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会泉之前游走场中,他本身就一直有意把控着和安全点的距离,让那个角落保持在他的支援范围内,并没有真的放手无寸铁的宁副院长自生自灭,觉得给人家留两个防护罩就万事无忧了。
在烟尘缭绕,视野能见度已经越发差的屋子里,他的记忆力极好,视野差也不影响他对方位的判断,还能根据杀手们的动向,且打且行,实时更新自己这头的最佳路径。
不过,又因为这里此前的战斗还算激烈,地面环境也遭到了不小破坏,被手.雷掷出的凹坑与坍塌的室内建筑体藏在能见度感人的地上,便是一个又一个人为制造的陷阱,一不留神,很容易被它们绊住脚步。
崖会泉也考虑到了这一层,在预估赶到用时时算上了时间损耗。
但就结果来看,他的这份损耗考量可能不太需要。
再往前三步位置,有个直径一米的塌陷。沃修的眼睛像自带探测仪,在烟雾中也能看清周围一切,精准报出了两人前方存在的障碍,并把环境播报的时间掐得也很好。
三步,刚好是个沃修话一说完,塌陷便也到了崖会泉脚尖前方,听完播报的崖会泉连一丝停顿都不需要有,能直接下一步就改变步伐大跨过去,然后有条不紊地继续前行,时间上一秒钟都不会浪费的节奏。
大的地面阻碍沃修会播报,小的他就直接奔走间碰一下崖会泉肩膀,或者示意性地抓一下崖将军手腕。
崖会泉和沃修默契绝佳,很多时候压根不用沃修开口,两人肢体一碰,他便已反应过来哪里有问题,然后他们在滚滚烟尘里无声完成配合,继续畅通无阻地直奔安全点而去。
他们赶到那个小安全点时,宁副院长就正在里面嗷嗷鬼叫。
防护罩实际上很坚强的还维系着,它们交叠着撑开在安全点的两个入口,虽然能量剩余已肉眼可见地不多了,但仍身残志坚,很顽强地替里面的人撑开了有时效的避风港。
宁副院长作为一个体面的文人,在性命攸关的危急时刻,他放开了自己平常总腔调柔和的喉咙,却竟不是在单纯的鬼哭狼嚎,沃修和崖会泉也是走到他近前,才发现,宁副院长的嗷嗷是在给自己壮胆,可能是觉得呐喊也是输出的一种方式,能靠拼喉咙对抗人家的高频能量射线还是怎么的。
崖会泉没被敌人怎么样,然而近距离听到这种精神输出的别样进攻方式,他不禁也偏了下头,不动声色按了下耳朵。
沃修则默默放下了去调终端的手他本来把验伤专用的扫描光线和应急止疼剂都准备好了。
发觉入口的防护罩消了一层,有人影进入安全点,宁副院长一刹那声调变得更高,又在听见崖会泉忍无可忍说了声闭嘴后倏地静音,过了两秒,崖会泉走入了他的视线可见范围内,他一口卡在胸口的气方才喘出来,喜出望外:崖将军!
崖将军蒙受深情呼唤,脑子还被宁副院长声势惊人的嗓门吵得嗡嗡的,一脸冷漠,连头都懒得点,径直将枪换手,朝此人伸出最近的那条胳膊,准备把人从这已经不再安全的安全点里带走。
我来。沃修忽然从后方横插一手,在崖会泉之前拖起宁副院长,两人的手臂相擦而过时,他在崖会泉的小臂上一拍,看看你的手。
沃修把腿脚发软的宁副院长都拉了起来,目光却还落在崖会泉手上。
方才那样紧急的情况里,崖会泉一直戴着跟礼服配套的手套,那副手套也是白色,布料要比崖会泉平常使用的更厚重,渗透性也更差,所以直到此时,才有零星血色从手套下方浮上来,白手套上染着的血迹非常醒目。
落在视力水平极其优越的人眼里,那醒目得简直刺目。
崖会泉或许是精美皮相下意外的皮糙肉厚,也或许是以前就不怎么注意照顾自己,对这种破皮流血都只看作皮肉轻伤,十分不屑一顾。
可忽然的,自己不屑一顾的伤被别人专门点出来,别人还用了比较可能是比较忧心的口吻,崖会泉飞快看沃修一眼,把对方神情尽收眼底,他已经在回身给带着宁副院长的沃修开路,一边扫退阻碍一边无端觉得不自在。
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的手?崖会泉很快找到机会反唇相讥。
他余光不期然扫到了沃修小臂上蜿蜒的一线燎伤,倏地又从无端不自在转换成无端也有点恼。
少盯着别人挑刺。他冷声说。
旁边,宁副院长再度丧失了发言权,他小心左右看了看这二位,花了一点时间分辨出新冒出来的这人是谁,又一眼瞄到了沃修手里的枪。
宁副院长:
说好的我没有分享武器的习惯呢?还有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像个会喘气的移动摆件,总是一不留神就没了存在感,夹在这两人中间也仿佛不存在一样?
