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董。”到了苏城跟前,荣尚国竟有种气短的感觉。
他很久没有类似的情绪了。和胜利油田一样,江南造船厂也是一个完美的独立王国,而且地处中国的经济中心,在计划经济时代,拥有着同行们难以企及的资源,除了住房比不上外地人,无论是肉蛋蔬米,还是照相机手表等硬件,全都是国人项目的对象。
除了中船老大,就算是集团副总也没有荣尚国这个分公司总经理来的舒服。在行业领先的状态下,荣尚国度过了许多不用求人,光等人求的美好生活。
如今,再要张口求人,荣尚国嘴唇动了动,却有些说不出话来。
苏城似乎猜的到他的想法,也没有让他难堪低头的意思,主动握住荣尚国的手,笑道:“正好,我还想找荣总你呢,关于船厂的评估和三产公司,我有个想法,先让三产公司的股权所有人做选择,然后,咱们再进行一次选择。比方说一家公司愿意继续留在中船集团内,咱们再选择让不让它留,如果让它留下,那就要求对方配合评估,不让它留下,那就清退了事。反过来,如果三产公司想走,咱们再选择让不让它走,走的话是什么价格,留又是什么价格……”
苏城的话,荣尚国听的很仔细。
其实,这段话除了增加了一项可有可无的选择之外,与苏城以前的提议并没有多少区别,是留是走这种得罪人的事情,仍然要中船来决定。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眼看着外商都涌来了解巨型总段造船法和平地造船法,荣尚国的优越心理早已丧失殆尽,眼见苏城给了一个台阶,连忙接上道:“这个主意好,我回去以后,就向各三产公司传达。”
“荣总的姿态不妨强硬一些,如若可以的话,大华实业预计月底就开始确定技术扩散的范围了。”月底是最后一艘合同船下水的日子,大华船业的资金积累和技术积累也会达到年内的高峰,以这个节点做技术扩散,既不会影响到大华实业自身的利益,也能趁着时间差,竞标到第二批的船舶订单。
等到这批船舶订单完成以后,大华船业会逐步减少普通货轮的接单量。这样做,虽然可能在短期内造成几千万元的利润减少,但会最大程度上提高大华实业的产业效率,就五年以上的周期来看,明显是提升技术水平更为重要。
苏城可是知道中国的制造业生产能力,一旦这些中国船厂掌握了巨型总段造船法,几万吨的船只就会像是玩具似的,源源不断的生产出来。
普通船舶,全世界每年的需求量不过三四千万吨,在韩国、日本和东南亚企业的夹击下,中国能得到四分之一已是侥幸。因此,一旦国内的生产能力突破了1000万吨,价格战将是不可避免的。
这也是中国制造的一个特点。国外的百年老店限于股东、银行之间的关系,往往注重品牌建设,以及利润的获取。在生产能量超标的情况下,他们经常是控制产能,保证利润的。
中国制造则不同,企业都是相对独立的,在计划经济结束以后,既没有统一的协调机构,也没有强力的限制手段,一旦产能超标,中国企业的通常做法就是做更多的产品,然后用大规模生产的优势,侵蚀其他公司的领地,以数量促利润。
事实证明,中国企业的做法更加符合市场经济,也因此在很短的时间里,取代了传统的制造业大国,成为了世界工厂。
苏城无意在国内拼的血流成河,宁愿将这些大规模生产交给专业的制造企业。早在决定技术扩散的时候,他就做好了退出低利润领域的准备。
趁着其他国内船厂学习技术的时间,大华大约还能赚上一轮,此后,就要继续向着LNG船前进了。
同样的话,落在荣尚国的耳中又不同了。
大华实业预计月底确定技术扩散的范围,那江南造船厂准备的时间,还不到一个月了。
他苦笑两声,道:“真要强硬起来,那就强硬些吧。”
话说完,荣尚国也有些轻松。几十年名声的负担,似乎也卸了下来。
苏城微微点头,挽着荣尚国的胳膊,回到人群中,继续谈笑风生。
其实,清退三产公司对企业领导者来说,是很有利可图的事。不管是哪一级的企业,三产公司都是良莠不齐,好的三产公司年赚千万,不好的三产公司要倒贴承包费。这样一来,有心搂钱的领导就有了操作空间。中止赚钱的三产公司的承包合同,延续亏欠的三产公司的合同,对方若是不想这样,那就得有所表示。
荣尚国的纠结,正说明他还没有滑落悬崖。
如果换做另一个人掌控江南造船厂,苏城对于购买它20%的股份,还会有一些疑问。
身边,苏城和旁边的人聊的更欢了。
巨型总段造船法,是真正的工业化造船法,需要的总段工厂是越多越好。对于巨型总段造船法,苏城暂时不想扩散到国外去,但巨型总段工厂并不影响。
在大华实验室密如蛛网的专利壁垒下,巨型总段造船法最关键的焊接技术基本掌握在大华实业手里。外包得到的激光测距,以及计算机模拟技术,也以上千万美元的价格,从外国厂商手中购得了15年左右的技术独享。就一种工业技术来说,15年的时间已绰绰有余,15年后仍不能开发出新技术的厂商,早就该被淘汰了。
此时,来中船集团找苏城的,多半是门路不通的中小型船企。他们自知实力薄弱,也没有追求全套技术的意思。确定苏城只可能转让巨型总段工厂的技术以后,就顺着这个问题谈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