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楼之五更钟作者:肉书屋
女儿楼之五更钟第10部分阅读
,突听到白三对先端着两碟小菜进去的男子道:“阁下是明昭先生罢。”脚下不由一滞,心提了起来,暗暗祈祷男子应承。若是相识,那么自不会见死不救。事实上他并不知道明昭是谁,若知道,恐怕早已扑了过去扒着不放,直到对方答应救白三为止。
没有让他失望,男人笑了笑,虽然没有承认,却也没否认。
“听说这里闹鬼……穿红衣的女鬼,在下来瞧瞧。”被问及住在此地的原因,明昭并不隐瞒。
“可瞧见了?”卿溯一边喂白三喝粥,一边问。暗忖这人好奇心比自己还重,竟然为了一个传言而跑到这种地方居住。
明昭夹了一筷红笕菜放在粥中,看着汤汁将粥色染红,垂眼淡淡笑道:“来的不是时候,镇里的人说她每年只在某夜会出现,每次出现必会带走一条人命。”说不上为什么,他明明说得轻描淡写,但是却让人觉得有些落寞忧伤。
“是八月二十罢。”卿溯随口道。
“饱了。”白三低声道,看到还剩下大半碗粥,神色间有些不安。因为小时挨过饿,她素来不浪费食物,若非实在吃不下,定不会如此。“那回去我再给你做好吃的。”卿溯笑得眼睛都要眯起来。这些日子她粒米不进,粥食下腹,尚未喂暖便即吐出,只能靠着点汤水以及他的真气续命,此时见她多少能吃点,他只觉整颗心快活得几乎要跳出胸腔子,恨不得抱住开始还看不顺眼的明昭大亲一口。
“兄台如何得知?”明昭搁下了筷子,专注地看向卿溯。
看到白三好转,卿溯对他心存感激,闻言笑道:“在下卿溯,明昭兄直称在下名字就好。说起白石镇的红衣女鬼,我和三儿倒是亲眼见过。”他一边说,一边端起白三吃剩的麦粥,三两口喝了个干净。
白三见了,先是一怔,而后眉眼舒展,一抹温柔浮现在眼底。
卿溯喝完,并不客气,自去桌边盛满,然后坐下,一边吃一边将三年前在白石镇的遭遇毫无保留地说了一遍。他见明昭心胸坦荡,便以诚相待,并不将这做为救白三的交换条件。
明昭听罢方举箸,神色有些失落,“若是如此……便不是她了。”他声音极低,显是在自言自语。
“鬼泣族是怎么回事?在下尚是首次听说。”突然,他扬眼,问。
卿溯被他银眸中的光华一摄,有瞬间的失神,待他垂下眼才清醒过来,不由暗骂一声妖孽,脸上却摆出不容人怀疑的诚挚:“怨魂无归,百鬼哀泣。”
明昭依然一脸的不解。
卿溯笑了笑,放下碗筷,起身坐到竹榻边缘,将白三抱进自己怀中。
“鬼泣族是一个很神秘诡异的民族,很少有人听过。我只知道他们并不能完全算是人……”说到这,他顿了下,像是在寻找合适的形容词,“据说只有三分人气,剩下那七分,是鬼魂的怨气。”
“死过的人,活着的鬼。”白三突然幽幽接口,那声音在这乱葬岗的小屋中听起来,分外地让人心寒。
“三儿……”卿溯知勾起了她的心事,一时无语,只能紧了紧抱着她的手。
明昭看着相拥的两人,见卿溯自己明明一身的狼狈,身上多处见血,却浑若不觉,一心全挂在了白三的身上,心中感叹,不由默默祈愿自己族中的女子亦能遇到此等真心之人。
“三姑娘的伤并不难医,只是需要些时日,另外尚有几味药材,这白石镇却买不到。”他主动开口,算是应承下救治白三一事。他是医者,治病救人本为份内的事,加上想为族中女子积些福德,广结善缘,因此从来遇到危难之人都会顺手扶上一把。卿溯自是大喜过望,赶紧将找药材的事揽在了自己身上。白三见他高兴,心中也高兴,对于自己的伤反不是如何在意。
两人出来时间已久,为了不让兄长担心,卿溯决定先回镇上知会一声,想带着白三一起,但是看到她胸前的针,不由又有些犹豫。明昭看出他心思,取笑道:“便是这短短的分离也不舍吗?”
