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心慢了半拍才将现实与自己的身份联系起来,记起了保刈谦口中的慧子奶奶是谁。
保刈慧子,是保刈美纱和保刈谦的亲生母亲,也是清水淡心名义上未曾见过的外婆。听说她最近身体不适,让保刈谦焦虑极了,暑假一到,学生也放假了,便赶忙回去了,还顺便捎带上了淡心这个闲人。
淡心点头应了声,自己去看看她是应该的,并没有注意到前座保刈谦投诸在她身上的有些无力而痛惜的目光。
这个世界有很多事,总是让人们无法触摸、无法进一步,有时,明明那么近,近到似乎只要再用心一点就可以贴近了,却往往无法跨越那道底线,便是咫尺天涯的遥远。有的人悠然于一个人的世界,并且是那般安静怡然,自得其乐,根本无须教人担心什么的,可是,总是教旁人心里是放不开。
保刈谦想将这个淡到没存在感的少女带到冈山那片美丽的山水间去,也许,于她的病她的心情都有好处,毕竟人是群居的动物,一个人的世界再怎么怡然自得,还是太孤单,他又怎么希望让她一个人依旧如昔?
…………
………………
抵达保刈家别院时,已是凌晨二点多了,淡心在后座中早已体力不支的睡死过去,保刈谦只看了看,便打开车门轻手轻脚的将瘦弱的少女横抱起,将车和行李丢给别院的佣人,便熟门熟路的将少女抱到一间整洁的和室。
和室里,一名年约七旬的贵气老妇人在那儿等了半宿,只为待他们归来。
“母亲。”
保刈谦的声音很轻,语气中满是敬尊。
“阿谦,快将她带过来给我瞧瞧。”老妇人急切的说,因岁月的积累而显得略微浑浊的双目里流转着不可忽视的热切期望。
保刈谦听话的走过去,将怀里的少女放在早已铺好的榻榻米上,抚拢好她的长发,然后为她盖上被子。老妇人跪坐在榻榻米前,伸出一只布满了皱纹的苍老的手细细抚弄过少女温热的脸庞,浑浊的眼睛里,泪水盈眶。
“真像……真像……和美纱年轻时长得好像……我的美纱啊……”
呜咽的泣音,来自一个痛失了爱女的年迈母亲,压抑的、悲伤的、苦楚的、破碎的声音自老妇人喉咙逸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几乎让这位苍老的母亲揉碎了心。
保刈谦坐在一旁,嘴唇抿得紧紧的。
好一会儿后,保刈谦方低低的劝道:“母亲,哭太多伤身,您要好好保重自己。”
哭了一会儿,老妇人方止了哭声,用干净的素帕拭去脸上的泪痕,慈爱的双眼逡巡着少女苍白的脸蛋,眉头拧了起来,问道:“阿谦,这孩子的身体这么多年都没什么起色么?”
“母亲,淡心会好的。”保刈谦毫不迟疑的说。
老妇人哀叹一声,双手不厌其烦的掖着被角,不让一丝一毫的风吹着了少女。
“真是作孽啊!美纱当年不顾两个家族反对,硬是选择了和清水政也私奔,生下了这么个宝贝,却是个自小带病有,让美纱揉碎了多少心神,求助了多少的人都没有用……”长吁短叹了会儿,老妇人又说道:“阿谦,清水家那边有什么反应?”
“母亲,请您放心,清水家早已做出表态,他们是没有权利干涉这孩子的事情了,今后她便是我们保刈家的。至于那个清水辰也——”保刈谦的脸庞扭了扭,释出凛冽的肃色,“我不会让他接近淡心的,绝对不会!”
