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马大人心不在焉似地让郑四陈述了一下他的罪行,那郑四认了逃离主人之罪,接着就点名说了董玉洁常毒打下人,他不得不逃。如不信,可查证谢府,因董玉洁曾虐待了当时的犯官,现今的谢御史之子,谢审言。马大人的语气突然精神了:“到底她是如何赎出那谢公子,又如何虐待了他,你从实从祥招来。”
那郑四叩首道:“我那日随我家小姐到了官奴卖场,小姐亲自去提谢公子,她牢牢抓住反绑了手臂的谢公子的头发,要他跪行过市场。那谢公子只跪走了几步,就被她拖倒在地,一路……”后面的人们开始叹息议论:“如此狠毒……”“这是羞辱人哪……”“怎么能如此对待谢公子……”
可这才是开始,郑四后面说的更是惊心动魄:“我家小姐日日辱骂谢公子,把他反复高吊鞭打,然后用酒或盐遍洒他的身体,疼得他死去活来多次……还把他手脚在身后绑成一紮,叫他猪猡,扔在水缸里,一次次把他的头没入水中……”
人们:“这简直是惨无人道啊……”“可怜那么个才子……”
郑四:“我家小姐用烙铁遍烙谢公子的身体……”
人们:“官府行刑重大的罪犯不过如此啊……”
郑四:“时值冬末,我家小姐把谢公子浸在冰水之中过夜,再灌他辣椒水,说是冷热交替……”
人们:“杀人不过头点地……”
郑四:“我家小姐把谢公子拉到院中,让大家对他拳打脚踢,说是练习武艺,那谢公子被打得吐出鲜血,昏死多次……”
人们:“她真是禽兽不如!”“她父亲是当朝太傅……”“难怪她能这样没有王法!”
郑四:“我家小姐用刀遍割谢公子的身体,说让他求饶,未达目的,她就割下了谢公子左胸上一小块皮肉,谢公子昏迷过去,水浇醒来后,仍未求饶,小姐又割了他腿上一大片皮肉喂了狗,谢公子当场昏死,半日不醒……后来,谢公子腿上血肉溃烂,小姐用火焰烧灼,说是给他治伤……”
人们:“如此恶妇!当凌迟而死!”“一定要为谢公子报仇!”“对!不能让这种乘人之危的恶女……”
我早已浑身冰冷,手足颤抖,眼里含泪。我突然后悔我对谢审言那么冷淡,不理他,说他坏话。他受了这么多的摧残,就是他不能回报我对他的喜爱,就是他跟我原来的那位一样放荡,就是他伤了我的心,我也该对他温和尊敬,像一个朋友一样,用友情安慰他的创伤……
不知何时,郑四停了陈述,马大人说道:“当堂画押!”语中的欣喜之意明显。我根本不用聆听我心中的异感,也知道他的立场在哪边。
衙役上前,让郑四画了押。马大人说道:“传谢府的人。”衙役传唤,一个头发几乎全白的老者哭泣着走到堂前跪下,说自己是谢府的仆人,跟随谢御史四十余载,看着谢审言公子长大成|人。马大人问道:“你家公子的身体可有受刑迹象?”
那老仆人边泣边语道:“夫人早逝,我家公子以前也是由我照顾。他全身无一处伤疤。可他从董府回来,满身伤痕,惨不忍睹!他形容憔悴,枯瘦不堪。茶不思饭不想,神色恍惚,抑郁寡欢终日。声音嘶哑,不愿说话,常常彻夜读书抚琴,不能安寝……”钱眼在我后面忽然悄声说:“这并非原来的小姐所赐,知音,这是你干的事!”我心里痛了痛。
老仆人突然扑倒在大哭着说:“大人!我家公子为人正派光明,谦让有礼,谁人不知他相貌出众,文采韶然!那董家曾到我府提亲,被老爷公子相拒。董家遂趁我家老爷去官之际,对我家公子下此毒手,报他不娶之恨,居心这样险恶,心肠如此歹毒,手段惨无人性啊!望大人为我家公子做主伸冤哪!”
