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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策2
第二天朝会,皇帝当堂投下了一颗炸弹。
“叔父幼而正直,义无隐情,体国忠贞,助成大业。皇考特加爱重,赐以宝册,先封吴王。又辅朕登极,佐理朕躬。我皇考上宾之时,宗室诸王,人人觊觎,有援立叔父之谋,叔父坚誓不允,念先皇殊常隆遇,一心殚忠,精诚为国。又念祖宗创业艰难,克彰大义,不为幼衝,翊戴拥立,国赖以安。又亲率大军西征流贼,抚定中原。硕德丰功,实宜昭揭于天下,特封为摄政王。钦哉!”
首相张靖安就站在丹墀底下的最前头,仅次于一众亲王,手里捧着个像牙笏板,瑶姬已明显看到他挑了挑眉,慢吞吞地出列:“陛下,册立摄政王乃罕有之大事,目今千秋节将近,礼部事繁,册封典礼等一应事宜,恐一时难以妥善处置。”
瑶姬心下暗笑,这个老狐狸,口中便道:“既如此,待来年再行册封礼。”
只是摄政王的金宝金册虽能拖延一时再行颁赐,圣旨已下 却是再不能改的。散朝过后,大正宫中的朝臣泾渭分明地分作两派各自散去,世家出身的那一派大都围着张靖安,吏部侍郎晁潜道:“还是相公高妙,这就把册封典给挡回去了。”
“挡回去又有什么用,”张靖安哼道,“吴王这摄政王是当定了,咱们拦不住咯。”
“您说他给圣人灌了什么迷魂汤,”内中一少卿道, “上次朝会,圣人明明还挺不乐意的……”
正议论着,只见吴王款款而来,一身朱红色缀金蟒袍,绣五爪金龙四团,皆为行龙。这样庄重严肃的大衣裳,穿在他身上,却颇有一种富贵閒适之感,衬得眉目越发清隽。他一来,众人立时作鸟兽散,张靖安朝他打了个哈哈:“恭喜殿下了。”
萧煜嘴角微蕴笑意:“不及相公弄璋之喜,”张靖安心里一突,只听他道,“相公家中若是摆宴,可必要请我,我与相公爱子在清平坊神交许久,只是一直不得见,实乃憾事。”
说罢翩然而去,剩下张靖安在后头气得直跺脚,唇上的白鬍子都颤了几颤。
瑶姬在后殿得知此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听说张靖安还骂他是竖子?”
段宏远微躬着身子,给她杯中添上新茶:“张相可气坏了,吴王的嘴也真是够毒的,上一句恭喜人家新添了小儿子,下一句就讥讽人家长子成天逛教坊。”
瑶姬哼了一声:“他自己不也是这德行,”想到此人毕竟是自己的叔父,到底口下留德,“张靖安确实该管管他那不成器的长子,我看那小子迟早得给他惹出事来。”
临夏在一旁听着,不由噗嗤一笑:“我的好圣人,您今年才多大呢,张相的儿子可都二十九了。”管人家二十九岁的人叫小子,真真是有趣。
瑶姬忍不住脸上一红:“我也不小。”说到这里,她便想到了昨晚之事。
那时候萧煜似笑非笑地坐在她面前,这个男人本是生得极好的,只是那笑容看在瑶姬眼里,怎么看怎么可恶,他慢条斯理地道:“圣人也不小了,不知圣人还能再瞒上几年?”
两年?三年?瑶姬想,最多三年,她可真的就瞒不住了。
“圣人纵使不为社稷考虑,也得为自己考虑,”他面上的神情是散漫疏懒的,似乎对这世间万事万物都提不起兴致来,瑶姬听他缓缓地说,“臣是圣人的叔父,臣与圣人虽是君臣,也是亲眷,臣若是不为圣人着想,还会为谁着想呢。”
“你想要什么?”瑶姬只是冷声回答。
临夏已经被她屏退了出去,此时这间屋子里便只有她和萧煜两人。事情来得太突然,她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为自己辩白的机会,只能被萧煜抓住最要命的脉门,即便是此刻,她虽然穿上了衣服,但裹胸来不及缠,衣袍底下,依旧能看出少女微微隆起的曲线。
这让她的冷言冷语显得单薄极了,萧煜丝毫也没有被影响,笑意依旧:“臣当然是想,我大楚的江山,千秋永固。”
言下之意,一个女人假扮男人来做皇帝,又如何能让江山永固?
瑶姬几乎要拍案而起:“你休想!”
“圣人,”萧煜伸出手,轻轻按在了她的手背上。他的指尖很凉,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瑞脑香,那气息是甘苦清冽的,隐隐约约,幽幽沁人。瑶姬不由地浑身一僵,看到他眉头轻挑,“臣斗胆问圣人一句,继位的那天起,难道圣人从没有想过之后该如何?”
