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宁由衷地弯了唇,声音柔和起来,点头道:“是啊”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她和舒景悦刚刚成婚的时候,家里恐怕连隔月的米粮都没有,自然没有办法再为他添置东西,算起来他们成婚已经有一年多了,竟是到了此刻,她才有能力给他买些体面的东西。
这一次结余的钱,精打细算一点,应该足够让他们买下一间屋子了。裴宁在心里算了一遍,便开始考虑起找屋子的事。
舒景悦只在半个月前接到过她托人带的口信,知道她会在年底赶回来,却不知道具体的日子,听到有人扣门的时候,还愣了一下,直到她出现在门口,才恍然反应过来,一时连手上抓着的衣服都想不起要放下,就忙着要上前来帮她拿包裹。
裴宁点头谢过了车把式,正要和舒景悦进屋,却被他扯着站住了。舒景悦朝车把式看了看,裴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见他从荷包里拿出了一贯钱才明白过来,按住了他的手,上前跟那车把式道了别,从袖中拿了一角碎银子给她:“范娘,一路上承蒙你照顾,你既要急着赶回去,这点银子就留着在路上喝碗酒热热身子。”
那车把式也是极知趣的人,欢欢喜喜地谢了他们二人,又提前跟他们拜了个早年才赶着车掉头走了。裴宁依旧把包裹提在自己手里,另一手挽过他进了屋。
“这么晚了还没睡?小阳也醒着?”
“她刚刚回屋里去睡了,”舒景悦一进屋就忙着给她打热水洗脸泡脚,裴宁拉着他在身边坐下来,深深看了他一眼:“你瘦了”
“啊?”舒景悦低了一下头,有些懊恼自己方才的失神,低声嗔她:“没头没脑地说这个干什么?赶了多少时候的路,快点把脚泡下。”
裴宁觉得指尖一暖,还散着白气的热毛巾便包了上来,舒景悦低着头仔细地给她擦着手,一边埋怨:“大半夜地赶路,要是出点什么事呸呸、我都被你弄糊涂了,张口就胡说八道”
“呵呵,那有什么打紧,对了,咱们租这屋子也有一年多了,不如过段时间去挑个大小适中的院子买下吧,”裴宁把包里的东西都翻出来,全数递给他:“刘东家给的谢礼,再加上今年工地上结给我的工钱,你先收着,等过年开了春,再挑屋子去。”
舒景悦对她带给他和舒阳的“礼物”皱了皱眉,在这件事上,却完全没有反对,更没有怨她大手大脚,裴宁在心里笑说他倒是很有现代人更乐意投资不动产的概念,果然刚过了年就开始托人找大小价钱都合适的屋子。
她前期后后看的两个地方都很不错,一个是东市边上临街靠护城河的小院子,另一个是坊里普通的小楼,底下两间屋子带着上头一个小阁楼,对他们都算是适用的。
裴宁原本是中意小楼的,虽说没有院子,地方也显得有些狭小,但对他们三人来说是足够了,那小阁楼还能用来储一些杂物。更重要的是价格不高,她们买下了这小楼后,还能有些余钱给以后的生意当本钱。
然而看到舒景悦在那个小院子里露出艳羡神往的表情,低头看着瓦缝里的青苔,连舒阳喊他都没有听到,心里已经比脑子更快一步地做出了决定:“东家,您这院子要什么价?”
“小姐和这位相公要是诚心想跟我买这屋子,我也不报多高的价来哄小姐,”那房主随手关上屋门,引着他们走到院子中间的石凳上坐了,伸手比了个数字道:“就这个价,再少的话,我就不能让了”
“什么?这么高的价?你去打家劫舍都没这么好的进账吧,”舒景悦唇角的一点笑意瞬时散去,转向裴宁道:“两三间屋子要这么贵,还是去买那楼房吧。”
“这位相公,话不是这样说的,你瞧瞧这院子,种点东西牵个藤蔓的,到了夏天人待在这里,那可是又好看又舒服,”那屋主指了指街对门的小楼,又对比道:“不比一家人窝在那小楼房里好么?再说你家妻主一看就是少年贵气,住在那小阁楼里也忒降身份不是?”
