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外表伪装得再完美,也无法彻底改变自己的眼神。所谓眼睛是灵魂的窗户,正是这么一回事。虽然太宰治觉得,以自己或是某只大尾巴狼的能耐,努努力还是能够做到完美程度的,但没准是等得太久了,他实在是过于迫切地想要抓住对方回归的证据,所以愿意去尝试每一个接近真相的可能性。反正不是那家伙的话,找机会开溜就好嘛。若缠得太紧,稍微用上点特殊手段,便可以让人再不敢也不能靠近自己半步了。想想两个人过去曾玩过的类似戏码,他又忍不住露出一丝富含深意的笑容,将手中喝了一半的酒杯放在桌边,随意询问道:“可以的话,现在就走吧,再磨蹭下去我就要失去耐心了啊——”猫科动物总是喜欢使用这种欲拒还迎的手段,充分掌握着主控权。黑川介当然不讨厌他这点小脾气,甚至还挺喜欢陪着一起玩的,但想想自己提前准备好的剧本,便一边若无其事般地扫过全场,一边慢悠悠地开口拖延着时间:“这样决定下来未免太草率了吧?起码津岛君得告诉我,你是做上面的还是做下面的吧,不然两个人开房的时候发现自己属性相同岂不是很尴尬?”“诶?我还以为你看得出来呢——”黑发少年故作诧异地眨了眨眼,然后就顶着一张迷惑人心的漂亮面孔,大言不惭地表示道:“我自然是做上面的咯,倒是你很像是下面那个呢,所以我才会约你去玩呀。”——这家伙可真敢说啊。伪装中的老司机下意识摸了摸唇边虚假的胡须,觉得能对着此刻自己这张成熟大叔脸说出不良台词的家伙也算是勇气可嘉,便强忍着笑意配合道:“原来如此,津岛君的口味果然独特啊,看来我得好好表现才行呢。”“别啰嗦啦,快走快走~”急于验证猜测的猫科类明显开始缺乏耐心,这会儿干脆去扯面前人的手,也不知是想借机再搜得一些证据,还是单纯的着急,总之连隐形的尾巴都快要翘起来乱晃了。然而在他成功之前,身侧却忽然冲出一道急匆匆地人影,一把拦下了他的小动作。大约是平日里缺乏运动的缘故,稍微跑得快一些,对方呼吸的节奏便乱得一塌糊涂,简直没办法说出话来,只能用身体挡住他侵犯领地的意图,气喘吁吁地发出一阵模糊不清的抗拒声:“不、呼、不行,不许、呼——不许碰他……”碍事的家伙,实在是太讨厌了吧。要不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太宰治恐怕会立刻出言驱赶,而不是像此时一样本能停下动作,若有所思地观察着不速之客。有一种很强烈的违和感正在冲击着他的神经。明明对方的长相暂时还隐藏在兜帽之下,仅仅有几缕乱翘的额发从里面探了出来,随着身体的起伏胡乱颤动着,却偏偏令他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厌恶感,以及……危机感。啊、啊——甚至连那声音都让他觉得难以忍受。偏偏被对方护住的男人完全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反倒伸手扶住了来者的身体,关切地低声询问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让你在那边等着的吗?”“抱、抱歉,我实在是没办法就这样等下去……”不知是仍然没有缓过状态的缘故,还是略微有些心虚的关系,青年的语气不可避免地放软,犹如讨饶一般轻轻的认着错:“果然不管是面对着谁,我都不想将你让出去,那样实在是太蠢了……后知后觉的我就像个笨蛋一样啊……”说着说着,他小心翼翼地抬起眼帘观察着面前人的表情,就像是受惊的小动物一般谨慎,偏偏眸底深处带着全然的信任感,极为矛盾又和谐地共存着。于是连那声音都不自觉地带了几分试探性的娇弱感。“——所以说,我可以稍微任性一点吗?”“这怎么能算是任性呢?”与面对容易恃宠而骄的家猫不同,黑川介向来懂得该如何安抚流浪猫敏感不安的内心,眼下见他鼓起勇气朝着自己讨要宠爱,哪里能硬下心肠拒绝,便在黑发少年的注视下轻抚着怀中人的肩头,温柔地回应道:“之前我就说过吧,希望阿治能好好地向我撒娇,说出自己的想法,所以没关系哦。”