卿溯一扬下巴,直认不讳,“当然。”虽是如此,却仍不得不暂时与白三告别,然后拿着明昭给他的灯笼,按其指点,往不远处的小镇奔去。
明昭则回转身,开始仔细地为白三探脉,并思忖治疗的方法。
然而过了一个时辰,明昭已用针打通白三几条阻塞的脉络,并取下了插在她胸口的银针,卿溯却还没回来。
白三开始渐渐不安起来,她勉强撑起身,“他可能又迷路了,我去看看。”她如此说,然而自己其实并不相信这种猜测,只是不敢去想别的可能性而已。
明昭坐在桌边,正在捣药,见状也不拦阻,只是道:“这样都能迷路,那么我劝你还是早点离开他才好,不然早晚得被他害死……”白三不语,勉强站起身,扶着墙往门边蹒跚地挪去。
第十七章
门打开,一股风带着血腥气迎面刮至,浑身浴血的卿溯抱着谦儿正巧奔到门边。
看见白三能站起来,他眼中惊喜一闪而过,接着将谦儿往她面前一放,“三儿,大哥他们遭到南夷人的伏击,我得回去助大哥一臂之力……”说着,突然倾身在她脸上温柔地亲了亲,丝毫不理会谦儿正瞪大眼睛看着,“照顾好自己和谦儿。”丢下这一句,转身正要离去,却赫然发现袖子被白三紧紧地拽住。
他顿住,注意到她眼中的不安,右手微动,似想去握她的手,却又中途转向收到了身后,只是漾起一个极灿烂的笑,“等我。”他并不知道,他的脸上沾着血迹,这样一笑,竟是说不出的悲壮。
白三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只是紧了紧手,然后缓缓放开,看他的背影转眼消失在夜色中,然后才抬起粘乎乎的右手,看到掌心指节都染上了腥红色的血。
“他受伤了?”她的目光转向谦儿。
谦儿的小脸上也沾满了血,他似乎被吓住了,听到白三问,先是呆呆地看着她,好半会儿才回过神,蓦然扑进她怀里,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白三本来就是凭着一口气站着,哪经得起这样的冲撞,立时直直往后摔去,连伸手抓住门框都不能够。
“哪里来的鲁莽娃娃?”一只温暖的手扶住了她,明昭那清柔如风的声音在身后悠悠响起。
没想到这里还有别的人,谦儿原本肆无忌惮的哭声突然噎住,无声地埋在白三怀里许久,然后悄悄地在她衣上蹭了蹭眼泪,这才抬起头来。只是原本不善以及倔强的目光在接触到明昭之后,登时化为乌有,小嘴不自觉地张开,只差没流下口水。
明昭虽然早已习惯众人的惊讶与注目,却仍然被小孩子毫不做作的表情逗笑。
“卿兄真是相信在下啊!”他摇头叹息,一手将谦儿从白三怀中拉出带到自己身边,一手半强硬地扶着她往内屋走去。她身体早已到灯尽油枯无法纳气的地步,他方才使尽手段不过勉强令其恢复一点元气而已,她能起身并走到门边,完全在他意料之外,但是也清楚她凭恃的不过是惊人的意志力,根本支持不了多久。“三姑娘不必担心,我看卿兄乃长寿之相,此行定不会有事。”他随口道,语气轻描淡写,却让人不由自主地信任。
白三轻嗯一声,心中稍安,立时感觉到浑身的力气像被抽空了般,一头往前栽倒。
明昭眼明手快,揽住了她的腰,不得不亲自将她抱上竹榻。
谦儿跟在他们身后,在最初看到明昭的惊艳之后,便沉默了下来,看上去心事重重。当看到明昭放下白三转身去捣弄药材的时候,他走到明昭对面坐下,双手放在膝上,那神态严肃得像个小大人一样。
明昭专注地做着自己的事,没去理他。然后,他开口了,语气中包含希冀。
“叔叔,你会算命吗?”显然,他将明昭开始的话放进了心中。
明昭的手顿了下,唇角一如既往地挂着让人舒服的微笑,但是对于谦儿的话,他并没直接回答。
“你不相信我的话?”他反问。
谦儿与他的银眸一对上,头立即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嘴里则连连道:“信信……我信。”
明昭笑而不语。事实上,他不过是胡诌的,目的是让白三放下心,那样治疗起来会容易许多。他始终不大明白,为什么他随口说出的话,并没指望别人相信,有的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可是偏偏听的人都深信不疑。这个疑问困扰他很久了。
“那叔叔你帮我算算我爹爹……我爹爹他会不会好好的?”谦儿两只小手捏在了一起,使劲地扭着,显示出心中极大的不安。明昭抬头看了他一眼,正巧看到他黑亮的眼中有泪花在滚,只是在努力地忍着,没让它掉下来。不由想到自己幼时的事,心蓦然一软。“会好好的。”他应,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次不是随意敷衍。