群情激奋!众人议论纷纷:“这样的女子该杀……”“该剐!”“该游街示众……”
马大人让老仆人画押后,几乎有些按捺不住激动地说:“董府可有人前来呀?”李伯在后面说:“小姐,我可以……”哥哥也轻拉了下我的袖子轻问道:“妹妹,让我……”我低声说:“钱眼,请报我姓名。”
钱眼大声说道:“太傅府上董玉洁小姐在此。”周围的人声立刻消失了。
我忍着颤抖,低头走到了堂前,在离那老仆人几步远的地方屈膝跪下(我怕他一急,来打我怎么办?)李伯在后面大声说道:“太傅之女乃官宦之戚,未经定罪,怎可轻易下跪堂前?”
马大人停了一下说道:“竟是董小姐,你可起身一旁,本官先问些问题。”
我深深施了一礼说道:“大人不必如此礼遇,我董玉洁承认对谢审言公子毒刑加身,害他近死。也承认对此逃奴滥施暴力,逼他逃府求生。我之所为禽兽不如!我今日羞耻难当,懊悔不已!愿来世做牛做马(电视剧里的语言,我竟然都记得),偿还我对谢公子的欠缺。为表我的诚心悔过,我愿领大人的刑责!”
“她认了!”“不对呀……”
马大人一时竟无话可说,我知道他根本没想到我会这么就认了下来。我懂得只要没出人命,因爹的地位,他不敢对我怎么样,他原来只等我府来人否认,大大做番文章。现在我一下认了罪,还让他刑责我,他反而不知所措了。
我趁着他的迟疑,转脸对着那个老仆人说:“的确是我残害了你家公子,我为此日夜怅恨无休!可惜我已无法消除往日的罪恶,我只望能求得宽恕。”他还是愤怒地看着我,我赶快对他也拜了下去。后面的李伯又说:“小姐怎能施礼一个仆人?”
我起身对着那老仆人说道:“我敬谢你对谢公子的全心照顾,日后还靠你对他多加看护,代我偿还些我对他的伤害。”
我又对着那个郑四说:“我亏待了你,你为求生而去,情有可原。我免你奴籍,你可自由离去。”
人们在后面说话:“看着不像个狠心的女子哪。”“说话这么温柔有礼……”“你没听她都认了吗!那些歹毒之事……”“那她还放了那逃奴……”“她似真心悔过呀……”“那也不行,要以血还血才成!”“谢公子那么出众的人物被她……”“对!让她受受那些苦!……”
马大人一拍惊堂木道:“董玉洁!你重刑伤人,心狠手辣!难道不知王法吗?!”
我知道他现在想不出话来了,才用这圆圈话来打个过场,我已经承认了罪状,他现在该量罪施刑。但他顾忌我爹,根本不能动刑,只好这么喊一下,再呆会儿就得让我走了。
深叹了口气,接着忏悔吧!我又拜了一下:“大人,董玉洁当初不知法律,心性顽劣,做下了如此恶行!我爹得知怒愤难当,近一年来,他对我严加管教,令我日读圣贤之书,夜诵佛法之理(其实什么我也记不住)!我方才领悟人性之中都有丑陋(咱们谁都跑不了),可向善之人就能控制住自己的暴力,而我当初没能战胜自己的短处。现在我明白了为人处世,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千古名言,振聋发聩,你们对我发发善心,别起恶意……)我当初犯下大错,只望能得到大家原谅,容我重新做人。我当严于律己,谨慎从事。如果我能为我所做的恶行有任何补偿,请大人明言,我秉过我父,自当尽力遵从!”也算软硬兼施了。
人们的气愤平静了些:“谁没犯个错的时候……”“看来太傅还是有良心的……”“听着是知书达理的人哪!”“是啊,说得这么入情入礼……”“她别是假的吧……”“假的还认什么,否认就是了……”“你怎么那么快就忘了她的狠毒?!”“她那样,怎么看,也不像能干出那些事情的人哪……”“也许是逃奴夸大……”“她还愿做补偿……”“可多要些银两……”
马大人又一拍堂木:“本官一言,你倒有十句相应。那你说来看,该如何惩罚此种恶行?”
