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地方比医院更能看见世间百态,更能明白人各有命。
穿金戴银的,衣衫褴褛的。
进了这扇门,都只剩下一个模样:都求能活下去,能平平安安地踏出这扇门。
叮咚
电梯到了。
连奚走进下行电梯,旁边几个来看病的看了电梯一眼,没进去。
他们在等上行电梯,要上楼看病。
连奚拿出手机,准备打车。然而他试了几下,电梯里信号极差,始终不在服务区。看来只能等出电梯再打车了。
叮咚
连奚正要出门,忽然,他的脚步顿住。
他缓缓抬头,目光凝住,看向了那个走进电梯的长发女人。
空荡发白的走廊里,两侧没有窗户,只有高瓦数的顶灯照着光洁的地面,泛着一层死灰般的白。
一头黑发的女人低着头,僵硬地迈着步子,从走廊走进电梯。
她缓慢地走到角落,然后,站着不动了。
咔哒一声,电梯门关上。
连奚抬头看了眼显示屏。
四层。
你去哪楼?青年的声音平和冷静。
电梯镜面反射出那个站在自己身后的长发女人,她没有吭声,只是一直低着头,将脸庞藏在浓密的长发后。
连奚静静地注视对方,他的余光里闪过一道红色。连奚低头一看。
这个女人的手腕上,系着一根细细的红绳。
和连奚左手腕上的红绳不一样,这根绳子更粗一些,上面也没系着一颗青铜铃铛。只是一条光秃秃的红绳,不好看,却就这么系在苍白而无血色的手上。
冰冷的电梯里,楼层一层层下行。
连奚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电梯数字跳到2楼,然后
是负一楼。
跳过了一楼。
你知道医院的太平间里,有个规矩吗。
漫长死寂的时间里,忽然,女人沙哑单调的声线响起。连奚抬起头,目光与女人的对上。
不知何时,她也抬起了头,漆黑的长发顺着两侧脸颊滑落,露出一张惨白耸立的脸。
你,知道吗?
电梯镜面里,这女人缓缓地歪了头,望着连奚,慢慢咧开嘴角,笑了。
连奚沉默地看她,淡淡道:不知道。
死人的身上,都要系一根红绳,系了就知道是要送进太平间的啊。
良久的缄默。
女人只是无声地咧着嘴,然而一声声似乎从骨子里发出来的笑声,在电梯金属墙壁间不断回荡。
咚咚咚
咚咚咚整个电梯好像颤抖起来。
电梯不断往下,不断往下!
叮咚
连奚飞快地抬头
地下十八层!
这时,电梯门倏地打开,冰凉惨白的光线挤出门的缝隙,倾泻而下!
连奚目光缩紧,嘴唇抿住,他的手按上了左手腕的青铜铃铛。但就在他准备拨动铃铛时,忽然,门外站着的人被光线照亮。
连奚的动作停住了。
一个穿着工服、手里拿着拖把的矮老头站在电梯外,惊讶地看着连奚,然后又看了看头上的电梯数字。
小伙子,你咋到这儿来啦?
连奚没有松开握着铃铛的手,他仔细打量对方,片刻后:电梯好像出了点问题。
老头一拍大腿:电梯又坏啦!这儿是太平间,你走错啦,赶紧上去吧!说着,他看到连奚身后的人,目光一凛:小琳!你怎么在这,是不是又来吓人了?一边说,他一边伸手把站在角落的女人拉了过去。
矮老头看着连奚,歉疚地笑:我这个同事,老喜欢吓人。她是不是还跟你说,太平间里的死人都会系根红绳,然后给你看她手腕上的红额,你也系着一根呢啊,小伙子。
连奚:
连奚默不作声地把左手藏到了身后。
矮老头拍了拍长发女人的脑袋:干嘛呢你,还不给人家道歉。
长发女人嘻嘻地笑。
矮老头:你别听她瞎说,现在哪还有人往死人身上系红绳的。那老头眼珠子一转,没事的话,我们还要去打扫卫生,就先走啦。
连奚看了他们两人一眼,没吭声,点了点头。
老头松了口气,似乎生怕连奚去找院领导投诉他们。
透过渐渐关上的电梯门缝隙,连奚看见那老头不停地训斥年轻女人,指责她不要老去吓医院的病人。
让你再吓人!
你还想不想要这个月工资啦?
现在的年轻人,管不动喽!
咔哒
电梯门彻底关上。
连奚抬头看了眼显示屏。
负三层。
刚才应该是看错了。
他摁了一楼的电梯按钮,电梯缓缓向上驶去。空调凉爽的风轻轻吹着,连奚打开手机,发现又有了信号。
电梯在一层层上行,然而医院负三层太平间的走廊里,矮老头的骂声却越来越轻。骂到最后,他彻底没了声,只有女人嘻嘻嘻嘻的笑声在走廊墙壁间回荡。
女人抬起脚,裙摆滑开,露出了一只瘦骨嶙峋的左脚踝。
那里系着一个塑料标签
『B07.8.14』
嘻嘻
嘻嘻嘻嘻
作者有话要说:
捩总:???这有提到我一个字?
CC:金、光、大、佬!四个字!
第十六章
叮咚
机械缆绳嘎吱作响,电梯稳稳停在地下三层。哗啦一声,厚重的金属门板开启。
下一秒,穿着白T恤、神色淡漠的青年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通往太平间的走廊冰冷潮湿,或许因为离地面太远,一股森冷的气息从脚底板直直窜上大脑。连奚面无表情地向前走着,空荡荡的走廊里回荡着他单调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