闻言,谦儿立时笑开了脸,但是努力强忍的眼泪也因为这样大的动作而滚出了眼眶,他慌忙抬起手背去擦,但是小脸却已胀得通红。白三此时已回过气,将两人的话全听进了耳中。
“发生了什么事?”她努力坐起,背靠着墙,问。
谦儿看向她,顿时想起开始自己曾扑到她怀里大哭,原本就红了的脸颜色不由更深了一层,几乎要烧起来。心中对她的敌意早就消失殆尽,当下吱吱唔唔地将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他年纪尚小,很多事不明白,说起来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已足够白三和明昭二人连蒙带猜了解个大概了。
原来在吃饭时卿灏见卿溯和白三还没回去,就准备派人四处寻找,没想到派出的人刚一走到街上,便遭到了伏击,还有一个卿家儿郎因为手脚快,先吃了点东西,结果导致中毒而亡。很显然敌人早有预谋,准备等众人吃过晚饭分开睡下后再下手,只是没想到会出现意外,担忧已被察觉,手忙脚乱下不得不提前发动攻击。
谦儿原本是被卿灏抱在怀里,后来卿溯出现后,便被托给了卿溯。
当时箭如雨下,在从爹爹怀中转移到三叔叔手中时,谦儿清楚地看到,有一只箭插在了爹爹的背上。但是爹爹却像没感觉一样,出招依旧如同平时教导他那样沉稳从容,独自一人便挡住了七八个追向他们的高手,那威风凛凛的样子以及宽厚雄伟的背影深深地印刻在了他的脑海中。三叔叔抱着他杀出重围,他趴在三叔叔肩上,一直看着爹爹的身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厮杀的人群中。
“姨,爹爹好厉害!三叔叔也好厉害!他们不会有事的。”最后,谦儿总结,眼中满是崇拜。
白三看着他,沉吟不语,半晌才间:“他们是什么人?”
谦儿摇头,停住,又偏头想了想,道:“他们穿得很奇怪。都戴着尖尖的竹笠,衣服和裤子又肥又短,不大合身。脸上画着奇怪的花纹……”
“南夷人。”白三说,突然想起卿溯的话。
南夷人是生活在海边的蛮族,不知道为什么会大老远地跑到泠西来找卿家人的麻烦。如此有备而来,实力定然不弱,那么卿溯他们能否安然归来?她闭上眼寻思,但精力不继,竟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正在恍恍惚惚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明昭的声音。
“有人来了。”
明昭从凳子上站起,不紧不忙地将做好的药丸收到一个小瓷瓶中,只留下一粒在外面,然后走到榻边,将那粒递给白三。“喏,先吃一粒吧。”他说,等白三接过放进口中,又将手中的小瓷瓶塞给她。“接不上气的时候再吃,一次一粒,别多了。”白三收了,没有道谢。对她来说,谢之一字只是废话。
明昭也不以为意,缓缓道:“来的人不少……”他的脸上浮起兴味的笑,“今天我这小屋可真热闹啊!待会儿恐怕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了。”一边说,他一边往外走去,显然是打算给来人开门。
白三干咽下药,见他一走,立即招手叫过谦儿。
嘭地一声巨响,木门被一股力道击成齑粉,那个时候明昭正走到外间。见状,他脸上依然挂着温和的笑,并不见丝毫的怒气。单手负后,他站在原地,看着几个打扮如同谦儿所形容的大汉戒备而迅捷地扑进屋中。
“诸位因何毁我屋门?”他开口质问,气定神闲。
看到他,那些人显然很意外,原来的凶戾之气微敛,其中一个精瘦的汉子开口叽哩咕噜地说了一串话,那口音与中原话相去甚远,听着有些夹舌拗口。
明昭笑吟吟地听着,直到他说完,才慢悠悠地摇头道:“恕在下愚钝,听不懂兄台的话。”
那些人彼此交换了个眼色,然后在那精瘦汉子的示意下,靠近门边的矮胖黑汉大声咳了一下,然后啪地一声吐了口浓痰在地上,这才粗声粗气地道:“兀那俊生,看到姓卿的有啊没?”他说的中原话虽然也夹口夹舌,还捎带着一些方言,但是也勉强能让人听懂了。“有啊。”明昭并不相瞒,坦然道。
那些人一听,立即精神大振,眼中射出仇恨的光芒。
“阿伊在哪个喀喀?”那汉子又问,但是一双精光奕奕的小眼睛却一个劲地往明昭背后的房间直瞅。
明昭微笑,“来了又走了,说要去帮他大哥。”他真是一点也不打诳语。
矮汉将他的话转述给其他人听,然后他们脸上都浮起将信将疑的神色,叽叽咕咕交谈了几句,然后那矮汉看向明昭的眼神微微柔和。“俺们跑趴了,叨口水喝啊好没?”
