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摇陡然清醒。
扶手椅狭窄精巧,哪里挤得下两个人,夜清背靠在繁花椅背上,玄衣墨发铺洒开来,唯有侧颈上一点红痕,惹人侧目。
落摇这次的姿态更加夸张,她抓着他衣襟,扯开了一小半,露出雪白的胸膛,自己则一只手按在他锁骨上,迫其侧过脖颈……
饶是有过一次经验,落摇仍是面红耳赤,她也不过刚刚三百岁,那经过这些事,一上来就这般高难度,若非幽荧惑心,她真做不到。
“时辰不早了……”落摇匆忙起身,干巴巴道,“陛下早点歇息。”
夜清什么都没说,只微微颔首。
落摇正欲离开,走到阁门,又忽地停住脚步,回身问道:“陛下……你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夜清先整理好衣襟,才抬眸看向她,一言不发。
这个停顿,让落摇胸腔热气散去,向来温和的眉眼也冷了下来,继续问道:“若不是我母亲,还有谁能抽走你的魔髓?”
夜清:“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不是你母亲。
——烛照不是你母亲。
落摇只觉如坠冰窟,她眸色陡然凌厉,手不自觉地握向腰间伞柄:“我是烛照之女,这毋庸置疑。”
夜清:“既毋庸置疑,又何必质疑。”
落摇勃然大怒:“我没有质疑,我体内流着至阳血脉,手中握着遮天神伞,父亲与母亲伉俪情深,我是他们唯一的女儿!”
夜清定定地看着她。
落摇无所畏惧地回望他,好似他再抹黑她父母一句,她就会与他拼个鱼死网破。
夜清神态依旧寡淡,只是眉眼间隐隐有些许讥诮之意:“与我无关。”
落摇一怔。
夜清又道:“你们天界的事,与我何干。”
落摇松了握住伞柄的手,她神态间怒气淡了,只语调越发冷冽:“这个给你。”
她从荷囊中取出一个白玉盒子。
夜清拿眼尾扫了下。
落摇没有将其打开,而是垂睫说道:“这是我用自己的血液炼制的至阳丹,可助你化解‘罪业’。”
夜清陡然看向她:“为何给我?”
落摇硬邦邦道:“你给我幽荧,我给你至阳,互不相欠。”
夜清:“……”
落摇轻吁口气,平复了胸腔中翻涌的情绪,再度望向他:“终有一日,你我必有一战,到时我不会像母亲那般手下留情。”
这话戳中了夜清的心结。
倏地,逍遥阁中一片昏暗,那照亮阁中的光源陡然消失,只有寒风阵阵,卷着银雪袭来,落到两人之间,像那道隔开天界与魔域的银色冰河。
夜清的眉眼隐在暗处,让人难以分辨他的情绪,只是溢出的声音,有着明显的情绪起伏,他道:“不自量力。”
两人不欢而散,小遮全程大气不敢出,它安静如头发丝,老老实实把自己埋起来。
直到回了锦书院,小遮才谨小慎微地开口:“主人……这才第二回汲取,咱们日后还天长地久的,你这般惹恼了他,他若是……”
落摇:“他不甘心,我也不甘心,况且他也不是什么一片好心,无非是图谋着二百年后入鸿蒙树。”
“理是这么个理,可我们毕竟有求于人,你这般直白挑衅,他若是心生歹意……”
“我又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他若因此动怒,想对我出手,我奉陪到底。”
“那……那肯定不会,这里毕竟是三界山,他也是有所顾忌的。”说到这,小遮倒是松了口气,不那么担心了。
落摇别看只有三百岁,可经历了一百岁的变故,又落魄了二百年后,心性远超同龄神族,她既敢出言激怒夜清,那便是仔细考量过,并非莽撞行事。
一来这里是三界山,哪怕是魔尊亲临,想要大闹一场也得付出代价;
二来她知晓夜清的心思,为了取魔髓,他都屈尊来这三界山主动为她续命了……又哪会因这点言语差池而放弃大好机会。
落摇原不想和他撕破脸,可他触了她的逆鳞。
从她一出生,就有人在质疑她的身份。
——古神无情无心无我,怎么会与人相知相惜相许?
——她定不是烛照之女,只是青伏的痴心妄想。
落摇听不得这些话,一百岁前不行,三百岁后亦不行。
越想越火大,落摇盯着那琉璃瓶子道:“还说什么‘与其听人言,不如自己去感受’,到头来,他不也在听人言。”
小遮:“……”不敢吱声。
许是体内灵力太充盈,灵脉又比昨日更强健了一些,落摇只觉精神抖擞,很想找人打一架……她深吸口气,盘腿打坐,闭目修习。
约莫搬运了一个周天,落摇心静了下来,跳出来审视自己的情绪,又觉怪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