九在一起!!“
周围的男男女女便开始起哄。
草原上为了争夺所仰慕的异性,比斗是少不了的,勇士赢得美人的心是千古不变定律。而敢于挑战和接受挑战的人才会被草原的人所接受。
可惜我和阿九都不是草原上出生的人。
我拉着阿九向外走,那青年女子见我避而不战,气急败坏的拦下我们,冲着我道;“胆小鬼,就你这胆量,连接受比斗的勇气都没有,趁早从这里滚出去,别丢我们部落的脸!”
阿九拉着我的手,扑哧一声笑出来,心情很好样子:“走吧,你不是她的对手!”
我自到了部落中,从来没有与任何人比斗过,即使偶尔用下轻功也是在没什么人的地方。所以部落中知道我会功夫的人很少。实际上即使是雍和与小七柳都很少用功夫。
青年女子见阿九不相信她,取出一把弯刀,站在我面前,轻蔑道:“拿出你的武器,我们来公开比一场!”
我对于这只没什么威胁力的小狼狗没什么兴趣,看了一眼还兴致勃勃的众人呢,忽然很不想得她们的逞。于是一把拉起阿九,几个连跃就飞出人群,落在我们的马旁边。
我翻身上马,然后把手伸给阿九,阿九笑得很甜蜜,将手递给我,被我拉上后坐。一抖缰绳,马就跑开了。我故意拉着马转了一圈,看到篝火边一群目瞪口呆的人,心情忽然很好,便再拉着马儿跑开了。
跑了不知道多远,我在一个小山坡上停了下来。
我将阿九抱下马,由着马自己在一边啃操。阿九站在我身边,牵着我的手,半张侧脸在月光下,显的越发朦胧起来。我盯着阿九的脸看了一会,感受他手心的细腻皮肤,越摸越舍不得放手。
阿九也没有见我如此嘻皮涎脸的样子,居然有些不好意思,虽然没有把手甩开,只是侧着头不说话,黑发垂下来裸露出洁白的耳垂和完美的脸颊弧线,白皙的皮肤在晦暗不明的光线下,散发着说不清楚的诱惑,看着不禁有些口干。
小心的按捺下心的狂跳,我强装镇定又郑重道:“阿九,嫁给我吧!”
第203章
阿九眼睛忽而睁大了,怔怔的看着我,眉毛微微动了下,似乎很想笑,但嘴角还没有弯上去,却塌了下来,下一秒,眼睛就红了起来,眼泪刷刷的流出来。朦胧的月光下,泪水如同一滴滴透明的水晶顺着他的脸颊划下来。
阿九也不擦,只是站在那里用一双含泪的眼睛望着我,过了好一会,才抽动了下鼻子,嘴角缓缓的勾起来,眉毛也慢慢的弯了起来,好象月光下一枝带露的桃花,娇艳的颜色,单薄的花衣,烂漫的冉冉张开花瓣,柔柔的舒展着叶子,随心的一笑,飒然风起,便是一林的浪漫。
而我就是那个站在花下的人,在月光下,在花枝下,静静的感受这种如同一潭秋水一样深沉的爱恋。静谧却并不死板,深沉却并不晦暗。
我心中闪过一丝内疚,却很快把这种感觉抹去。我知道阿九希望得到的是我的爱恋,而不是怜惜和同情。虽然时间来的有点晚,但直到今日我才有完全的心境和感情来接纳他,也只有这样一份完备的感情才能配得起他长久的等待和守候。
“好,好——“阿九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猛的点头:“我答应,我愿意,我……”简直有点语无伦次,连他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误以为我脸上的微笑是在嘲弄他连话都说不清楚,停了下来,抽了抽鼻子,恼怒道:“不许笑我!都是你,搞突然袭击,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我忍住笑,上前轻轻拭去他还挂在腮边的眼泪:“别哭了,还跟个小孩一样。”
“我才没有。”阿九一边哼哼的说,一面努力振作了精神,只是话是这样说着,他的眼睛一对上我,眼泪却又是忍不住的流下来。长久积累下来的委屈和辛酸一下子爆发,阿九终于忍不住扑过来,紧紧抱着我,死死的掐着我的胳膊:“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好久了,等了好久了,好久了……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阿九一口咬在我的手臂上,狠不得将肉咬下来一样,我忍着痛,感觉我的血混了他的泪流了下来。
“我一直在等你,你究竟是知不知道?”
我知道。
我一直都知道的。
我已经决定与阿九成亲后回大楚定居,但是我还是把婚礼在北越举行。因为这里没有太多复杂的人与事,没有我或者阿九见了会尴尬的人或景。并且,阿九与我在北越一起待了三年,若是回到大楚还没有名分,怕是皇家不说什么,平民百姓也会念叨,一国皇子与人私奔,回来竟然还什么关系都没有,我怎么会让阿九被人说这种闲话。
至于回大楚定居的原因有两点,一则是阿九需要回大楚看望母皇,二是因为雍和带来的消息。云泽手中的权利日大,她的心思固然不如她当年离开北越时候的那样单纯,可但越帝有所求,却无不赴汤蹈火,全力以赴,凡经她之手的事情无不井井有条,行之有效。如此下来,越帝交到她手中的事情越来越多。雍和告诉我,近几个月来,云泽每日只能睡上两三个时辰,三餐不定已经是定局,有时候忙起来一天下来只喝上一碗粥的时候都有,整个人消瘦了一圈,面色也很不好,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累病。
若是仅仅这样便也罢了,云泽掌管事情越多,权利越大,却不是建立在更多信任的基础上。越帝赐她在越京居住的惠王府中侍卫六成以上都是从禁卫中调出。而暗中监视的数目一直都是只多不少。另一方面,事情越多,麻烦也就越多,当初参与夺嫡的几名皇女分布在各地的余孽分明将云泽视做了越帝的
十年华衣(女尊)第3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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