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又闲话了两句,温柔再三嘱咐这事一定不能泄露半句,才让他们回房去睡。她自己没精打采的洗漱完,对着镜子散了头发,又坐着发了半天呆,才吹了灯上床去睡,只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这一夜,陆策没有回房,他睡在书房里,也同样辗转整夜。从小到大,他耳里听惯了亲戚世交还有下人们对祖父祖母那种坚贞爱情的赞叹,心里也一直很羡慕这种从一而终的感情,只是他知道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从来没奢望过有一天自己也能遇见这样一个令他长久心动的人。
但自从温柔出现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像一股清泉一般,慢慢的溶入了他的生活,又慢慢的让他如沉水般的心荡起了涟漪,给他带来一种淡淡的喜悦和安宁。只因这份淡然,他理所当然的将这种感情归结为喜欢,自认还没有到爱的程度,也不可能让他就此许下终身的承诺,所以明知她想要离开,也仍由着她,以为到时最多会怅然思念一阵,随后他的生活又将回归到没遇见她时的原样。
他的想法错了吗?若是没错,为何明明有了心理准备,真的听见她开口说要离开,又看见她刻意与自己保持距离,想将他完全遗忘时,心里就止不住一阵接一阵的难过?那种难过并不疼痛,只是令他感觉心在不断的下沉,一直沉入漆黑无光的深潭里,仿佛生命里再看不见希望,甚至没有任何欢乐的想往,简直令他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憋闷感,那一刻,他只想将她狠狠的搂入怀里,抓紧她!留下她!不让她离去!
原来,真的爱上一个人时,心动的过程也可以是这样淡然,只有真正面对离别时,才会被触动,才知道自己在这段感情里究竟坠得有多深,也只有在那一刻,他才真正确定了,温柔就是他所想要的,陪伴他渡过一生的那个人。寻寻觅觅,辗转迂回,才终于找见的人。
在池边紧拥住她时,陆策不知费了多大的劲才勉强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没有做出冲动的事情来。是的,他知道自己爱上了温柔,但终究还是松开了手,放她走!哪怕心里再想将她留下,他仍知道自己眼下没有承诺的资格。
的确,温柔从没说过她想要过怎样的生活,但是相处这些时日下来,他早就明白,知道她只想找一个喜欢的人,没事数数钱,做点美食,一起过安定平静的生活,没有那么多复杂的争风吃醋和勾心斗角。仅仅是这样简单,可是他满足不了,那又何必将她强留在身边,看她一天天难过,一天天消沉?
爱一个人,是该让她去做自己喜欢的事,过想要的生活吧?就像他祖母爱祖父,知道他喜欢那种酣畅淋漓的征战生涯,明明很害怕担忧,却仍是将这份感受深隐在心底,每回都带着微笑目送他领兵出战,再忍着泪处理他回来时身上带的创伤。也像他祖父爱祖母,每每征战回来,头一件事情就是往家里跑,哪怕在外时常被人嘲笑说他怕妻子,照旧一次又一次的坚辞圣上和别的同僚送他的美姬艳妾。
既然如此,那就,让她走吧!
这不代表他要放弃,他只想再等等,等到他确定自己可以给她想要的生活时,再重新找她回来。虽然他也不知道要等多久,也许,在这等待的过程中,他就会错失这份感情,可是能够瞧见她过得幸福,总比拥有她再看着她难过,最后彼此折磨要好得多。
陆策睁着眼,看着窗纸一点一点被日光映得明亮起来,又一次一次重复着坚定自己好不容易才下定的决心。他现在有些了解当初祖母去世时,祖父也不想再独活的感受了,原来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爱的人消失在眼前,长久,甚至永远不见,真的很难!
实在躺不下去了!他从来没有这样优柔寡断过,再想,恐怕都会被自己那反反复复的犹豫给憋闷死!陆策翻身从塌上披衣坐起,提声唤人道:“洗竹——洗竹——”
“爷,你起了?”洗竹推门进来,看见陆策走到桌边,拿笔沾了残墨,在纸上奋笔疾书。半晌,他写完字,将笔一把掷在桌上,趁着墨迹未干之时,又重新检阅了一遍,这才将纸叠起,交给洗竹道:“拿去亲手交给夫人,嘱咐她看完之后就烧掉,别让旁人瞧见。”
“是。”洗竹接了纸便想走,却又被陆策唤住道:“回来的时候替我备马,我要出去。”
出去?今儿不是云淡要拿帐册回来核算的日子么?昨儿夜里也没听爷说要出去呀!洗竹犹豫了一下,知道陆策有他自己的打算,因此没有多问,只应了一声,就转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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