可以说,保刈美纱和清水政也这一生的悲剧皆来源于清水辰也,然后,殃及了无辜的淡心。
咬牙切齿的声音,在宁静幽深的夜里,绝断果敢。
良久,老妇人拍拍儿子的肩膀,看着安然静睡在床上的少女,愧疚、怜惜、不舍、后悔等复杂的情绪在她浑浊苍老的双眸中浮现。
只是啊,人生,有很多事是无法后悔的。
…………
………………
淡心醒来的时候,听到了清脆的鸟鸣声。
清新的空气窜进呼吸间,周遭是一片鸟鸣山更幽的宁谧,再无城市的喧嚣纷扰。
这种感觉真好,让人不由得心情也跟着沉淀了。
爬出被窝,入目的是日本特有的和室,木制的墙纸糊的门窗,很有古老悠远的意境。
穿上鞋子,淡心拢了拢身上的衣裳,抿着唇笑了笑,然后横拉开门,踏出去。
门外的世界,果然如想像中的清新,远山空的悠逸,绿水迤逦的清婉,祥和清新的如画风景,好一派山居的景色。
深吸了口清晨特有的清新空气,淡心笑了出来,然后拉起衣裙下裳,坐在门口木制的回廊中,欣赏这幢独特的建立在山脚下的民宿。
“咚咚咚咚……”
缓慢凌乱的脚步声一寸寸挪移而来。
淡心侧首望去,便见回廊的另一头,一个少年模样的男孩揉着困顿的眼,打着哈欠慢吞吞的向这儿踱步而来,晨曦的光恋慕的在他松软的、略微卷曲的橘黄|色头发上跳动,软绵绵的让人好想去亲自抚摸一翻。少年可爱帅气的脸庞上,因睡意忪怔,五官显得稚气可爱。
那眉那眼那神态那动作,怎么看都像某只睡羊啊~~
“咦,你是谁啊……”
少年软软糯糯的声音透着浓浓的睡意及疑惑,一下子便煞到了某只橘子控。
超级咔哇咿的男生啊~~~~
第十三章
淡心双手交叠在膝盖上,唇角的笑容很温和,脸上的表情舒扬浅淡。
看在少不更事的少年人眼里,真是温柔啊~~
“咦,你是谁啊……”
睡眼惺忪的少年软软的问,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
“我叫淡心,昨天刚到这儿。”
少年哦了声,看了看,很随意的凑过来,学着她的模样坐在木廊前,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盹儿,嘟嘟嚷嚷的说:“我叫慈郎……”
然后,没有声音了。淡心侧首望去,少年眼睛已经闭上了,萎着脑袋睡着了的模样。着实给他那么楞了下,随即是释然一笑,在她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响起了某只可爱的睡羊含糊不清的问话。
“……淡心怎么会在这儿?慧子奶奶说,这几天会有个姐姐来这儿陪慧子奶奶和慈郎……就是你么?”
“是呀~~”
“哦……”
拉得老长的声音,显示少年真是困得不行了,便没再有了声音。淡心哑然失笑,想起这孩子随时都可以进入睡眠状态的功力,便见怪不怪了。
一阵清爽的风拂过面颊,在燥热的夏季日,特别的令人感到舒爽好眠呢。
少年的身体微倾,额头已抵在她肩膀上了,正当淡心考虑要不要让这少年进屋里的床上睡时,脚步声再次响声,木屐轻叩着光滑的木制地板,发出一阵清脆庄重的声响。
回廊的另一头,一名穿着庄重和服的美貌女人踩着平稳优雅的步划走过来,裙裾的花纹繁复而色重,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盘在脑后,五官精致美丽,神色复杂而冷淡,看似三十出头,岁月在她身上留下了成熟女人的韵味,添了几分沉重的肃色。
淡心不知道她是谁,但还是礼貌性的站起身,朝来人行了个晚辈礼。
“您好!”
和服女子修整得很美形的柳眉微微的一挑,脸上掠过一丝说不出意味的复杂情绪,然后又很快的隐藏住了,不带感情的冷淡声音响起。
“你是……清水淡心?”
