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中丞宅——
御史中丞燕居在家穿着一身淡绿袍衫从书斋内探出头旋即抬手将房门关紧, 屋里还有一个端坐在茶桌前的便服男子。
“少詹事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太子少詹事从袖子中拿出一个小盒子似是谢礼,“汤某人来谢御史中丞。”
“嗨,舅舅过太客气了。”
“官家如今的身子...”太子少詹事眯眼道:“想必那日朝议你也看见了吧。”
御史中丞连连点头, “官家冒着冷汗似是在强撑,这婚事便也歪打正着,”又颇为担忧道:“那太子殿下的身子?”
太子少詹事笑道:“外甥不必担忧, 太子殿下尚在盛年, 这日后的拥立之功必记你一等。”
御史中丞遂起身拱手道:“届时还望舅舅多多提携。”
“自然。”
几个穿短褐的仆从从御史中丞宅后门走出, 至巷子口四处查探一番后折回, “主人, 没有人。”
太子少詹事遂从后门登上一辆马车, 对着车夫吩咐道:“去原先哪家刊印小报的报社。”
“是。”
至印小报的民间商铺后院, 由看守的几个厮儿通报后店老板亲自出门迎接,“大官人。”又连忙让人将最好的茶奉上,“前阵子那小报的消息您看了可还满意?”
“小的可是联系了几家店铺活字印刷一同刊印,让曹家大姑娘的名声一夜间就...”
“好了。”太子少詹事有些不耐烦道, “原先那些东西都销毁了吧?”
店家连连点头, “收到大官人消息的第一刻就烧了,咱们店自个儿的消息和大官人无关。”
随后太子少詹事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卷起的宣纸,“照着这个重新印, 与之前一样务必要人尽皆知。”
店家打开一瞧, 瞪大眼珠道:“太子妃?”
“嗯?”太子少詹事扭过头寒芒相对。
“小的马上去吩咐人连夜印制。”
而后太子少詹事拿出一大锭金子, “老规矩,这是订金。”
接了金子的店家笑弯着眼, “小的办事您老就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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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立太子妃的诏书还未下达, 消息便从京城迅速传开, 短短一月内便使整个东京城的百姓都知晓了曹家大姑娘就是未来的东宫妃人选。
——轱辘轱辘——马车被一个穿便服未留胡须的中年男子拦在巷子中。
“姑娘, 有人拦车。”
曹舒窈掀开车帘,戴幞头的男子便驱马走近。
曹舒窈见其年岁脸上又极为干净,“阁下是大内的人?”
“是。”
曹舒窈低下头,“是为了东宫选妃一事吧?”
“姑娘果真聪慧。”
“阁下请言。”
“圣主说若姑娘不愿,可以拒绝,诏书还未下达,圣主不会为难与勉强您。”
“禁中有人传圣主身体不好...”曹氏揪着袖子里的手反问道:“我能问问么?”
“询问御体是犯忌讳的大罪。”
“阁下不肯言,我便已经知道了答案,我并非是深居简出的那种女子,圣主的所有政令我都看过。”
“曹姑娘对圣主...”内侍楞看着车内的女子。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钦佩以及略带一些不理解,请阁下替我回转圣主,务必要保重御体,惠然原意入内,不过不是为自己,也不是为曹家,而是为了,”曹舒窈转过头与其对视,凌然道:“天下女子。”
内侍低下头,浅笑道:“难怪官家会说您是奇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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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十二月初,太子妃仙逝才过去半年,朝廷官员便急着上奏替皇太子重新纳妃,册太子妃的诏书由门下省官员送至春明坊的曹家,皇太子妃一事便坐实,而后曹家就迎来了一大堆的故友登门道贺。
张氏将曹纪拉入内院的房中一顿臭骂,“你瞧瞧,这下可好,你不给她做主,上头便直接来了道圣旨,这下你可满意了吧?”
“这...我怎么知道孝懿太子妃会突然就...谁又知道那小报消息谁家的姑娘不报偏偏就盯着咱们家了。”
“我可是听说那皇太子都卧榻好几个月了。”
“东宫的消息说殿下没有事,只是因为皇太子妃离去而伤心过度,不过如今东宫势微,让惠然这个时候进入东宫...”曹纪突然惊醒,“难道真人所说的天府星,是真的?”
“什么天府星,你可知道进了那座城意味着什么吗?”张氏说着说着便坐下抽泣,“从前太婆常将我抱在膝上数着天上的星辰,听着她与我说幼时在那座城里的事,那时候还是大宗朝,武宗也只是个庶出的齐王,你知道那座深宫里…”
曹纪随着妻子坐下,抬手擦拭着她眼角的泪水,“我当然知道。”旋即起身。
张氏一把拉住他,“你要上哪儿去?”
“让陛下收回成命。”
听到丈夫的话张氏再次将他拉住,心里纵然一百个不愿也知道其中牵扯的厉害关系,“官家从来都是一个心思缜密之人,也是一位从来不会顺从大臣意愿的人,而这次却恰恰相反,这说明官家已经派人打听过了惠然,如今是官家多病猜疑之时,官人忘了前枢密院事方之彦与前尚书右仆射章厚的事了吗?官人以宰相之身去非但成不了事还会遭到斥责,这事只能由惠然自己去解。”
——咚咚咚!——
“爹爹,娘,惠然能进来么?”曹舒窈敲门道。
张氏连忙擦了一把泪水,“进来吧。”
曹舒窈轻轻推门,很是端庄的迈步走入,眼里似乎没有一丝哀容,随后至爹娘跟前福身道:“爹爹万福,母亲万福。”
“适才的圣旨,你听见了?”
曹舒窈点头,“母亲不必责怪爹爹,女儿愿意嫁。”
张氏挑眉,“太子殿下是成过婚的,而且他的身体...你爹爹是殿下的东宫讲官也与你说过的。”
“女儿知道。”
“为什么?”
曹舒窈低头思索了许久,“女儿想去见见官家。”
“...”曹纪夫妇对视,张氏楞道:“你想见官家,凭着你爹爹与我是可以带你入宫的,若你要入仕的话我与你爹爹也不会阻止。”
曹舒窈看了一眼父亲,“爹爹,女儿有些话…”
“我知道了。”曹纪便起身离去。
曹舒窈旋即走近母亲轻轻摇头道:“从政令赏罚以及文治武功,女儿就已经知道了官家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于那些文臣来说,官家做的一切皆是有违礼法,女儿想...”曹舒窈低下头,“或许不是大臣选择了女儿,而是官家需要,皇孙年幼,太子妃又仙逝,官家身体不好,皇后殿下年事已高,官家用了三十年建立起来的一切很可能会在不久的将来付之一炬。”
张氏旋即有些恼怒,“都怪你爹,有事没事就与你说朝政…”
“母亲。”曹舒窈朝张氏唤道,“是女儿央求着爹爹每日与我说政事的。”
“官家为的是天下万民,这万民是真正的万民,古来君王莫不尊礼,能做到如此者便只有官家一人,空前绝后,所以女儿不怕那座深宫。”
张氏自然听懂了曹舒窈的意思,不禁隐忧道:“你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姑娘,其他女子有她们各自的命,成败难定,官家尚且…岁月之短,百年之后又与你何干,你又何苦将自己陷于那种地方?”
曹舒窈抬头,“恕女儿忤逆之言,若人人都与母亲这般想,这才是最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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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书下达后商贾们在第一时间便将其转印成小报扩散至全城以及诸路各州,曹氏被确立为太子妃之事便于东京城传开。