裴宁微微皱了皱眉,对于身份什么,她倒是不在意,她在这世界里原本就是做人仆役出身的“下里巴人”,少年贵气什么的,不过是屋主的讨好之词,自然无需放在心上。但她看得出舒景悦喜欢这个地方,方才,他眼里的光彩几乎是闪耀着的。何况那小阁楼他们也去看过,舒景悦腰腿上都有旧伤,若是犯了病,恐怕上上下下的就很不方便了。
“东家,您也别诓我,我也不乱砍价,”裴宁制止了舒景悦的话,向那屋主温言说道:“咱们各让一步,您这屋子就三百五十两银子卖给我们,怎么样?”
“哎,小姐你实在是太为难人了”
“东家要是一点都不肯让,那我也实在是买不起,只好告辞了阿景”
裴宁见她犹豫,知道有说成的可能,一边说着,便作势要离开。那屋主见她要走,而舒景悦更是坚决不肯买的架势,果然一咬牙拦住了她,无奈道:“好了好了,我就跟小姐你做了这亏本买卖,小姐日后发达了,还望多多提携”
裴宁笑了笑,屋主说“亏本生意”当然不会是真的,但这个价在她看来也还算满意,也就跟她客套了几句,打算付银票给她。
“裴宁”舒景悦还是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裴宁低头凑过去,果然见到他连连朝自己摇头:“还是买对门的那个小楼吧,这院子这么大,又有三间屋子,我们也用不上埃”
裴宁只是笑笑,伸手握了握他的手指:“总有用得上的时候啊,再说那阁楼住起来总是太憋屈,我也不喜欢。”
“可你总共也就余了这么多,总要留一点现钱傍身,”舒景悦还是不肯答应,压低了声音说道:“那小楼蛮好的,我们三个人住也足足有余了。”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银子用出去再赚就是了,你放心”
“我不要,反正我不要住这里,”舒景悦提高了声音,竟有点不讲理起来:“要不我们不买好了,就现在的屋子不也一样么?”
裴宁对他执意的反对有点不解,伸手在他肩上按了按:“咱们早晚总是要买的,总不能一直租者别人的屋子那也不像个安家的样子啊”
“那就买那个小楼。”
舒景悦执意反对,甚至伸了手去夺她手上的银票。裴宁察觉到他的不对,只好对那屋主点了点头,带着他走到一边说话:“怎么了?我看你也是喜欢这院子的啊,价钱的事你别太担心,我”
“你一点钱都不留,以后拿什么做本钱?”
“嗯?”
裴宁一下子没想明白他在说什么,舒景悦一手被她握着挣脱不开,只好用另一手去抓她的衣襟:“等你想做生意了,没有本钱该怎么办?”
裴宁愣住了,她不知道舒景悦竟然是顾忌这个,她跟唐洛书约定三年期限,眼看着已经只有一年不到,要想以后光明正大地起家做事,的确是该存一些银两了。但买屋子到底不是可以将就的事,何况对舒景悦的身体而言,阁楼实在是不合适
“你想哪里去了,做生意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咱们慢慢再余下钱来就好了,”裴宁只停顿了一瞬,便对他笑了起来,在他手背上拍了拍:“再不济还有房子在啊,大不了重头再来”
“不要!”
舒景悦见她转身就要和屋主定约,不由急得张臂抱住了她:“我不要这院子,你不要再顾我喜不喜欢不要再拖累你,我、唔”
他一段话说得又急又喘地红了眼,裴宁被他抱得死紧,一时也脱不开身,见状不由心疼地反手拥住他,舒景悦却像是没了力气,竟抓着她的胳膊软软地伏了下去。
“阿景阿景!”
裴宁手足无措地伸手抱住他,一时心神无主,那东家听见动静出来看,见她抱在怀里的男人已经昏了过去,也匆匆地叫了起来:“哎呀,小姐,你倒是快去找大夫啊”
第四十五章两心相知
交心和交待~
裴宁被他忽然倒下的情况弄得方寸大乱,只顾牢牢地抱着他,见他眼角不断涌出泪水,不由伸手去抹,那片湿润却像是怎么也弄不干净,舒景悦嘴唇不断翕动,贴近了就隐隐约约可以分辨出“不要为我”“不想再拖累你”“求你”这么几句断断续续的话。
联想起他刚刚莫名的激动,还有那语焉不详的“害了你三年”、“拖累”之类,裴宁才算明白他到底为什么会这样激烈地反对她买下这个小院子。虽然不知道是谁向他透露过,但显然他已经知道了她和唐洛书当年的约定。认定是他拖累了她,害了她的前程。
“大夫,他方才忽然地就昏过去了”
裴宁情急之下抱着舒景悦就进了屋,那屋主看她这样,只得从就近的医馆里拖了个大夫来出诊,彼此虽说都不熟识,那大夫见裴宁守在一边难掩忧虑的样子,还是边把脉边好心开解了她一句:“这位相公气息尚算平稳,想来不会有事,小姐不用太担心”
裴宁点头谢过了她的好意,坐在床边看着她替舒景悦把脉,一边伸手帮舒景悦拂开了搭在眼上的散发,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做些什么。
“呵呵,这位小姐对夫郎真是情谊深厚,小姐不必忧心,你家夫郎只是有些体虚,多多将养些时候就好了,”那大夫终于收回了手,站起身来笑道:“只不过这位相公以前似乎伤到过筋骨,等月份大了恐怕是要熬得吃力点。”
裴宁先是松了一口气,听到她又加了一句“不过”,便有些担忧,直到听完她整句话,面上表情一变再变,最后竟有点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什么月份?他到底是怎么了?”