“是的!”淡心颔首。
和服女子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几圏,神色冷淡疏离,隐隐有几分厌恶之意,最终没有说什么,只是蹲下身,亲切的拍拍某只可爱的睡羊,放柔了声音唤道:“慈郎、慈郎。”
少年被推搡醒,揉揉眼看向打扰了自己睡眠的人,嘟嚷着,“妈妈……”
“慈郎,不是叫你整理好自己,然后陪慧子奶奶一起吃早餐吗?怎么会跑来这儿睡觉了?”和服女子的声音满含宠溺和无奈,相对于刚才的冷淡,现在的她完全是个慈爱的母亲。
少年很乖很乖的“哦”了声,“妈妈,这儿好凉爽呢,很安静,让人想睡觉。”
“好了好了,等陪慧子奶奶一起吃了早餐再来睡哟,妈妈不会阻止你的。”
“嘿~”
母子俩旁若无人的说着,美丽的母亲在可爱的儿子面前,完全无视了周遭,两人一同站起身,准备离开。少年身形顿了顿,记起了一旁的人,不禁转首看向淡心。和服女子也停了下来,面上又恢复了一派冷淡的庄重,朝一旁微笑的淡心说道:“你也一起来吧,我母亲想见你。”
“好的!”淡心应了声。
……
…………
不一会儿,便有佣人捧着她的衣服而来,帮淡心整理起门面。
不知是不是保刈家的传统,淡心穿上了庄重的和服,将头发盘起,脚上蹬上了木屐,在佣人的引领下来到这幢古老和宅的前堂。
在宽敞的和室里,保刈谦已然在座,主位上还有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大抵便是保刈家最有威望的老夫人——保刈慧子了,那只很乖很乖的可爱睡羊坐在老太太旁边,眯着眼睛一副睡眠不足的模样,先前那名和服的女子微笑的坐在一旁,双手捧着精巧的茶杯喝茶,倾听众人的谈话,偶尔插上几句。
很温馨的一家几口。
看到她出现,老太太一阵惊喜,熟稔的招手唤她过来,拉着她坐在一旁,双眸热切的审视着她。
“孩子,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老太太很满意淡心的打扮,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朝保刈谦和那位和服女人说道:“阿谦、美和,看看,像不像美纱当年?”
保刈谦很高兴母亲的精神抖擞,笑着点头。那和服女人神色一冷,没有搭话。
“慧子奶奶。”
淡心应保刈谦的眼神暗示,唤了声,喜得老太太连连点头应好,拉着淡心开始絮絮叨叨的说起一些陈年往事,好一会儿后才止了话题。
“淡心,今后有慧子奶奶,没人可以欺负你。”老太太说着,指向一旁的和服女人,“这是你美和阿姨,你母亲的亲妹妹,夫家姓芥川。”
“美和阿姨。”淡心笑着朝保刈美和致意,保刈美和不冷不热的应了声。
老太太又指向一旁很乖很乖……乖到随时要打瞌睡的少年,“这是你美和阿姨的儿子慈郎。”
“哦,慈郎。”淡心又朝少年点头。
慈郎终于能清醒的、睁大眼睛打量她,朝淡心友好的笑了笑,直呼道:“淡心。”
保刈谦摸摸慈郎软绵绵的卷发笑道:“慈郎,淡心是姐姐哦,她的身体不好,你这做弟弟的以后要好好保护姐姐哟,知道么?”
一句话,垫定了芥川慈郎在未来的日子里,事事以淡心为优先的护短性格,差点没彻底的沦为了姐控。
慈郎很乖很乖的点头,“好的,小舅舅。”
……
…………
淡心始终保持微笑,陪着这个世界有血缘关系的家人吃了一顿团园早餐,其间,保刈慧子诸多关怀,溢于言表,不断询问淡心的事情,淡心一一答了,漫不着边际。保刈美和侧只是冷淡的看了淡心几眼,没有说什么话。
早餐过后,大人们打发了两个后辈出去走走,坐在一起说话喝茶。
“他们两个真是登对呢。”老太太突然说,声音时隐含着明显的喜悦。
保刈谦和保谦美和这对姐弟一齐瞪大了眼,满脸的不可思议。保刈谦下意识的蹙起了眉头,此举瞧在老太太眼里,不免是一阵好笑。
保刈美和抿着嘴,脸上的表情是不豫的。“母亲,我不喜欢她。”所以别想将她可爱的儿子乱配出去,她家的慈郎才不会娶那小姑娘。
保刈谦听罢,撇撇嘴,不说话。
在日本,表兄妹之间可以近亲结婚,不过那已经是上世纪的事情了,虽然现在很多世家大族还有这种传统,但他们保刈家不时兴这个,近亲结婚不利于后代的健康发展。
老太太只是笑笑,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女儿的反应,很平和的问,“为什么?”
