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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烟云27
是他来了吗?瑶姬几乎有了窒息的感觉,在沙发上如坐针毡。继而门扉一响,门开了,来人是个斯文儒雅的男子,穿着一领西装。她不由地长舒了一口气,绷紧的神经瞬间鬆懈下来,背心满是冷汗。
“诺顿先生,孔小姐,两位远道而来,有失远迎。”晋显彬彬有礼地和爱德华握手,视线划过瑶姬时,闪过极短的复杂一瞥。
瑶姬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又怕是他,可来的人不是他,瞬间便又翻涌上失望来。显然陈松已经把遇到她的事告诉了晋显,晋显丝毫异状也没有,和爱德华商讨了手术的一系列准备,又替黎铮致歉:“三公子原想亲自来迎接诺顿先生,只是军务繁忙,他又伤得重,不能起身,还请诺顿先生体谅。”
不能起身……原来那样严重吗,瑶姬原已猜到需要做手术的人是黎铮,只是乍然听到晋显说他伤势严重,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心臟都抽痛起来。她强忍着想询问伤势的衝动,听爱德华道:“我来之前,大概的情况也知道一些,黎先生的伤是在右臂,对吧?”
晋显点头:“炮弹片插进手臂里了,位置太敏感,要是取出时稍有差池,整条手臂都会废掉。诺顿先生也知道,我们行军打仗的,手可是吃饭的傢伙,不能不慎。再加上当初刚受伤的时候,三公子不肯离开前线,伤势拖到现在恶化了许多,前几日三公子就高热不醒,今天才稍微好了一点。”
“必须得尽快开始手术,”听完这番话,爱德华肃然道,“要是再拖下去,恐怕会出事。”
“我也是这样想的,”晋显颔首,“那就拜託诺顿先生了。”他是黎铮最器重的私人秘书,如今战局焦灼,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商讨完后,便起身道,“我让听差带两位去客房。”
瑶姬跟在爱德华身后往外走,晋显稍稍落后一步,低声道:“我还没有告诉三公子。”
瑶姬一愣,明白他的意思后,笑了笑:“那就请晋先生不要告诉他了。”
晋显听了这话,先是蹙眉,继而叹了一声:“孔小姐,你知不知道,我挺讨厌你的,”他见瑶姬不说话,又道,“当初那件事是我劝三公子的,早知道会这样……”
“早知道会这样,你也还是会劝他,”瑶姬唇边带着一抹极淡的笑,“他也依旧会那样做。”
晋显一时哑然,片刻之后方道:“我才明白,原来你们俩一样的倔。他这些年一直都是一个人,大小姐和二小姐都劝过,两年前大帅过世,在病榻前他都没有鬆 口,”他说到这里,一时说不下去,见瑶姬只是默然,“罢罢罢,我本不该管这等閒事,就依你,我不会告诉他你来了,”停了停,他还是道,“三公子处理军务,都在后头那栋洋楼,你若是想看一眼,现在就可以去。”说罢便走了。
瑶姬在原地站了一会子,方才继续往前走。只是她浑身都像是没有知觉了,被那些话语牵引着,身不由己地往那葳蕤树木之后的洋楼走去。
那树长得极好,枝头上开着大朵大朵的花,她仔细辨认,竟是海棠。一楼客厅的大门正开着,时不时有秘书进进出出,她听到里头传来低沉的一声:“余承。”那声音像是敲在心房上,敲得她隐隐作痛。
黎铮就坐在正中央的长榻上,身前摆着的案几上满是乱七八糟的文书、电报,墙上挂着好几副军事地图,拿红线勾出行军路线来。他原本欲起身把地图取下来,身体一动,牵扯臂上的伤口,顿时疼得额上冷汗滚滚而下。
那伤口本就颇深,又因行军劳顿恶化已极,黎铮疼得直抽气,他那样意志坚定的一个人,只是拧着眉,拿手在案几上使劲一搥:“余承!到哪里罗唣去了,快滚进来!”
原来余承奉他之命出去取东西,此时方才匆匆跑来。瑶姬隐隐见他手里拿着一个瓷罐,放在案几上,神色为难道:“三公子,这烧刀子实在太烈,若是擦了……”
“少废话,”黎铮粗暴地打断他,“让你擦你就擦,总这样疼,还怎么开会!”
瑶姬这才明白原来伤口实在太疼,他竟是要拿烧刀子去擦,待肌肉麻痹了,便不会有痛意。她差点就要出言阻止,怎么能这样胡来!只是刚上前一步,身体便顿住了,如今的境况,她又有什么资格再去劝他。
她甚至连面对他都不敢,只能这样偷偷地在暗处窥看。
这一瞬间,瑶姬忍不住动摇了,当初她义无反顾地与他决裂,是否真的像大姐说的那样,何其自私。他如今还不到三十的年纪,眉目明朗依旧,转过脸来,瑶姬看到他乌黑浓密的发线,鬓上竟有了点点霜白。
她浑浑噩噩的,不知在外面看了有多久。直到里头开起了会,余承关上门出来,看到了站在树荫底下的女子,“孔小姐,”他显然也已经知道了此事,以前的时候,余承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他不知该如何劝说,半晌之后,低声道,“三公子要是知道你回来了,定然欢喜。”
“是吗,”瑶姬只觉唇畔的笑容苦涩难言,“我以为……他该恨我才是。”
余承摇了摇头:“不会的。”想说三
', '>')('公子直到现在每年十月都会去一趟枫山别院,瑶姬已朝他摆了摆手,转身离开。
第二天是给黎铮做手术的日子,宅院里有专门调来的医生护士,爱德华带瑶姬来,主要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听瑶姬说身体不舒服,他便道:“那你暂时就不用进去了,我若是需要,你再来帮忙。”
瑶姬疑心他应该是看出了什么,只是她心里烦乱,胡乱地点了点头,便当做是应下了。
一开始手术很顺利,爱德华是国际上权威的医生,虽说黎铮的情况确实棘手,对他来说倒也不难,只是手术进行到一半,伤口忽然开始大出血,瑶姬守在外面,听到屋子里传来爱德华拔高调子的声音:“安!安!”
