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国公主走上前, 合起绯色的袖子躬身,掌扇旋即开扇。
亲迎使直身抬头时曹舒窈突然睁大了原本平静的眸子,未变的五官很快浮现于脑海, “益国公主...”
相隔不过三尺, 昔日那个只有桌子般高的小姑娘如今已经穿上了嫁衣, 亲迎使再次抱合着袖子躬身,“亲迎使卫如华奉制亲迎。”
曹舒窈轻轻点头, “辛苦。”
宫人遂将皇太子妃搀扶上厌翟车, 登车后益国公主跨上马,亲迎队伍返程,鼓乐随着响了一路, 曹舒窈端坐在车内盯着眼前白马上的背影似乎与幼时见到的那位姐姐不太一样了。
亲迎之后的一切礼节除了对拜是皇太子强撑身体由内侍搀扶着举行的, 其余礼节差不多都因皇太子身体不适而省去。
大婚之夜,皇太子坐在椅子上看着气色不是很好,几番欲言也都没有说出口。
“殿下想说什么就说吧,臣妾都听着。”
“这个时候让你入东宫实在是委屈了你。”
“委屈与否, 一日两日又如何能够说得清,且是我自愿的,与殿下没有关系。”
皇太子楞的看着曹氏,“太子妃的确是不同寻常,也难怪他们会选你, 折腾了一天想必你也累了, 好好歇息吧。”内侍遂将招手的皇太子扶起。
曹氏起身朝皇太子福身道:“请殿下好好保重身体。”
“本宫会的。”
皇太子被内侍搀扶走后, 曹舒窈坐到镜台前将沉重的衣冠卸下,盯着镜子呆滞得出神。
【“公主为何要做亲迎使?”
“我有明珠一颗, 久被尘劳关锁, 今朝尘尽光生, 照破山河万朵。”】
“殿下。”
曹舒窈被宫人唤醒,宫人上前叉手躬身道:“小人给殿下卸妆?”
曹舒窈回头,见是戴幞头束革带的女史,“你叫什么?”
“回殿下,小人是内直局的宫人,姓徐,没有名字。”
“徐内人,你带着她们都出去吧,我自己来。”
“是。”几个内人便将清水放置在架子上躬身倒退着离去。
曹舒窈遣散了寝阁内的所有宫人,对着镜子将珍珠妆一一卸下,本该守夜的女使见皇太子与宫人相继从殿内出来,随后跨进房中。
“姑娘。”
曹舒窈拧干绢帕轻轻擦拭干净,“怎么了?”
“我瞧着太子殿下也没有她们说的那般病重,今夜是大婚的第一夜...”阿慈看着合卺酒的桌案丝毫未动,“太子殿下就这么走了么?”
“阿慈。”曹舒窈再次转头看着铜镜里卸下妆容的自己,“以后有些话,不当说的任谁问也不要说,这里是东宫,若错一字,你当有灭顶之灾。”
“奴知罪。”
“再有两年你签的十年之契便到日子了,你现在还有选择。”
阿慈跪伏着哭泣道:“奴不走,奴自小被母亲捡回,母亲走后便再没人像姑娘这般对奴好了。”
“你若想留便要守规矩,再不可任性。”
“是。”
——咚咚!——内侍走至殿阁大门轻轻敲门。
“何事?”
“启禀太子妃殿下,益国公主托人给您送了些东西。”
阿慈便擦了一把眼泪起身,出门将内侍转送来的益国公主贺礼接过,“姑娘。”
“放哪儿吧。”
阿慈将食盒轻轻放下,旋即福身道:“奴告退。”
曹舒窈起身走到桌案旁坐下,打开食盒时发现里面是一盘冰糖葫芦,碟子底下还压着一张纸条,“风动心摇树,云生性起尘,若明今日事,昧却本来人。”
曹舒窈眸子里依旧风平浪静,“官家与圣人倒也没有外面那般传言的过分宠溺,这一手字也是下了功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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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侍扶着皇太子回了北院的寝阁,扶其躺好后将典药局熬好的汤药端进,“新婚之夜,殿下就这么走了让太子妃殿下一个人独处么?”
皇太子气色不是很好,覆手轻轻咳嗽了几声,粗喘了一口气道:“你没看出来吗,她似乎并不怎么想要本宫留宿,我这个样子,又何苦祸害人家。”旋即皱起眉头伸手接过内侍端来的药碗。
“喝了这么多药,也不见殿下身子有好转,小人都怀疑这方子到底有没有用。”
皇太子将空碗放回静躺在木榻上,“若天不留你,你又能如何呢?”
内侍听着旋即跪伏,“苍生需要仁主,郡主与小郡王也需要父亲,上天有好生之德,不会轻易夺走仁主。”
皇太子侧头看着颤抖的内侍,“我想知道,如果我死了,他会是何种反应,三十多年来,他眼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儿子。”
内侍抬起头,湿红着眼眶,“殿下如今,还在念想着陛下么?”内侍不解,“小人不明白,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诸如此类无不是在舐犊情深之下,小人七岁入宫,没见过自己的生父,他将小人抛弃,小人不曾体会过父亲的疼爱,如今便是连他的模样小人都已经记不清了。”
皇太子将头转回,闭眼道:“曹家啊…”旋即长叹,“我不会让我的儿子也变得和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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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皇太子强撑起身体陪着皇太子妃曹舒窈入宫谢恩,礼仪如旧,只是御座上的人因病缠身而显得极为消瘦,除了帝后,旁边还有益国公主陪同。
在礼仪官的引导下新妇将枣栗盘端至御前,跪伏道:“新妇见过君舅。”
皇帝瞧着东宫新册的太子妃,第一次面圣眼里没有一丝波澜与紧张,皇帝点头,宫人旋即将太子妃扶起,随后又进腶脩盘至皇后跟前,“新妇见过君姑。”
萧幼清便起身亲自将其扶起,“东宫的事想必新妇也知道,实是难为你了。”
“能为殿下妻,是臣妾与妾家的福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