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根结底, 晏无书会走神京城这一遭,会插手管这事,有一部分原因在他身上。上一世不曾生出过这些变故, 晏无书南下杀了刀圣,成为实至名归的天下第一,活到了百年后的道魔之战。
再者, 晏无书若死了,孤山定会出些乱子。他还想安稳地在孤山修行几年,这段时日,孤山还是安稳着比较好。
思及此,萧满作出决定,对关切看向他的几人,道:“你们先走,我有点事要办。”
曲寒星很是吃惊:“怎么突然有事了?”
“一点杂事,去去就回。”萧满轻描淡写说道,不做太多解释,一振衣袖,踏空远去。
行到半途,萧满才意识到自己只有抱虚境,去了好像起不了什么作用。还不如将消息告诉那位姓周的太玄境前辈,可已至路中,折身返回还需解释,萧满想了想,还是作罢。
神京西南不归山,不知是何人在此不归,留下这样的名。
而今夜弦月高挂,不知又有何人,于此不归。
山林漆黑,虫鸟阒然不出,唯风不止歇,崎岖道上走石飞沙,天上地下,刀光剑影,两道人影缠战不休。
从外表上看,半步通天信我人与寻常老朽无异,四肢枯瘦如干柴,露在外的皮肤遍布褶皱,却刀势诡谲,每次出招必起邪氛,配着脖颈上那串佛珠泛起的寒芒,更显幽异。
信我人一记斜斩。
晏无书面上无甚表情,翻转手腕,立剑挡下。玄色衣袂翩飞于半空之中尚未落下,信我人又递一刀。晏无书旋身避开,与此同时,足下错踏半步,一剑自下而上挑起!
战,已持续将近一个日夜。
若是有人观战,一眼便能看出晏无书处在下风,但他半分不退。
忽然之间,一道巨响自城北传来,响声震天动地,不啻一声雷鸣。
山脚下的神京人开始惊恐乱叫,信我人兀的收住刀势,往后飞掠数丈,朝声音来源处看了一眼。
“看来神京城的阵法是不必启动了。”信我人说道,声音听不出喜怒。
晏无书在原处站定,握刀的手不着痕迹一侧,撩起眼皮,对信我人道:“如此一来,你似乎也没有留在神京的必要了。”
“谁说的?”信我人偏头看向晏无书,眼睛微微眯起,“能杀死你陵光君,这一趟我半步通天没有白来。”
“我真没有你想象中那样好杀。”晏无书轻挑眉稍,话语似有些无奈。
信我人道:“不杀一杀,如何知道?”
语罢,双手握上刀柄,长刀再起!
他出刀极快,明晃晃的刀尖在虚空中拉出一道圆满的光弧,似天上月落到山间,但光芒逼眼,叫人无以直视。
邪氛随之而动,浩浩冷风陡生!
不归山上的气息变了,不过眨眼,时间就从秋夜推到了凛冬。
刀光自刀上递出,刀意漫天铺开,晏无书立时后撤,信我人亦从原地移开,如同影子一般追着晏无书行动。
走了一阵没有甩开,晏无书干脆不再躲避,转身面向信我人,斜里挥出一剑,试图破招。
兵戈相接,激起一道尖锐的响,两双凛目相对,下一刹,晏无书旋身错开,至信我人身侧,欲袭其后背。
却见此时,丝丝袅袅散在虚空里的邪氛骤然聚拢,如出拳一般冲向长剑!
这一拳挟着的气劲太过霸道,晏无书闷哼一声,立刻收剑,撤至他处。
一股腥甜涌上后头,晏无书强压下,望定悬停在信我人背后,无论风如何剧烈,都不散不灭的拳头,笑了声:“不愧是入了魔的人。”
“你若感兴趣,可以随我一道,魔教的大门随时向你敞开。”信我人转身看向晏无书,没急着出手。
“我若不感兴趣呢?”晏无书问。
信我人扬起手中的刀,左右翻转着,道:“方才那一刀,是我近些年新悟出的招式,还没起名字,你说就叫半月斩如何?”
“半月斩,不归山,倒也有几分朗朗上口。”
“的确上口。”晏无书敛眸。
再掀眸时,长剑一抬,凛光既出!
这是极冷极烈的一招,剑芒如同燃起的火焰,将这片夜色无情灼烧,落下时又如惊雷,霹雳訇然,几乎将整座山削掉一半。
信我人身后,邪氛凝成的拳头被一剑劈散,信我人本人则飞掠倒退。
他睁着眼,眼见着这道剑就要落至面门,抬起一只手,立在身前,念了句佛号。下一刻,信我人脖颈上那一串佛珠腾空而起,法外金身祭出,猛地撞向晏无书。
这是剑势即将落下的一刻,根本来不及收,晏无书更料不到佛门如此宽容,入了魔的人还能化出金身,防无可防,避无可避,被金身撞出十数丈,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往下坠落。
遏制不住的鲜血从口中喷出,血珠在空中划出弧线,尽数没入杂乱草丛中。
而晏无书还没落到地上,信我人已逼至他身前,寒刀映照月光,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没想到,你能逼出我的法外金身。”信我人低声道。
一刀落下。
危急之时,赫见一缕鹿魂闯入这幽暗山间,它浑身上下散发着皓白光华,眸眼干净纯粹。晏无书余光瞥见,左手猝然抬起,隔空一抓。
鹿颈上的法器掉落在地,阿秃境界暴涨,它猛抬前蹄,向着长空发出一声吼叫。
夫渚是须弥山上的神鹿,须弥山是佛门的神山,在除魔一事上具有天然优势,加之阿秃拥有着与生俱来的招法,于瞬息间扰乱信我人心神,使之动作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