想引我入瓮?我忙说道:“小女子才疏学浅,不懂法规,可否容我回家,问一下我的家人?”
大家笑了:“她肯定去问她爹了……”“她爹能说什么?”“打她一顿?”……
一声堂木:“陈上口供,让她画押……”
忽听外面人喊道:“谢审言谢公子求大人容他上堂作证!”
大家一愣:“苦主来了!”“谢公子吗?得好好看看,我上次见他……”“大变之后,不知他……”“想当初……”“可怜受了那样的折磨……”“大概会哭诉一番……”“说不定还露露伤疤哪!”“看看是不是真的那么狠……”
马大人大声说:“快请谢公子上堂。”乐祸之意溢于言表。
我心中有些喜悦又有些尴尬。刚才我听了他受的那些苦,心软了,决定他如果和我说话,我就不再拒绝他。他现在就来了,他会不会理我?尴尬的是,我跪在这里,脸面上多少过不去。我知道他绝不会来害我,因为他知道我没干过那些事……那他现在来干什么?还要作证?难道说那些事不是我干的?……我刚刚才承认了,他这不是添乱来了吗?……别说一顿灵魂换体的话,他非被当成疯子给赶出去不可……人们该说是我把他迫害疯了,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38认罪
正想着,耳听轻轻的快速脚步,余光只见谢审言到了我身边,穿了一身淡青色的衣服,一提衣襟,紧靠着我跪了下来,他的长衫下摆在地上与我微散的裙摆叠在了一起。
人们又一阵议论:“这就是那第一才子吗?”“好个俊秀的公子!”“当然,要不怎么能被人称为……”“温文尔雅的书生样……”“这么好的人那小姐打他干什么?”“他怎么和那小姐跪得那么近?该恨她才是……”“他看着不像恨她……”
听到谢审言大声说道:“大人,晚生谢审言,愿陈述实情!”他的声音沙哑,听来有些竭力。
马大人几乎是温柔地说道:“谢公子可以起身,方才董府的逃奴郑四已详细讲述了你在董府所受之苦,你的仆人也证实了你身受毒刑。这董玉洁对她所作恶行,供认不讳。谢公子请……”
谢审言哑着声音打断:“大人!我从没有让府中家人前来作证。我当初所受,都是自求自愿,与小姐无干!”
堂上堂下一片哗然!
人们开始说话:“还真有这么贱的人!”“是不是迷上了那个小姐……”“身体毛发承之于父母,也不能这么作践自己……”
马大人猛拍堂木道:“陈上郑四的口供!”人们静下来。
马大人边看着口供边说道:“她扯你的头发……”
谢审言打断说:“我甘愿。”我的眉头皱起来。
马大人:“她对你吊打水浸……”
谢审言已经发起抖来,可还是大声说道:“我自愿!”我咬牙。
马大人冷笑着:“她把你让众人群殴,打昏了你……割你胸前股上之肉喂狗……”
谢审言颤抖着咬牙道:“我求的!”
我气得一把把他推翻在地!大声道:“你胡说八道!”
我转脸对着马大人说道:“谢公子所言只为开脱我的罪行,请大人体谅他对我的宽恕之心。我已认下罪恶,不必再重新问他详情。我愿画押……”
谢审言爬起来,还跪在我了身边,沙哑着声音道:“大人!晚生不能容小姐认下妄加的罪名!毁辱小姐声誉!请大人相信晚生所言,晚生愿以性命担保,这位小姐从没有害过我半分!”
人声鼎沸了:
“怎么回事?!”
“两个人争着……”
“他愣说那小姐没干?!”
“他怎么可能求人把他四肢反绑……”
“割去他腿上的肉,他昏死不醒……”
“根本不可能是他自己求的!”……
马大人使劲大拍堂木,人们安静下来,马大人从鼻子出声讽刺道:“谢公子,如果她没害你,这些对你施的刑也要费诸多力气,你因何故天天求她折磨你呢?”