她连忙推门而入,入门的画面几乎教她眩晕,黎铮躺在手术台上,鲜血狂涌而出,竟似要将他溺毙在那血泊里。她以为自己还算是镇定地走到爱德华身旁,在其他人眼里,只见到她踉踉跄跄,几乎站不稳。
脑子里嗡嗡作响,她接过护士递来的手术器械,感觉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爱德华抓住她的肩膀,在她耳边大喊:“冷静下来,安,你首先是个医生! ”
是,我是个医生,我要救他,我要救他……绝不能让他死!
“东亭……”她眼中忽然滴下泪来,“对不起,对不起……”
恍惚中,黎铮的手动了动,他原本是打了麻药的,脑袋里昏昏沉沉,根本就不知道周遭发生了什么。只是这一刻,像是有巨大的力量迸射出来,他紧紧抓住了一隻手,那手纤细柔软,像是很多年前,像是午夜梦迴,他牵过的那隻手。
“求你,”他绝望地乞求,“别离开我。”
黎铮醒过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黄昏。右臂上绑着厚厚的纱布,他微微一动,钻心的疼。余承守在外间,听到里头传来响动,连忙掀帘而入:“三公子,您醒了,喝点水吗?”
他微微颔首,接过余承递来的瓷盏一饮而尽:“诺顿先生呢?”
“刚离开不久,”余承道,他见黎铮微蹙起眉,忙解释,“晋先生原本留他们二位再多住几天,等您醒了之后当面感谢,只是诺顿先生说,他还要赶回上海处理一些急事,手术很成功,您不用担心。”
黎铮注意到他话里的异样:“二位?除了诺顿先生,还有旁人?”
“是诺顿先生的助手,”余承含糊回答。
好在他并没有深究,放下瓷盏,忍不住看着窗外怔怔出神,“余承,”他忽然说,“我又梦到她了……”
梦里面,他抓住了她的手。那一刻他几乎要喜极而泣,若梦可以不用醒,他甚至愿意这样一直沉溺下去,只是终究徒劳。
“三公子……”余承欲言又止。
“什么事?”黎铮有些疑惑地回头看他,余承正准备开口说话,汇报军务的秘书进来了,那些话便哽回喉间,他默默退了出去。
因为手术后还需要休养,秘书们只捡了一些极要紧的军务一一汇报给黎铮听。他心不在焉地听着,总觉得心神不宁,方才余承准备说什么?余承侍奉他这么多年,黎铮是极了解他的,那些话必然很重要。
此时秘书正说到军粮运输,他的视线从电文上掠过,落在床前的地毯上——那里落着一角白色。
“那是什么?”黎铮拧起眉。
秘书弯腰捡起来:“是张手帕。”
手帕是旧式的丝绸质料,上头绣着灼灼的海棠花,帕脚展开,似乎有极浅淡的幽香弥散开来,像是茉莉,又彷佛晚香玉。
黎铮猛地恍然大悟,原来那不是梦,是真的!
他掀开被子,站起来就往外跑:“余承,备车!”
只是车还没有开过来,他满心里都是焦急欢喜,那欢喜里更是掺杂着无依的惶然,院子外头恰拴着军马,他夺过马弁手里的鞭子,翻身跃上,卫戍们慌张地在后头大喊:“三公子,您等一等,等一等!”
他等不及了,连一分一秒也不想等。
“安,”车厢里,爱德华迟疑片刻,还是问道,“你既然舍不得那位黎先生,临别前还去看他,为什么不留下来?”
瑶姬知道西方人向来这种事上都很坦率,苦笑了一下:“我对不起他,所以……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但是你不能逃避下去,”爱德华严肃地说,“如果你放不下,那就积极接受,否则只会后悔。”
“可我……”瑶姬轻声呢喃,像是在回应爱德华,又像是在告诉自己,“已经离开了。”
“他要是追过来呢?”爱德华问。
“怎么会……”
她话音未落,汽车突然一个急剎车,轮胎髮出嘎吱的刺耳巨响,停在了路当中。司机惊魂未定地抬头,只见车前立着一匹高大的黑色军马,马上的男人一张清俊英气的面孔,没穿外套,衬衣连扣子都没扣好:“三,三公子……?”
“你看,”爱德华朝她挤了挤眼,“我说的是不是很对。”
“教授,您……”瑶姬恍然大悟,上车之前她发现自己的手帕不见了,
', '>')('原来……但她已来不及说什么了,黎铮从马背上一跃而下,走到了车门外。
“去吧,安。”
瑶姬听到爱德华低声说,她深吸一口气,打开了车门。
路边,海棠花开得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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