“诸位壮士稍等。”明昭并不推托,离开原地,走到灶边,从一旁的碗橱中拿出几个碗来在旁边的桌子上一字排开,然后揭开水缸的盖子,用木瓢舀了水将碗注满。
他的一举一动都优雅从容,又背向着那些人,无丝毫防备之意。那些人对他的防范之心稍减,只是趁他舀水的当儿,已将内室搜查了一遍。明昭端着两碗水回身的时候,那精仕汉子正从里间闪出,他看在眼里,仍温和地笑着,不动声色。
“寒舍简陋,一时之间无热汤待客,诸位仕士见谅!”
那些汉子目的已达到,哪里还有心思喝水,当下一手按着左胸冲他微微鞠了个躬,算是道谢,然后呼拉一下全部消失在了夜色当中。明昭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将碗放回桌上,回身看到空空的门框。
“忘记找他们赔我的门了。”摇摇头,他轻叹,回到内室,里面空荡荡的,白三和谦儿已经不见。
坐在桌边。愣了会儿神,最终,他认命地起身,开始收拾起随身携带的东西。
他不喜欢打打杀杀,真的!
卿灏此行所带的卿家儿郎虽然不多,却都是他的贴身近卫,个个都有以一挡百的勇猛,加上久经沙场,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虽然对方有备而来,人数胜己数倍,但在卿灏沉稳的指挥下,竟是一点也没讨到好去。
等到卿溯带走谦儿,没有了后顾之忧,卿灏所率领的卿家儿郎登时如同群狼闯进羊堆中一般,一反之前的被动局面,尽展己方善于群战的优势。再加上那老者每敲必中的烟杆,以及马不停蹄赶回来的卿溯,渐渐的,卿家军反倒占了上风。
待到将敌人杀退,已是初晓时分,卿家儿郎死伤过半。指挥着仍能动弹的手下将残局收拾干净,以免吓倒镇上人,并派人去请大夫为伤者治疗,一切安排要当后,卿灏,卿溯和挂念着谦儿的老人三人离开小镇,赶向乱葬岗。
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迎接他们的竟是一座空屋。屋内没有打斗的痕迹,但是那粉碎的门却让他们寒了心。
卿灏看向面色苍白的弟弟,即使是以他的沉稳,仍不由变了色。
“这里住的是什么人?”
卿溯握紧手,一拳砸在泥墙上,咬牙道:“明昭。”他大略说了下与明昭的认识的过程。
卿灏听罢,并没立即作出反应,而正在屋内四处转悠的老人开了口。
“这里有六个装了水的碗。”
兄弟俩闻声望去,果真见到桌上一字排开六个碗,不由对望一眼,看出对方心中的恐惧。
沉默了下,卿灏问:“你带谦儿上来,被人跟踪了?”
“都被我杀了……”卿灏摇头,而后颓然垮下肩,“也许有漏网之鱼。”
事到如今,卿灏也无法责怪弟弟,闭了闭眼,淡淡道:“再检查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吧。”他有些心乱,暂时之间都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卿溯同他一样,闻言,只能茫茫然按着指示去做。
白三受了重伤,不能自保。谦儿还小,就算再机灵,在语言不通的南夷人面前,根本耍不出什么花样来。至于那个银发的明昭,究竟有什么能耐,他实在是不太清楚,只隐约觉得不简单。但那毕竟是猜想,事实究竟如何,尚不可得知。说起来,终究是他太过轻率了。卿溯又痛又悔,但心知此时如不能冷静下来,只会将事情弄得更糟,于是努力抛开心中的各种情绪,将注意力集中到寻找可能会透露昨夜他离开后曾发生了什么事的蛛丝马迹上面去。
“别在这里找了。咱们先到四周搜搜看,说不定会有所发现。”在这个时候,反倒是老人最理智,
卿灏两兄弟都不愿去深想此事,对老人的话自没任何异议,当下三人分开而行,在整个乱葬岗展开了地毯式的搜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