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到关键处,付安阳郑重地放下勺子。
[su:上午第二节 大课间,那个来找你们聊天的人叫什么名字啊]
[su:你们连我小名都告诉他?什么时候玩那么熟的]
[马马虎虎:?]
[关关juju:?!]
[下雨天:没告诉他啊,你不是说了在外边儿不许提么]
[下雨天:我们都还震惊了好吗!以为他跟你很熟呢]
[马马虎虎:他叫沈闻叙]
沈闻叙。
付安阳喃喃念了一遍。
大概是班主任回来,群里一时间没了动静。
付安阳放下手机,独自坐在丰盛的晚餐前,目光顺着长长的餐桌向远处延伸。
透过巨大的玻璃落地窗,穿过精心打理的庭院花园,向着未知的更远处,视线始终找不到落点,最终不得已融入茫茫夜色。
不知过了多久才回过神来,粥都要凉了。他想拿起勺子,抬手却忍不住先揉了下眼睛,眼眶酸涩难当。
沈闻叙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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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什么样的朋友,连他一起长大的发小们都不认得,却叫他小名叫得跟他妈一样自然。
付安阳翻遍了自己的社交账号也没能从其中找出一个叫沈闻叙的好友,暂时排除了网友的可能性。
网上都不联络还算什么网友。他把沈闻叙三个字写出来,盯着联想了许久。但这个名字始终无法唤起他的记忆,好像是第一次见到。
那么是亲戚?只有过年过节见过,才会没有联系方式也没留下什么印象。
或许直接问楚茜更快。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这才发觉自己对着这名字出神到太晚,犹豫过后还是暂时按在心底,不想打扰她休息,明天再问也来得及。
这一晚他做了很长的梦,梦境里颠三倒四,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只留下疲惫。
下楼吃早餐时虚浮的脚步把宋阿姨吓了一跳,问他需不需要给学校打电话请假再休息一天。
她是看着付安阳长大的。楚茜夫妻二人离婚后从旧宅跟到这里,她对付安阳的关切和疼爱远远不止于照顾雇主儿子的工作责任。这半年来照顾他一日三餐,陪伴他的时间比女主人还要多得多。
没事我困懵了。这么早起来不太习惯。
平时都睡到八/九点自然醒的。开学后要求七点半到校,他六点钟就得起床,魂儿都还不完整,一半在身上一半在床上。
起得太早没有胃口,付安阳在餐桌前坐了会儿试图醒觉,越醒越睁不开眼,再坐下去要迟到了,便只拿着宋阿姨强烈要求的热牛奶去上学。
一关上车门就倒在了后座上,看架势不到学校门口起不来。
司机小耿见怪不怪。
这位小少爷昨天也是这么上学来着。
到学校门口时是七点十分,还有充分的时间梦游到班门口。下车后又被司机叫住,付安阳茫然地回头,看到他从车窗内伸出胳膊,手上拿着那盒牛奶:落东西了。
是故意落下的!
早上仅有的智商就使了这么点心思还被戳穿了,付安阳叹了一大口气,认命地接过牛奶:知道了知道了。
小耿看着他过了马路,愉快地回去跟宋姐汇报。
他家的车通常都会停在前一个红绿灯,离校门口还有几步路。付安阳取下书包把牛奶装进去,想着到班上塞给夏予添喝,刚走进校门就听见一声口哨。
你平时都是这个时间到校吗。
叶嘉禾等得打了半天呵欠,终于把人给盼来了,眼睛看着他,嘴上却在抱怨旁边的人,我就说他不会那么早来上学!
付安阳抱着书包一脸莫名其妙,还没来得及问是等我吗等我干什么,瞥到他身边的人时突然语塞。
沈闻叙今天看起来心情也很好,一早就笑容满面。尤其看到他来,话还没说,先张开一个大大的拥抱。
早。
第4章
一大早在校门口动手动脚,付安阳没这么个爱好,缩着肩膀避开他含糊地回了声早,加快脚步越过两人跑路。
本来一肚子问号,真遇上沈闻叙时却没来由地心虚。大概是起早了没缓过劲儿来,还是得等回到班里脑子清醒了再说。
沈闻叙追上他同速跑路,脑子里自动替换成两人是在并肩散步,感觉还得再聊点什么才够情调。
你为什么抱着书包?
重吗?我帮你背?
你平常都这个时间上学吗?那我明天提前十分钟来等你?
付安阳听岔了气,两肋疼得抽抽,不得不放慢脚步,跟他拉开距离。等我干什么啊。沈闻叙一不小心跑过头还倒回来几步,保持并肩语气憧憬: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走到班门口了。
一起跑过去也行。
奇怪的爱好增加了。
如果不是这会儿吸气都疼,说不出话来,付安阳很想问他到底是来上高中还是上幼儿园。
怎么会有人上个学还天天这么开心的啊。
怎么了?岔气吗。
沈闻叙看出他脸色发白,语气关切,立刻伸出手的动作带着点迫不及待的意味,那我帮你顺顺
停!你就站那,别动了!
付安阳怕了他,找段人少的校道背靠大树,按住小腹弯腰把气喘匀。
过去半年都宅在家里,他不喜欢运动,起步太急又跑太猛了。相比之下身边这个跟他同速起飞还有心思叭叭的人还好端端地站着,让人有点没面子。
沈闻叙看他呼吸困难,很有些担心,我背你去那个学校里的医院?那个地方?
付安阳:那叫校医室。
这个人对学校的熟悉程度好像还不如他。
还不至于要去那。
喘匀了气,隐痛渐消。离进班还有一点时间,闹完这一阵子他头脑清醒了不少,直起身把书包撂到背后,索性在这把话挑明,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看这情形几乎算句废话。
应该是认识的吧。他没等沈闻叙回话,接着说,但我暂时想不起你来,很抱歉。
我几个月前生病,把脑子烧坏了,醒来以后事情都记得不太清楚,人也认不全。现在也还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只能跟你说抱歉了。
他有一双清澈的眼。眼尾圆而钝,晕着淡淡的红,如果不摆出照片上那种大人式的冷酷庄重,专注地望着某个人时,透出的纯粹和执拗颇有蛊惑性。
仿佛受了那双眼睛的摆布,他说什么就会信什么。
沈闻叙沉默几秒,笑意减淡了些,避开他的眼睛自嘲道,我这个人,其实脑子也有点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