想过,她当然想过,甚至是在做梦的时候,她都在思索该如何包裹这个天底下最大的谎言。
她还记得阿爹驾崩之前将她叫到病榻前,那时候阿爹已经病得形销骨立了,即便是天底下最好的郎中,也无法将生机留在这个行将就木的帝王身体里。
“阿瑶,”她听到阿爹说,“阿爹对不起你。”
那时候她已经知道遗旨内容了,着太子萧珧继位,吴王萧煜、晋王萧峤、首相张靖安、次相林庭辅政。
这大概是天下人人都梦寐以求的一道旨意吧,从此以后,她便是九五之尊,一言决人生死,
', '>')('但她心里,只有那种靴子终于落下了另一隻的索然。从此以后,她不仅是九五之尊,也再不能是一个女人。
“是阿珧啊,”她轻轻地笑了起来,“不是阿瑶。”
世界上,再也不会有阿瑶这个人了。
瑶姬的心里,其实是没有怨恨的。宁宗待她极好,即便在知道这个唯一的子嗣是个女孩儿后,他都没有改变过一丝一毫的态度。他教瑶姬习字,教她骑射,有时候处理朝政,还会把小小的孩童抱在膝上,一字一句的教她念奏章。这么多世的轮迴,这是瑶姬第一次体会到来自父亲无微不至的关爱,即便是在天宫里,天帝虽对她宠爱,他们一年见面的次数也不过寥寥。
最重要的是,宁宗从来也不说,“若你是个男孩儿就好了”。这是她的生母惠慈太后总是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宁宗却说:“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又有什么要紧,阿瑶就是阿瑶。”——可他应该是这天底下最盼望瑶姬是个男孩儿的人罢。
宁宗体弱多病,几乎到了要绝嗣的地步,所以在他三十五岁那年,贵妃刘氏终于有孕之后,大楚朝几乎是举国同庆。人人都在盼望着那是个男孩儿,他只要一诞生,就会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太子。
可命运总是这样弄人,孩子生下来了,是个女孩儿。
那时候宁宗正在泰山封禅,赶回京城后,听说刘贵妃生了个男孩儿,当场颁旨将其立为太子,所以直到孩子满月,贵妃再也瞒不住的时候,宁宗才知道,刘贵妃竟然鬼迷心窍,为了夺得后位,谎称自己生下的小公主是皇子。
此时立太子的旨意已经全国皆知了,宁宗在气恼之下,第一次发了雷霆之怒,他向来是个仁厚之君,那样狰狞的面容,宫人们从未见过。刘贵妃跪在地上,抱着小小的婴孩哭求:“是妾身一时糊涂,圣人……请圣人杀了这孩子罢,只有她夭折,事情才有挽回的余地!”
这是何其蠢笨又狠毒的女人啊,瑶姬在她怀中,不由地为那个已经神魂皆去的孩子伤心,她想自己大概会命绝于此了,没想到刚投胎转世而来,竟是这样一个结果。
但宁宗没有杀她,刘贵妃甚至抽出了墙上的佩剑递到他面前,他接过那孩子,抱在怀中细细端详。这样小,这样的脆弱,这是他的孩子啊……
“珧,你从此就叫萧珧罢。”
只是后来,宁宗给了瑶姬另一个名字。
“你不能以女人的身份生活,要永远作为男人活下去,可我希望,终有一天,你能够解脱,”那时候宁宗已经病得很重了,他躺在床上,几乎要被那些锦茵绣褥淹没,“瑶,阿瑶……阿爹对不起你。”
就算是为了宁宗,就算是为了那句“对不起”,她也要瞒下去。
可她有时候真的怀疑自己做不到了,身材可以遮掩,声音大概也能通过药物改变,那子嗣呢?她是必定要纳后宫的,又如何能保证那些后宫女子不发现她的秘密。更毋宁说,如今,这个秘密已经被一个她最不想洩露的人知道了。
她默然许久,萧煜忽然开口:“后宫不是要紧的问题,”瑶姬一怔,听到他说,“前朝孝宗皇帝终其一生也只纳了张皇后一人,虽说此举与众不同,不过只要圣人能诞下子嗣,朝臣们也不会过于置喙。”
瑶姬这才明白他是在帮自己解惑,先是讶然,继而便是警惕,这傢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她还是淡淡道:“所以子嗣才是最要紧的。”偏偏她无论如何也解决不了的问题就是子嗣。
“圣人恐怕想差了,”萧煜似笑非笑,“女人也一样能有子嗣。只需到时候圣人以休养为由暂不理朝政,待孩子出生后,抱到皇后名下,不也依旧是圣人的孩子?”
瑶姬不妨他竟说出这样的话来:“这……”
“如何,圣人觉得不妥?”
这确实是眼下能想到的最好法子,找一个男人,暗中怀孕,然后再把孩子生下来,对外称是皇后生的。如此一来,不仅安了大臣们的心,更是完成了宁宗驾崩前对她的嘱託。
其实以瑶姬之聪慧,不是想不到这样的方法,她只是不愿意这样做。找一个男人生下孩子,若是没有感情,她实在不愿,可若是有感情,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和那个男人在一起,岂不是害了人家?
她不想思考这样教人头痛的事,话锋一转:“叔王这样关心,真是教朕惊讶。”
“圣人小的时候,总是唤臣七叔,”萧煜笑了笑,那笑意只是转瞬即逝的,口中的语气却温和至极,“怎么大了,竟这样生分起来。”
“七叔……”瑶姬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冷意,“七叔想要什么,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罢。”
“臣想要做摄政王。”
“七叔如今权倾朝野,还差这小小的一个名头?”
“这是自然,”萧煜站了起来,他腰间的织锦腰带上悬着一枚古朴温润的和田玉,敲在腰扣带上,发出清脆的叮咚声响。瑶姬恍然想起京中人对这位富贵王爷的评价来,说他风流放荡,却又心机深沉,温润似玉,却又狡然若狐,这样的一个人,便像是变幻的迷雾,连
', '>')('瑶姬这样堪称至亲的存在也看不透他,“夜已深,臣就先告退了。”
他打开雕花的红木门扇,屋外确已夜色深沉,离开之前,他忽然回头,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出是何种神情,只是唇边一抹淡笑:“若臣是圣人,今日绝不会允许臣走出这扇门,圣人……还是太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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