保刈美和不语,只是烦躁的皱紧了眉头,将手里的茶盏放下。
“美和啊,你还在怨美纱么?”保刈慧子问,没给她思考回答的机会,自顾自的说道:“美纱都已经不在了,计较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被留下的人总是最痛苦的那个,你自己也很清楚,何必再给那可怜的孩子不快?那孩子已经够苦了,上一辈的事情与她何关?你可以怨美纱当年抛弃这个家、抛弃你们姐妹情份,可美纱自己又做错了什么?若不是我们逼她,她也不会走上这条路……美和,我也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怨也怨过了,都放开了罢,人死如灯灭,还有什么值得去计较的呢?”
保刈美和眼眶含泪,有些哽咽,“母亲,一瞧见那张脸,我就会想起美纱姐姐,我宁愿继续怨恨下去,也不愿承认美纱姐姐已经不在了……”
保刈谦别开脸,不说话。
老太太任由她像过去少女时期,哭倒在自己怀里,枯老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抚着她的背,目光悠远悲伤。
是啊,亲人间何来真正的隔夜仇呢?当骨肉血亲,没有预兆的离世,留给人们太多遗憾时,还有什么可计较的呢?
第十四章
乡居的日子是一钵闪烁的黄金,在贫乏的生活里流溢着旧王族的光辉。
冈山位于日本岛的西部地区,地形北部主要以山地、盆地为主,中部是丘陵地——吉备高原,南部以平原为主,四周有美丽的濑户内海和绿色的山脉,可谓是风光明媚,加之气候温暖、自然灾害少,虽然不能说每天都是晴天,但是以晴天为主的好天气,实在是一处世外桃源般美丽的地方。
自古以来,冈山就是一座文化名城,县内散布着许多名胜故迹,历史上伟人辈出,在县内的美术馆、博物馆,可以追寻这些先辈们留下的足迹。在美丽的古城保护区,也许还可以领略到古朴的日本风貌。另外,冈山县内温泉也十分丰富,有被誉为“美作三汤”的汤乡、奥津、汤原等各种名汤、秘汤,是位于优美自然环境中的休闲圣地。
这儿确实是个避世与隐世的好地方。保刈家的别院便建在冈山县郊的山脚下,周遭是风景秀丽的山水田园,不乏小桥流水人家的农舍,走出古老的和室,放眼望去,世界呈现给人们最朴实而自然的一面。
虽然有些好奇保刈家别院为什么要建在比较乡下的地方,但联想到保刈慧子的年龄和身体状况,淡心也明白这儿实在是个很适舍老人家休养的好地方,民风朴实,景色迷人,空气清新,交通纵横。
…………
………………
几天的时间,足够让某只单纯的绵羊开口闭口“淡心淡心”的叫嚷起来了。
两个年龄相当的少年少女,在不算小的宅子里,理所当然的凑到了一起。或许人与人之间的因缘就是这么的奇妙,所谓的血缘亲情,在单纯的思想里,很快搭起了桥梁。
几天的时间,淡心和慈郎两个未曾谋面的陌生人已能像做了十几年的姐弟般自然的相处了。
淡心喜欢上了乡居的日子,宁静平和,没有车声喧哗,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即便被人家说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一般,却让她觉得很充实。当然,于某只嗜睡的羊来说,那更是没问题了,多自由自在啊,想睡就睡想出去折腾就折腾,没有时间限制。
保刈慧子年纪大了,又因受了刺激身体不好,大家都窝在宅子里陪她,暂时还没有人能放心的离开。保刈谦倒很高兴淡心融入了这个家,与慈郎“相亲相爱”,保刈慧子喜欢孙儿绕膝,自然乐意淡心与慈郎两只小的陪着,保谦美和对淡心仍是不冷不热的,甚至每次看到两人走得近点,神色会冷上那么一冷。
现在,大伙都适应了规律的乡居的日子。
早上七点钟左右,淡心会在乡野间的鸟鸣鸡啼中醒来,虽然没有赖床的舒服,但洗濑过后,推开门窗迎来凉爽的山风和清爽干净的空气,看见初升的旭日和朝霞满天时,心情会蓦然大好。
整理好自己,然后去正堂陪长辈们吃早餐,这是宅子里规定的。
这时,某只睡眼朦胧的羊会萎着脑袋揉着眼睛呵欠连天的出现,头一点一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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