“哈哈,莫非令夫郎尚不知自己怀了身孕?”大夫朗声笑了起来,安慰般拍了拍她的肩:“他这是怀了孩子经不起骤喜骤怒,一时情急才会晕迷过去,歇一会儿就该醒了。小姐快快把这好消息告诉他吧。”
“啊?你说、你说他是怀了,怀了孩子”
那大夫见她目瞪口呆的样子,也禁不住觉得好笑,频频点头:“正是这样,老身这里恭喜了”
直到屋主代替她送了那大夫回去,又把房屋的契纸摆到了她面前,裴宁才从方才的“惊喜”中醒过来,回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掌心正笼在舒景悦依旧平坦的腹上,见那屋主进门来,不由有点尴尬,飞快地缩回手,不好意思地朝她点头笑笑:“谢谢您为我请了大夫来,这屋子我们这就买下了,你看什么时候合适,我们就上官府去立个字据。”
“哎,行,哪天都行,”那屋主也答应地痛快,见她的目光还不时飘到床上的人身上,便玩笑了一句:“要我说你夫郎肚子里这孩子来得还真巧,简直就像算好了你要买新屋子一样。”
裴宁舒展了眉眼笑起来,完全沉浸在即将为人父母的事实中,简直看谁的脸都能看出花来,自然也是开开心心地答了话,又与她约定了上官府的时间,托屋主替她雇了马车,才小心地抱着舒景悦告辞回去。
舒景悦被她抱在怀里上了车,姿势一变再变,加上马车颠簸不断,只一会儿也就醒了过来,眉头无意识地紧蹙着,看到裴宁微笑的脸,愣了一愣:“唔,裴宁?”
“嗯,醒了?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这样是不是窝着你了”裴宁的问话一句接着一句,一边问,已经一边动了动身体,让他更舒服地靠着:“我把那院子买下来了。”
“你、为什么非、非要?”
“别急别急,慢慢说,”裴宁扶他靠着车壁坐好,一手垫在他背后扶着他,温声劝他:“大夫说你不能再这样急着气恼了,咱们的宝宝会受不住的”
裴宁这样跟他说,其实是存了点别的心思的,她想看看舒景悦对这个消息,到底是什么样的反应。他们成亲虽然有一年多,其间也一直有床弟之事,但却从未想过孩子的事。裴宁这方面,是因为还不太能想象男人怀孕生子的事,而舒景悦这边不知为了什么原因,似乎也完全没有想到过这件事。
“你说什么?你刚刚说的是什么?”
“我说你怀孕了,阿景,我们就要添一个宝宝了,这样一来,那间小院子就更缺不得了呢,”裴宁拥着他,见他惊得不断反问,心里又是好笑又是疼惜:“所以别跟我置气了,等咱们的宝宝出生,那院子就适用了,对不对?”
“宝宝?我、我”
舒景悦似乎也被这个消息惊住了,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伸手捂着小腹,抬起眼来看她,见她微微笑着朝自己点头,才红着脸别开眼去。
“可是,你不留些钱,到以后想做事”
“阿景”一刻的安静过后,舒景悦开了口,却依旧回到了原本的话题上去,裴宁温柔地朝他摇头,把他揽在自己身前,轻轻地拍着:“你没有拖累我,从来都没有。”
舒景悦仰起脸来看她,眼神里一瞬间闪过的竟然是深深的抑郁,伸手抓紧了她的衣襟,埋下头去:“我都知道了,我害你三年不能做事,害得你要给人抄书,在工地上吹风淋雨我、我”
裴宁心疼地拥住他,任由他伏下去,只揉着他的头发:“谁告诉你的?”
