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家若是婚前失贞,两家若是能说好,自成亲就是。要是说不好,另嫁一家,多陪些嫁妆也能皆大欢喜。
是以也不怪冯蓁要这么猜她阿爹了。
然则佳话里的两人却都是短命的,冯华还算见过那位外祖母,冯蓁就没那么幸运了。冯父去后,冯母带着两个女儿扶柩回乡,紧接着她也病了、熬了两年便去了,冯蓁姐妹再守孝三年,刚出孝,大母又去了,两姐妹又守了一年,这才刚出孝不久,才回到了上京。
说不得要去见一位公主,冯蓁还是有些紧张的,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粉色新裙,倒不是那种袒胸露乳的,毕竟她还只是个才满十一周岁的小姑娘,穿得可爱娇憨才是正理。然则粉色却最是显黑,且还显胖,也不知她那位大伯母是个什么品位。
宜人替冯蓁整理好衣裙,抬头看了看自家女君,“咦”了一声。
“怎么了?”冯蓁问。
宜人指了指冯蓁的上嘴唇上方,“女君这儿明明有颗痣的,怎的不见了?”
冯蓁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上唇,这儿以前的确有颗痣,即便是不太清晰的铜镜也能照见,她快步走到那面海棠式飞凤衔芝纹样的铜镜前细细照了照,“咦,真的没了诶。”
主仆俩都不知是为何,可冯蓁心里已经暗暗有了猜测,她抬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那儿印着一枚桃花印。
那片空间依旧大雾弥漫,水面也依旧只有茶杯口大小,不过那玉液每日被她饮尽,次日又会再生。不知有何等功效,但因为清甜可口冯蓁甚是喜欢,所以日日都会饮用,这会儿想起来,难不成还真是什么神奇的东西?
心念一动,冯蓁忙地拉起袖口,她手腕内侧也有一颗小痣,然此刻却哪里还见踪影。
没有痣当然是好事,肌肤就该干干净净的才好看呢。冯蓁感觉自己可能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也不知是怎么走的狗屎运,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在意识到桃花源的功效之后,冯蓁立即就对其极其热切地期待了起来。
“好了么,幺幺?”冯华走进来问道。
冯蓁点点头,走上前去拉住冯华的手,跟着她一道出了门儿。
马车停在城阳长公主府宽阔得可以举办庙会的门前,冯蓁被冯华牵着下了马车,一抬眼就看到前方停着的两辆华漆丽修的马车,四角垂着低调雅致的宝络,约比寻常马车更大了一倍有余,车夫正将拉车的四匹马解下来准备送到后院马厩去喂草料。
冯华扯了扯脚步明显慢下来的冯蓁,“走吧。”
“姐姐,那几匹马皆是千里良驹,居然被用来拉马车,真叫可惜。”冯蓁道,她在西京时常骑马,也跟着家中马伯学过一点儿相马术的皮毛,那几匹马乃是不用高深学问就能辨别出的良驹。
冯华压低声音道:“公主府往来皆是贵人,用千里良驹拉车自不在话下。”
“我看伯父府中,这样的良驹也不过一匹,他甚是宝贝呢,阿姐,那你说这两辆车乃是谁家贵人的啊?”冯蓁好奇地问。
冯华仔细辨别了一番,却也看不出那马车的来历,只摇了摇头。
进得公主府,庭院敞大无比,的确恢弘华丽,却显得有些空旷。走入正堂之前,冯蓁的腿已经开始觉得酸累,进入堂中后,重重叠叠的幔帐将城阳长公主的脸掩藏得看不真切。
堂内肃穆无声,一名二十来岁的侍女见得她姐妹二人进来,小碎步前趋而来,朝冯蓁姐妹行了礼,“两位女君请。”
这样的气氛倒不像多年未谋面的祖孙相见,反而有点儿朝拜天子的感觉。冯蓁心里已经约莫知道自己的外大母是个什么性子了。