然而事实即是如此,一如早先的情景重演,战斗力不足,在这种场合下应变能力也不佳的宁副院长,真的只有被人带着走,别人示意他往哪跑他就往哪跑,别人让他低头就低头的份。
到了这时,距离崖会泉启动应急备案已经过去有一阵,崖会泉的个人终端在他们离开安全点时弹出新的提醒符号那是蓝色的光标,意味着会场内的安保系统已经响应且执行完毕指令,最早一批赶到场馆后方的卫兵已建立起封锁线,正在截获第一支试图撤退的伏击小队。
行了。崖会泉眉宇间一松,他把消息通知给并行的二人。
上方斜刺里有戴着红外眼镜的杀手探头,能看出来,这是个对刺杀任务相当执著的对象,同伴不是扑地就是已经快撤离到出入口了,他还固执地徘徊在崖会泉一行附近,正试图对下方三人进行高空扫射。
宁副院长有沃修带着,成片落下的激光仅扫过了他一片衣角,崖会泉分神瞥一眼沃修那头情况,手上一枪反扫过去,精准打在高空杀手的脚上,让本就是攀附装饰吊顶的那人一晃,眼看手上的吸附装置就要松脱,对方会像被扫落了蛛网的蜘蛛一样掉下来。
电光石火的一刻,高空杀手没有自救,他反而把手按在手腕上,像是通过个人终端快速启用了什么,把一个东西倒扣在天花板上。
崖会泉反应极快,哪怕交火炸起的建材残片四溅下,他其实没看清楚那人究竟往天花板上扣了什么,但凭着那个动作和多年锻炼的危机意识,不好预感猛地顺着他后脊一路蹿起,他当机立断把沃修和宁副院长往最近的一堵承重墙前推。
宁副院长是最先被怼进墙角的人,他几乎是被拍进角落里,不太结实的胸膛都在坚实的墙壁上硌了一下,只觉得五脏六腑俱是一震。
然而再下一刻,是整个行政办公厅的天花板都剧烈一颤被按在天花板上的是个局部爆.破装置!
它瞬间就把天花板连装饰吊顶炸了个大洞,在零星的碎块率先落地之后,一整块厚重的特质材料板摇摇晃晃,悬剑般摇晃到三人上方,接着,就在三人开始转移,又还没彻底离开它的覆盖区域时,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咯吱,连接在材料板与残存吊顶间的钢筋彻底断裂,它无可避免地重重坠下来
崖会泉在听见断裂声的瞬间下意识攥紧沃修,他拉着人的那条手臂几乎暴起青筋,恨不得自己骤然力大无穷,又或者身边这人紧急减个一百来斤的肥,好让他能像投掷一杆标枪一样,把沃修哦还有宁副院长一手一个地抡圆了胳膊投出去,把他们手动丢出建材板的撞击区域。
但那当然不可能。
崖将军再怎么英明神武,也只是肉.体凡胎,他没有跳脱人类的范畴。
趴下。
沃修忽然从他镣铐一样的五指内抽走了手,将他向下一按。
崖会泉脑子里想了一串超脱现实的想象,现实里却才过去不到一秒钟,他猝不及防被沃修技巧性一按,人顺着力道变了动作,但在沃修抽身时,他有个本能地伸手,蓦地感到一阵似曾相识的心慌,简直是条件反射的想挽留。
沃修好像察觉到了,崖会泉的头发被飞快地碰了一下,并且由于时间紧急,那人速度很快,那一碰更像是他被人在脑袋上薅了一把。
崖会泉追过去的手没有碰到人,指尖却擦过了一片掠过的密实毛发。
半空中横空出现另一道阴影,叠在坠下的建材板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