谢审言抖着,手在身边攥成了拳,一字字地说:“那时晚生,身为下奴,桀骜不驯,不服管教,理当领刑……”
这是那个小姐当时说他的话!里面有他多少血!含着他多少痛!我心如刀绞,大声骂道:“你这个没了头脑的糊涂蛋!信口雌黄!”我又要推他,他竟先抬手防着我,我看着他恨道:“你吃错了药了吧才这么胡言乱语!”
我向着马大人说道:“谢公子神智失常!盖因我打坏了他的脑袋!请大人让我尽快画押,快请送谢公子回府休养!”
众人开始笑起来:“是!愣说自己愿挨打,那不是傻子是什么人?……”
那马大人不耐烦地说道:“谢公子,我敬你是个读书之人,让你上堂作证,可你怎能如此扰乱公堂,你下去吧!来人,给董小姐承上口供……”
谢审言突然从怀中取出两张纸,先展开了一张,皱巴巴的,捧上说道:“大人请看,这是晚生所画的鸭蝶戏猫图,那画的名字中,蝶猫两个字是小姐提笔所写。”他又抖开了另一张说道:“这是晚生诗稿,大人可看笔迹。”衙役接了过去,谢审言接着说道:“若小姐残害了晚生,她怎能容晚生作画,还为晚生题字。小姐对晚生有救命之恩,是晚生辜负了小姐的一片好意!大人万万不可听信逃奴所告,不信晚生之言而定小姐罪行。”
我说道:“我没题字!”
谢审言道:“你写写那两个字,让大人看看!”
我说道:“我不写!”
谢审言道:“那是因为你的字不好!”
我怒:“谁的字不好?!只是毛笔不好用!”
谢审言道:“听听!你承认写了吧?!”
我:“没承认!”
那马大人看着画说道:“这名字是欢言哪。”谢审言一低头:“晚生当时只是下奴,作画时,取欢乐的审言之意。”钱眼扑哧一笑。
马大人冷嘲道:“欢乐?看来,你遍受酷刑,满身重创伤痕,竟真的都是自找的了!”
谢审言不发抖了,切齿道:“正是如此!我愿当堂画押!”
我气急了:“我打死你这个正是如此!谎话也不是这么说的!”(人声:“她说要打死他诶……”)
谢审言扭了脸看着我:“你可以撒谎,我为什么就不行?!”
我看着他:“谁撒谎了?!”
谢审言说:“不是你干的你干吗要认?!”
我瞪眼说道:“当然是我干的!是这个身体干的!我不认谁认?!”
谢审言道:“我认!”
我生气:“你是受害的人,这是对你犯的罪,你瞎认什么?!”
他说道:“我受的!我认了!”
我说道:“你认不了!”我抬头,谢审言也抬头,我们同时说:“大人,是我干的\自愿的……”
众人一片大笑声:“没见过这样的……”
马大人又狠拍堂木,人声一静,我咬牙道:“大人!请问一问那郑四,谢公子被抓进府中可曾出过一言?!”
马大人看向郑四,郑四忙道:“谢公子不曾说过话。”
我说道:“不曾说话,怎能自求受刑?!大人!谢公子历尽伤痛折磨,从始至终,未吐一字求饶!我身后有众多府中人等,大人可随意选择,他们都可以为我作证!”
谢审言看向我,脸色更白了,我盯着他说:“我不要你毁掉你自己用生命维护的尊严!我知道我真的是谁!我不在乎我的声誉。我既然能被人当成青楼女子,我也能担下这个罪名!我用不着欠你这个情!”
我转头说道:“大人,施在谢公子身上的恶行不能被一笔抹杀,否则这世上良恶混淆!他受的苦难绝非他所情愿!他今天要承担下这样的罪恶实在是因他善良大度。请大人千万明察,快让我画押存档,我任大人处置!”
谢审言也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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