待长公主的脸在幛幔后真切地露出来时,冯蓁还没瞧清楚,就被冯华拉着跪了下去,两手背叠着放在额前,行了跪拜大礼,口中念道:“冯(华)蓁拜见公主。”
城阳长公主端坐上方,“起来吧。”
第3章 祖孙情
城阳长公主穿着一袭紫黑地绣鸾凤呈祥纹对襟锦袍,头戴赤金五凤朝阳坠珠步摇,嵌珠云纹翘头鞋,脸颊消瘦,额间一抬头便是皱纹,眉心的川字褶皱深沉,一看就是个极难相处的老太太。
她的声音异常冷静平漠,带着一点儿老人特有的沙哑,更显得高高在上。
直到冯蓁姐妹抬起头,站起身,长公主平静得好像一面镜子的脸上才泛起了一丝涟漪,她紧紧地盯着冯华,就像看到了十几年前的女儿。“你,长得真像硕儿。”
硕儿便是冯氏姐妹母亲的小名。
相对于年纪小小的冯蓁,长公主的注意力显然完全放在了温润秀美的冯华身上。冯华怕冯蓁觉得被冷待,拉着她的手往前扯了扯道:“长公主,这是幺幺,阿母在时给她起的小名儿。”
长公主这才瞧了瞧冯蓁,有些黑,有些胖,没有一般姑娘的白而粉,不过眼睛倒是又大又亮,是不同寻常的灵活漂亮。
长公主点点头,没对冯蓁多说什么。
冯蓁也不在意,她这会儿的注意力完全被眼前的异象给占据了。长公主的身上有一丝白气直接连到了她胸口的那朵桃花上,冯蓁不用自己躲入那桃花源,就感觉到了源中那潭水正在慢慢扩大。以前不过茶盏大小的水面,这会儿已经有饭碗大小了。
而原因都是因为长公主身上冒出的白气。
当冯华扯着她往前靠近长公主时,冯蓁发现,那股白气变得更粗了些,先才不过一缕线的宽窄,这会儿已经有半个小拇指般粗细了。
长公主与冯华说了会儿话,见她谈吐优雅而有容,态度从容不迫,似乎才生出了几丝欢喜,留了她姐妹在身边坐下说话。
冯华和冯蓁一人一边地坐在长公主身侧侍女取来的团垫上,长公主侧着头与冯华说话,冯蓁趁人不注意悄悄地用小屁股将团垫挪了挪,往长公主靠近了几分。她看见那股再次增粗的白气,心中不由暗喜。
到最后冯蓁一步一步不自觉地已经几乎靠在了长公主手臂上。
长公主皱了皱眉低头看向冯蓁,旁边的侍女也已经睁大了眼睛,她还没见过有哪个不怕死的敢这么靠近长公主,即便是当年的驸马也未曾坐得离长公主如此近。
城阳长公主生就了一副冷艳容貌,年轻时固然美若天仙,却也冷若冰霜,让人一见六月生寒。便是冯母硕儿幼时对这位母亲也是敬畏大于爱戴。
年老后,长公主面容越发冷淡,让人望之心颤。加之今上能登基,正是因为当年城阳长公主相助之功,所以她权威日盛,越发叫人难以亲近。
如今冯蓁居然敢自发地依偎到长公主身边,如何不叫人惊奇。
长公主蹙眉冷眼看着冯蓁,想叫小姑娘自己知难而退。冯蓁自然察觉到了长公主的不悦,可在对方的不悦和自己桃花源的增幅之间,冯蓁想都不想毫不纠结地选择了继续薅羊毛,谁知道下回还薅不薅得到是吧?
眼见着冯蓁傻傻的纹丝不动,长公主的眉心蹙成了川字,也还是没把眼前的小女郎给吓退。她一个长公主也总不好跟个小女郎计较,只不死心地定定瞪着冯蓁。
这一瞪可就让城阳长公主少不得注意起冯蓁来。小孩子虽然皮肤黑了点儿,可五官着实生得好。眼睛好似两丸秋水葡萄,澄澈沁亮还自带小孩儿家的甜味儿,小嘴是带着雾橙的橘红,有描画不出的可爱来。琼鼻挺秀,皓齿编贝,带着满满的稚气和一点儿娇憨,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了若是能养白一点儿,再窈窕下去,恐怕无人能出其左右。
城阳长公主吸了吸鼻子,闻见一股桃子的果子香,叫人不由自主就想起那粉雪可人,甘甜可口的蜜桃来,再看冯蓁,自有一股娇憨,还带着点儿西京那乡下来的傻子气,甜美的小姑娘总叫人讨厌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