“魏紫,唐洛书喝醉了才对他说的。”
“他告诉你你就这么信了?”裴宁嗔了一句,贴在他脸边继续道:“我要是不答应,不仅你出不来,恐怕我自己也是没那么容易离开唐家的,何况,要是没有这两年多的时间,我就算真的想做生意,也没有机会认得那些工头、东家说不定早就亏大本了呢。”
“撇开这些都不说,咱们在这两年多里成了亲,把小阳送去学塾,安了家,现在又马上要有孩子,值得高兴的事这么多,还有什么好懊悔的?”
“可我不想连累你的”
“那你后悔吗?”
舒景悦猛然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撞上她的视线,竟然是浓浓的委屈,重重地摇了两下头,便被裴宁拥进怀里。裴宁虽然不能完全猜透他的想法,却能感受到他心里的难过,一面庆幸着他终于肯把心里埋着的事一点不漏地袒露出来,一面却因为他的坦白而更是心疼。
“你不后悔,我也不觉得遗憾,这样还不够么?”裴宁用指腹蹭去他脸上的泪痕,低头亲在他眉眼之间:“傻阿景,夫妻之间是没有拖累的,就算有,那我也喜欢让你拖累”
舒景悦躲向车窗边,掩饰般挑开了窗帘,外头正是莺飞草长的江南春色,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裴宁却只记住了他不断泛红的脸,几乎红得胜过窗外渐渐绽放的花骨朵。
买新屋子的事就这样定了下来,舒景悦没有再反对,只是在添置家中用品的时候,又狠狠地“抠门”了一顿,裴宁好说歹说,最后也只是为他的腰考虑,在他们的起居室里添了一张软靠。
舒阳知道他肚子里怀了自己的妹妹或者弟弟后,更是乖巧异常,舒景悦在做家务的时候,她总是要上去帮忙,就算帮不了,也会早早地在一旁催他多休息。舒景悦有时候虽觉得并没有什么,也实在挡不住她不断的催促,只能坐在床上边做些针线活边休息。
这一来,裴宁倒是省了事,每日里回来都有舒阳向她“回报”舒景悦一天做的事,听得舒景悦不断地撇嘴,却偏偏拿他一贯最宠的甥女没有什么办法。
“我看还是让她早些回周夫子那里去念,省得整天围在我身边叽叽喳喳的,”舒景悦一边给她打水一边说着,裴宁上前接过了他手里的盆子,把他扶到床上坐下,才无奈地点了点头。
先前舒景悦晕倒了一次,再加上那几日把心里压着的歉疚一起倒了出来,着实在床上躺了两天才能下地,贤良祠那边的工地上就快要完工,裴宁自然是脱不开身,舒阳便不肯去学塾,非要留在家中照顾小舅,裴宁权衡了一下,知道她年纪虽小,但的确是很懂事,也就同意让她在家里待几天。但这一个多月来舒景悦身体也好了一些,舒阳当然不能一直在家中。
“也好,她总是不能一直这么耗着,学业毕竟荒废不得,”裴宁点了头,弯下腰接替他手上的工作铺好了床铺,拉着他一起躺下来,伸手在他腹上试探着摸了摸:“好像凸起来一点了,是不是?”
舒景悦有些忸怩,却并没有躲开,一手迟疑着覆上她的手背,微微点了点头,才推开她转向里面睡了。裴宁只觉得心情大好,想到工地上近两日就能完工,更是开心,扶着他的肩把他转了过来,笑道:“相公莫不是羞了?”
“呸,哪个跟你一样没脸”
“好好好,我不说了,”裴宁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举起一只手来讨饶:“我明天就把小阳送回去,你一个人在家,也要多当心身子”
裴宁说这话的时候,舒景悦还是认真的点了头的,她却知道舒景悦一向操持惯了,只要看每日里家中做得井井有条的各类家事,就知道他一直没让自己闲着。
原本只想着等工地上结束后,她可以在家照顾他几天,没想到舒阳才回学塾两日,舒景悦的脸色就明显差了下去。
第四十六章日新月异
坦途和暗潮~
裴宁原本以为他是太操劳了,回家的一路上还想着要好好说说他,让他不要把那些琐碎的家务看得太重,轻松的可以做一些,粗活重活一定要等她回来做。然而还没进门,就听到了舒景悦低微的痛哼,沉闷的声音压抑在喉间,断断续续地,让人揪心。
舒
姑息养夫(女尊)第1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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