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成东是成年男人,并且是有一定阅历的成年男人,心思也细,余和平对他的不可言说的爱意,他就是在那两堂课上察觉出来的。余和平眼睛里的欲望既压抑又露骨,看他的眼神偶尔放肆,偶尔又很躲避,很矛盾。
他后来发现余和平本身就是一个充满了矛盾感的人,他有时候很脆弱,身上充满了消极的,绝望的情绪,好像一个快要淹死的人,等你去救他。有时候又很野,坦荡直白,神经质的不安分,毫无羞耻地勾引人。他想,到底是什么样的成长经历造就了这样的余和平,既能梨花带雨,仿佛世上最无助的人就是他,又能摇摆着他的臀,在地上爬。
余和平偶尔看向窗外,窗外是被雨淋湿的衰败的花,有些落在草地上,有些还挂在枝头,他觉得很美。一切美的事物对他都有吸引力,他喜欢讲台上绅士潇洒的梁成东,也喜欢这样的大学生活。
人生真是不公平,为什么有些人生来就可以过那么安稳美好的生活,有那么光明灿烂的未来,他却一样都不能拥有,他这样家庭出身的孩子,如果没有特别的际遇,注定会是怎么爬都爬不起来的一生,然后生一个怎么爬都爬不起来的孩子,世代往复,做这个社会的底层人。
其实这也没有什么,总有一部分要做底层人,底层人也有底层人的活法。可他有一颗不安分的心,被梁成东的出现勾起,便再也不能平息。
“你怎么老盯着我看?”他问余和平。
余和平红着脸说:“我觉得你讲的真好。”
“都能听得懂么?”
余和平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但我就是觉得你很厉害。”
梁成东笑着带他去吃午饭。
十一点,食堂才刚开,吃饭的人很少。梁成东带他去了教师餐厅,路上碰见了同事,问:“梁老师,这小帅哥是谁啊?”
梁成东笑了笑,说:“我朋友的孩子。”
那人便用眼睛去打量余和平,余和平似乎有些自卑,眼神很闪躲,甚至都不知道跟对方打个招呼。梁成东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你要吃什么,自己点。”
余和平点了一份番茄炒蛋,配一个紫菜汤。梁成东却是点的两荤一素,然后把肉挑给了余和平一些。他挑一块过去,余和平就用筷子夹了吃了一块,好像在等他投喂。
这期间余和平也不说话,只是低头吃饭,白皙的耳朵挂着红晕,不复在课堂上的那种肆意,平心而论,比一般的男生要扭捏一些,像个美丽脆弱的瓷娃娃。
余和平长的很美丽。
不是陶然的那种青春男生的俊秀,而是偏向于中性化的好看,但也不是漂亮,漂亮应该是阳光的,自信的,甜美的。余和平的长相和余欢是一个路子的,阴柔风流,对于知识分子来说又不至于野的让人招架不住。他是天生的同性恋,好像投胎生错了性别,从骨子里就有对男人的渴望,被征服和领导的渴望,而他偏偏一直孤独,没有依靠,因此对于有一个能够依靠的男人这件事,有着近乎变态的渴望。
对于梁成东来说,可悲可叹的地方在于,他早早地看到了余和平眼里的欲望,但却没有闪躲,而是试图改变他,满足他,直到最后发现余和平欲壑难平,想要抽身已经晚了。
这似乎是注定的结果。盛昱龙这样有些糙的男人,爱的时候反倒试图做一个体贴又浪漫的好情人。梁成东这样温和体贴的知识分子,骨子里却渴望做英雄。
“你救我,你不救我我就不能活了。”余和平光溜溜地趴在地上,哀求他。
他不能见死不救,终于被余和平拖入漩涡之中,永坠沉沦。
第44章 春意满┃五月三十日,端午,雨
吃了午饭, 梁成东要送余和平回去,但是余和平不肯:“我今天不想回去。”他说。
梁成东笑着问:“你不回去,课不上了, 不考大学了?”
余和平说:“我考不上长海大学。”
梁成东说:“不一定非要考上长海大学, 考上别的学校也好。就算是二本,哪怕是专科, 对你也是不一样的。你信梁叔叔的话,上不上大学并不只是关系着将来好不好找工作的问题, 对整个人生里都是有意义的, 尤其对你。”
他是过来人, 懂得大学生活的美好,也觉得不上大学是一种遗憾。尤其是余和平这种家庭条件的孩子,不上大学就意味着去打工, 一辈子就算到头了。
余和平说:“我带了书,可以在这里学,我想明天再回去,我都跟班主任请假了。”
梁成东想着余家这几天也不会安生, 余欢和陈平的争执,他也不想让余和平看到,于是就点点头, 说:“那我给你妈妈打个电话,好叫她放心。”
余家是没有电话的,平时梁成东给余欢打电话都是打到她开的理发店旁边的小卖部去,对方都已经认识他了, 笑着说:“余欢她不在呀,今天店都没开门。”
挂了电话,梁成东问余和平:“你妈妈没在店里,你知道她去哪儿了么?”
余和平说摇头,说:“我不知道。”
他说罢就低下头来,说:“她是成年人了,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的。”
“先回家吧。”梁成东说。
他往前走了几步,发现余和平还在原地站着,他愣了一下,问:“怎么了?”
“我不想回家。”余和平说。
梁成东就笑了:“我说的是回我家。”
余和平就赶紧跟了上来,脸色红通通的,梁成东刚要说小心,他就一脚踩在了松动的地砖上,溅了一身的泥水,尤其是那只白球鞋,全是泥。
梁成东笑着说:“也不看着脚底下,刚要提醒你呢,你就踩上去了。”
余和平提起裤腿,甩了甩脚的泥。
这是他第一次进梁成东的家,一进门就一股书香气息,装修的又豪华又敞亮,他进去之后脚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因为他鞋上都是泥,走过去都会在地板上留下一道脚印。他就提着裤腿站到了原地,梁成东说:“没事,进来吧,地能拖。”
梁成东说着弯腰收拾了一下沙发上的报纸,说:“一个人住,有点乱。”
这还乱?余和平觉得实在太干净了,这房子和它的主人一样,宽敞,干净,叫他第一眼看了就又喜欢,又有点自惭形秽。
梁成东脱了外套,说:“你随便坐,想喝点什么?”
“我不渴。”余和平把书包放下,摸了摸沙发,他不敢坐,怕弄脏了沙发。
梁成东就给他拿了一瓶汽水,插上管子递给了他。余和平抿了一口,大概那汽水特别甜,他忍不住多吸了几口,他没喝过这种口味的汽水,草莓味的。
“好喝么?”梁成东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