那样亲昵的相处模式仿佛参照物一般,更突显出了刚刚男人与他搭讪时,那态度有多么的随意与缺乏真心。哪怕真是他所熟悉的恶劣家伙,都从未用如此宠溺的态度对待过他。心底里被种种信念和情感堆积起的高墙忽然就崩开了一角,紧接着,便有凉风丝丝缕缕的钻进来,带来一阵如有实质的酸痛感,刺得他整个人都快跟着炸开了。若他真有一身皮毛,恐怕此刻已经爆成了毛茸茸的一团,连长长的尾巴亦变成了毛掸子似的笔直竖起。与其说是妒忌,倒不如用临战状态一词来形容才更为贴切。于是还没等搞清楚对方究竟是不是自己在等待的家伙,他便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对面两人甜甜蜜蜜的恋爱氛围,直直地切中要害道:“现在再秀恩爱不觉得太迟了吗?不管你是他的什么人,有什么关系,当他现身于这里的那一刻开始,就代表着你们之间出现了很严重的问题哦。”明明连他自己都没搞懂有关爱的全部含义,这会儿却像个专家一样说得头头是道,哪有半分露怯的意思。而且为了证明自己说得属实,他歪了歪头,表情又变得暧昧起来,像极了准备撬别人墙角的小妖精一般吐露着某种实情:“更何况,他刚刚已经约我去开房了啊,中途离场未免有点扫兴呢。”那话里话外都在明示着“出轨”的证据。但凡是有点脾气的恋人,总该表现得更愤怒一些,然后当场拂袖离去,再不顾男人花言巧语的安抚才是。结果很遗憾地,兜帽之下的青年并未有分毫的动摇,而是缓缓挽住了身旁饲主的胳膊,如同换了个人一样散发着冷漠沉稳的气息,平静地说道:“没关系的,只要他还愿意站在我的身旁就好。因为我在意的,永远只有他这个人而已,其余的根本无关紧要。”“这种说法未免太卑微了吧?”纵使再羡慕他所得到的优待,可心高气傲未经历过太多磨难的家养猫对此仍是嗤之以鼻,唇边不禁勾起一抹嘲弄的浅笑,“难不成你是他养的宠物吗?所以无论他在外面养多少的情人,或者干脆将你的同类带回家,你都没有干预的权利呀——”不得不说,太宰治实在太擅长看透万物的利弊,就算不清楚前因后果,也能凭借表层的信息分析出关键处,然后给予最为致命的一击。而他所说的,的确是另外一个“他”所考量的内容。在平行时空里,因为自己的干预,导致黑川介没有与旁人产生过多的交集,也就没有难分难解的牵绊,算是给了他一个独宠的美妙记忆。但回到这里却是不同的。不光是另外一个“自己”,目前已知的还有他的死对头和森先生,以及相当值得怀疑的武装侦探社社长……总之问题多多,稍不留神便要地位不保。更何况,他很清楚饲养者的脾气,知道对方绝不会放着床伴不管,甚至能巧妙地维持着个中的平衡,妥善将水端平,让大家和谐共处不至于闹出太大的乱子来。假设他表现得太过小气,像是处理平行世界的死对头一般从中作梗,难保不会拉低自己的分值,从天堂重回地狱之中。思及此处,他才会放任黑川介外出寻找走失的家猫。但被放置于友人身边暂养的间隙里,越来越多的懊恼情绪将理智彻底淹没,让他无暇再去顾及别人,满脑子仅剩下“我得快点回到黑川君身边”这一个念头而已。身体比大脑的反应更迅速。其实在匆匆赶赶来的路上,他基本处于一片空白的状态,完全没想好该怎么说怎么做,但来到这边,被熟悉的温度重新包围之后,便犹如吃了颗定心丸一样又恢复了思考能力。此刻他看着眼前那个更加年少的“自己”,忽然觉得一直以来的担忧或许是多余的。无论他们的长相有多相似,黑川介是否遇见了对方,对“太宰治”这一个体先入为主地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都没关系的。因为他就是他,与身份印象无关,是完全不同的人,他是凭借自身的独特之处才吸引到了心仪饲主的青睐,与面前这个明明想要得到宠爱却不肯坦诚的糊涂家伙是不同的。所以,他的想法当然是——“他是我的主人,也是我的爱人,我尊重他的选择,有什么不对的吗?如果他想带着你一起玩,我也、不会介意哦。”这不是邀请,同样是赤裸裸的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